窗口外的先生一听来了个官衔大的,就把来龙去脉对所长大人说了个遍,所长大人的眉头皱得越来越厉害,最后直接对着叶翎羽把手一伸,“那张身份证给我。”
叶翎羽乖乖地双手把身份证奉上。
所长大人前后看了两眼,然后递给了另一个窗口的小孙,“替这位先生办一下暂住证。”看到小孙点头利索地工作后,他又对那先生和气地说:“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是我们警员的失误,你且稍等,另外的警员同志会为你办证的。”
那先生见所长大人道歉态度诚恳,也就没有再说什么,等在小孙的窗口,走开的时候还瞪了叶翎羽一眼。
叶翎羽只觉得乌云盖顶,被人瞪不算什么,但问题是小小的一个窗口外,站着高大的所长大人,他黑着一张脸,背后好像有只大怪兽,叶翎羽缩了缩脖子。
“168793——”所长沉声唤道。
“到!”叶翎羽响亮地回答,条件发射般地站了起来,立正挺直身体。
“到我办公室来。”说完,所长大人就背着手离开了,剩下叶翎羽如泄了气的皮球,头重重地垂下了,对上对面小孙投来的“好自为之”的眼神,她愁云惨淡地奔赴“刑场”而去。
“所长办公室”的门匾闪闪发光,可叶翎羽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像是笑得露出了雪白牙齿的怪兽。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叩叩”敲了下门,再听到不夹任何温度的一句“进来”后,她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走了下去。
所长坐在皮椅内,头低着正在看着桌上的文件,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
叶翎羽的心底像是有个打鼓的小兽,一下两下,越敲越重,她站在那里,头虽然抬着,但是眼睛垂着,一阵头皮发麻后,决定主动承认错误:“所长,我错了。”
所长的信条是——错了就是错了,不允许找任何的理由。
“你有一个女儿是吧?”所长却突然抬起头看着她,问了完全状况外的一句话。
叶翎羽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听,木讷地点了点头,“是的,所长。但我错了,和我女儿没有关系。”
此话一出,叶翎羽一怔,再看到所长的嘴角要笑不笑,只好模模头冲他傻笑。
“咳咳,”所长咳嗽了两声,正襟危坐,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叶翎羽狂点头,只差没有举手发誓了,“所长,我保证,今天有点不在状态,接下来的工作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不用了。”所长却摆了摆手。
这一句话让叶翎羽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可怜兮兮地望着桌子后的所长,“所长,能不能不要……我是说,我还有一个女儿要养的。”
所长大人浓眉一挑,“叶翎羽,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今天你不用在窗口工作了。帮我送份文件,地址在上面了。”
原来是这样啊……叶翎羽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容,“谢谢所长了。”
她刚走到门口,所长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小叶,那个……你好像没有结婚吧,那孩子的爸爸是……”
叶翎羽脚下一软,差点栽倒,转过头呵呵地笑了两声,快步走出了所长办公室。这里不仅是龙潭虎穴,更是无间地狱,所长的话太犀利,太直白了……
望着穿着制服的叶翎羽走出办公室,所长的脸上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微笑。
早上那个人打电话过来询问相关的手续是否办理好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奇怪。那个人的身份那么的——“高贵”,怎么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如果说打电话询问身份手续的问题他还能理解,但是指名道姓地让小叶把文件送过去,那就不得不让人好奇了。
真相……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叶翎羽回到办公室时,小孙也从窗口那边换班回来,看着她竟然毫发无损地回来,眼底满是惊奇。
“向来以严厉著称的所长没有训你到天昏地暗?”
“没有。”叶翎羽点了点头,摇了摇手中的文件,“只是他让我送份文件。”
“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小孙托腮冥想,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素有“黑脸”之称的所长大人竟然会放过叶翎羽。
见小孙陷入了苦思冥想中,叶翎羽耸了耸肩,拍拍脸吸了口气。
今天是自己错了呢,可是错误的开始,便是早上的那场“相认”。她拍了拍自己的头,为什么会落荒而逃呢?
算了,不想这些了,叶翎羽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所长已经把地址写好了——
[济民医院心内科言子飞收。]
言子飞收……言子飞!
“啪嗒”一声,文件落地的声音打断了小孙的苦思,不解地望着叶翎羽,手在她发呆的眼前晃了晃,“翎羽,怎么了?你今天是怎么了?活月兑月兑的灵魂出窍。”
不……她不只是灵魂出窍,这简直是比和敌人战斗还要可怕,她眼神落在小孙的身上,谄媚地笑了笑,“小孙……”
“第一,别那样笑;第二,别用那种语调叫我。每次你这样对我的时候,准没好事。事先声明,你说啥我都不会同意的。”小孙转过身去不去看叶翎羽。
什么叫做误交损友,她算是知道了……叶翎羽拾起了地上的文件,认命地走出了办公室。
这个言子飞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所长又是给他办入住证,又是给他送文件,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什么人……什么人……最后所有的思路如同线头一般回归到了一个点——他是五年前的那个男人,他是一木血缘上的父亲……
“咯噔”一声,警察局的大门口,叶翎羽同志由于神情恍惚没有注意脚下的台阶,脚一崴坐在了地上,引得路过的同事纷纷对她侧目,她只好傻笑着掩饰过去。
楼层东面的内科门诊内一片繁忙的景象,而处于同楼层南面的内科办公室却十分的安静。
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主治医师的办公室门前,透过虚掩的门,他朝里面望了一眼,不见任何的人影。他敲了敲门,然后故意等候了两秒,接着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后,走了进去。
办公室内,电脑都关闭着,只有空调在运转着。他用三秒钟的时间扫视了室内一圈,接着锁定了角落的柜子。
一排一排的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放着许多文件夹,他抽出其中的两三本,快速地阅览着,顿时,“沙沙”的翻页声在办公室内响起,显得格外的清晰。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小于的声音夹带着客气响了起来:“叶小姐,现在言医生应该在办公室,你跟我来。”
“好的,谢谢你。”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眉毛一挑,放轻脚步走到了虚掩的门边,看着一白一灰两道身影走过了主治医师办公室。
再等了几秒,确定没有人声后,他才把刚才动过的一切恢复原状,接着手插在白衣大褂内走出了办公室。
“咦,言医生去了哪里呢?”言子飞还没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就听到小于吃惊地叫了声。
“没关系,那正好。”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言子飞脚下的步子加大了些,那道声音继续说道:“护士小姐,麻烦你帮我把这份文件转交给言医生,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她就立刻转身,结果没有注意到走进来的人,鼻子狠狠地撞到了他的胸前。
“痛——”叶翎羽叫了声,抬起头望着面前突然来到的人,眼睛直了,人傻了,“言……言子飞……”
言子飞脸上无甚表情,唇边不见笑意,开口说:“叶小姐不是来找我的吗?为什么见到我还是这样的吃惊?”
“我……我……你……你……”叶翎羽一阵词穷,对上小于望过来探询的目光,吞了吞口水,眼睛看着前方,“是的,我是来把东西交给言医生的,现在东西已经送到了。医院事多,我就不打扰言医生工作了。”
“等一下。”
她刚想走出办公室,却被不带一丝起伏的话语给叫住,接着那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提不起来。
“小于,谢谢你了,我刚从病房那边过来,护理室另外几个人好像忙不过来,你快去帮忙吧。”言子飞对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小于说道。
小于的眼睛在言子飞和叶翎羽之间转了转,看着言子飞酷酷的脸,最后还是选择退了出来。办公室里,顿时只剩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站着。
“言医生,还有什么事吗?”受不了沉默的氛围,叶翎羽虽然背对着言子飞,但率先打破了沉默。
“……”回答她的只有流动的空气。
“不说话,那就是没事了。”叶翎羽笑笑,没事正好,她可以开溜了。
开溜,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需要用到“溜”这个词……
“我很可怕?”终于,言子飞开了口。
叶翎羽摇了摇头,“不可怕,一点都不可怕。”
“那么,”言子飞走到了叶翎羽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身子靠在了门板上,“为什么你看到我总是落荒而逃呢?我记得,你好像是一名人民警察吧。”他说。
叶翎羽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最后连她自己都晕了,“我的意思是我不是因为你才落荒而逃。还有我的确是一名人民警察。”
“所以民警应该为人民服务。”他继续说,对她否认逃走的说法不置一词。
“嗯。”这次,叶翎羽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么请问民警同志,五年前我救下了一个女孩,结果她都没对我说一声谢谢,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人影,害我担心她是不是再次跳河自杀。接着,五年后我找到了这个女孩,但却发现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五岁的女儿。由于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那么请问在合乎逻辑的推理下,我是否可以认为我和那个可爱的五岁的女儿有着直系血缘关系?”
“基本上、也许、可能、大概逻辑推理不成立。”民警叶翎羽同志伸长了脖子,一字一句地说。
“可是,身为警察应该有权弄清事实真相,还原一切事实,所以在你对你说出的话负责的基础上,我不介意通过医学手段来证明我的推理。”言子飞目光如炬地望着叶翎羽,一直望到了她的眼底,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
叶翎羽抓了抓头,这下……好像有点正中某人下怀的感觉。这个看起来酷酷的冷漠的冰山男,好像挖了一个坑等着自己跳下去。
可是……一木是独一无二的,是她的宝贝,她不允许任何人抢走。这一刻,叶翎羽才头脑清明,之前的落荒而逃,做事恍惚,都是因为害怕,她害怕他会来和她抢孩子。
“她叫做叶一木吗?”言子飞突然问。
叶翎羽点了点头,神情有些防备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呢?”
“你说,我想要做什么……”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言子飞打开办公室的大门,走了出去,留下叶翎羽一个人对着空荡的办公室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