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宅邸的顶层建了一处露天花园。花园的另一端连着颜夏的卧室,这里是江暮专门为外孙女修建的。
颜夏喜静,不与外界接触,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在这个小花园玩。秋千、滑梯,还有些儿时的玩具都堆在这里,像童话里描述的乐园一样。
靳狂认得几株植物,那是雨林中罕见的花草,属于重点保护的文物,这些花还是江暮托他从国外走私运回来的……想不到,竟然是为了搭建这个花园。
看来,江老头真的很珍视她。
颜夏倒了杯女乃茶递给他,然后坐在秋千上,轻轻荡着。
靳狂尝了一口,对甜味饮品不敢恭维。他把杯子放下,靠在滑梯边,习惯地寻找香烟。
“这里禁烟。”
“哈?”
“我不想变成熏肉。”
靳狂失笑,“你是第一个阻止我抽烟的女人。她们说我吸烟的样子迷人,恨不能天天趴在我胸前看我吞云吐雾。”
颜夏浅浅笑着,“她们八成对你怀恨在心,鼓励你慢性自杀。”
“这么说,只有你真心对我好?”靳狂爽朗地大笑。
颜夏皱起秀眉,“自恋狂。”
靳狂低着头,笑意盎然,漆黑的夜眸微微闪动迷离的光泽。
有一瞬间,颜夏有些痴迷。他的外表的确优秀,如果去拍电影一定是能吸引大批疯狂粉丝。像他这样的男人,做正经生意,白手起家并非难事……到底是怎样的际遇,让他选择走一条危险的道路?
颜夏有一点点好奇。
靳狂瞥了她一眼,清亮的眸子流转出异样的魅惑。
颜夏心虚地别开眼。
“你一定要听故事?”
“嗯。”
“为什么?”靳狂的口气透着一丝丝烦躁。
颜夏看着他,轻轻眨了眨眼。他在害羞吗?“一个盛气凌人的大男人随身携带可爱的糖果……换成谁都会好奇的。”
靳狂低咒一声,咬咬牙,恨恨地说:“我说了,你不许笑。”
颜夏抿嘴笑,点点头。
靳狂挠挠耳后的头发,欲言又止。几次话起了头,都说不下去,“其实……”他干脆蹲下,重重叹了一口气,阴阳怪气地说:“原先,我有一个顶头上司。”
“你也有上司?”颜夏打断他。
靳狂怨怒地横了她一眼。
颜夏乖乖闭嘴。人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讲故事,任意打断他的话是很不明智的行为。
靳狂往衣袋模了模,忽然想起什么,颓然地放弃,“他应该算我的养父,在废墟堆捡到我,给我吃的、喝的,教我玩枪,教我战略。他很照顾我,也常给我讲做人的道理。他说,做大事的男人,一是要对手下兄弟好。兄弟是换命的交情,有兄弟为你拼命才能稳坐上位,这一点绝不能忘。”
“这第二就是要对自己的女人好。像我们这些居无定所的杂牌军,过一天赚一天,谁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女人肯跟你,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你身上,过担惊受怕的日子,要是不对她好,就是混蛋、败类。呵,他就是十足的混蛋。”靳狂自嘲地轻笑,“当时他有个女人,还未成年就跟了他,十几年,大好的青春全耗在这个男人身上,他却不肯跟她结婚。后来,她怀孕,这一次,她不想再打掉这个孩子。那个时候,我们正在执行任务,天天刀光剑影,兄弟死的死,残的残,他哪有心思理会一个小胚胎?”
“他让女人打掉孩子,这是第六个孩子了,如果流产,也许她永远不能生育。两个人吵了起来,他一怒之下让她滚蛋,就这么分手了。两年后,他在街上碰到她的家人,问起她的情况,才知道她死了。”
“怎么死的?”颜夏惊呼。
“难产,血崩,大人孩子都没保住。”
颜夏屏息,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痛苦。她看到靳狂掏口袋的动作,并用眼神向她询问,“哦,你抽吧,没关系。”
靳狂点上烟,平静下来,继续说:“他拉着我去山上烧纸,他说,男人一定要有责任心,不想娶人家就不要耽误人家,不想要孩子办事就小心点,流产很伤身体。”
“我那个岁数,哪懂这些?他说什么我都当耳边风,听听就算。不过,我倒是记住了他最后那句话,他说,女人其实很简单,很容易满足,每次,他带糖果回家,她开心得像个孩子。如果那时,他带糖果去找她,她一定会原谅他,不管他做得多么过分,她都会原谅他。”
“你知道,男人宁可砍头,绝不低头,要我们道歉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只能想出这种蹩脚的道歉方法……”靳狂偷看了颜夏一眼,发现她听得认真,并没有取笑他,这才放心,“后来,我就把这招剽窃了,不过很多年都没机会实验,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颜夏微微一愣,“你没有用过?”
“嗯,那次要不是怕你跳楼,我压根把这事儿都忘了。”
颜夏皱眉,“那个糖……不会过期了吧?”
靳狂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颜夏努努嘴,掩不住唇边的笑意,“可是,你怎么会没有用过呢?难道你没交过女朋友?”
“不知道,大概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吧。”靳狂吸了一口烟,仰脸望向天空,“跟我的女人大多看上我的外表,上过床就一拍两散。现在的女人不比从前,认真谈感情的不多了。”
“不会一个好女人也没遇到吧?”
“嗯,年轻时遇到过,不过,我那个时候年轻气盛,只知道逞凶斗狠,把马子就是为了撒气泄火。那个女孩总是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让我很没面子,成天冲她咆哮。开始的时候,她默默忍受,在我发完脾气后柔顺地服侍我,可到后来……”靳狂又叹气,“我脾气爆,为一点小事就控制不住发火,现在好多了,那会儿一发火就骂人,净挑人弱点攻击,又难听又伤人。”靳狂朝颜夏笑笑,“这一点,你深有体会吧。”
颜夏悻悻地点头。她一点也不觉得靳狂的脾气哪里收敛了,发起火来还是很吓人。
“最后,她终于顶不住,被我骂跑了。”靳狂站起来,把烟掐熄,“后来那些女人非常坦率,明白告诉我她们只喜欢钻石,糖果更送不出去了。”
“男人真可恶。”颜夏顿了一下,又说:“靳狂这个男人真可恶。”
靳狂不以为意地咧嘴笑。
颜夏仰着脸,目光悠悠闪动,如遥远的星子,“为什么把这么珍贵的心意送给我呢?”藏在棒棒糖里的故事,对他难道不具备特殊意义吗?
靳狂凝视着她,眸中流转万千思绪,最终付之一笑。
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秋千轻轻荡起。
浅笑嫣然。
靳狂很高兴第二天在公司看到颜夏,更高兴颜夏戴着黑框眼镜,仍是那一身老土打扮。
他不想与别人分享她的美丽。
看到颜夏,几个男人像重见天日的囚犯一样兴奋,要不是靳狂拦着,他们早把颜夏抬起来当球抛了。靳狂简单说明了颜夏恐男症的问题,警告兄弟不得靠近她。
早上,颜夏没有看到程昀,不知是不是靳狂的安排。
为了避免见面尴尬,颜夏一整天都没有离开自己的办公室,可是,有时候,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去卫生间回来的路上,颜夏迎面与程昀相遇。
颜夏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好吗?”程昀主动打招呼。
颜夏点点头。
“生我气吗?”
摇头。
“那……以后还是朋友?”
颜夏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程昀一脸微笑,“你现在是公司的中流砥柱,我得好好巴结你啊。”
一句话,解开了颜夏心中的疙瘩。是啊,不做情人,还可以做朋友。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颜夏的唇边蔓开一抹轻柔的笑,“你要小心,我也许会给你小鞋穿。”
程昀轻笑,突然,毫无征兆地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搂住。
颜夏脑中一片空白,只闻到一股清新、让人安心的气味。
“小心靳狂,女人很容易为他着迷。”
颜夏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从他含笑的声音中听出一丝怅然。她尚未弄清程昀话中的含义,便被轻轻推开。
程昀仔细看了她一眼,笑着先行离开。
颜夏将手覆在胸口上,浅浅地笑了。
她想,程昀一定是个爱情高手,无声无息地钻进人心里,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也许他造成过伤害,但女人只会记得他的温柔,那些伤也会很快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