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当女护士拿着卫生巾和内裤走进卫生间,唐一一大大松了一口气。
但是,当她看到护士手里那条眼熟的内裤,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那个,那是哪里来的?”
“尉迟先生给的。”
呜,她不活了啦!耙情他回家取东西,也包括取她的换洗衣物。可是,可是,她的内裤都又旧又丑,这一条还破了个小洞,呜。
唐一一力持镇定,看着女护士将卫生巾贴向内裤成功堵住那个该死的小洞,然后继续力持镇定,配合女护士轻柔的动作褪下脏衣换上干净的内裤。
待一切收拾妥当,女护士冲门外道:“尉迟先生,你可以进来了。”
一听到他就守在门外,唐一一的镇定立刻消失无踪。
天,他要进来了,他要进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没等到她想出怎么办,他已经将她抱了起来。
她咬着唇闭着眼,僵硬得忘了呼吸。
直到身体落向柔软的床铺,直到他温热的鼻息离开她的脖颈,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一睁眼看到他举着汤勺过来,她立刻又紧张起来。
“来,把汤喝了。”
她不吭声,大眼似蝶翅般一闪一闪地瞟着他,想从他眉眼间读出他一星半点的思绪。
尉迟来忍着笑,摆出公事公办的面孔命令道:“张嘴。”
她咬咬唇,听话地张嘴。
于是,他喂一口她喝一口,一碗汤喝完,她却似受了满清十大酷刑般出了一身汗。
喝完汤,他把她的手机递给她,“我回去的时候,你的手机一直在响,之前还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我怕有急事就拨了回去,你爸爸接的电话,他说他一会儿来看你。”
听到他的话,她的手一抖,手机“啪”一声掉到了地上。
“我不想见他。”先前还羞红的脸立刻血色尽失,她迅速拉上被子蒙住头,“不要让他过来。”
可是,门外响起的声音却预示着她不想见的人已经到来。
“唐先生,令嫒就在这里,请。”
尉迟来转过头,看向推门而入的男人,礼貌地伸出手,“伯父,您好,我是尉迟来。”
唐文朝盯着他的眼睛飞快地扫视他一圈,然后热情地伸出双手用力相握,“尉迟先生,真是对不住,一一给你添麻烦了。”
“伯父太客气了,反而是我麻烦一一的地方比较多。”
“这孩子就是任性,经常动不动就跑得不见踪影,这次竟然去到你家当女佣,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听不下去的唐一一猛地拉下被子,冷声道:“不要假惺惺了,有话直说,说完请立刻走人!”
“一一!”唐文朝低喝一声,瞪她一眼后又笑着转向尉迟来继续道:“对不起,让尉迟先生看笑话了。我和这孩子之间有点误会,能不能请您先离开一下,我想单独给她做个解释。”
唐一一“噌”一下从被窝里坐起来,冷声道:“不必!我们之间没有误会,你不必浪费口水解释。你走!”
“一一!你这孩子脾气怎么这么倔!尉迟先生,不好意思,这孩子脸皮薄,你若是站在这儿,她恐怕听不进我说的话,能不能麻烦您暂时回避一下?”
尉迟来扫一眼怒火中烧的一一,见她未出口挽留,于是点头道:“好,你们慢谈。”
待他一出病房,唐文朝立刻坐到病床边,急切地问:“一一,你是怎么认识尉迟先生的?”
唐一一咬着牙,面色如霜,“和、你、没、有、关、系!”
唐文朝脸上一愠,“你怎么这么记仇?是,我这当爸爸的确实对你关心不够,可是,我毕竟是你爸爸,无论你再不情愿,你都是我的女儿。”
“是,”唐一一勾勾嘴角,讽刺地点点头,“不必你刻意提醒,我时时刻刻都牢记着我是一个天生的错误。”
闻言,唐文朝马上放低姿态,“一一,对不起,是爸爸对不起你,这不是你的错,是爸爸的错。”
“是吗?如果我记忆没出错的话,你以前可是把错误全都推到妈妈身上。”
“一一,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就不要耿耿于怀了。连古人都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又何必过于执着。”
唐一一嘲讽地望向他,“哦,那,我这个天生的错误,该如何修改才好?”
唐文朝搓搓手,望望门口问:“一一,尉迟先生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雇用关系。”
“雇用关系?这么简单?”
“你想要多复杂?”
“听你阿姨说,在兰花小陛,他可是说你是那里的老大。你知不知道兰花小陛的背景?你知不知道尉迟来是谁?他可是尉迟早的弟弟,是盛世财团的第二继承人。你可知道盛世财团?据说它的资产高达五百亿美元。听听,五百亿!就算他只拥有百分之一的股份,那也是五亿美元。一一,虽然他是个瞎子,可我看他的样子,生活自理应该没有问题,你能住这么好的病房,是他安排的吧?我看他对你不错,你不妨多动点儿心眼把他弄到手,到时候一世无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岂不挺好?”
唐一一不敢相信地瞪着眼前这个所谓的父亲,气到了极致反而笑起来,“是,到时候你会成为他的岳父,你的蓝天科技也可顺利上市,而你也可以在那个女人面前扬眉吐气再也不用受制于人。”
唐文朝兴奋地连连搓手,一迭声地应:“对对对对对,到时候你一人升天,也仙及仙及我们这些鸡犬。一一,这么好的机会,你可要抓牢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唐一一紧捏着拳,忍住想要殴人的冲动,假笑道:“是,多谢父亲大人指点迷津,一一记下了,你请回吧,一有好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动动脑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给我打电话。记得,一有好消息,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一定。”
挤出这两个字时,唐一一差点将牙龈咬碎。
呵,这就是父亲,她的父亲!她竟然和他流着同样的血!
当她饿得头晕眼花去找他时,他无视她的苍白虚弱,对着她就是一阵气急败坏地低吼:“一一,你想害死我吗?没我允许,你不准叫我爸爸。以后,我不去找你,你绝对不准来找我!”
当她冻得哆哆嗦嗦想听听他的声音时,他不但没有奉献一丝稀薄的温暖,反而咬牙切齿地摔掉她的电话,“你到底想害我到什么时候?我不是你爸爸!我没有钱!你不要再来骚扰我!”
当她生病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她央求着想见他最后一面,他却冷酷地托人转告说:“等你真死了,我一定会去看你。”
她一次次抱着渺小的希望,以为这一次或下一次,他会对她有哪怕是一丁点儿的不同,可是,她总是在奢望,一次次地过分奢望。不曾想,在她早已绝望的时候,那个千求万唤不舍现身的父亲终于主动露了面,只是没想到露出的竟是这么狰狞丑陋的面。
这样一个无耻的人,为什么是她的父亲?为什么她是他的女儿?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当一只猫一条狗一头猪,她也不愿当他的女儿!
唐一一愤怒地抓起枕头砸向门,胸中的火焰嘶吼着爆裂着迫切需要寻找发泄的出口。
懊死的!她讨厌听到“瞎子”这两个字!是瞎子怎么了?是瞎子就活该被无耻对待?!是瞎子就活该被欺负到死?!是瞎子就活该接收她这个天生的错误?!
为什么像他那样的烂人像她这种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的错误都可以拥有视力,为什么像他那样优秀高尚拥有完美心灵的好人却偏偏无法视物?呵,她凭什么去亲近他的温柔,凭她是流着烂人血的烂人吗?呵,她有什么资格!她有什么资格去污染他的美好纯净,她不配,她一点也不配!
唐一一发疯似的把手边能扔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然后奋力扯掉手背上的针头,拽掉头顶悬挂的吊瓶,随着“砰”一声响,玻璃瓶的碎片迸溅开来,药液洒了一地。
尉迟来冲进屋时,只见唐一一跪坐在床尾,泪流满面。
“一一?”
听到他的声音,她缓缓抬起头,望向他的眸子水汪汪雾蒙蒙,幽幽又深深,盛满了伤心和绝望。
“不要过来!”
眼见他就要踩到那一地的玻璃碎片,她连忙出声喝止。
见他脚下一缩,她心底发酸,哽声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请你出去一下好吗?”
好吗?好吗?
他很想说好,可看到她脸上汩汩流淌的眼泪,他的脚像有自我意识般,自动自发地踩过满地的碎片,站停在她身边。接着,他的手也像生出了自我意识,五指很自觉地轻扣住她的后脑勺,揽过她的脸轻压在他腰际,无声抚慰。
他一句话也没说,却让她读出了N多情绪。
被他掌心熨帖的自己,好像是一个值得怜惜和好好珍视的宝贝。
唐一一抵着他的腰,用力咬着弯曲的食指,极力压抑喉间的哽咽。可是,决堤的眼泪轻易就泄露了她的伪装。
她不知道她的眼泪有多烫,是如何烫疼了他的心。
她以为他看不见,她就能在他面前瞒天过海?就算他当真看不见,凭她拙劣的演技,他岂会察觉不出她的异常。就算他是个瞎子,他也只是瞎了眼,而不是盲了心。更何况,瞎子的听觉最是灵敏,刚才,他在屋外,听得一清二楚。
从小到大,以各种目的前来接近他的人数不胜数,他时常觉得自己是“一次性用品”。在被一次次用完就丢之后,他学会了自我保护和防御,微笑是他的武器,他用表面的和善为自己砌上一堵牢不可破的墙,他在墙内闲闲欣赏他人的嘴脸,从来都是袖手旁观疏于援手。
可是,现在,如果对象换成了她,他不介意当她的踏脚板或垫脚石,只要她愿意,他也愿意,只要她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