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乐?”
“月乐你怎么了?”片刻的怔愣之后,束芳菲快步走到池月乐身边,用力捏了一把她的肩头,低喝:“哭什么?你傻了啊?”
哭?
她……哭了吗?
月乐茫然地眨了眨眼睫:果然,眼前一片模糊了呢。
她怎么了?仅仅是听到魏言轻说了句有女朋友,就立刻无法控制地流下了眼泪?
这真是……太荒谬了。他们都已经分手了呀,即使共同拥有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但在感情方面,理应毫无瓜葛了啊。难道是因为怀孕的关系,致使荷尔蒙在她体内翻弄作怪?
对,一定是荷尔蒙激增的缘故,一定是。否则她才不会小肚鸡肠地介意魏言轻的感情去向,她才不会……为此而吃醋呢。
月乐伸出手,胡乱地抹了抹脸颊,然而泪水还没抹掉,手背却被束芳菲一把按住。
“月乐,你喜欢魏言轻是吧?”束芳菲讪讪地笑,笑声嘹亮,像是掩饰自己方才邀约不成的难堪,“别哭了傻丫头,你也不想想,像言轻这样条件优秀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没准儿还有他十个八个的呢!”
魏言轻板着脸,毫不回应束芳菲的冷笑话,灼灼的眼光却凝在月乐的身上不动。她颊边滚着的一颗泪珠,令他心头一紧。
“我、我才没……喜欢他呢……”月乐梗着脖子反驳束芳菲的话,肚子里按捺着一包气,出口的语声却因哭泣而气若游丝。讨厌的束经理,明明是她自己喜欢魏言轻吧,还倒打一耙赖在她身上,办公室里有这种同事太叫人不舒心了!
“月乐——”这时总裁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方皓朗走了出来,嘴里急唤:“我要的会议纪要呢?”望见月乐眼睛红红,他愣了一下,“怎么了?”
“我没事。”月乐立即抓了面纸压住眼角,弯去处理文档,“方总,请再给我两分钟就好。”她努力地克制着情绪,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在办公室里哭哭啼啼的,太不专业了,她可不要把自己变成那种公私不分的女人。
方皓朗瞅了瞅立在一边面色阴沉的魏言轻,又看了一眼他身旁笑容尴尬的束芳菲;心头虽然还有迷惑未解,但多少猜到了几分。
“谁欺负我秘书了?”他笑着开口,警告的眼神却停留在束芳菲的身上。言轻是他找来的人,其人品他信得过;而公关部经理束芳菲……他早就听说这女人平日里没事喜欢搞些小动作,欺压自己部门里的年轻女孩子。
束芳菲不自在地别过了脸去,“谁也没怎么样她啊,是她自己突然就哭了,我还觉得奇怪呢!”的确,她什么也没做啊,老板未免也太护短了吧?
方皓朗又看看魏言轻,后者抿着唇,不发一言。
“好吧。”方皓朗耸耸肩。反正自己的立场已经言明,相信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下属再敢踩人踩到他头上来。
他望向低头等待文档列印的月乐,放柔了声音问道:“好了吗?好了就跟我进来吧。”
“嗯。”月乐抓起文档,勉力地冲方总咧开一个代表“我没事”的笑容,然后低头跟进了他的办公室。
门板一被阖上,束芳菲立刻不服气地拿鼻子“嗤”了一声:“搞什么,我看方总根本就跟她有一腿吧!这么护着她,说没暧昧关系谁信呢……”
她身边的男人,身形蓦然紧绷。严厉的眸光中压抑着怒意。
“你也少说两句吧,嚼舌根的女人看起来很没格调。”魏言轻扔下这句冷嘲以后,便大步转身先行走开。
束芳菲被堵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些男人都是怎么回事?一个一个地偏帮着池月乐那个笨女人!
“……公司夏季制服的打样和订做,我会交给行政部和供应链部一同跟进,每周将进度归纳上报;至于高温费的发放,就由我和人事部一起做出一个成本预估表,最晚下周给到您,您看可以吗?”池月乐轻声细语地说完,合上了笔记本。
方皓朗点点头,“都没问题,就先这样吧。”
“那,我先出去做事了。”她才要站起身来,方皓朗比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
“等一下,月乐。”
她有几分茫然地坐回了老板桌对面的真皮椅中。
“身体……还好吗?”方皓朗凝视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
她微微一笑,“很好。”这阵子方总已经刻意减少了她的工作量,再减下去她都觉得愧对自己目前拿的这份薪,“您手边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去跟进的,请尽避告诉我。”
她的主动请缨惹笑了他,但他仍是摇了摇头,另起一个话题——
“刚才怎么回事?”
月乐脸上一红,“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那么情绪化了。”
方皓朗皱起眉头,“不是怪你。”他指尖转动着一支镏金墨水笔,仿佛很烦躁似的,转了几圈,笔身跌落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他抬起头来,“月乐,你要知道,我总是这么护着你,外头的人会说闲话的。”
“嗯。”她轻轻点头。人言可畏,尤其之于老板和秘书之间——她知道。
“你……”他沉吟着,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辞,“你也是要当妈妈的人了,自己要坚强些,办公室里的生态环境就是这样,你太软弱的话……日子就不会太好过。明白吗?”
“我明白,谢谢方总。”月乐笑弯了眼。方总真的是很细心体贴的人呢,他八成已经听到了那些琐碎的流言,所以在担心她的精神状态了吧?
可惜方总并不知道,她会忍不住落泪,并不是因为听见了同事们议论她怀孕的闲言碎语,而是因为魏言轻……她轻叹口气,掐灭自己游走的思绪,正色道:“怀孕的决定——是我自己做的,后果当然也由我来承担。方总您放心,我不会让这件事影响到自己的本职工作的,至于别人爱说什么……我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管。”她深吸了口气。
“嗯。”方皓朗赞许地点点头,“你看看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的确有些不合适。喏——”他状似随意地递过去一张小卡片,“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随时打这个电话吧,三更半夜也可以打。”
月乐瞪着卡片上那一串全然陌生的号码,“这个是……”
“我的另一支手机号码,只负责接听私人来电。”说完了这句,方皓朗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眼光避免与她对视,“你先出去吧,上班时间我们不要多谈这个了。”
月乐逃出总裁办公室,两指捏住卡片,仿佛指尖燃着了火星:方总刚才那番话的意思是……天啊,她不敢想!
她伸手按住衣衫前襟,手心感受到了心脏疾跳。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一丁点儿雀跃的心思,反而觉得胸口如同叠上一块大石,沉重的压力直教她喘不过气来。
“桃花运”这种玄乎的东西,其实是老天爷发明了来愚弄凡人的吧?你期待它的时候它偏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却又乱乱来。
“唉……”是夜晚饭后,月乐瘫坐在沙发里,抱肚叹息。
方总……喜欢她?白天那样说,是暗示要和她进一步发展私人关系的意思?
天呐,这种只有在偶像剧里才会发生的不切实际浪漫情节,怎么会真的降临在她身上了呢?
她自衣服口袋里掏出那张小卡片,默念一遍上面的十一位手机号,感觉以自己那不甚丰沛的脑容量,实在是无法理清顶头上司赐给她这部私人直线的真实意图。
要不,干脆打个电话问问清楚好了!
可是——为什么这个念头一旦冒出了脑海,紧随而来的就是一股猛烈的愧疚感?仿佛只要她拨打了这个号码,就连带着背叛了魏言轻似的?
“什么嘛……”月乐小声嘀咕。魏言轻都可以带着她的妹妹出去约会喝酒彻夜不归了,她却因为要给别的男人打一个电话而心虚不已;两相对比之下,她还真是孬种呢。
打就打,谁怕谁。她在心里默念,然后抄起手机,一鼓作气地按下十一位号码。
“玎玲!玎玲!”电话尚未接通,门铃声倒是先行响了起来。月乐只好按掉电话,跑去开门。
“你——”她瞪着最先出现于视野之内的半片黑绿相间的衣角,不用继续抬眼,也能猜得到是那个总是一脸严酷的男人。只是——这种时候,他来干什么?
“有事吗?”因为昨天的事,她仍有些生气,冷淡地只将铁门拉开了一半,并没有邀请他进来坐的意思。
没想到,魏言轻居然不痛不痒地回答:“我不是来找你的。”
“什么意思?”月乐讶然抬头,心中一突。
“我找池夜汐。”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住她面部表情的微变,几乎是恶意般地朗声宣布答案:“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报告过,她现在是我女朋友,我们已经开始交往了。”
女朋友?交往?
池月乐猛地后退了一步,原本扶着铁门的手,疾转了个方向,堪堪扶住一旁的玄关矮柜。
怎么会……她不可置信地瞪着面前的男人。他在说笑话吗?天底下还有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了?
他跟她妹妹交往——在她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的时候?
她用力摇摇头,心脏在胸房内怦怦狂跳,仿佛承受不住这么劲爆的消息,“我……”嘴巴张了几张,才终于吐出一个支离破碎的句子,“我不明白,你们怎么会……怎么会……”
在她的认知中,魏言轻从来没喜欢过夜汐不是吗?
在她所能接受的伦理范畴中,这样的关系……不荒唐吗?
又或者,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不妥、觉得荒唐?
立在门口的魏言轻耸了耸肩,“这是我和夜汐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明白什么。如果你不介意那当然很好,如果你介意——非要介意我也没办法。”
他用轻描淡写的口吻,一语堵回她心中的惊澜万丈。月乐垂下肩膀,苦笑:是了。果然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不妥,觉得荒唐。
是她大惊小敝了,是她这个土人跟不上情势了。
她又倒退两步,侧身给他让出一条道来,“进来等吧,夜汐在洗手间里,可能在化妆。”脑子里乱着,心里纠痛着,令她出口的语声变得绵软无力。
魏言轻深深睇她一眼,仿佛很享受看见她备受打击的样子;紧接着大咧咧换了拖鞋入房来,一坐在客厅沙发上,随手按开了电视机遥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