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
无论是刚及冠的少年或是垂垂老矣的老翁,只要是城中的男人,谁都知道,流风楼的大名。
先不说流风楼的侍女个顶个的风华绝代,绝世无双,入得厨房,上得厅堂……也不说流风楼酒醇肉香,贮尽天下的佳酿……也不说流风楼里的客房,清香横溢,雅洁非常,单单说流风楼的老板娘——沈从然的大名更是响当当。
五年前,外乡客沈从然盘下濒临倒闭的流风楼,只用了不到半年,便点石成金,把流风楼变成令全城男人心神俱往的胜地,这份能耐,当得起化腐朽为神奇,不由人不啧啧称奇。
全城的地痞流氓,在旁处人模狗样,四处叫嚣,但一靠近流风楼,便乖乖地犹如驯服的猫狗,这样的魄力,让堂堂须眉,自叹弗如。
达官贵人,贩夫走卒,无论你点的是鲍参山珍,还是清水馒头,流风楼一律服务周到,一视同仁,这更是让人折服。
而此时,流风楼的老板娘沈从然,打了一记大大的哈欠,看着楼外川流不息的人流,百无聊赖。
“绿珠,快去把老板娘的宝贝匣子拿来!”春来,流风楼的二掌柜兼女跑堂,笑着吩咐。
“为什么?”绿珠歪着头发问。
“我们的老板娘只有看见银子才会两眼放光,精神十足!”春来煞有其事。
“嗯,我就去!”
“讨厌!”捏着抹布的一角,沈从然故意嗲声嗲气地道,“人家刚才已经数过了啦!”
众人被沈从然的声音逗得爆笑不已,春来更是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
厅中的沉闷一扫而空,沈从然也神采飞扬地从曲形柜台处跃出,凑近春来,“天气日夕佳,我们去郊外踏青可好?”
“踏青?”绿珠与春来顿时两眼放光。
“对啊,吩咐厨房做几样精致的点心,再取坛好酒,咱们出去透透气!”沈从然兴致颇高。
“可、可是,咱们流风楼里没有马车啊?”
“难道要去车马行租吗?”春来疑惑地问。
“租?是要花银子的呀!”沈从然的表情像是听见了多么好笑的笑话,“春来你真是糊涂,王员外的家里不就是开车马行的吗?你就借一辆就是了!“沈从然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去找那个色老头?”春来撇撇嘴,“老板娘,你看我的脑袋像是被门夹过的吗?”
“就是啊,那个王员外每次来都会对我们姐妹动手动脚,真是讨厌死了!”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地接口。
“动手动脚?也是你们对人家动手动脚吧?上次上次,红绡把王员外的手臂都掐肿了。还有上上次,春来你上酒的时候,我可瞧见你踩人家的脚来!”
“是又怎样?”众人笑嘻嘻地摆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本老板娘要扣你们的月钱!”叉起腰,沈从然祭出看家的法宝。
“老板娘——”顿时哀嚎遍野,老板娘千好万好,只是吝啬的个性,让人吃不消。
“春来,你去还是不去啊?”沈从然步步逼近春来,面上赤果果的都是威胁。
咬咬牙,积聚下勇气,“不去!”春来戳着手指道。
“宁肯月钱被扣光,也不肯去找王?春来,你真是富贵不能婬!”沈从然半真半假地赞叹道。
春来怎甘心自己的月钱白白流掉,灵机一动,“除非……”
“除非什么?”沈从然追问道。
“除非老板娘也去搭讪一个人!”春来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要知道她们的老板娘以二十八岁的高龄待嫁闺中,怎么会轻易去招惹陌生男子?
“我?”不敢置信地挖了挖耳朵,“我没有听错吧?”
“除非老板娘也去搭讪一个人,我就去找王员外借车!”春来咬着牙说道。
“我不干!”答案不假思索便月兑口而出。
“老板娘,你想想看,租一辆马车要花费七钱银。七钱银呐,能买生猪半口,肥鹅六七只,剩下的钱还能买几封香烛,连下个月城隍庙上进香的花费也都能省下。”平日里也负责采买的春来可是非常的熟悉市场价钱,看见老板娘的面上有些犹豫之色,再接再厉道:“倘使我们去野游,还能寻些野菜,回来也能卖上价钱!”春来口沫横飞地劝说,并非只有她一人有软肋,他们老板娘爱钱成癖便是她最大的软肋。
沈从然转了转眼珠,这好像是笔划算的买卖。
“那怎么才算搭讪成功?”沈从然言下之意是接受这个交换条件,眼前是要确定游戏的规则。
“只要那个男人呢主动邀约老板娘进餐,呃,不,出游,我就去找王员外借车,借一个月哦!”风来狠下心来,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色相套不住老板娘。
“出游?”隔着红绡和绿珠,她们身后的铜镜映照出一张姣好的面容来,让男人请她出游,这个问题好像不是太大……“好,我答应!”沈从然痛快地答道。
“倘使老板娘把这件事泄露给那人听的话,要被罚哦!”春来还是不放心,追加条件。
“什么?罚什么?”沈从然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要罚我?”
“老板娘一定要让那个人自己认识你,而不是你去认识他!”试问哪个男人会拒绝一个美女加财女的主动邀约呢?
想想一个月都有车代步,沈从然沉吟片刻,方道:“好!”
“如果老板娘违约的话,就给我们每个人涨二十两月钱!”春来狮子大开口。
“二十两?太多了!”沈从然连连摇头,虽然未见得会输,但是二十两这个数字还是莫名地让她不舒服。
“十五两?”春来噘着嘴开始让步。
“五两,爱要不要!”沈从然不给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好嘛!”春来暗忖,五两总比扣月钱要好!
“这才乖嘛!”沈从然翻回柜台内,日已斜暮,流风楼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
“姑娘们,打起精神,准备接客啦!”扯着嗓子,沈从然仿照对面青楼的老鸨子的腔调喊道。
春来绿珠等人,啼笑皆非,“老板娘,我们的赌约怎么办?”
“你先把马车借来,搭讪之事,日后再说!”沈从然满不在乎地说道,她的日后,恐怕是有点遥遥无期。
深谙老板娘个性的春来等人追问:“日后到底是什么时候?”
她慢条斯理地白了她们一眼,“等找到合适的人选再说吧!”总不能在大街上胡乱地寻个人便可吧,她沈从然即便是搭讪也要寻个中意的!
“老板娘心中的人选是什么样子?”春来听出了她的遁词。
沈从然也不隐瞒,将心中的人选和盘托出:“肩宽背阔,身高八尺,目光炯炯,眉目如画,行事沉稳不惊,眼若秋水含情。”
众女皆向天翻翻白眼,春来实在隐忍不住,“老板娘,你今年芳龄是二十八,并非二八,拜托,能不能不要做怀春少女梦了?”
“反正这样的人不出现,我断然不会去搭讪!”拉下面孔,表明对此事的绝不通融。
“除了容貌,老板娘还有什么要求?”绿珠满心向往地问,她也要找个像老板娘形容的郎君。
“琴棋书画,声色犬马,无不精通;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应付自如……”
“要不要再加把鹅毛扇?”有人问道。
“呃?”沈从然不明就里,“这个我倒是没有想到。”
“再加上鹅毛扇,你说的那就是诸葛亮了!”春来气冲冲地道,老板娘明明是在敷衍。人世间去哪里找这样的奇男子?
“最后一点是,我要搭讪的人,必是复姓诸葛,要不然不做他想!”沈从然得意非凡。
众女无不颓丧,像老板娘所说的奇男子,本来就是凤毛麟角,还要复姓诸葛,难道真的要将作古的武侯挖出来,送给老板娘凑作对?
“一摊女儿红,几样小菜,再来三斤牛肉!”宛若陈年佳酿般醇厚的声音扬起,众人无不转身观看,除却埋头理账的沈从然。
来者身着灰衫,看似走了很多路,面容憔悴,风尘仆仆,但是掩不住他俊秀的面容,他的身侧还站着约莫五六岁的稚童,一般的容貌,同样的装束。
众人交换了下眼神,一个主意形成。
意识到众人打量的视线,男人蹙起了眉,“请问,现在不做生意吗?”
回过神的众人纷纷应声:“做做做,客官稍候,请问客官贵姓?”
“怎么?”男人的眉头再度纠结。
春来慌忙赔笑:“本店有个规矩,凡是复姓者另赠一坛水酒!”
“我不需要!”干脆地拒绝,丝毫不拖泥带水。
春来故作为难,“可是小店的规矩,客人要是不说姓的话,我们会被店主人骂怠慢客人的!”
“复姓诸葛!”甜甜的声音扬起,那个小男孩说道。
听见他回答的众人,大喜过望,上天定是听见了她们请求的声音,派人来惩治她们小气巴啦的老板娘,并不知会楼上数银子的老板娘,春来擅自拍板,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