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憋死我了。”
花小泵长长吁了口气。系好腰带,快步走出茅房。
“我得快些上去才是。不能让右冷苗和季寅单独待太久。”花小泵想着,正想仰头目测一下墙高好直接攀檐而上,却被一只粗壮的手臂拦住了去路。
不悦地瞥了眼这只碍事的臂膀,花小泵正想一把抓过好将不长眼的挡路人背摔在地,却听到一个粗嘎的声音呵呵笑道:“姑娘,我水静风从你迈入店堂的那一刻起可就注意到你了。”
呀?是调戏!
她一直听说漂亮女子经常会受到登徒子的无良调戏。可是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回亲自遇到有男人来调戏自己。
太激动了。
花小泵双手紧握成拳,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激动,抬头去看这生命中第一个当街调戏自己的男人,跃动着火苗的双眸在触到那扁担粗的眉毛、瓜籽似的小眼和脸盆般的大口后,所有的希望都烟灭成灰。
不是说那些登徒子都该穿着华丽的衣裳、打扮得油头粉面才对吗?为何自己遇到的这个长相粗壮又穿着粗陋,就差一根扁担两只桶就能直接下地种田了。
“你眼神不好吧?没看到跟我一起进店堂的那位姑娘吗?”她花小泵接近的男子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容貌。这个瓜籽眼西瓜肚的男人她就大方让给右冷苗了。
“看到了。那个姑娘像玉雕似的,眼睛比你亮,皮肤比你白,笑起来也比你甜。”水静风倒也不客气,当着花小泵的面对右冷苗就是一通猛夸,花小泵正想发作,水静风却又道,“不过那姑娘笑起来眼带桃花,身子扭得又像水蛇一样,这样的妖精我可不敢要。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眉清目秀,笑起来像春风似的。”
唔。这水静风长得不中看话还挺中听的。
“姑娘,不如你和我一起回风莲庄做我娘子吧。”水静风说着便要伸手来牵花小泵的手。
“大胆!”一声怒喝由西面传来,直直传入茅房前两个人的耳中。
是季寅。
花小泵努力想越过面前这个大块头去看被他挡住的人却因为茅房前的过道实在太过狭窄而无法如愿。
与此同时,水静风已不悦地转过了头,原本充满敌意的瓜籽眼在看到来人时猛地睁圆,脸上焕发出惊喜的笑来。
“小姐!小姐!你要找的舒哥哥在这里!”水静风猛地仰天一声长吼。
“舒哥哥!你在哪里?”
花小泵抬头去看,只见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探出插满了鲜花的脑袋,放声冲着楼下欢呼。
谁能行行好告诉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花小泵转头想向水静风问个明白,却只见他仰天一个弯腰,树桩般粗壮的双臂一探一收,双手竟然已经擒住了舒季寅的肩膀和腰部。
“小姐,看!在这里!”水静风一挺腰,双手向上一升,舒季寅就这样被水静风横着举过了头顶。
“呀!真的是舒哥哥!”少女笑得如脑袋上的芙蓉花一般开心。那个笑容在花小泵看来怎么就那么的似曾相识?莫非以前曾见过这个少女不成?
“这位兄台,你这样未经我允许便把我随便举在空中,未免太过分了吧?”被人忽然举起的舒季寅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也是,哪个堂堂男儿被人擒小鸡般擒住还横举过顶并且不得不面对不愿面对的人时,还能保持微笑而恼羞成怒的?除非他是真君爷爷下凡。
花小泵眼见二楼的少女冲着舒季寅狂抛媚眼,又看到舒季寅脸已经黑到不行,忽然意识到这正是天赐良机,让自己好一展伸手去勇救佳男。
心中连连感谢太上老君保佑,幸好舒季寅半点拳脚功夫都不会,这才给了自己成为他救命恩人的机会。
“你这个瓜籽眼,快放下季寅来。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花小泵说着边便弯手去抽背上的软剑,却连抽了三次都没抽到。
“啊呀!”懊恼地拍下脑门,她竟然忘记了,自从自己不穿厚实的道姑袍而改穿这些女儿家喜欢的风吹飘飘的衣料所做的衣裙起便已经不再携带软剑了。
“你是什么人?为何称我的舒哥哥为季寅?”楼上的少女横着眉不悦地俯视着花小泵,眼神中充满了敌意。
“我是他……”这个问题似乎异常难于回答,仰头上望的花小泵顿了顿,继而大声道:“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个外人。”
“你!你给我等着!”得不到答案的少女警告地瞪了花小泵一眼便气呼呼地缩回了脑袋。
她让自己等什么。莫非是要亲自下楼和自己理论?可这茅房前巴掌大的地方哪里还能容得下第四个人?要知道舒季寅都是被风静之举在头顶才算勉强挤进来的。
“对了。”鲜花满头的脑袋忽然又伸了出来,“水大个,你给我先把我舒哥哥放下来,当心别让风吹坏了。”
少女关照完,才又放心地缩回了脑袋。
水静风看了看左右,向离茅房较远离饭馆后门较近的地方退了两步,将舒季寅竖过个来,稳稳摆在了花小泵的旁边。
“季寅,你没事吧?”
花小泵这一问,舒季寅不禁尴尬地笑了笑,“能有什么事?还当真被风吹坏了不成。”
心中则暗暗发誓,等解决完了眼前这些事一定要拜师学武!他好歹也算是九尺男儿,被别人随便举上举下已经够窝囊,竟然现在连倾慕自己的、自己心仪的都一并将自己视作吹都能吹坏的纸人,这让他如何能不心中窝火。凭什么不会武艺就要受到如此歧视?
“呀!真的是舒哥哥!”近在咫尺的欢呼如炸雷般响了开来。
舒季寅闻声,脸色不由渐渐变青,双眉也因苦恼而纠结起来。
花小泵望着舒季寅听到欢呼后的种种反应,越发觉得奇怪了,为何连舒季寅这痛苦的表情也让自己觉得如此的熟悉。这表情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却绝对不是在舒季寅的脸上。
对了!是在雷霆玉子、逍遥小太保……以及舒季酉的脸上!
花小泵怔怔地望着舒季寅额角已经沁出冷汗的模样,难道……莫非……他和“他们”一样,因为太过期盼、太过兴奋、太过激动而露出这种难以自制的表情吗?
正想着,一抹红色飘然跃入眼帘,满头插着鲜花的少女飞扑向舒季寅的同时,眼底已经有泪光在闪动,“舒哥哥,我总算找到你了!我就知道你也在找我!我就知道你不会舍得就这样和我分离的!”
花小泵望着眼前的一幕,双眼也不由湿润起来,多熟悉的美丽画面,多熟悉的深情言语,多让她怀念的往昔。这少女简直就是初入江湖时的她!想当初,她也是这样义无反顾地奔向心上人的怀抱!
慢着!这!这岂不是意味着舒季寅便是她的心上人?而舒季寅脸上这混合着痛苦的幸福表情不也正表示着他对她的一片深情?那也就是说,他们俩是两情相悦?!
可是,这样一来,在雅间等着的右冷苗算什么?被他吻过抱过的自己又算什么?
“救我!”低沉的声音无力地低喃着,冰冷的手求救般紧紧握住了花小泵的手,不肯松开。
“救谁?”花小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救我,救我离开,你不是会飞檐走壁吗?”舒季寅不断倒退着直到后背已经贴上墙角,声音中显而易见的慌张很快蔓延到瞳中。
他在害怕?
花小泵感觉到了他冰冷手心中冒出的冷汗。眼看那个少女已经将自己当作飞箭般射向了舒季寅,花小泵脚跟一转,一个转身,人,已经挡在了箭(少女)和靶(舒季寅)之间。
少女的身子重重贴上花小泵的后背,力道之大将花小泵生生向前推了两大步,无法站稳的身子就这样跌入了舒季寅那温暖而熟悉的怀抱,想看看对方有没有事而恰好仰起的脑袋正巧遇上低头想看清眼前情况的脑袋,两张唇再次很不巧地碰在了一起。
贴在花小泵背上的少女很不幸地在最有利的位置清晰目睹到了整个过程。
“啊!亲、亲嘴了!”
“什么!亲嘴了?”水静风一听到少女的失声惊呼,也跟着惊呼起来。
在这样接二连三的惊呼声中,花小泵和舒季寅结束了两人之间最为短暂而尴尬的一次亲吻。当然,两人之间也没有哪次亲吻是不尴尬的。
“你这个狐媚子!怎么可以当着我的面勾引我的舒哥哥?”少女横着眉撇着嘴,瞪着花小泵的眼中有团团妒火在升腾。
狐媚子?今天轮到自己来扮狐媚子了?
“水姑娘,我们上次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你怎么还是……”为何会让自己遇上这样纠缠不清、冤魂不散的倾慕者?
“舒哥哥,你上次说的话我仔细想过了。你说我能找到更好的人,你说你比我年长太多了不适合我,你还说你没武功我却出身武林世家。我知道你说这些是因为你自卑,你觉得我年轻貌美又出身世家而你却一无所有。你其实心里也想着我的,否则你怎么会看到我这么多的好处呢,对不对?”少女眨着纯真的大眼睛,脸上满是希冀。
我的真君咧。要知道当初雷霆玉子和逍遥小太保他们也是罗列出自己一大堆的优点却因为自卑而不肯和自己在一起。为什么这少女的遭遇竟然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呢?
舒季寅面对少女的解释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本闪躲的眼神渐渐转为某种“非说不可”的坚定,“水丛丛,如果上次你没听明白,那让我再跟你说个明白。”舒季寅的语气渐渐转冷,“我想说的其实很简单,你随便去找谁都好,但请放过……唔唔……”
舒季寅瞪着用手捂住自己嘴巴的花小泵,不懂她为什么要在关键时刻打断自己。
“狐媚子,你干什么要用你的手去碰我舒哥哥的嘴巴?为什么不让他向我表露他的真心?”水丛丛噘着嘴,不满花小泵的打断。
“我……我就不让他表露真心。你能拿我怎么样?”花小泵瞥了水丛丛一眼,一副不屑的模样。心中却在深深地叹息。刚才舒季寅语气陡然一冷,她便知道他是铁了心要拿话让这位水姑娘死心。他但凡要伤人时,都会摆出这副冷漠的模样。
呵。原来自己以前竟然和这位水姑娘一般痴傻。那些男人其实根本已经在将自己的真心往外推了,却傻傻地以为别人是谦让客气还一个劲地把心扒给别人看。
那顿时涌上心头的羞忿和懊悔让她恨不能钻入土里再也不要被任何人看到。所以她必须阻止舒季寅,阻止他用他拿手的冷言冷语去刺伤这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只要让这姑娘自己觉得舒季寅不那么好,自己先不爱舒季寅了,她便不会在若干年后再回首今天的水丛丛时会像如今的花小泵这般羞愧到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