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一口气喝下几大口牛饮的样子,缪米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本想开口说几句嘲弄的话,可是看见她喝完了茶呼了好大一口气露出满足的表情时,他又忍住了毒舌的念头,只是顺手从她的手中接过了茶杯。
“喂,”喝过茶顺过了气,莫漠抬头对上那充满笑意的眸子,开始神清气爽地准备理论一番,“我当你的计策有多厉害呢,谁知道没有别人的点子借鉴,你也只能想出‘找托儿’这样的下三滥招术来啊。”
“什么?我有吗?是莫姑娘你多心了吧。”缪米以无辜的眼神看向她,典型准备装傻到底不认账的样子。
“少来。”莫漠伸出手,指着对面白云堂,“那个穿灰袍子的家伙,今儿个是第十一次进你们铺子了。想靠这种托儿来带动店铺的人气,你这计策也忒没水准了吧。”
的确,这是他的计策。不知怎的,他对这次莫大小姐所下的挑战出奇的有兴致,竟是难得认真地想起对策起来。缪米轻轻一笑,“果然逃不过你的眼睛呢。所谓计策,不在乎高明与否,只要奏效就行。更何况这找托儿的计策,可是跟姑娘你家的祖先学来的呢。”
“什么?”她不明白,只是睁大了眼望着他。
看着她那眼神,缪米心头暗喜,这丫头真是好骗,这么容易就中了计了。唇边咧开浅浅的弧度,他以真诚无比的语气说道:“这都是姑娘你祖上所流传下来的好计策呢。你想,那狗皮膏药的地摊,不都是找几个托儿,假装去买药,一边说这药‘灵啊灵啊’,哄得不知情的人信以为真乖乖掏了腰包吗?”缪米趁势作了一揖,表示感谢状,“姑娘您的祖先真是睿智呢,不得不让人佩服,佩服。”
听了他的话,莫漠捏紧了拳头。这个可恶的男人再次提到她最厌恶的说法,将她家枸舒堂和摆地摊的江湖骗子混为一谈。可她并没有直接反驳对方的话,而是三步并作两步,冲去了白云堂的大门,拎起灰袍人的衣领,向着其他客人大声说道:“大家别被骗了,这个人不是真正的顾客,而是托儿。想不到白云堂百年的名号,竟然和那些摆地摊的江湖骗子一样,要用托儿来骗取客人的信任!”
此言一出,四周哗然。
“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了吧,否则白云堂这样的老字号,何苦要使些地摊招术?”
“就是就是,我就觉得最近白云堂有点不对劲,前两天还送了竹篮子,若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用得着这样吗?”
这样的对话在周围不断交换,怀疑和不安逐渐扩大中。
缪米不禁苦笑。没想到促销反而会带来这样的效果,难不成老字号就必须一副龙头老大的样子等着别人上门而不作任何多余的事情吗?他望向那一边的莫漠,只见她轻视地摆了摆手,做出“你不行”的样子,缪米的苦笑不禁更加无奈。
第二回合交锋,缪米的计策,以失败而告终。
虽然上次当众拆穿了缪米的诡计,但是事情远远没有就此完结。在冥思苦想了一夜之后,莫漠决定用赠药的方式,使得自己在这次竞争大众立于不败之地。免费赠送少量狗皮膏药,这项举措果然受到了邻里们的好评。然而,当莫漠面对前来领药的人潮,笑得合不拢嘴的时候,却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按理说,一般前来领药的多半都是大妈大婶,可是最近几天来得全都是一些青壮年小伙,而他们往往一开店就来领药,不一会儿工夫就将赠药全部领光,接着便成群结队地走了,而排在后面的大婶们只有失望得吵吵的分。这让莫漠觉得有点奇怪。
于是,莫漠便硬拉了贾琅,偷偷地跟着那一群领药的青年。让她震惊的是,那些青年竟然一直走进了白云堂!这下事情可就明朗化了,莫漠紧咬着唇,直冲到白云堂大门口,“姓缪的,你给我出来!”
“莫姑娘,早啊,怎么今天有空来鄙店光顾呢?”缪米慢条斯理地走出来,唇边挂着一抹灿烂的笑容。而在莫漠看来,这笑容显得是那样扎眼。
“姓缪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派人把我家的赠药领走,卑鄙!”
面对莫漠的指责,缪米不怒反笑,“莫姑娘此言差矣。首先,贵店的药就是赠送给客人的,若说是领走赠药的人就是卑鄙,那贵店的药还能送得出去吗?”
面对他的诡辩,莫漠的眸子里几乎能喷出火来,“别人都可以领,就你家的人领不行!”
“莫姑娘,这话就又说错了。”缪米笑得优雅,“为什么别人都可以领,我家的人就不能呢?贵店在赠药之时,又没有说明什么样的人不能领取,难道我家的人在贵店眼里就不算是客人吗?莫姑娘,你这就有些过分了,岂不是瞧不起我们吗?”
“你!”莫漠急得结了舌,捏紧了拳头让指甲掐进了肉里,这才使得自己平静下来。随即,她冷笑一声,“缪公子诡辩的本领确实了得。不过,贵方这种行径,说穿了就是挖别家墙角,这种行为岂是一个百年老店应有的姿态?原来贵店这多年的声望,不过是通过这些挖墙脚拆台的伎俩获得的!”
“拆台?”缪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扬起了眉,冷冷地望着莫漠,“论起拆台,我哪里比不上莫姑娘你。上次,不知道是谁当街拆了别人的场子,也不怕当街吆喝丢了自己的脸面。”
“谁说我丢了脸面?我那叫伸张正义!”
“正义?无非是害怕自己利益受到损失而恼羞成怒吧。”缪米冷哼,随即突然又浅笑了起来,“哎呀,我说错了,不是姑娘你丢了脸面,而是,面子那玩意儿也不知道你从娘胎里带出来没呢。”
“……”莫漠嘴上说不过人,只得用那双喷火的眸子死命盯着对方。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缪米早已经被千刀万剐。而他也不示弱,虽然唇上有笑,可是眸子里却是冰寒,同样盯着莫漠不放。顿时间,天地一片漆黑,仿佛就只有他们两个,只有狠狠地望着对方谁先移了眼谁就输了一般。
被莫漠拉来之后便一直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好戏的贾琅,眼见着莫漠和缪米胶着的眼神中所传送着的电流激战不断,那一种强大的电流从四只眼睛中穿越,激起噼里啪啦火光一片。贾琅心中一乐,可面子上却板起了一张脸,做出认真无比的钻研神色,从地上拣起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探进莫漠与缪米胶着的视线之中——
“哇,着了。”
望着手中树枝前端燃烧着的火焰,贾琅心里笑得乱翻乱滚,可是表面上依然维持着认真而柔和的神气。
桌上的蜡烛摇曳着光芒,将趴在桌子上的莫漠的脸映照得一个阴晴不定。此时的她,因为白天的用眼过度,正闭目养神。
“琅,帮我……”莫漠的声音闷闷的。
贾琅听了心里直乐,可是表面上依旧装傻,淡淡地问:“什么?”
“那个缪米啦!”莫漠气得猛张开眸子,可一见光眼睛就酸得直流眼泪,只好不甘心地再次闭上眼睛,“都是那个家伙害的。”
“呀,你怎么流泪了?”将莫漠刚才的状况看在眼里,贾琅却故作惊讶状,“遇到什么伤心事情了?有什么事跟我说,我一定帮你支招儿。”
“那,帮我整他!狠狠地整!往死里整!”眼睛不能睁开,莫漠只有狠狠地皱起了眉头,立刻在额上刻画出纵横山川。
“好啊,”贾琅浅笑起来,笑得轻描淡写,看上去甚是柔和,可是嘴里却说着和“柔和”这个形容背道相弛的话,“咱家特产,一包老鼠药,包准将他整到地底下去。”
“不行不行!”莫漠急得睁开了眼,酸疼到泪水流了满面也顾不上,瞪大了眼望向自己的堂妹,“会害死他的!”
“啊?”贾琅故意做出一副疑惑的表情,“不是你说了,要往死里整吗?”
“那个……我一时气话,你别当真。”莫漠拿衣袖抹了把脸,“只要稍微整整他就行了,小施惩戒,不能伤害他的性命。”
“哦,这样啊。”贾琅的眼珠子转了转,将莫漠宁可眼睛酸痛流泪,也不曾闭上眼的动作收进眼里,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先说,你所谓‘小施惩戒’是什么样的,举个例子给我听听。”
“比如说,”莫漠的脑子迅速运转,“扔块西瓜皮,让他滑一跤,摔一个嘴啃泥!”说到这里,莫漠的脑海中都已经勾勒出那缪米踩上西瓜皮跌了一个四仰八叉的场景。一定很傻!莫漠不禁“扑哧”一下,轻轻笑出了声。
将莫漠的表情收进眼底,贾琅继续不动声色,以平淡的语气道:“不行。这办法太俗。”
“啊?俗了啊?那……香蕉皮如何?”
贾琅冲天上翻了一个白眼,做出“孺子不可教”的神情,“你觉得绊他一跤,就能解你心头之气了吗?他可是说咱们枸舒堂是‘狗鼠堂’唉!而且你看他拆我们台子干得多缺德!”
经贾琅这么一说,又将莫漠心头的火气给提了上来,狠狠道:“没错!的确不解气!不过……”莫漠的语气中又软化了下来,并加上了犹豫的味道,“也不能做伤了人的事啊。”
“啊!有了!”没等贾琅开口说话,莫漠想出了好点子,兴奋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跳了一下,又落回原处,“我有个好点子!这样,咱们把他抓起来,然后埋在沙子里,就留个头。不给他吃喝,放在太阳下暴晒个三天。然后,咱们再悠悠闲闲地坐在他面前,喝着冰镇银耳燕窝莲子羹,馋死他!”
似乎是非常满意这个计划,莫漠笑得眼睛都弯了。看她那一副高兴样儿,贾琅冷冷地泼过去一盆冷水,“你怎么抓到他?”
“啊……这个,还没想好……”笑容僵硬在脸上,莫漠支吾着。
“你哪儿去找那么多沙埋他?”第二盆冷水。
“这个……”
“从小到大,咱家什么时候有银耳燕窝莲子羹吃来着?”
“……”
贾琅三盆冷水泼下来,浇得是莫漠一身冰凉,她开始趴在桌子,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茶杯,发呆。
看着她那一副丧气样儿,贾琅起身拍了拍莫漠的背,随即将凳子搬到了她旁边,伏在她耳边,道:“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既可以让你解气,又不会伤到他,而且还能让咱家超过白云堂。一箭三雕,就看你愿不愿意做了。”
“有这等好事?!”莫漠的眸子里立刻就来了光。
贾琅端了一杯茶在手上,轻轻啜了一口,“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来着?”
“快说快说!”莫漠开始摇着贾琅的手臂,催促道。
“这样,你去勾引缪米,让他喜欢你,套出他家云南白药的配方,然后,再狠狠甩了他。”
贾琅说得是轻描淡写,却让莫漠听傻了眼。
“让……让我去……勾引他?!”
“没错。套了配方再甩了他,这样,既不伤害他的人身安全,又可让他伤心,让你解气。另外配方在手,还怕咱们枸舒堂赢不了那白云堂吗?”
贾琅一脸正经,看着正犹豫不决的莫漠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转圈圈儿。当转到第七个来回的时候,莫漠坐了下来,一脸“舍生取义”的表情,正直而严肃地望向贾琅,“好。我去勾引。”
轻轻抬起茶杯端在唇边,贾琅做出好像品茶的样子,可事实上,却以茶杯巧妙地遮掩了唇角上扬的弧度。所以,莫漠没有看见,她那狗党堂妹,露出了怎样邪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