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弥漫着这座繁华的都市,漫天的星子为灯火酒绿洒下片片星光。
皇甫医院的走道上,纪嫣然坐在长椅上,双手托着下巴,鼻端蔓延的是消毒水的味道,大脑有些出神。
这一天一波三折的,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有时间好好地想想所发生的事情。
猥琐男被及时赶到的警察制服了,简单的做了份口供后,警察也带走了大叔。如果……警察来的再晚些,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那个……那个讨厌的自恋男为什么要救自己?他们两个不是向来不对盘的,不是吗?
还有李静……
纪嫣然顺了顺头发,真希望脑子里那如毛线缠绕千丝万缕的头绪,能够很快理顺。
还有那无比娴熟的一拳,怎么会那么的巧合?
最近她的头疼源自于晚上不停切换着的梦境。梦里的她就像一个蒙着眼罩的行人,明明清晰的感知着事情的发生,可是却只能透过穿过眼罩的丁点阳光,模糊的望着出现在自己梦中的那些人,窥不得其真颜。
梦里她是一个厉害的跆拳道高手,频频和人比武,总能听到那一声又一声的庞然大物落地的声音,直到一双干净的雪白球鞋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然后就此落败。
她重复的做着这样莫名其妙的梦,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枕巾上洒满了泪水。
她在哭什么?
“请你喝咖啡!”
突然,一个简装的咖啡罐在她眼前晃啊晃,打断了她的沉思。纪嫣然直接把目光拉到来人的脸上,对上他狭促的桃花眼,视线闪烁的别开头,接过了他手中的咖啡,低声说了句,“谢谢。”
齐云笑眯眯的坐在了她的身旁,问道:“李静在里面做检查?”
纪嫣然点了点头,紧握的咖啡还是温热的,点点暖意顺着掌心的脉络到了心里,她想起他的伤口,舌忝了舌忝干涩的嘴唇,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个……你的伤口处理好啦?”
“嗯,只是被刀划伤了,没有什么大事。”挑高了眉毛,齐云有些诧异她会关心自己,于是他故作无赖的说,“不过到现在伤口还是有些疼的。”
“齐老师,你当时为什么会冲过来保护……我……我们?”纪嫣然一直低着头,听到他说伤口痛,心底的罪恶感不知道怎么的加重了几分,“齐云,为什么呢?”
嘣——
齐云的身子一颤,头慢慢转着,不可置信的看着身旁的纪嫣然,她要么用着客气的语气叫他齐老师显示两个人之间疏离的关系,要么就气急败坏的一字一句的叫他“齐、云”,他从来没有听过纪嫣然用这种语气叫她,轻柔的,甚至带着点担心。
走道里的窗户开着,夜风吹进了齐云的心里,吹乱他的心湖。
纪嫣然在担心他吗?齐云莞尔微笑,“当然……”他的笑容有些坏,“当然是为了保护学生啊。”
纪嫣然瞪圆了眼睛,侧过头看他,有点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纪老师,你不是说了吗?那是我们展延的学生,作为老师,我们对本校的学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难道你不是这样认为的吗?还是说,你觉得……我要保护的是你?”他的笑容玩世不恭,他的话语很犀利。
“当然不是!”纪嫣然脸上闪过不自然,“齐老师,那个,我很赞同你保护学生的做法,很赞同。”可是心底好像生出了那么点失落,原来他只是为了保护学生……
“纪老师很失望?”齐云慢悠悠的问,这个纪嫣然,什么表情都写在了脸上,难道她自己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纪嫣然一个跳脚站了起来,有些恼羞成怒,“齐老师,你说话还是注意点。虽然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们班学生,但一事归一事,并无影响你和我之间‘恶、劣’的关系!”
“哎呦——”齐云突然抱着左臂叫了声。
纪嫣然连忙低下头来,“齐老师,你怎么啦?伤口又痛了?”
半晌都没有人回应她,纪嫣然微微抬头,就看到齐云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眼睛无辜的眨着。
这个男人,他在耍自己!
这个念头冒出,纪嫣然顿时抱着双臂,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纪老师——”身后的齐云却不死心的缠着她。
她不理他。
“纪老师,刚才你那一拳头打得又准又结实,你学过柔道或是跆拳道吗?”
经他一说,纪嫣然才如梦初醒的想起,从刚才到现在困扰自己的还有一件事情,就是那突然爆发下的一拳——不像是人在危险情况下所衍生出来的潜力,反倒像是这些本领她从来都是会的。
现在连这个臭男人也这么说,可是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学过柔道或跆拳道。
见她不说话,齐云以为她还在生着气,继续慢悠悠的说着:“不过我不得不承认,那一拳实在是打得太好了,连我都忍不住想要鼓掌。”
“当然……”纪嫣然转过头正想顺着他的话说,可是话刚出口,脑子里就猛然闪过模糊的画面,一个纤细的影子摇头晃脑的得意的说着:“我是爸爸的掌上明珠,当然事事都会做到最好啊!”
是谁,那个影子是谁?纪嫣然头痛欲裂,身子慢慢的滑坐下来。
“纪嫣然,你怎么了?”这是齐云今天第二次情急之下叫出了她的名字。
嫣然慢慢的转过头,恍惚的目光落在他的俊颜上,她记得他是心理老师,那他对于那无限未知的梦境是否有了解呢?
“齐老师,你说一个人如果大段大段的做梦,然后有一天,梦里发生过的事情突然成了真,那是怎么一回事?”
齐云愕然,“你想要说什么?能说的清楚些吗?”
“比如说我曾做梦梦到过自己神勇的把很多男人打趴在了地上,结果今天我一个拳头就绊倒了那个坏蛋,你说这奇怪吗?”
“纪老师,你没什么不舒服吧?”她的语气很茫然,她的话让他也很茫然,外加……一点点的担心。
纪嫣然自嘲的笑了,“果然,连你这个心理医生都不信,我又怎么会信呢?”
齐云沉默不语的侧头注视着她,那双美丽的笑眼垂了下来,有种说不出来的楚楚可怜,小小的脸庞被落下的碎发遮住,让人看着觉得落寞。这样子的纪嫣然看起来像失去了灵魂的洋女圭女圭。
“纪老师,”齐云突然开口,“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你……”齐云慢慢的靠近她,大手缓缓的举起,纪嫣然眨着眼睛看着她,心跳有些加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你的脸上好像沾了点什么东西!”话说这么说的,齐云的大手却是重重的在纪嫣然的肩上一拍。
纪嫣然顿时双眼瞪大,“齐、云!”
哪知齐云反倒笑呵呵的看着她,“对嘛,这样的纪老师才是我认识的那个纪老师嘛!”
他……他刚才是故意的!?纪嫣然心底又是惊异,又是疑惑,最后通通化作了长长的毛线,和脑子里原本就杂乱无序的思绪混作了一团。
就在这个时候,身旁的办公室大门突然大开,李静和护士小姐一起走了出来。
李静一路上都安静的不发一言,一直到坐上了出租车,仍是低着头,抱着自己的书包,小脸上惊恐没有褪去。
齐云坐在前座,纪嫣然坐在她的身旁,揽住了李静,先是拍了拍表示无声的安慰,接着面上带着凝重,斟酌了一下开口说:“李静,你……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齐云回过头来,打断了她,“李静,纪老师刚才给你妈妈打了电话,说是学校有活动,你会晚一点回去。”
听到他的话,李静抬起了头,点了点头,嗫嚅了声,“谢谢老师。”
说到给李静家里打电话,纪嫣然就有说不出来的气,作为班主任,她有责任和家长进行良好的沟通,了解学生在家里的情况。刚才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当然有责任通知家长,可是电话刚接通就被齐云抢了过去,结果他就说了李静参加学校活动会晚回家的骗人谎话。
她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齐云只是淡淡的说:“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要让家长担心吧。”
那好,她现在就来了解事情的大概,怎么他齐云又要来干涉?跟她作对是不是?
“李静……”纪嫣然不理会齐云,继续开口发问。
“纪老师,李同学很疲惫,让她好好休息下吧,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吧。”齐云再次拦住了她。
纪嫣然简直气到了爆,但是低下头看着李静双眼无神的环住了自己,小脸上透着楚楚可怜,想要问出的话也就梗在了喉咙里。
李静的家很快就到了,小泵娘摆摆手说不用老师送进去,自己小跑着进了小区。齐云和纪嫣然跟在她的身后,目送着她上了楼,才慢慢并肩往外走。
“纪老师,你很疑惑为什么我总是拦着你问事实真相对吧?”齐云看着身旁的她在李静离开后就气鼓鼓的模样,主动提起她心底的疑惑。
纪嫣然用惊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很吃惊的问:“原来齐老师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啊?那是我的学生,我想不用你来教我怎么做班主任吧?”
“说到教学,那是你的强项。可是说到对人心理的把握,纪老师,你可能还是要逊色一点点……”比他逊色一点点。
“齐老师,我也是学过教育心理学的,你以为我不懂谈话的艺术吗?”他……他竟然质疑她的专业素质。
“人在恐惧的情况下,如果再刺激她就会加深恐惧,当恐惧达到一个顶点,就会爆发,做出不可预料的事情。你自己也看到了,发生了这么多的情况,李静的情绪不是很稳定,虽然沉默不语,但是内心一定很害怕。给她一点时间缓解,绝对是必要的。”齐云解释说。
他说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但是,如果不尽早弄清楚事实真相,难保今天的事情不会再度发生。不行,明天她还是要找李静谈一谈,纪嫣然计划着。
出了李静所在小区的大门,道路两旁的路灯格外的亮,一辆又一辆满载的出租车从两人的身旁擦过。
齐云看着皱着眉头深思的纪嫣然,心里泛出了一点涟漪,如果他们一直拦不到车,就这样并肩走回去,似乎也不赖。
突然,身旁的纪嫣然眼尖的发现了一辆空车,伸手拦下,率先拉开了后座大门。齐云正想要走到前座,耳边却听到了最无情的拒绝声,“司机先生,请开车!”
车子擦身而过的瞬间,半开的车窗里露出一张得意的小脸,她吐了吐舌头,摇头晃脑的做着“鬼脸”,美丽的杏子眼晶晶闪亮。
那一瞬间,齐云只觉得那道亮光惊艳了时光,温柔了流年……
这个晚上,夜风吹在人的身上一阵寒冷,可是纪嫣然在半梦半醒间觉得一阵闷热,她全身冷汗涔涔,好像来到了一座和式的武道馆内。
梦里的她站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轻轻的对着对面的彪形大汉做了个“请”的动作,接着马步拉开,长长的黑发因为摆动在空中滑出了一道长长的弧度。她昂着下巴,像个威风凛凛的战士。
大汉的拳头夹带着疾风的速度擦过她的脸颊,可是嫣然脚下一扫,大汉下盘不稳,顿时倒下。
一场榜斗就此结束,她拍拍手站在那里,小嘴翘得高高的,“为什么都这么差劲?我没尽全力,你们就一个两个的通通倒下!”
这个时侯,仿佛是不满她的自大,一道干净的声音,低沉醇厚的在纪嫣然的耳边响起:“小姐,我是……”
她努力地想要听清楚他的名字,可是耳朵像是失了聪似的,她拼命地想要看清他的样子,可是眼前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为什么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心就像被针刺了一般的痛!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