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制造吸引观众的噱头,林练文不惜牺牲色相,打扮成欧巴桑的模样,而嫒辰则化身为小巧玲珑,受尽欧巴桑老婆折磨的可怜小丈夫。
节目中两个人配合的默契度为一百,林妈妈做饭炒菜,教观众们一些令人爆笑的生活小常识,嫒辰则负责在旁边帮忙,当然是越帮越忙,令整个节目场面混乱,但也显得生动活泼。
不过后来因为嫒辰“捣乱”的功力实在太强,一会是火烧摄影棚,一会是水漫节目组,让她切个花菜,她居然把花菜头捣得碎碎的,然后把花菜柄统统丢掉,让她递食醋,她上料酒,让她拿根大葱,她却到处找葱头,种种月兑线出糗的行径令编剧大人也不得不诚心叹服,她强大的破坏力导致节目的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到最后只能被迫请她下场,好让林练文能够勉强完成今天的节目。
罢一被逐出舞台,她就听到有好几个人在问监制能不能把她换掉,不然大家的工作量实在太大了。
她颇汗颜。
回头望着台上灯光下,林练文正忙碌紧张地制作着一道道美味佳肴,动作熟稔,神情愉悦,面团在手上被拉长,甩出千万缕均匀粗细的面条。
她不禁想起很多年以前,她也曾像今天这样,静静地站在一边,痴迷的目光流连在同一个男人身上,看着他眉宇飞扬,看着他流畅而自信地完成一系列工作,崇拜到不能自已。
渐渐地,将记忆里的男人和灯光下那个穿着长裙的男人重为一体。
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神情。
老天是不是忘记从他身上偷走时光呢?
置身在八年后这样不同的时间空间里,遥遥睇望着他被打扮得面目全非的模样,她却仿佛回到了八年前见到了那个俊秀傲然若神祇般的男子。
他跟钱少乐是不一样的,钱少乐是笑着欺负她,挑明了宠她,从不会责备她,在他眼里,她跟爸爸眼中的女儿其实没多大差别,因为他们是青梅竹马。可是林练文会轻慢地同她说话,嘲讽地冷觑她幼稚的行为,会嘴上鄙夷着怪责着她,却总是会默默地为她收拾残局。可是他是她的什么人呢?
每当他露出“真拿你没办法,你这么笨这么蠢,我却还是不得不帮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这种困惑而无奈的表情的时候,她的心里就莫名有一阵暖风吹过,拂起涟漪圈圈圆圆。
正在这个时候,正在专心做节目的林连文突然抬起头来朝她投去一眼,那一刹那从他眼里划过犹如流星般的光芒几乎惊艳了全场。他又飞快地低下头,以至于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寻觅他眸子里深情的光彩究竟是为了谁而绽放的。
嫒辰微微张口,心口如遭电击,闷闷的,又复疼痛。
林连文奇迹地挽救了残局后,最后一幕是林妈妈捧上爱心晚餐,给被“她”蹂躏了一个晚上的“他”吃的情节。(谁蹂躏谁还不知道呢……)
两个人并肩坐在阳台上,看流星飒沓。
林练文捻起一块炸虾,细心地为她剥好壳,翘起兰花指,“亲爱的,张嘴,啊——”戴着假睫毛而显得水汪汪的两眼冲她不停巴眨放电。
嫒辰顿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亲爱的,你是不是不喜欢吃人家煮的东西呢?”林练文顺势窝进嫒辰的怀里,蹭蹭她胸前的柔软。
嫒辰石化了……
他他他……他这是在干什么啊?这这这……这么多人在看着啊!
大手翩然覆上嫒辰的细腰,决心将她挑逗个彻底,他将炸虾咬在嘴里,嘟起红艳艳的香唇朝她凑了上去。
嫒辰勉为其难地瞟了眼林练文的脸,再偷偷地在现场众人脸上溜了一圈,大家都很镇定……那么在这种情况她只能闭上眼睛认命地从那血盆大口中用嘴巴接过炸虾。谁知林练文庞大的身躯却往上一挺,说着就挡住摄影机朝嫒辰俯首吻去。
一个片段从嫒辰的脑中闪过。
她想起林练文吻她的那一幕,唇过留香,每每午夜梦回,都让她泪湿枕巾。
她的心猛然一抽,用力推开林练文,惊愕地跳了起来。
导演连忙喊了声NG,跑到嫒辰面前,“辰辰,怎么了?”
“我……”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嫒辰烧红了俏脸。
“你不用紧张啦,我们说好了,接吻这个镜头是用错位来完成的。”
“我知道。”嫒辰歉然地点头。
“那好,我们再来一次。”
嫒辰这才又坐回沙发,转头跟林练文道歉的时候,却发现他怔怔地睁着眸子,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同他说话。
“林练文?”她推了推他的手臂。
林练文慢慢地回过神来。他眉头深锁,静默地觑了她一眼,神情十分复杂。而嫒辰抿着嘴避开他的视线,更让他阴郁了一张脸。
天色渐暗,停车场的灯光也陆续打开。
林练文靠在车窗抽烟,寂寞的歌声如潮水播放,歌手几近嘶哑的歌喉,低沉的韵律,带着半忧伤的轻轻哼,一向是他的偏爱。
他上车前检查过后车箱,里面当然不会有人,不过他养成了开车前一定要察看后车箱的习惯。
原因无他,他只是怕如果有一天,有个人故伎重施地钻进他的后车箱,又要撞伤了额头……
望着烟雾一圈一圈缭绕,看不穿望不清,他突感烦躁地捻掉烟,沉着脸注视着入口。
直到远远传来脚步声,他的面色稍霁,但期盼的神色在看见辰辰身边的那个男人之后转得森冷如鬼魅。
钱少乐跟嫒辰两个人打打闹闹地走来。
钱少乐想抢嫒辰手上拎着的礼物盒,嫒辰眼疾手快地藏到身后,笑嘻嘻地摇着食指说道:“不行,要等吹完蜡烛,唱完生日歌,许完愿之后才能拆。”
“真麻烦,那你告诉我是什么好啦。”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靠近她,实则是想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袭她。
可是嫒辰精得很,哪里会让他这小小奸计得逞呢?就算他把她整个地搂住,挠她痒痒也没用,“不告诉你,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死丫头,你以为我真想知道哇?”他恼火地用鼻子哼她,“本少爷收礼物收得手软,岂会看得上你送的那些破铜烂铁?”
“那就别问啊。”她吐舌头做鬼脸。说什么破铜烂铁,也不想想他现在手腕上晃的那个手表是谁送给他的呦。
“反正问了你也不会说。”他气得吐血。偏偏他的胃口就是被她吊得老高的,偏偏千万人的礼物都不及她一人。
她呵呵一笑,模模钱少乐一头的软发,道:“有提示的哦。”
他很不争气地转过头来,“什么提示?”
“提示一,爱人。提示二,房子。提示三,海边。”
钱少乐反应得倒也迅速,连忙道:“你打算送我一套靠海边的房子?”
“我哪有钱?”嫒辰大汗,他以为这个是小学生造句啊。再说了,他的爱人也不是她啊。
小气鬼。
送他一套房子很难吗?她没钱不可以找他拿吗?钱少乐忿忿地打开车门。
虽然如此,他的心里还是偷偷地升起了对晚上生日宴会的期待之情。
等嫒辰绑好安全带后,钱少乐开动马达,慢慢地将车子倒出停车位,朝出口驶去。
“哎?”嫒辰突然叫了声。
“怎么了?”
那好像是林练文的车子,这么晚了,他还没有离开吗……她皱了皱眉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林练文双手扣在方向盘上,目光紧紧随着那辆亮黄色跑车消失在拐角处,许久他才缓缓抬起眸子来,望着后视镜里那张扭曲的脸孔。
“辰辰,好消息好消息。”
嫒辰刚一走进南忆工作室,就看见唐伟强喜上眉梢地朝她跑了过来。
“这个节目昨晚上播了之后好评如潮,你看报纸上的报道。”
嫒辰接过报纸浏览,大约便是夸节目颇有创意,内容生动活泼,而旧搭档辰、文两人合作亲密无间,真像一对老夫老妻。
她微微红了脸,“什么老夫老妻!”将报纸甩给唐伟强。
“有什么不好的?收视率可达到了30%呢。”这个节目是唐伟强一手策划的,他自然属于最开心的那一个,以至于有些口不择言了,“我就说你们两个最搭配,当年穆剧剧情那么烂,就因为你们两个情侣档挽救了收视率,还能在台湾大陆火了好一段时间,如果不是那个时候阿文被迫离开南忆,你们两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半红不紫了。”
嫒辰听着唐伟强的话,心里却不舒服极了。
什么被迫离开的嘛。
林练文根本就是被嘉德用高薪高片酬给挖过去的。反正他就是爱钱啊,谁给的钱多他就去哪里,什么时候会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呢?
也没错,当年他是南忆的当家小生,斯文俊气,演技又好,自然成了各大电视台炙手可热争相竞抢的香馍馍,可是到了嘉德不是也没有发展吗,所以才灰溜溜地跑回南忆来?
别人都说他是因为被雪藏而愤然离开南忆,可是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是他抛弃南忆,是他不要她的……
他推开她,残酷地命令她不要再缠着他。
她都记得的!
“我有点累,先去休息一下。”嫒辰截断唐伟强的神神叨叨,兀自离去。
她前脚才走,林练文后脚也进了工作室。唐伟强连忙逮住林练文报喜信,可是林练文大手一摆,叫他闭嘴,一张脸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大步流星地跟着嫒辰进了休息室。
唐伟强讷讷地捧着报纸,“干吗?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兴奋?
林练文推开门,冷然地瞟了眼正在泡咖啡的嫒辰,甩手关上门,发出“砰”的巨大声响。
嫒辰吓了一跳,愣愣地觑着好像吃了一顿的火药没地方炸的林练文。
见他不发一语地瞪着自己,她不禁在心里打起小九九来。她最近有在什么地方惹到他吗?难道他是在怀恨着昨天录影的事情?“昨天我很抱歉。”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应该要消消气才对。
林练文听了之后却冷冷一笑,“你是要觉得抱歉才对。”
嫒辰噘了噘红唇,低头去喝咖啡。
“只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什么时候才会有长进?”她的沉默让他怒火中烧,口不择言。
“我不是也好好长这么大了吗?”她小声嘀咕。
“二十几岁了连葱跟大葱都分不清楚的人还敢笑称自己长大了。”他鄙夷地冷睨她。
“是咯,你比较了不起。”她敷衍地应道。
“是你太蠢。”他毫不客气地反呛。
一把火猛地在嫒辰的心头烧了起来。
胃部的不适更让她大皱眉头。她倏地站起来,不想再跟这个阴阳怪气的男人待在一个房间里,却不料林练文一手用力扣住她的手腕,另一手甩上她才开起来的门。
他粗暴的钳制叫她腕上一痛,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声:“你干吗?”
他以为他可以不在意,他可以控制住这种混乱到不知所谓的感情。
至少这八年,他都忍住了,他都做到了。
可是还不够,他还没习惯这种心痛的感觉,因为她给了他太多的安全感,她没有绯闻,行事低调,也不交男朋友,给了他她一直在等他的错觉。让他满怀着期待地过了八年,终于跟嘉德解约了,终于摆月兑了那份责任,终于能够回到她身边找回失去的东西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并没有在等他。
“痛吗?”他问得轻柔,但手上的力道却更重了一分,“我只怕你还不够痛。”
“林练文,你怎么了?”腕上奇痛入骨,终于让她醒悟,他的这一番怪异并不是因昨晚节目的事情而起的。
他面无表情地俯身逼视她。
“你在乎吗?”
活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她依旧可以很快活。
在别的男人的宠溺下,嬉笑怒骂,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竟可以过得这样多姿多彩,叫他情何以堪?
那么他午夜梦回时的心痛算什么,那么迫不及待重回到她身边的他又算什么?她会在乎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滑落。
“你不懂。你当然不懂。对于你曾说过的话,也不必负责任,都是别人傻,把你的话当真。到头来有什么?”连心都被骗走了,还能剩下什么?只有这满腔无处可诉的抑郁和痛苦。
“你到底要我负什么责?”她甩不掉他的手,她甩不掉他的手……她突然委屈地掉下泪来,“你想要干什么嘛?”自从他回来之后,就没有间断过做梦,夜夜梦回,泪流满面、心痛难忍,到第二天她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地出现在他面前,对着他笑,难道她做的还不够吗?
她的心里被他刮过的那一道伤口,已经被时间埋得很深很深了,为什么他还要一再地掘出来鞭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