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戏 第15章(1)
作者:攸齐

门外站了两个人,一身黑西装,一左一右杵在门边,像在等他到来。

他在敞着大门的住宅前呆了好半晌——错了,他看错了。

这房子他见过,虽影像模糊,他看不清画面三人的样貌,可那两人一身黑的穿着,还有屋前这庭园,不就是他曾看过的那一幕?当时他人在新民办公室,他还以为被推下车的是黄圣文,却没想到那是诗婷。

两名男子未拦阻他,他穿过庭院,听见身后门合上的声音,他不以为意,朝着前头灯光大亮的屋子走去。门未掩上,门边已摆了双拖鞋,他换上,进入屋内。

“来啦?我以为这顿饭没人陪我吃了。”黄圣文坐在位上,姿态从容。

杨景书看了看,屋内除了面前男人,并无他人在场。“人呢?”

“要看你带来什么东西。”

他从后方口袋抽出一个折迭过的牛皮纸袋。“你要的都在这里。我要先见到人。”

见那纸袋不厚,黄圣文心生疑惑。“就那么一点?”

“是,就这些。”他抽出关键的那张照片。“我没猜错的话,你让石头当中间人,茶叶罐里不是什么茶叶,是你买通相关人员的会钱。”

“你找人查我?”

杨景书轻笑一声。“怎么能说是查?我的员工回来告诉我,几次接到通知去到现场,你们的人已在现场,我难道不该把事情弄清楚?”

“多少人见过照片?”

“拿到照片后,只有我看过。”

“给你照片的是谁?”

默思两秒,他道:“陈分队长,当年承办我妈那个案子的警官。”

黄圣文想了想,嗤笑一声。“是他啊,干了这么多年才只是个分队长。”笑容隐去,他阴沉开口:“你他妈的装肖维!照片是警方给你的,那表示他们那边有了证据,我还要你的照片做什么!”

“照片里面没有你,都是他们自己人,你说他能把这照片公开吗?”

黄圣文冷冷笑着。他买通的不止一个单位,要是上头有意压下,那个姓陈的若将照片公开,只怕先被办的是他自己。当年自己不也经历过?那些他尊称一声长官、学长的人,不都为了升迁让他当替死鬼?那些人的嘴脸他比谁都清楚。

“照片放着。”黄圣文看了眼他身后,吩咐了声:“把人带下来。”

他看着照片,一张又一张。“光用照片就让你把人带回,我好像有些赔本。”

把照片搁下,黄圣文看着他,笑得和善。“这样吧,那个标案的事一并解决。”

意料之中。杨景书沉着眉眼,问道:“怎么解决?”

楼梯口忽传来声音,杨景书侧眸一看,就见穿着黑窄裙的双腿每下一阶,那腿便在他眼前拉长一些,直到看见她的腰、胸、她朝后头看的侧颜。

“我可以自己走,你不用推。”游诗婷瞪向后头高她两阶的男人。突然进房拉了她和石头出来,要他们下楼,她不知他们想做什么,拖着脚步,意图却轻易被识破。

“那麻烦你走快一点,否则我继续推。”黑衣男子作势又要推她。

“不必,我自己会走。”她转身打算大步一迈,却忘了自己在楼梯上,脚一踩空,咚咚滚下楼。

皱着眉翻身坐起时,面前那张脸孔让她脑袋空白好几秒。

“有没有摔着哪里?”目睹她就这么咚咚下楼,他心跳几乎停止。拍拍她发楞的脸,杨景书又问,,“诗婷?”

回神,她抓住颊边的他的手。“我、我……你……”她居然说不出话,只是张着大眼,结巴了。

“我来带你回去。”对上她目光时,他双眼微热。这刻才发现她的声音如此好听,也才发觉自己很喜欢她说话的语调。她一向直爽,有什么说什么,这么多年她这脾性犹然未变,她的心也未变,这样的女子,他还犹豫什么?

“你……”她反应过来时,抓了他的手东看西瞧。“你没事吧?该不会也是被押来的?”

“没事。”都这时候了,还挂念着他?他拉起她,她嘶嘶喊着脚痛;他模模她脚踝,大概跌下来时扭伤了。他将她月兑落的鞋拾起,慢慢搀起她,让她靠在身上。“我们回家。”

“还有石头……”她转身,看着方下楼的男人。

杨景书意外连石头都在,心思稍稍一转,大概已猜到黄圣文必然是怀疑被石头出卖。

“慢着!”黄圣文喊了声。“我们的协议还没达成,那个标案你必须退出。”

杨景书点点头。“可以。但你得保证不能再动我身边的人。”

搀着她走出屋子时,石头从后面追了上来。“景书,你确定要退出?”

他停步,微点下颚。

“会钱那件事……”石头欲言又止,他等于帮助文哥抢皇岩生意。

“不要紧,不用放心上,我想你有你的理由。”

石头盯住他几秒,而后笑着拍了下他的肩,他亦笑了声,顺势勾住他脖颈,两人在彼此胸上轻轻一击,姿态一如年少时那般亲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石头离开后,她问。

“黄圣文打了电话给我。”他忽然止步,把高跟鞋给她后,微矮子。

“上来吧,我背你。”

她脚好痛,走得吃力,这时确实很需要有谁背她,她也不矫情,拎着高跟鞋的两手攀上他肩,绕上他脖颈。他两手握在她后腿膝,将她往上托了点。

“你自己开车来?”她下巴抵上他的肩。

“嗯,停得有些远。”

“你不怕文哥对你做什么?”

“不至于。他不是恶人。”

没想过会被认识的人关在房里,诗婷有点埋怨:“但也不是好人啊。上次听你说他是卧底时,心里还有点崇拜,觉得他那样的人真伟大,想不到他现在好像变了一个人,威胁、绑人他都做,亏我一见到他时还很惊喜。警察出身的居然还做这样的事……”

“人总会变,何况他在里边蹲了那么多年,心里多少有怨,也许他觉得他被出卖、被背叛了。”

她想了想,点点头。“似乎是这样……其实认真说起来,他也满无辜的。当卧底危险性一定很高,结果最后却也把自己送进牢里,他心里一定埋怨死了。”

“他现在已经分不清他身边的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但他入狱又不是我们害他的。再说,你退出标案,他们新民就一定能得标吗?”

“我想,他或许会低价围标。其实只是要做与不做而已,他真想做的话,很多方法都可以让新民得标。”他半敛视线,看着两人相迭的影子,这样的气氛很温暖。他已卸下一个责任,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她了。

“你手中到底有什么证据?”

“石头送钱的照片。”

“我跟他被关在楼上房间时,问过石头为什么要帮文哥买通那些人,因为我怎么想也想不通,他那样做等于是让新民有生意接,但对他永安的营业完全没有帮助。你知道他怎么回答我吗?”

“还人情。”

她瞠眸,讶道:“你怎么知道?他说他当年会跟着文哥,是因为一次放学途中被几个校外人士盯上,对方说他抢了某某人的女朋友,他知道是误会,不过人家不听他解释,围上去就是一顿打,文哥正好开车经过,救了他。所以这次文哥要他去做中间人,他实在不好拒绝。”

杨景书忽然侧身,看看身后那栋屋子,淡声道:“我明白。基于相同的心态,黄圣文出来找上我时,我才会汇钱给他。如果不是因为有了新民,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说白了,我们都是在还人情,欠了就是该还,还清后,就能做自己心里想做的事了。”

他意有所指,她当然听不懂,只是有所感触地低喃:“那我上辈子大概欠你很多。”所以这辈子爱他爱得这么辛苦。

“你错了,是我欠你。”只是晚到现在才能还。

她一顿,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的侧颜。

杨景书微笑。“所以……”他低眸,就见她抱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背有一浅疤,那是那年为了煮粥给阿嬷吃,因而被烫伤所留下的浅疤。他接着轻声说:

“所以我来还你了。”

游诗婷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要不就是自己解读错误。她低着眼,道:

“你这样把照片给了文哥,就没有证据证明他涉贿,将来他要是再做出什么事,会很麻烦的。”

他细思片刻,低道:“天底下麻烦事那么多,我们不可能每件都涉入。”

“他既然会想要送会钱,那就像你说的,他很可能低价围标,那万一真让他和殡葬处合作了,他也有可能趁这样的机会向家属大敲一笔。还有,你的皇岩怎么办?”

“我不是只做无名尸或是独居老人,医院的工作量也不少。”

“总是少了一笔收入。”

他侧目看了她一眼。“你担心皇岩会倒?”

“也不是,就是觉得……反正我不会讲。”大概就是不甘愿被文哥那样的人抢了他生意吧,也认为他们那种小强行为实在可耻。

“有信用的公司,不会轻易被打垮,你还不明白这道理?”

她明白,但有时候却不是绝对。这世界早不是她年少时认定的黑白分明。

“我只是想到,如果医院也被围标了……”

他偏首,就见搁在自己下巴的那张脸略带忧心,他噙着笑。“没什么好担心,要是真倒了,我让你养就是了。”

让她养?她瞪大眼。“你……你……”会是那种意思吗?但,怎么可能!

他知道她大概傻了。他垂眼轻笑,盯着自己前进的鞋尖,低问:“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愿意养我吗?”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养的意思你懂不懂?二前后态度也差太多了吧,明明说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怎么现在……

“我很清楚我正在做什么。”他将她略滑低的身子往上托。

“那你、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她盯着他的侧颜。距离这么近,她都能数他睫毛了。

“喜欢。”

得到想要的答案,她眼却一热,哽着嗓音说:“为什么?之前你才说要和我当一辈子的好朋友,现在又说喜欢我,还是……还是你现在说的喜欢只是好朋友的喜欢?”

委屈的语气令他心软。“当然不只是好朋友的喜欢,我们不只是好朋友,我只是直到下午才明白一些事。”

略顿,他道:“在庙里找不到你时,很紧张,也很担心。你手机关机,打去你公司又说你没回去。我在山上等不到你,开车去你公司问,没人知道你去哪,我开始慌了。后来,听见你的声音,才发现能听见你的声音原来这么美好。我想,我一定是很喜欢你才会在你不见时感到紧张和慌乱,也才会在听见你声音时,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动。”

脖子上的力量紧了些,他不以为忤,又说:“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别怕。”

她想了想,在他肩窝点头。

“当年那个晚上,我去庙里帮阿嬷求寿,我答应帮母娘做事,盼能让阿嬷多活几年,我以为帮神明做事,是不能有正常男女关系的。”

她想起多年前两人在庙里遇上那庙公时,庙公曾开口要他为母娘做事……像被他的话勾出兴趣,她抬起脸,疑惑的口吻:“是不是就像那些打球的球员一样?有听说他们出赛前不能有男女关系,要禁欲,你也是这样吗?”

杨景书闻言,有点尴尬。“我确实是这样想。”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喔。”她反应有点平淡,他耵着她,又道:“这种事不知道能不能说破,所以不知道怎么对你开口。”他甚至还想过,那个在雨天说要去挖竹笋的老太太也许是母娘的化身。人说天机不可泄露,他以为这样的事不该四处说,说了要是招来一堆人找他问命运问劫数,那很麻烦。

她懂的。学校有命理研究的课程,她修过;她不是不理解其中奥妙,她只是有点好奇。“那你都帮母娘做什么?”

“无名尸那个算是其中之一。坦白说,我其实不是很确定,只是有时候看得见一些画面,比方说身边的人可能遇劫之类的,我开口提醒他们留意;或者是我能发现命案尸……”他省略了他还能看见灵体的事,他不想她害怕。

她点点头,不答腔。

“你……”他忖度她心思。“你会觉得我在胡言乱语吗?”

“不会。帮神明做事的人很多啊,只是有点意外这个会是我们之间一直没办法在一起的原因。”真的没想到他拒绝她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那现在在一起的话,你会怎么样?被惩罚吗?”

他摇首。“这几年我就像在还愿,借了寿总要还,现在还清了。”

意思就是他不用再为神明做事了?这样子他就觉得可以面对她的感情了吗?

她细思一回,似乎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人们对于神佛,总怀着一份尊敬的心,为了表达虔诚,讲究一点的是抄读经文前都得沐浴净身的,何况是男女之间的亲密事。

游诗婷忽然抓起他手掌,瞧了瞧上头纹路,问道:“那你以后命运怎么样?你的感情运呢?不会有什么桃花了吧?”

他好笑地看她。“我感应不到自己的任何事。”

“喔。”她懂,那些算命师应该也是这样,算别人很会讲,但自己的偏是算不到。

“那你看看我的感情线。”她把鞋子交到另一手,翻掌,并将掌心递到他眼前。“美不美满?幸不幸福?”

他抓住她的手,她差点滑落,他反手又托住她,笑道:“不用看,从这刻开始,你感情美满幸福。”

“是喔……”她眨眨眼,美脸凑近他。“那看我的财运?听说鼻子管财富。大乐透好几期没开出了,这期上看七亿,我去买的话,头奖得主会不会是我?”

她探长脖子,让他看她的面相。

他心里一阵好笑,语声无奈:“游诗婷,我不是铁口直断,也不是扁仙仔。”

“你当然不是扁仙仔,可是你刚说你看得见一些画面啊,你看看这期得主是不是我?”

他停步,侧首看她。他盯着她湿亮的眼,再往下看鼻、看她的嘴。他将她看个仔细,看得她呼吸微乱了,才说:“我看不到那些。”

她露出失望的表情。“啊……这样好可惜哦。”

他缓缓勾唇,无声笑开。“不可惜。我想,那一定是为了让我从现在起,只能看见你。”他低缓开口。

游诗婷傻了两秒,明白过来时,用力揽住他,腮面贴上他的。

“其实那一晚……”

“嗯?”她疑惑看他。

“那一晚的答案,我本来想说的是『好,你做我女朋友』,但师兄说不能近,我以为是连正常恋爱都不可以。那晚被你追问得很烦,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脾气一来,说了非常难听的话。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为了剌激你进步才故意说那些话,我是真的没耐性。对不起。”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其实,无论他当时是什么心态都不要紧了,在这时候能听见他这番话,也已足够。

“景书。”她轻轻唤。

“嗯?”

“景书……”

“嗯。”他抿唇微笑。

“景书景书景书景书景书,杨景书……”

“在这里。”

“我只是想喊你。”她眼一眨,泪花滚了下来,滴在他颈畔。

为他而流的眼泪,多么珍贵。“我知道。”

“你才不知道。”她脸微动,紧贴他颈畔。“关在那个房间时,我好怕走不出来,再也看不到你、看不到我妈和叔叔……我觉得我一定是因为还没爱够你们,才感到害怕……还有、还有其实有句话,我是骗你的,我根本不想那样说……”

她停顿了,他心微微一跳,屏息等待。

“每次都说我喜欢你,其实我想说的是我爱你。”她笑了一声,忽然哭出来。“还好,还有机会说出口。”

他这刻能做的,只是将她腿膝搂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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