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见鬼和八字重不重有没有直接关系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有一双能看见灵体的眼。听说是因为他眉间有道直纹,那就像第三只眼,有这种面相者容易和灵界接触,所以他可以见鬼。
不过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直到大学才能见鬼,之前却没发现自己有这种体质?这答案大概无解,就像他也不懂他的老板究竟是什么体质,因为他老觉得杨景书不仅是阴阳眼这么简单,他像是能预知。
张启瑞在看见前头的警车时,将车速缓了下来。
他的老板离开公司没多久,他真的接到他的电话,说有工作需要他帮忙,然后给了个大约的位置,要他马上过来。
如果老板没有预知能力,那么就是阿坤说对了,他的老板可能有个闻尸鼻,要不,怎么又让他发现尸体?而且还是在这种没什么人会经过的山上。
张启瑞下车时,只见右手边那一大片杂草丛生的空地上,鉴识人员在最里头那道封锁线内采证;警方在第二道封锁线内搜寻着什么,地上搁着几个县警察局的证物袋,而他的老板就站在第二道和第三道封锁线间,和一旁的警官交谈着。
“你说你下车时闻到尸臭味,才发现尸体的?”
张启瑞走近时,听见警官这么问,也才发现是熟识的警官。
“是。”杨景书淡应了声。
“你发现时,就是赤果的?衣服就扔在一旁?”
“是。现场我没动过。”
“你为什么下车?”警官又问,即便认识,也得公事公办。
“开车开累了,想下车休息一下。”
警官一面记录,一面问:“然后你就闻到味道,发现尸体?”
杨景书点了下头。“毕竟做这行业的,那味道一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走进来看,先在那边发现手臂,才又在那里看见身体和头。”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迷路。”
“迷路?”警官想了想,又问:“你本来要去哪?”
“我听说这里有有机农场,想来买点蔬果,但是车开着开着,就开到这里了。”
张启瑞瞪大眼,看着自家老板的侧颜——老板说谎都面不改色的。
他才不相信是迷路。一次倒不觉得什么,但已经不止一次发生过这种他家老板出门不小心迷路又不小心发现尸体的情况,他再不可能相信只是迷路碰巧发现尸体。尤其是在他曾经被老板间接救过命后,他真的怀疑他有预知能力。
他记得那天自己忙到近凌晨,离开公司前忽被走出来的老板喊住。老板说他隔日早餐想吃永和豆浆的菜包和温的半糖豆浆,请他进公司前先绕过去帮他买。
他那时虽点头答应,心里却极不甘愿。这老板也太懒了吧,要吃早餐竟要员工上班前绕过去帮他买?后来买了他要吃的早餐,才一进公司,就见几个同事聚在大厅,一看到他出现,纷纷露出松口气的表情。
当他感到莫名其妙时,随即被拉到招待室看新闻字幕跑马灯——在中X路和光X路路口,一部疑似酒驾的联结车失控撞上另一车道停在待转区等候灯号转号的机车骑士,有骑士当场惨遭车轮辗压头颅,脑浆四溅,另有多人受伤正等待救援。
中X路和光X路……他头皮一阵麻。那是他上下班必经的路口,正因为那个路段上下班时间时常塞车,他稍早前才改走另一条路去帮老板买早餐……那个意外后来确定两死八伤,死亡的两名骑士都是惨遭联结车辗过当场死亡。
即便那件事是在他刚进公司不久时遇上,至今想来还是心有余悸。
“现在看起来,有极大的可能是那对蔡姓姊妹,你们知道那新闻吧?”警官问了句。
“知道。”杨景书应了声。那是上星期的新闻了,一对蔡姓姊妹在家门口玩,不久即失去踪影。
“怎么知道是她们?”张启瑞回神时,捕捉到对话,狐疑地开口。
“看那手臂和腿,符合那个年纪;扔在旁边的衣物也和家属报失踪时的穿着很像,我们怀疑可能曾被性侵——”封锁线内的警员像发现了什么,喊了声组长,警官钻过封锁线,仿佛想起自己话还没说完,转首说:“总之已经请家属来认,检察官和法医等会就到。”
看看那警官的背影,张启瑞问,“真的是那对姊妹?”
“应该没错。”杨景书点头。
“我记得新闻说一个小五一个小二?”
“嗯。”
“真的是丧心病狂,这么小的孩子……”
“犯罪者的心态,一般常人很难理解,很多凶手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这倒是真的,而且还无法预防。张启瑞叹口气,看看他后,探究般地说:
“你从员工休息室离开后,大家都在说你应该是出来找尸体,果然是这样。”
“只是刚好遇上。”
“刚好遇上?”谁会常遇上尸体?这理由真的很瞎。他不死心,又问:“那次你要我帮你买早餐,是不是早知道我会经过的那个地方会有意外事故?”
杨景书笑了声。“我不知道,巧合而已。这事情我当时不是说过了?”
是,他说过只是巧合。那时,几个同事听到他先去帮老板买早餐,因此躲过可能遇上的意外时,大家还开玩笑说他的命等于是老板救的,也有同事直说杨先生是神算,可杨景书听了就是淡淡地回答:“巧合而已。”
“真的只是巧合?”
“那天突然想吃永和豆浆,才请你帮我买,没想到让你避开了意外。”
“平时也没看你吃永和豆浆。”
“你进公司的时间,我通常吃过早餐了。”
张启瑞双手抱臂,皱着眉看他,沉吟片刻,半真半假地说:“我有时候会觉得你是故意的,因为救过我一命,才大胆要求我去帮你相亲,你料准我不会拒绝。”
杨景书淡淡看了他一眼,温和地说:“不是这样。接到要相亲的电话时你冈好在一旁,就随口提了,没想到你真答应。”
“你救我那一命,我总要还。”模模下颚,又说:“不过现在想来也很
妙。”
“没想到相到自己的青梅竹马?”
“……”提及感情事,张启瑞有点不自在。
谁会想到那次他代老板出席他姑姑安排的相亲约会时,女主角同行的好朋友会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虽说那次相亲不是促使两人在一起的直接因素,但细想一回,许多事似是冥冥之中已有安排。
想起了什么,他又开口:“对了,好像有人在抢我们生意。”
杨景书顿半秒,看他一眼,像是要他继续说。
“昨天有接到电话,要我们去打捞,赶到现场时,被另一家先抢着做了。”
皇岩可是殡葬处指定的业者,没理由接到电话后,案子却被别人做了,夸张的是还赶他们走。
“哪家?”
“没看错的话,是新民礼仪公司的。”
新民?那不是……杨景书低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你反应也太冷淡。”见他不吭声,张启瑞疑惑地盯着他瞧。
杨景书笑了一下,道:“抢了就抢了,总不能把大体又从他们那里抢回来。”
“也是啦。”看着前头那些鉴识人员,他问:“你说,会不会破案?”
杨景书微垂眼皮,静默着;片刻,他薄唇低吐:“会。”
“这么肯定?”就说这人古怪。
“警方不是公布监视器画面,是被一名男子带走的?那就表示离破案不远。”
是有录到疑似嫌犯的背影……张启瑞想了想,道:“但不表示能抓到。”
“会的。很多时候不是不报,是时间还没到。”
“不公平。要是等几年后才抓——怎么了?”张启瑞看向忽然跑来的女警。
女警稍拉下口罩,露出年轻面庞,她清秀年轻得像个大学生,只不过面色惨白,像受了不小的惊吓。“请、请、请请问……有、有没有相相相相机,能借……拍照吗?”
“你们不是都有带?”张启瑞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的小女警。脸白成这样,又结巴,吓坏了吧!肯定是第一次见尸。
“不、不知道为什么,我、我们那几台突然都像坏掉一样,镜头不……不、不是看不到影像,就是快、快门按了没反应。”女警皱着眉,神色不安。
“是喔,我……”张启瑞忽然止声,看向前头发现尸体的方向,好几秒钟后,他说:“等我一下,我去车上拿。”
女警看了看那背影,又转身回来,见杨景书神色平静,她好奇一问:“你你你……也是葬仪社的?”
“是。”他淡应了声。“慢慢说,不用急。”
小女警比比前头,喘口气,才问:“你……习惯那种味道了吗?”
杨景书微挑眉,唇角含着浅浅的笑意。“算是吧。”
“那你一定做很久了?”才有可能习惯尸臭味。
“十几年。”一截半透明身体突现他身前,头颅提在手上,接着,手一抬,在他面前把头接上脖颈。他一怔,好笑地看着那半透明的小女孩。
“十几年?那你是老前辈了。你看过很多这种情况的?”小女警头一回遇上这样的案子,相机又出问题,心里直发毛。
“你新来的?”杨景书不答反问。妹妹,你吓不了我,倒是吓到警察姐姐了。
因为他们一直拍我跟姊姊啊,我们衣服不见了,姊姊不想被拍。
“嗯。我到职一个多月而已,所以是第一次这么直接看到那种画面。”
杨景书也看得出来这是个菜鸟警察,可他除了微笑相待,还是微笑。
妹妹,警察叔叔和警察姐姐只是想帮你们找凶手。
不用了,我跟我姊姊知道是谁。是住我家隔壁的叔叔,他说我爸妈车祸,要带我们去医院,可是他却带我们去一个我们没去过的房子里。
“那……”小女警看看他,问:“你做这么久了,有没有遇上……就是比较特殊的事情?”
但是只有警察能帮你们抓到那个坏叔叔,你就别吓他们了。
“先生?”见他不说话,小女警戳戳他手臂。
杨景书回神,看着女警。“你刚刚说什么?”
“就是……嗯……你有没有遇过奇怪的事?像是——”
“警官大人,拿着吧。”张启瑞突然拿了一把香,走了过来。
女警楞了楞,好像在这刻终于确定了什么,她几乎快哭出来。
接过一小束香,她悄悄瞄了瞄周遭,确定什么也没看见后,便跟着两位礼仪师拜拜。
她隐约听见拿香给他的那位礼仪师口里念着什么“小妹妹,我们都是来工作的”、“拍照才能帮你们找到凶手”、“你们也希望凶手被抓到吧”等等的,女警又瞄瞄周遭,只觉周身冷凉。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张启瑞拿过女警手里的香,又拿了杨景书的,一大把就这样插在土里。
女警半信半疑地回到发现尸身的地方,张启瑞看着前头那另一个尸体陈尸处,道:“小的那一个肯拍,但为什么她要阻挠他们去拍大的那一个?”
菜鸟女警跑来说相机坏掉时,他目光一挪,看见应该是妹妹的灵体遮在镜头前,哪一部相机对着另一具可能是她姊姊的尸身时,小妹妹便挡在那个镜头前,用手、用脸,甚至拿着断掉的手掌先按住快门。
那个样子不像顽皮,也非好奇,比较像是不愿意被拍;而姊姊就藏在离陈尸处最近的那棵大树后,露出一颗惨白透明的头颅,像在偷看他们。
“我不知道。”杨景书噙着笑,淡应了句。
不知道?这回答真有玄机。他不是反问他他在说什么,而是答他不知道,所以这证明他真看得见吧?
杨景书看不看得见根本与他无关,他也不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纯粹是因为对于自己拥有阴阳眼时不时就要见鬼而感到困扰。前阵子听法师说在背上弄个钟馗刺青就能不再见鬼,他不过是想知道杨景书对于这方面有没有更深的了解,偏问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