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沈忱按住狼狈躲闪的麦晓绿,牵起她身后的白缎织锦暗纹衣带。
晓绿眨了眨眼,终于明白他在做什么,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冲到头顶。那些打着结纠缠不肯放松的丝带,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轻巧地滑开,再结成蝴蝶结帖服地栖在她的腰间肩上。
她咬着下唇,羞得抬不起头来。
从来没有与哪个男生靠得这样近过,即便是邢风,也谨守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古礼。可是现在,沈忱就在她的身后,目睹她衣衫不整的样子,甚至,还亲手为她结上衣带。
心软软地,像是在酒里泡过,发酵了,胀开来;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拎了起来,在胸口晃悠……晃悠……
“好了。”终于,沈忱轻轻吐了一口气,怕惊动了什么似的,更像是从心底升起来的一声叹息。
“嗯。”她低头,心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末了,又加上一句“谢谢”。
他道:“不谢。”
两只手垂在身侧,忽然感觉像是身体里多出来两样东西,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气氛一时又暧昧又尴尬。
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异样的沉闷。
幸而,那长衫少年还未走。他气定神闲,静静地等在帘外。那些随他而来的不良少年们却早已不耐烦,口中开始没遮拦地骂骂咧咧。骂晓绿缩头乌龟,也骂那个长衫少年,站着不动是来做“根雕”的吗?再耗下去警察都要来了。
说着,便自管自顾地挥着手中的木棒,“乒乒乓乓”地砸东西。
听到蒋雪乔的尖叫声,晓绿和沈忱同时掀开了布帘。
不良少年们看见她,心有余悸的样子,纷纷后退,一直退到长衫少年的身后。
“哦,原来是你们。”晓绿认出其中的几人,正是金刚的手下,不由得挑了挑眉,“你们又是来欣赏轻功的?这一次,谁要先出来试试?”
因为气恼他们破坏了演出道具,又伤了外间的几名同学,她说话的语气格外凌厉,吓得他们一个个缩紧脖子不敢接口。
“我!”简短有力的一个字出自长衫少年之口。
晓绿一怔,没想到,现代还真有如此内力深厚的高手。
他是金刚特意找来对付自己的吗?
下意识地多看了他几眼……
“不要看他的眼睛。”突然,有人从门外冲了进来,气喘吁吁,脚步还未站稳便用力吼过来。
可是,仍然还是迟了。
晓绿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眼睛呵,难道他练的是魅惑之术?以双眼控制人的意志力!竟然是这样的邪功!
“你们带她走,快!”
晓绿最后的意识是自己被匆匆赶来的骆君豪用力推了一把,跌进一个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里……
骆君豪,你打不过他的。
可惜,这句话她已无法说出口。
黑暗将她沉沉地拖入了混沌而模糊的世界里。
再醒过来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伸手不见……
呃?伸手?她用力挣扎了一下,幽僻的空间里顿时响起一阵稀里哗啦的铁链撞击声。她,被人用铁链锁住了吗?
她想起昏迷之前的那一刻,骆君豪、沈忱、蒋雪乔……还有那些被打倒在化妆间外面的同学,他们,都怎么样了?
心,被巨大的恐惧揪紧了。
“骆君豪?”她忍不住张口呼唤。
他是在最后一刻冲进来的,并且警告自己不要去看长衫少年的眼睛,那么,他一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如若是金刚的报复,冲着自己一个人来就好,为什么要牵累那么多无辜的同学?还有沈忱,他现在……还好吗?
他有没有听骆君豪的话,带自己逃跑?
会不会再次病发?
谁来告诉她?
“骆君豪!”这一次,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哭音。
“你就那么关心骆君豪?”黑暗里终于有个声音冷冷地回应了她。不是骆君豪,是……是沈忱!
狂喜让她忽略了那声音里浓浓的讥讽的味道。
“沈忱,你还好吗?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静默了片刻,沈忱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却比方才温和低沉了许多:“傻丫头,我很好。”
她一醒过来,首先问到的是骆君豪,然后又担心自己好不好?可是,竟不曾有一刻,想到过她自己的处境。
然而,所有的人里面,最最不好,最最需要担心的人正是她自己啊。
“你呢?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痛吗?身上的铁链重吗?”
晓绿原本并未在意,经沈忱一提醒,全身上下都痛了起来,“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是忍不住申吟出声。
然后,黑暗里伸出来一只手,模索着握住她的。
那只手冰凉消瘦,可是,当它那样轻柔地将她痛得握成拳的小手包在掌心的时候,竟奇异地传达着一股力量,让她觉得——
疼痛,并不是那样难以忍受。
“你放心,骆君豪和蒋雪乔都没有事,他们会报警,警察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晓绿轻轻吐出一口气,欣慰地点了点头。
还好,被抓来的只有她们两个人,其余的人都没事。可是,很快,她的眉头又深深地蹙了起来,为什么偏偏是沈忱?
为什么偏偏是身体最差的他?
但,为什么不会是他呢?
除了他,还有谁会如此关心自己?
这一刹,她的心软了,感动像潮汐,瞬间覆满了她的全部呼吸。
浑然忘了自身危险的处境。
一连几天,他们都在被不停地转移、转移……
起初,沈忱也如麦晓绿一样,手上脚上都戴着铁链,可是到了后来,那些人见他连走路都喘不匀气,便不如先前那样防范了,马马虎虎地用绳子绑了丢在一边,就算完事。
他们倒是省事了,可晓绿却一日比一日更担心。
有好几次,她提出让他们放了沈忱,毕竟,与金刚结仇的人是自己,沈忱是无辜的。可是,那些人见她紧张的样子,越发不肯轻易放走沈忱了。
毕竟,控制沈忱可比控制麦晓绿要简单得多。有了这张王牌在手里,不愁她不低头合作。
这样到了第五天,他们被送进一个规模庞大的实验室。
“糟了,他们不是要报复你,是想要解剖研究!”
看着实验室里那些高度精密的仪器,沈忱脸色煞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晓绿的来历,愈是新奇的事物愈容易引起野心家的注意。
“什么是解剖?为什么要解剖研究我?”晓绿不解。
“你不要管我,一有机会你就逃,轻功也好,武功也好,拿出自己所有的本事,一定要逃出去。”
“我会的,我一定会带着你出去的。”晓绿微微一笑。
她的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绾好的发辫散了,拖到脚踝处的长裙皱巴巴地裹在身上,东一处西一处的污渍掩去了原本华贵的色泽,脸上的舞台妆更是糊成一团。可是,在他的眼里,却从未有哪一个人比她现在更美丽,从未有任何笑容比她的微笑更动人。
心头的悸动如同轻羽点水,又如同闷雷滚过。
心病大约又发作了吧?为何会突然跳得失了速?
“欢迎你们,欢迎你们来到常博士的研究室。啪啪啪……”轻佻的语声伴随着要紧不慢的掌声将二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金刚?”
“没错,是我。”红发少年显得极为高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晓绿面色一沉,“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红发少年无辜地摊了摊手,“对你有兴趣的是我干爹——常博士。”
“掳人是犯法的,我朋友已经报了警,警察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沈忱说。
“掳人是犯法,可是我们掳的又不是人。”红发少年像是听到一个极好笑的笑话,“至于你,你是主动要跟着来的,与我们何干?”
晓绿一震,清澈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你为什么那么傻?”
沈忱苦笑,“你当时晕过去了,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被抓?可是现在,却是我成了你的累赘。”
“情深意长的话还是别说了,这丫头都未必是人。”红发少年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晓绿猛然想起来,“那天那个穿长衫的少年呢?他又是什么人?从哪里学来的邪功。”
“问得好!”紧闭的门扉豁然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位四十岁上下年纪,戴金丝眼镜,同样身穿长衫的中年男子,若不是出现在这样隐秘的地方,看起来倒像一名温文儒雅的大学教授。
“他是我的弟子!我们来自民国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