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声后周遭便没了动静。童西睁开眼,掉出两滴眼泪。爬起来转身一看,她发现了身后一截粗树枝和一只翻在地上的猫。
她抬了抬头,树枝是刚刚从树上掉下来的。她又低了低头,猫已经被砸得没气息了。
童西蹲子,拾起树枝,隔得远远地捅了捅躺在地上的猫。没动静。真的被砸死了吗?
她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又很快地紧张起来。猫毕竟是婶婶交代她养着的,突然间阵亡在这里她该怎么交代?虽然是只妖怪,可是……地上的小猫毫无生息地躺在那里,看着就让人心酸。
童西忍不住凑过去抱起它,“对不起……”她轻轻地低语了一句,想找地方埋掉它。
这时,怀里小猫的耳朵一动,童西吓得丢开手蹿出几步远。
小猫摔在地上,抬起头望着她“喵”了一声,撑着爪子想站起来,最终不支倒地,又闭上了眼睛。
童西傻傻地看着地上一只晕死过去的小猫,那也是刚刚要夺她性命的猫妖怪。怎么办?
怎么办?
小猫最终醒了过来,也回到了她的房间。童西观察了它两个小时,松了一口气,那根要命的树枝也许并没有把它打出什么毛病。但也许,已经把它打傻了。
它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一直保持着呆滞的目光。它也不会说话了,张开嘴只有一声接一声地“喵”,又低又哑。还有,它竟然开始吃猫粮了!大概是饿极了,它几乎把头埋在了碗里狼吞虎咽。童西叹息一声,这才是一只正常的猫呀。
她本来想说明事实扔掉这只猫妖,后来觉得没人会信,而且小猫已经成了那个样子……不管它的话,晚上一辆三轮车就会把它轧扁吧。现在,也许它丧失了自我,但对童西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事。毕竟她钟爱的是正常的、可爱的小猫,而不是一只威胁到自己生命安全的妖怪。
瞧,现在的小妙多可爱!虽然眼神呆了点,动作慢了点,不过美美的小脸可一点也没打折扣。
“我就要你这样就行了。”她抱起它,贴在面前,“那个阿紫八成不会再来接你了,你就当我的猫吧。乖妙妙,别再变成妖怪了。”
小猫用脑袋蹭蹭她的脸,还伸出舌头舌忝了舌忝。童西“格格”直笑,抱着它钻进了被窝里。一定会做一个幸福的美梦的,她想。
真是幸福呀……真重!
梦里一块大石头从天而降压在她身上,硬是把她压醒过来。石头还在动?她猛地一张眼,连头都还没抬上一抬,瞬间就如同中了绝对零度,彻彻底底地呆掉了。
胸前一个……人……支起身来,一边抖一边用纤长的手指捋开额前柔软的、乱七八糟的发丝,皱着眉半张着一双水光盈盈的眼睛朝她的脸望过来,然后开口……冲她“喵”地叫了一声。
她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就在她的床上,就压在她的身上。
这件事发生在一个月色很好的夜晚,发生在她迷迷糊糊即将入梦的前夕,所以,刚开始她还以为自己真的在做梦。
直到那个人同样迷蒙僵硬地与她在十厘米的距离内用呼吸交流了良久,她终于觉得即使是做梦,在这种情景中自己也该大叫出声了。
不过她没有大叫,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抬脚把压在身上的人踢翻下床,接着跳起来扯起身下的床单扔在他身上,站在床上目光炯炯地瞪他。
本来她该月兑口而出:“你是谁?怎么爬到我家来的?想干什么?”但大脑及时一转就觉得这些问题九成没什么结果。事情实在诡异,自己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她却一点没听到动静,窗子关得好好的,窗帘的角度也和先前她拉上时一模一样,他究竟是何时、怎么进来的?而且眼前这个“人”……她咬了咬牙瞟过去一眼,无论那家伙的神色此刻显得有多么的惊惶、无辜,她的目光还是越发地鄙夷起来。哼,就算前两天刚刚立夏了,就算是晚上,就算你丫身材确实不错,也不用跑到我家来果奔!
那男子仿佛在扮演受惊的小白兔,眼神惊恐地在对面的女生和自己身上移动了两回合,伸手揭起身上的床单,并同时“喵呜”……
“给我盖回去!”童西暴吼一声,“再掀我就打110!”
对方吃了一惊,似乎瞬间有了点反应,至少童西看见他的脸明显地红了一片,就像染上苋菜汁的水煮蛋,并且还有若干个“咪”、“啊”之类的音节卡在他喉咙里游走。
童西直接骂道:“你喵什么喵啊?你以为喵两声你就变成猫啦?装猫警察就不来抓你啦?告诉你,我家小妙比你可爱一百倍!要是它敢在外面果奔我照样大义灭亲送它蹲大牢关得它一辈子也别想去外面秀。”
骂完后她突然一愣,小妙呢?
男子已经低下头自觉地往身上死裹床单,并开始正常说话:“这……这里是……”
与此同时客厅里传来一大声责备:“这么晚了还在闹什么?让不让人睡觉?”
是婶婶。童西立刻乖声乖气地说:“对不起,刚刚我在背历史,还有不小心弄翻凳子了……”
“你要用功的话早上起来用功,现在别人都要休息了!”
“是,非常对不起,我这就睡觉。”
终于婶婶的脚步又移回了房间。童西呼出一口气,接着望了望刚刚被自己一把拉到被子里捂住嘴巴的人。
那人的眼睛里已经沁出了泪珠。童西慢慢把捂在他嘴上的手移开,低声问他:“你到底是谁?”
他挣扎了一下,向后坐起身子,紧拉着床单委委屈屈地说:“……我、我怎么知道……”
“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吗?”童西低吼。
那人显然吓了一跳,身子一抖一颗泪珠“刷”地就滑下了脸庞,晶莹剔透得让对面的人感到刺眼。
童西无力地后退了一步,调整了一下表情,“别哭了,我又没欺负你……”拜托,他是个男生呀,而且看起来比她还要大一些,怎么抖起来和……和被虐待的猫一样?
“好了,那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来我家的吗?”
对方摇头,轻声轻气地说:“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在这里了。”修长葱白的手指指向她的床。
“哦,呵呵,一醒来就在我的床上了?那之前你在哪里?”
“……不知道。”对方咬了咬嘴唇,“我不记得了。好像是……唉,一下子想不起来。”
“哦,呵呵。没关系,好好回忆一下,我等你。”
“好。”男子点点头,又抬起眼帘,握了握手中的床单,“你……你能不能先借我件衣服穿?”
童西怔了怔,诚实地回答:“我家没有男装。”
虽然这么说了,但看着对方黯然低垂的脸和缄口不言的羞涩神情,她还是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一望就望见了椅子上搭着的一套衣裤。她拿起来比了比,有点抱歉地问:“要不你看看这件能不能穿得上?”
那是童西的高中校服。他们的校服属于全市主流的运动休闲款式,夏天能单穿冬天能套棉衣,最大的优点就是制作单位特舍得布料,件件衣服肥得够品、宽得足量,任你高矮胖瘦穿出来的效果都是统一的麻袋状。
对方道了声“谢谢”穿上了那套衣裤。她的校服套在他身上一点也不显得瘦小,只是袖子与裤腿处短了一截。
“那么,你现在想起什么了吗?”
罢刚穿好衣服在她的椅子上坐下来的男子微笑着喝了一口她杯子里的水,“没有,我还没想起来。呵呵呵,真抱歉,我好像什么都忘了……”
“什么都忘了呀?”童西猛然虎起脸,“说,你是不是猫妖怪变的?”
“什么猫妖怪?我、我不是……”
“还装傻!”童西抓牢了一把美工刀,“你不是那只猫变的是哪里来的?警告你少打我的主意!你从哪里来的?有什么弱点?快交代!”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请你相信我!”
妖怪说自己失忆,这她能信吗?童西步步逼近,手上的刀寒光闪闪,“少来这套!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计划着什么勾当?再不老实交代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你好看?”
“我什么也不想干!”对方已经泪流满面,“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失忆明明是被树枝打的又不是我自愿的……”
“还说想不起来?你不是记得很清楚吗?妖怪,快现出原形!”
“你、你不要过来!刀、刀……过来了!哇啊!”
童西只觉得眼前一闪,人影就不见了。等她反应过来之后,发现窗户大开,窗台上的花盆翻倒一片。
逃跑了吗?她望望外面的夜色,又看看手中的刀,突然觉得这一切荒诞极了。
也许,又是一个梦?她想。
第二天,天亮了,梦醒了。窗户依旧开着,窗帘迎着晨风飘舞。
然而,和她住在同一间屋里的小妙不见了。
还有,她的校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