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说过这个方案不可行,现在看到了吧!就是这样的结果,连续一个星期了,一点进展也没有,别人同期的产品都赚疯了,咱们现在却连一点起色也没有!”隔着厚厚的门,站在走廊里的子矜都听见了里面的震怒声。
“这是薛副总的声音。”史杰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说,“他的脾气一向如此,他分管的几个部门经理只要有一点做不好,就会被他像训小孩一样地训!”
“他们在争什么?”子矜不解地问。
“新产品的宣传,那个宣传预案薛总不同意,可是策划部经理直接报庄总了,是庄总同意批的。现在宣传效果不理想了,薛总借机发脾气。”
“庄总也在里面开会?”子矜不解地问,以他的脾气不可能这样能忍。
“他是大庄总招进来的,与大庄总有旧情,所以,庄总也让他三分。”看见子矜更不明白,解释说,“大庄总是现在庄总的哥哥,我们私低下称他为大庄总。”
“你们总是提到庄总的哥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史杰一脸的为难,“这是公司的禁忌,你还是别问了。”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开了,庄桥与各部门经理走了出来,庄桥的脸色很难看。
“毕助理,”史杰小声叫住毕旭阳,向那群人努了努嘴,“怎么样?”
毕旭阳等他们进了电梯才叹了口气,“还有什么,薛总又是发脾气,又是拍桌子,仗着资格老,不把庄总放在眼里。今天又借着宣传预案发脾气,庄总的脸都绿了。”
“庄总就不治治他?”史杰愤愤不平地说。
毕旭阳还要说什么,转头看了子矜一眼,摇了摇头,“不知道,庄总的心思谁能模得透。”
“岳子矜!”里间的门忽然被打开,冯娉娉一脸怒火地呵斥,“我要的汇报材料呢!你弄好了吗?”
“弄好了。”子矜回答。
“弄好了?”冯娉娉不敢置信地凝视了她几分钟,不耐烦地抛下一句,“拿进来。”转身摔门回去。
子矜只好去拿资料,没办法再向毕旭阳打听关于庄桥的事情。
一个下午子矜都为这件事挂心,庄桥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让人在自己面前叫嚣,只怕还没有几个人吧。
因为下午有些资料要送到消协,她早早办完事出来没有回公司,而是径直去了郝成洛的诊所。
诊所里没有几个病人,很冷清。郝成洛看到她来颇有些意外。
“我急需一个单子。”她冲进去。
“单子?”郝成洛挑眉,“你是指药方?”
“也算是吧,不过这个病人有些特殊,你认识,叫做庄桥。给他开一份,有关他所有喜好的单子。”
郝成洛一怔,随即明白,找来笔和纸很快写好递给她。
子矜接过来看,纸上只写了简单几条,子矜笑,“原来他这样清心寡欲,太好打发了。”将单子折好,“谢谢了。”转身欲离开。
“岳小姐。”郝成洛忽然开口,注视着她一脸的询问,神色郑重地说,“庄桥是个重感情的人,你对他这样好,他会感激的。”
“我不需要他感激。”子矜微笑,“现在只希望他能轻松一点。”
郝成洛眼眸深处一跳,随即展开一个温和笑容,“你可以做到的,我支持你,有需要就来找我。”
子矜粲然一笑,离开了诊所。
郝成洛站在门口默默地注视着她纤细的身影融入热闹的街道,脸上浮出一丝沉寂,良久缓缓道:“庄桥,我看你如何收场!”
“我在许庄渡口。”发了这个短信,子矜就坐在渡口边的石柱边上。
一个多小时后,那辆她熟悉的跑车才开了过来。
“到这里来做什么?”庄桥从车上走下来,皱着眉头,今天他的心情实在不好。公司的新产品销量很低,加上在薛总的授意下部门员工在闹情绪,美国那边打电话来说蓝曦的病情加重了,这一切把他压得呼吸困难。
“来呀,来了就知道。”子矜拖着他沿台阶向下走。
庄桥想抽手离开,但忍了忍还是跟了下去。
“两张票。”
看着子矜买轮渡的票,庄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要到江对面去做什么?”
“让你不要问了嘛。”子矜睨了他一眼,再次拖起他的手,挤在人群里登上轮渡。
费力地挤到船头,把庄桥按在座位上,子矜抱着他的手臂坐在他身旁,深吸了口气说:“闭上眼睛。”
庄桥张大了眼睛瞪着她。
“戒备心理不要这样重嘛。”子矜伸手盖在他的眼睛上,他被迫地闭上眼睛。
“对,这样才乖。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就这样坐着,你可以感觉到江岸两边的灯光滑过你的面颊,也可以感到江风吹起的你头发,是不是很解乏?”子矜轻柔的声音在庄桥耳边滑过,手心里握着温滑细腻,身体随着船的前进而起伏,庄桥悄悄地张开了眼睛。旁边的人紧紧闭着眼睛,江风将她的长发吹起,船边的灯光洒在她脸上,瓷样光洁,他忽然有一种不敢碰触的感觉,似乎这些都太珍贵,以至一个小小的举动,都可能伤害到她。
船很快靠岸,庄桥跟在子矜后面向中心广场走去。
“还不到八点。”子矜看了看表,“咱们先到一旁找些吃的。”
庄桥的眸色渐深,嘴唇紧抿在一起。
很快子矜在街角一家小小的饭店前停下来,一股香气从店里飘出来。店上简易地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了“何记三鲜馄饨”。
“老板,来两碗。”子矜走进店里,转头向庄桥说,“这里的三鲜小馄饨是整个城最好吃的,别人不知道都是去酒店吃,酒店的哪里有这里的好吃。”
庄桥坐了下来,忽然问:“咱们下面还要去哪里?”
“不告诉你!”子矜嘻嘻一笑。
“是不是下面要去中心广场看八点的音乐喷泉,然后去外滩看夜晚的星空?”庄桥冷冷地问。
子矜一愣,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你这个人好没有情趣,下面的节目,让我一点点给你展示,你偏偏要自己说出来。”
庄桥猛然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面上,脸色难看地注视着子矜。
此时吃饭的人不是很多,大家都向这边看来。
子矜勉强一笑,“怎么了?”
“你都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为什么要去查我?难道这样很好玩吗?”庄桥勃然变色,站起来大步离开。
子矜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茫然地注视着他离开的身影。
“小姐,你们的馄饨还要吗?”店里的小伙计过来问。
“要,为什么不要?”子矜的肺都快气炸了,真心好心没有好报,今天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不要他难受,谁知他竟这样的怪脾气。知道他怪,可是没有想到他怪成这个样子!
硬是吞下两碗馄饨,子矜走了出来,远远地看见广场的音乐喷泉已开始喷发。走过去,坐在一旁,看着水在空中来回地变幻模样,映衬在灯红酒绿里一片灿烂。
看完这一切,才慢慢地踱回去,独自一人乘渡轮回对岸。
夜已深了,坐渡轮的人已很少。
坐在汽车里的庄桥一口又一口地抽着烟,内心深处来回地翻滚,他再次感到了害怕,一种来自心底的恐怖。可是自己刚才那种发火,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渡轮到岸了一艘又一艘,还是没有她的身影,她去了哪里?
正当他忍不住想打电话问一声的时候,他看见了那个身影,纤细孤独地垂着头,长发盖住了整个面孔。她低着头踯躅而行,背后是幽暗的江水,她看起来是那样瘦小的一个,仿佛一个迷路的孩子。
他的心猛地刺痛,兴奋而去,回来的时候,却如此失落,只怕如果是自己也会伤心的吧。
“子矜。”他拦住她。
她茫然的从脚打量到头,然后点了点头,“中心广场的音乐喷泉真的很好看。”说完绕过他准备继续前行。
他开始后悔。该死!他竟然在后悔,此时他最不想看见的竟是她那孤寂受伤的面孔。
“好了。”他手臂收拢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试着留下她,“别生气,是我错了,我今天心情不好。”
“不是的。”子矜仰面望着他,“是我错了,我是间谍。”
“好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庄桥低语,“我之所以喜欢这些,是因为这是我小时候哥哥常带我去看过和吃过的地方。但是在大哥出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
子矜正在挣扎的身体停了下来。
“因为那里每一处都会让我想起大哥,想起小时候的种种,所以我发誓,这些地方我再也不去了,那些地方只属于大哥和我两个人。所以对不起,子矜,我不能同你一起去。”
子矜吸了吸鼻子说:“我知道了,以后我也不要去,因为那里也是我的伤心地,只要去那里我就会想起你给我的难堪。”
庄桥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笑生气,只好用力地揉了揉她的长发,“不去也好,反正以后同我在一起,我是不会去的。”说完这句话,庄桥猛地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慌忙松开她,掩饰的问:“我饿坏了,去吃什么?”
“我吃过了,而且吃了两碗。”子矜缓缓走向汽车,“让我休息一下,我撑坏了。”
庄桥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走上车,笑问:“下面还有什么节目没有完成,你说吧,我去。”
“不好。”子矜慢慢地摇头,“弄得你再伤了心怎么办?如果这个城都让你伤了心,你岂不是将来这个城都没有办法呆了,那可怎么办?”
庄桥一颤,心底那种恐慌再次升上来,半晌没有做声。
“开玩笑呢。”子矜见他不做声只当他又生气了,“下一个目标是外滩游乐场处。”
“去哪里做什么?”庄桥一脸的疑惑,“那不是小孩子们去玩的吗?”
晚上的游乐场已没有什么人了,汽车停在了沿江堤的一边,子矜飞快地跳下去,把他拉到江岸边站好。
“你听我的话吗?”她歪着头问。
庄桥点头。
“好。”子矜抽出一方丝巾,将他的眼蒙上,“不要动,一直站在这里。”
庄桥听见她的脚步声跑远,不一会儿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慢慢走到他身旁,忽然从后面抱住他,慢慢扯下他眼上的丝巾。
“你看!”她说。
庄桥霎时呆在那里,面前、身旁到处飘浮着氢气球,气球下面都挂着小小的灯,五颜六色地浮在他的眼前,越升越高。一阵风吹来,它们全部飘到江面上,像无数飞动的萤火虫,梦幻般不真实。
“这是什么?”庄桥疑惑地问。
“氢气球和手指灯。”子矜回答。
庄桥良久没有说话,终于开口,声音却有些发颤:“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一切了。”子矜微笑地回答,“上午看见你生气,就很气愤,可是气归气,我却帮不了什么忙,最后只好去郝医生那里问来你喜欢做的事,思量着如果你在公司又累又气,至少到这里可以放松一下。想要你知道,不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都不要让自己太累,不要太生气,人生很短促,万事都要想得开。而且,有我在这里永远支持你!以后不管任何时候,只要你累了,都要记得,有我在这里等你。”她吸了吸鼻,“结果,我还是做错了。”
庄桥呆在那里,许久,他缓缓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用力地,全心全意地揽住。
在他们身后,数百只气球向天空飘去,有些甚至浮饼江岸,手指灯的微弱光芒在宽广的江面上闪烁,在他们背后闪烁成最华美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