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蒙蒙,残华疑醉半分寒,微薄的夜色犹未褪尽。露水清湛,碧盈盈地附着新生的苇叶。叶脉凝滴,衔着冰丝织成的银链,溢彩流光。
“滴答”一声,玉珠坠直直滚至池潭深处,涟涟一色春水的漪纹。
纤细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伴着一声呢喃的“翎非……”藏眠在苇叶深处的少女吃力地睁开眼。纤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蝶翼般坠下,再抬起,游离的视线没有捕捉到意料中的身影,忽然一骨碌惊坐起来,“翎非?!”
池潭边,一个静默站立的背影。长发没有束起,柔软的墨色缱绻及地,似铺了一方黑色的锦缎。他远远地站着不动,唯有衣袂翻飞,便如同融入了这诗意的春色水墨之中。听到少女急切的声音,不由得微微转身。
万籁俱寂,原本欢鸣的春虫也在刹那惊窒了呼吸,似被那张回眸的容颜摄走了魂魄。分明是轻描淡写的眉眼,连唇色也薄淡得透明,随意勾勒而出的轮廓曲线,却是连画中谪仙也不及他的三分神韵呵!
少女寻到他,欢快地跑到他面前,“嗳,翎非——”
话音未落便被他淡声打断:“叫我师父。”声音温润如水,却敛沉有力。
片刻的错愕后少女把头一昂,眼睛看天,犟道:“偏不!”
尽避当初他是以“收徒”的名义带她回“逐颜宫”,她却从不肯唤他一声“师父”,从来都是直呼其名,“翎非”,“郁翎非”。只因她不愿,他亦不曾强求。
怎知这一次他却执意得很,“漪池,莫要惹为师生气。”声音又沉了一分。
少女的身体颤了一下,咬咬牙,却依旧倔强不屈,“不!”
“漪池,你是我的徒弟啊。”他忽然微笑起来,随即勾指一划。但见一道青光,面前的少女忽然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体已不受控制地跪了下来。
“你——”少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你是我的徒弟啊……”他又重复了一遍,隐隐微笑的叹息。
再次曲指时,少女的唇已随着他的操控,颤颤巍巍地吐出两个字:“师……父……”
意念操控她的言行,拜师之礼便就此行过。呵呵,如此简单啊。
“徒儿起来吧。”他颔首,笑着伸手扶她,却忽然被她用力拍开,“啪”的一声脆响。
少女咬紧了唇死死地盯着他,眼里有愤怒、不甘,甚至是痛苦……那双眸子,一个仅十二岁少女的眸子,清澈得如新月照水,却能承载这么多,本不该有的情感……
“你好卑鄙!”少女清清冷冷地笑着,忽然伸手去抚颈项,指尖蓦地一抓,原本结痂的伤口便重新流出血来,殷红的一大片,霎时便渗透了薄襟纱衣,鲜艳宛如盛开的红莲。
“漪池?!”他的心也狠狠一颤,她分明是故意的!笔意让他看见她的伤口,故意让他回想起昨晚的一切,那沾满血腥的,禁忌的一切……漪池,漪池,你只是个孩子,为何……
“呵,你忘得了吗?昨晚……”少女勾起唇角,清冽的声音有着妖精般促狭的笑意,“郁翎非!这一声‘师父’,是我第一次叫你,也是最后一次!”她站起身来,挺直了背望进他的眼睛里。她的眸子里燃烧着漆黑的焰火,濯濯明亮,“你休想当我的师父!休、想!”
漪池,你是我的徒弟,只是徒弟啊。
望着少女头也不回跑开的背影,他苦涩地笑了。这句话,究竟是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呢?呵呵,自欺欺人,真真是自欺欺人啊!一切皆始于昨晚,当那个禁忌的诅咒贪上了她颈间的血,滚烫的温度烙在唇齿之间……便再也无可挽回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