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暗中进行,他很快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位高权重也好、荣华富贵也好、你死我活的斗狠也好……所有的这些终于可以一一抛弃了。
一直以来,他都背负着太多的秘密,他早就厌倦了如今的身分,也不再愿意继续为师傅卖命。
他要作回他自己。
他要在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种几畦菜、养一窝小鸡,还要——与她生一打的孩子。
呵!一切都将很好。
他心情愉快的来看她。因为去安排这些事,他已经三天没有看到她了。呵,他想见她的渴望原来有那么浓,而她,可有与他一样的牵挂?
她一身素衣,持一卷书,垂头坐在紫藤架下。他忍着不去打扰她,只是在不远处凝视着她。
紫藤长得正好,枝繁叶绿,衬着一团团粉紫的花,有些许微风的缘故吧,小片、小片的粉紫轻盈飘落,落在她乌黑的发上、落在她雪白的衣襟上……
整个画面,如一卷清新悠然的水墨画。
他呆呆地站着,一时看得痴了。
☆
她装不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映红首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小姐,你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有点累。”她随口道。
看着映红关心的神情,她双唇微张,差点对她合盘托出。可……她不能害她,如果映红知道事情的真相,恐怕……
“映红,你去嫁人,或者回老家也行。”她月兑口而出。要小丫头离开,是怕自己所做的会连累到她。
“小姐,不要映红了?”映红吓了一跳,然后眼圈一红。
小丫头显然以为她要赶她走。
“傻丫头,只是女大当嫁,你总不能永远不找个婆家吧!”她没有告诉小丫头真正的原因。
“不,映红一辈子要待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映红坚定的说。
她无力地笑笑,不再说话。她知道小丫头是不会轻易离开她的。
“小姐,你要不要进屋去床上躺一下?”
“不用了。”她摇摇手。
枕畔依稀留着他的气息,她不要躺在上面。
“映红,这里没事了,你去休息吧!”她打发小丫头离开。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姐,你呢?”小丫头不放心的。
“空气很好,我在这里看会儿书。”她坐下来,示意小丫头不用担心。
事实上,她持着书卷,双眼茫然,一直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只好出声。
她身子一震。
是他!他来了,一切都可以完结了!
只是……他怎么可以、可以用这样温和的声音,对她说这样柔情的话?
“我三天都没有见到你,三天如同九个月,在这二百七十个日子里,你有没有想我?”他笑着越走越近。
她的袖中就藏着匕首。
她以为自己一见到他,就会扑上前去,用匕首狠狠地刺向他的胸膛,可……她什么也没做!
“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他心痛的抚上她的脸。“我不在的几天,你怎么不好好照顾你自己?”
她朱唇微启,却发不出声音。
她要自己在心中发出冷笑。在他温柔的背后,她明晃晃地看到他魔鬼般的丑恶面目。他说的任何一句话,她都不会再相信了。
她站起来,自顾自地走向房里。
“你在生我的气?”她的冷漠态度,让他叹息。可,他还是不识趣的跟在她身后,围着她打转。
她坐在梳妆台前,对他不理不睬,只是缓缓地梳头。
这是他特意为她添加的,本来他的房间里是没有这些女性化的东西的。
“我来帮你梳头。”看她光可鉴人的乌发长垂,他又来了兴致。
黄铜镜中,有她也有他。
“王爷……”蓦然,她出声。
“嗯!”他抬头,正看到镜中的她笑容绽放,妩媚异常。
他一呆。
刹那间,她抽出袖中的匕首,直刺向他的胸膛。
血——鲜红地慢慢在他衣衫上晕染开来,灿烂如鲜花。
“为、什、么?”他紧捏住她的手腕。
她一脸惨澹的看着他,眼中的哀痛浓过他。
“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如果王爷要的只是我这一具躯体,您随意就能攀折上手;如果所有的都只是哄我的谎言,王爷又何必一遍遍地说给我听;如果……可以将您挫骨扬灰,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说这些话,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心与血,终于——她支持不住的身子一晃……
被刺一刀的是他,昏到在地的却是她。
他该拿她怎么办?
他没有魂归西天?
一睁开眼,就看到他守在床前,她吃惊极了。
“你醒了。”他的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欢喜。
他脑子有病呀!被人捅了一刀,还那么高兴。不自觉的,她的眼光向他的胸膛瞟去。她明明记得那里流了很多血,可现在看来……
“只是一点皮肉伤。”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宽慰她。
他及时捏住了她的手腕,根本没有让她把匕首刺深了。
“真可惜,没能杀了你。”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要有多冰冷就有多冰冷。
他的脸色一下子铁青。
“我是贪恋你的身体没错,可我同时也要你的真心,我所有的话都不是在哄你,只是要你知道我对你的情,”深吸一口气,他继续道:“哪怕……你恨我恨得要我挫骨扬灰,我照样不会放过你。”
“王爷的话可真动听。”她的嘴角露出嘲讽。只可惜他假意的深情,她承受不起!
“我、没、有、骗、过、你!”他满脸认真,一字一顿,仿佛怕她听不清楚他说的话。
她心中一动。可……一切都是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怎么还可以傻傻的受骗上当?她马上冷了心,脸上是全然的不相信。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他闷闷不乐的。
“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她冷哼一声。
“你又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他责问。
她紧闭双唇,拒绝回答他。她不能连累鸿雁。
他忍不住了,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拉长她的手臂,硬是把她的手掌贴在他的心口。“看这里、听这里。”
她感觉得到他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还有——有绷带缠在他的胸口上,他的伤……
“我的心,你可明白?”他的声音低沉,没有往日的调笑,脸上居然有沉痛的表情。
“不!”半晌,她轻轻地吐出这一个字。
她的话与她的心其实是不一样的。
“你……”他的眼中怒火燃烧,高举一手。
眼看他一个耳光就要打下来,她不逃不避,反而仰起小脸。
他直直的瞪着她,脸上阴晴不定。那一掌迟迟打不下去。终于,他的手掌握起拳头,缓缓放下。
她冷笑出声。
冷笑声方落,就听到“哗啦啦”一声巨响。顿时,一地的碎木残片——原来是他重重的一拳,打在了床边的柜子上。
“为什么不往我身上打?”她冷眼相对,只是想激怒他,好让自己能像这个柜子一样。“干脆打死我,也好让我和家人在一起。”
“你还想到你的家人?如果你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的爹爹了。”他已经从她的话里听出了蹊跷。
“你不用骗我了。”她不会再上他的当了!
“他现在很好。”
“你骗我!”
“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你骗我!”
“他……”
“你骗我!”
他要抓狂了,任他好说歹说,她都只是僵硬的三个字——你骗我。
“好,我现在就把一些事情都告诉你……”凝视她良久,他决定把秘密告诉她。本来这些是想瞒着她的,但现在……藉此让她了解自己的相公也不是件坏事。
他慎重的查看了四周一下,确定没有人在窃听后,才缓缓地开口道:“我,并不是真正的九王爷……”
“呃!你的第一句话就离谱得很,要编个故事也不是这样的。”她一听就马上打断了他的话。
他休想再骗她!
“听好了。”他沉声的,双手按在她的肩上,让她必须面对他。“看着我的眼睛,听我说。
“我只是一个孤儿,从小在街头混饭,直到遇见我的师傅。师傅把我带在身边,培养我、磨练我……就这一点,我必须感激师傅。虽然不久我就明白:师傅收养我,只是因为我有一张和小九王爷酷似的脸。在两年前,师傅妙手安排我顶替了已逝的真正的九王爷。为此我在人前扮演着整天找乐子、寻开心的风流九王爷,但在暗地里,我的生活却牵连着一桩桩你死我活的阴谋斗争。我没有叫师傅失望过,可——我很倦。我厌倦做师傅的一条狗;我也厌倦顶着别人的身分、过我不想过的生活。我计划摆月兑师傅、远离那些勾心斗角、野心抱负。”
有些事情,他都略过不提,譬如:他师傅的野心、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整盘计划……提了,怕她一时接受不了,也怕她知道得太多,徒惹烦恼。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听得目瞪口呆。
等她略略回过神,他又继续说道:“我现在的身分虽然是王爷,但还是不方便出面强行摆平你父亲的案子。再加上刑部对通敌罪的审判,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当时又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你父亲的清白,他要逃月兑死罪,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只有一个——刑场换人。行刑那天,被腰斩的并不是你的父亲,而是另一个死囚。”
“另……另一个……”她的声音里带着恍惚。
“对,”他肯定的点头。“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安排好一切,很快你不仅可以见到你的爹爹,还可以在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种几畦菜、养一窝小鸡,和我生一打的孩子。这样全新的平淡的生活……你可愿意过?”
他期待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我……”“我愿意”这三个字,她差点月兑口而出。可……她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半晌,最终只道:“这个故事好复杂。”
“故事?”他啼笑皆非。
般了半天,她居然还以为这只是一个复杂的故事,而不是真实存在的事情,真是白费了他这一番唇舌。
“我不喜欢这样曲折的故事,叫人都弄不明白。”她皱起眉头。
“你不必弄得太明白,”他叹气。“你只要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她咬着牙,就是不回答。
不是她不愿意,只是——他的话里实在有太多匪夷所思的情节。她能相信他吗?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他?不!她不允许自己再犯愚蠢的错误。
“你慢慢考虑,想好了就告诉我。”最终,他只得无奈的如此说了。
鸿雁要气疯了。
这个笨女人,敢对师兄动手。
她如果恨师兄,那她就自觉一点离开师兄啊!
可……她居然妄想要杀了师兄?这怎么可以!无论是谁,要伤了师兄的一根寒毛,都不可以!
这次师兄虽只受点了小伤,可难保她不会寻找另一次下手的机会。更糟糕的是,师兄却没有要赶她走的意思,也没有要惩罚她的举动……原来师兄是那么地纵容、在乎她。
不,不行!
鸿雁决定要这个笨女人血债血偿!
机会很快就来了……
☆
“对不起,依笑姊姊,你必须离开师兄,到一个师兄找不到的地方。”鸿雁笑得灿烂。
要她离开师兄,最好的办法是——杀了她!她已经很后悔没有早点这样做,不过……现在除掉她也不算太迟。
依笑一头雾水。可……她马上就知道鸿雁的意思了。
“依笑姊姊,怎么送你上路呢?把你丢到荷塘里淹死你?可……你的尸体沉到水底,一时三刻不会浮上来,那可不好。因为我要师兄晚上一回来就马上知道你确实是死了。”鸿雁轻声细语地说。
“鸿雁,你说什么?”依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用一点药毒死你?不,不,这会让师兄怀疑到我的。”鸿雁不理会她的提问,只是皱着眉头。
鸿雁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居然同她说这样可怕的话。还有她口里的师兄又是谁?
“让你一头撞到墙上,脑浆迸裂,好不好?这种模样的死法是最惨、最能打动人的。”鸿雁又想到了一招。“可是……师兄见了一定会印象深刻。不行,那他可能会更忘不了你。”
“鸿雁……”依笑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笨女人眼中的恐惧越深,鸿雁就越觉得痛快。
哎!说她笨,还不是一般的笨,眼睛睁大了有什么用,连喊个救命都不会。不过……师兄不在王爷府内,其他的人也都被她迷晕了,这笨女人就是喊上半天也没人会来救她的。
“要不然,一刀捅了你,照说你捅了师兄一刀,我捅还给你,也是应该的,这法子最好。可是……”鸿雁一脸为难的样子。“师兄已经派人把这屋子里的能做利器的东西都收走了,连个瓷器都没有。我又不能给你刀子,给了你,师兄一看又会起疑心。”
“原来,你说的师兄是王爷。”依笑听明白了。
“不错,我和师兄一起长大。他替我摘过水果、陪我捉过萤火虫。我做的错事,他都替我扛下了,结果被师傅重重地打……师兄是我的。”
最后几个字,鸿雁加重了声音,说得肯定。
这么说,他是有一个师傅?他说的那个故事都是真的?那么,他说她的爹爹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也是真的?
“我看依笑姊姊,你还是上吊吧!反正被子一扯就有绳子了。”鸿雁狞笑着,一步步地逼近。
真好!敝不得猫捉老鼠,总是一会儿放,一会儿捉,原来欲擒故纵的把戏,可以那么有乐趣。呵!呵!
“你杀了我,你的师兄也不会放过你的。”依笑一步步地后退。
“怎么是我杀你呢?你是自杀的才对。”鸿雁开始撕扯床上的被子。“我只是帮你做些准备而已,看,你都不用自己费心。”
趁鸿雁在忙着扯被子,依笑拔腿向外奔去。
“想到哪里去?你快上路了呀!”一眨眼,鸿雁就拦在了她前面,手上拿着刚扯好的布条。
依笑紧咬着嘴唇。天哪!难道她今天真要命丧在鸿雁手里。不!她还没有告诉他——她愿意。她愿意如他所说的,同他过一辈子。
她退、再退,眼看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