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正秋拥着她,将她牢牢护在胸前。
之前曾有饿极的难民拿着尖刀冲到他们马前,一刀刺中他的马脖子,马惨叫倒地后,难民蜂拥而上,有刀的就直接割马肉,没刀的干脆抱着马脖子饮血,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场面混乱又残忍。仗着身手利落,麦正秋快速从马背上掠开,落到了凉儿的白雪上。为了防止白雪也被屠杀,他只好拔出长剑,驱赶不断围拢过来想要效仿杀马夺食的难民,冲出一个缺口,将成群的难民甩在了马后。
之后,他一直举着剑,丝毫不敢放松。
在前往东来国之前,他就已听到各地传出了暴乱消息。现在,这么多难民集结在都城周围,若是稍受煽动,都城恐怕就会陷入风雨飘摇当中。
一路上,他肌肉紧绷,连握缰绳的手臂都硬币邦邦的,扶着他的手臂,感应着他的紧张和忧虑,阿凉很安静,在这种时刻,总觉得说什么话都不合时宜。
到达南桑城下时,只见城楼上站满了身披铠甲的士兵,城门口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戒备森严,过往车马行人被逐一检查,每人脸上都带着惶恐和不安。
麦正秋亮出令牌后,只听城楼上一声高呼,一人疾步而下,快速来到面前。
“谢天谢地,世子大人,你总算回来了,快,请随属下立刻进宫面圣,事不宜迟。”
阿凉捏着麦正秋的手一紧,总觉他这一走,以后恐怕再难相见。
麦正秋回捏她的手心,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望向不断抹汗的将士,“张统领,发生了什么事?”
张统领牵过一匹马,催道:“世子大人,出大事了。您从东来国带回的粮草,尚未到达都城,在半道就被难民截走分流,更要命的是,由东来国太子率领的送亲队伍也遭到了难民的袭击,好在有惊无险,东来太子和公主没受什么伤。皇上命属下在此等候世子,世子一到,务必要进宫面圣,一刻也不得耽搁,望世子大人能体谅属下的苦衷,速速随属下进宫。”
麦正秋静立不语,张统领为难地搓搓手,“世子大人,您身为东来国的驸马,皇上不会为难于您,据我所知,东来国太子和公主早在两天前就进了都城入了宫,只因他们每天都在询问您的归期,所以皇上才急着让属下在此守候……”
麦正秋扫他一眼,淡声道:“好,我随你进宫,请张统领路经世子府。”
张统领偷偷看一眼阿凉,低头躬身道:“世子大人,不知这位可是阿凉姑娘?皇上有令,随世子大人一起回来的人,不得进城,违令者,格杀勿论,属下,属下……”
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话,麦正秋眯了眯眼,声音冷至冰点:“那就杀了我好了!”
说完,他搂着阿凉翻身上了马背,抽出背上的长剑,凛然地俯视拦在门口的卫兵。
真是欺人太甚!他不能娶她,他认了,可是让他连她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都无法保证,恕他难以从命。
张统领讪讪地再搓搓手,“世、世子大人息怒,东、东来国太子说了,如果世子大人执意要带阿凉姑娘进城,也、也未尝不可。只是,她不能入住世子府,必、必须交由东来太子看管,待世子大人和东来公主大婚典礼完成后,阿、阿凉姑娘才能重获自由。”
顿了一下,张统领轻咳一声,声音抖然洪亮起来:“东来国太子殿下到——”
阿凉一怔,顺着张统领的目光看去,只见城楼上赫然就站着太子大哥。
太子大哥冲她微微一笑,然后将视线转向麦正秋。
迎着他审视的目光,麦正秋面无表情镇定自若地端坐在马背上,只有坐在他胸前的她知道,他圈在她腰间的手臂箍得有多紧,他有多么害怕他不能顾她的周全而陷她于危险之境。
太子踩着悠闲的步子,慢条斯理地从城楼上挪下来。
下来后,他不看他们,只是凑近白雪,朝它耳朵吹了一声哨,白雪就乖乖地卧到了地上。
猝不及防的麦正秋忙夹起阿凉准备跃起,这时,太子猛地朝他扬了扬手,他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手臂就突然像有了自我意识般松了开去,他眼睁睁地看着凉儿坠向地面,想要去捞,却无能为力,只能眼见着太子接住凉儿朝他露出一个得意示威的微笑。
然后,“扑通”一声,他砸到了地上,扑起的灰尘模糊了视线,而他趴在地上,连转动脖子的力气都没有。
脸埋在地上,他听到阿凉在吼:“你对他做了什么?”
只听太子道:“软骨散而已,半个时辰后自会解开。阿凉姑娘,不想让他受苦,你就乖乖跟我走吧。”
片刻静默之后,他听到凉儿说了声“好”,然后一阵风起,太子的笑声渐渐远去。
“世子大人,属下没有解药,只能抬您进宫了,请世子大人多多担待……”
张统领后来又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满心满脑充斥的都是自己的无能以及凉儿那最后的一个“好”字。
一进宫,他就被软禁了。
皇上说,你身为支撑南桑国命脉的麦王世子,岂可为了儿女情长而弃国家与族人于不顾,荒唐!
案王说,从出生那天起,你就没有选择妻子的权利,这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由不得你!
他木然地应:“自始至终我都没说不娶东来公主,请你们保证凉儿的安全。”
闻之,皇上怫然变色,父王摇头叹息。
是啊,连他自己都无法保证的事,他又怎能奢求别人去保证?
鲍主自始至终都在微笑,她笑得很美,麦正秋却正眼也不愿瞧。
“麦郎,我曾说过,你在成亲之前的情场放纵,我全不会放在心上。至于成亲以后,你若是希望阿凉姑娘平平安安,首先你得保证你不会对她念念不忘,否则,女人一嫉妒起来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而我,就是一个嫉妒心很强很强的女人。”
麦正秋合着眼,冷声道:“公主向来都是如此咄咄逼人吗?”
鲍主笑得越发妩媚,“我就是逼你,你能怎样?杀了我?带她私奔?呵呵,你不会,你身上有根深蒂固的家国责任,所以,你会娶我。哦,对了,有件事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为了避免粮草再被难民抢走,这次,我东来国派了五万精兵押送粮草并顺便帮你们平定暴乱。你该知道,五万精兵的作用,可大可小,而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是可敌可友,麦郎,你可要三思哦,千万不可因一己之私而令整个国家战火纷飞生灵涂炭。”
麦正秋终于抬眼看向公主,一脸讥诮,“麦某何德何能,能获得公主如此青睐,真是三生有幸!”
鲍主笑笑地转着指上套着的麦穗指环,柔声问:“麦郎,如果你没有异议的话,我想将成婚大礼安排在三日之后,你说可好?”
呵,他说好还是不好,有用吗?
疲惫地合上眼,他开始逐客:“但凭公主安排,我累了,公主请回。”
鲍主也不勉强,福一福身后,温柔贤淑地告退:“那,麦郎好好休息。”
他一动不动,懒于起身,疏于礼数,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可是,再厌恶,也改变不了她即将成为他妻子的事实。
凉儿,凉儿,这样懦弱无能的我,令你失望了吧。此生只能负你,如果有来生,呵,有来生又怎样?这样的我,又有什么可以期许的来生?这样坏的我,来生只怕会变成一只猪,而美好的你,又怎能和一只猪在一起?凉儿,凉儿,请你永远永远不要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