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连连下了两日,而龙玄彪伤势又很严重,所以待龙玄彪与柳药儿一起回到龙剑山庄时,萧雅亭的病几尽班肓,庄内所有人脸色都十分难看。萧雅亭虽然不是龙剑山庄的主人,却自小在庄内长大,俊逸非凡,为人温和可亲,深受大家喜欢,不知有多少婢女为了他的病掉下痴情泪。
柳药儿才踏进大门,就稀里糊涂地被一群人热情地拥进病房诊治。大家有这么熟吗?做什么拉拉扯扯……柳药儿好不容易愤然地从乱七八糟的拉扯里扯回自己的袖子,坐到床沿,呼了一口气,执起病人的枯瘦的手腕,细细察脉。顿时,愀然变色。她从布袋里抽出一根银针,往萧雅亭眉心一点,只见银针突地变成粘稠的暗紫色。
“姑娘,还有救吗?”龙玄彪忍着伤痛站在一旁,关切紧张地问道。
她未答话,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活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了她一的债似的。她一皱眉,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上,一抿嘴,所有人的手都捂在胸口上,神情十分紧张,她无奈闭眼,所有人全倒抽一口冷气。
她起身离开病榻,所有人亦步亦趋跟随其后。柳药儿忍不住又皱眉,提笔正要写下药方,小手却是抖了抖,半天仍是未下一字。
“你怎么还不开方子?”江如醉顾不得体统优雅,用力推了推还在发呆的柳药儿。
柳药儿猛然回神,讷讷地道:“对不起,这方子我不能开。”
江如醉大惊失色,“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脸色苍白,紧紧抓着柳药儿的手,叫柳药儿吃痛得小脸都皱起来了。
“如醉!”龙玄彪出手拉开江如醉,怕的却是柳药儿出手伤人。
“龙大哥,你叫她救亭哥啊!亭哥不能死啊,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江如醉疯狂地扯着他的袖子,不依不饶,平时的高傲柔顺全都不见了。
龙玄彪脸色一变,有些颓然地垂下肩,“你不要慌张,待我好好听完柳姑娘的话再做定夺好吗?”
“你不是神医吗?”她奋力甩开他,阴沉着脸逼近柳药儿,“你说,你是不是神医?”
柳药儿表情冷淡,未置一词。
“江姑娘,即使是神医也有她不能治的病吧。”四公子龙玄夜冷静道,虽然他也实在为雅亭哥的病担忧,但是现在最主要的是商讨治病的对策,不是指责。
“我不管!”她痛苦地哭道,“你们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亭哥死,我不能,我不能!”她是那么爱他,从小时候就跟随在他身后,看他长成一个风流潇洒的少年,蜕变成一个风华绝代的英雄。他的一点一滴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没有谁比她更了解他,更崇拜他。
“不可能救不了的,不可能!是你,是你见死不救,你是恶人!”在见到神医时万般的希望如今全部熄灭,她绝望地失去了心志。
柳药儿垂眸不语,她的确见死不救,也习惯了见死不救。
“你救是不救?不救就得死。”她陡然拔高声调,挣月兑开呆住了的龙玄彪的桎梏,冲上前想要抓住柳药儿。
柳药儿单手扣住江如醉挥来的爪子,另一只手勒住她的咽喉,美目微沉。她虽然个性软弱,但也不是可以任人欺负的角色。
“姑娘手下留情。”龙玄彪喝道,看见如醉发直的眼眸,他苦涩开口,“姑娘,请放人。”
柳药儿沉吟半晌,缓缓松开江如醉的咽喉。
一获得自由,江如醉就遏制不住地蹲咳嗽。
“如醉。”他立即扶住她,帮她抚背,脸上尽是关切之意。
江如醉却毫不领情,恨恨推开他的手,“你去把她给我杀了啊,是她害死亭哥的,她是妖女。你不杀她,我、我就恨你!”
“如醉,你醒醒,她不是徐小容啊。”龙玄彪觉得自己的某一根神经断了,四肢百骸都贯彻寒流。
江如醉呆滞地看了他一眼,跌跌撞撞地跑回萧雅亭身边,很深情很深情地依偎到他怀中,“亭哥,你一定不能死,如醉不能没有你。”她的眼就那样凝望着,床上的男子病容深锁,仿佛听到她的吟语,眉心更是透出一股难解的阴郁。
龙玄彪又是一阵轻晃,加之心上的苦楚,受到剧创的身子已经撑不住,幸得一旁有人轻轻托住他要倒下的身子。回头瞧,却是那张艳艳的小脸。他尴尬地想扯一个笑容安慰她,却悲哀看见在她那澄净无波的眼眸里自己的模样是那么惨白。何须故作坚强,他从来就不是能人啊。而现在他能依靠的就是这么瘦弱的肩膀,让他彷徨失措,也略感安心。至少除了这个姑娘,没有人会知道他受了重伤,没有人会恐慌龙剑山庄没了顶梁柱该怎么办。
“儿,从今后你便是龙剑山庄的庄主了啊。”爹临死前是那样紧紧抓着他的手,干涸的眼积蓄着几十年苦心经营的泪水,“日后行事要顶天立地,将祖宗的龙脉心剑发扬光大,莫要辱没了我们龙家百年的基业啊。老父,老父无能啊……”
爹声声唤着自己无能,就这样带着遗憾与世长辞。那之后,十七岁的他便接管了龙剑山庄,至今八年,他扛起的何止是整个龙剑山庄的生计,更是爹临终的遗愿啊。
他无时无刻不感觉到肩上担子的沉重……
“大哥,你没事吧?”龙家七子龙玄漫担忧地问道。
悄悄调整呼吸,他露出一向沉稳的笑容,“我没事,七弟无须担心。”
“那便好。”龙玄漫放心了。在他眼中,大哥一直都是天,他无法想象大哥要是不在了,那么龙剑山庄该怎么办,“那江姑娘怎么办?”他看出来,刚才江如醉似疯了,竟把神医当成徐小容。那个徐小容哪有这个神医姑娘美丽可爱啊,他低头去瞧安静伫立一旁的柳药儿,眼里多了一抹倾慕。
龙玄彪迅速地往病榻瞥了一眼。那一眼,柳药儿看见爱恋,痛苦和挣扎,然后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模糊地说着什么,转瞬即逝。
“随她去吧。”他已无力去做什么了。
“柳神医为何说不能开这药方?”龙玄夜是这里最冷静的人,注意到她说的是不能开,而非不会开。
静静的,她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美丽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原先以为是毒儿下的毒,可是亲自一诊断,却立即明白这不是毒儿下毒的风格,而这种奇毒,天下只有一人会下,当然天下也只有一人会解。
“姑娘来即是为了救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一下。”龙玄夜好言相劝,一改往日沉默寡言的性子。
她沉吟,此毒天下只有她会解,如果她不救,此人必死无疑,但若救了他,就会惹到爹爹。这事本与她无关,也与毒儿无关,她实在不应该锳这混水。爹说,做柳家人,首先要够冷酷无情,而作为一名医者,则应该懂得明哲保身,否则一定会惹祸上身。如果两者她都做不到,她就不配做他柳长恨的女儿。
她眼儿略扫视,侧着头瞧见龙玄彪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幽深如潭的双眸正因苦恼而微闭。想要她救人,却不想强人所难,想放手,却不能对兄弟手足的生命置之不顾。这样的人啊,叫她一时心软,她道:“我救便是。”
“姑娘?”龙玄彪心一震,瞠圆双目。她肯救?
若因此得罪了爹爹,那也只能怪自己的心终究还是不够沉冷,“今日有些累了,明日便为病人医治就是。”
“多谢。”龙玄彪不知道此时此刻还能说些什么。
“你道谢做什么?”她低喝,“我又不是为了你才救他的。”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所以一定要撇得干干净净。可是为什么此言一出,她赫然发现大家都目瞪口呆了,难道她刚才说的其实是——我是为了你才救他的。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