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掉小孩子淡淡的落寞,安晨轻轻松了口气,他说“好”便是好了吧!
“可瑞,九月份该上小学了哦,怕不怕?”
可瑞摇头,“不怕!”他想长大,想快快地长大。
安晨笑着称赞他:“可瑞真乖。”
“安晨?”一个抱着孩子的秀美少妇走过来,脸上有着惊异,“真的是你?”
安晨站起来让座,“你好。”
她脸上过于客气得体的笑容让少妇微怔,“安晨,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董文娟啊!”
“呵,怎么可能不记得?快坐。”安晨不失热络地招呼,又对可瑞说:“可瑞,叫阿姨。”
可瑞乖巧地叫了声:“阿姨。”然后有些好奇地看着在董文娟怀里吮吸着手指的婴儿。
董文娟一怔,“你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安晨笑着解释:“这是我侄儿,安可瑞。”
“不是?”董文娟错愣,仔细看了下这孩子,“也是,你们要真有孩子,也不可能这么大了,不过真的和他很像啊!”
安晨笑着说:“世上相像的人多了去了,倒没什么好在意的。”
董文娟点头,这时她怀里的孩子忽然哭泣起来,她忙低声轻哄着,不好意思地对安晨笑笑,“这小家伙十分能折腾人。”
安晨说:“小孩子都这样,很辛苦吧!”
婴儿哭泣的声音有越来越大之势,董文娟本来还想好好和老同学说说话,此时也不能了,她站起身来,来回走动着。看着安晨平静柔和的面容,她最终只怔怔说了句:“对不起。”
安晨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董文娟咬了咬唇,“这孩子太闹了,我们改天再约出来喝茶好吗?”
“当然!”
见董文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安晨反应过来,忙从包里拿出名片,“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
董文娟接过,似乎松了口气,笑着说:“那我给你打电话。”
“好的,再联系。”
董文娟点头,有些手忙脚乱地抱着孩子离开。
董文娟离开后,安晨和可瑞静静地吃着东西,可瑞忽然叫了声:“姑姑。”
“嗯?”安晨抬头。
可瑞玻璃珠一样的黑眼睛看着她,“姑姑,我妈妈以前也那样抱过我吗?”
安晨怔愣。
可瑞咬了咬唇,“姑姑,我小时候是不是也哭也闹,所以妈妈嫌我烦了,就不要我了?”
安晨胸口泛起一阵酸意,有些狼狈地猛吸了几口可乐,然后抬起头来,脸上仍是无懈可击的柔美笑意,“可瑞小时候很乖哦!”
“真的吗?”可瑞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安晨怕他继续追问这个话题,看着可瑞手上的菠萝派,“那个好吃吗?”
可瑞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姑姑想吃吗?”
他小小的手臂伸过来,安晨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嗯,味道不错。”
为可瑞掖好被子,熄了灯,安晨静静地坐在床沿,可瑞闭着眼睛问她:“姑姑,我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
安晨握着他的手,她以为自己有很久都说不出话来,可是这些年来,她似乎也能习惯这种心绞的疼痛了,“可瑞这么懂事,会比同样年纪的孩子更早长大哦!”
“真的吗?”
“真的。”
可瑞忽然睁开眼睛,“姑姑,我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和你睡?”
安晨微怔,见可瑞失望地垂下眼帘,她轻笑着拉着可瑞的小手起来,“姑姑好久没有抱可瑞了,让姑姑看看,可瑞有没有沉一些。”她将可瑞抱在手臂上坐着,一边往主卧室走一边笑着说:“怎么办?可瑞长大了,姑姑就抱不动可瑞了。”
可瑞轻轻趴在她的肩头,小小的脸蛋蹭了蹭她的脖颈,“等我长大了,我可以抱姑姑。”
安晨鼻子一酸,只觉得难过。
很多时候她都后悔,悔不当初,这孩子从一出生,便成为她所有疼痛的来源,只要看着他,林墨阳算什么?董文娟算什么?
一种疼痛被另一种更深沉,更刻骨的疼痛所取代。
她羞愧悔恨得无以复加。
凌晨的时候窗外开始下雨,夏天的雨来得急且燥,可瑞握住她的一只手指睡着了,她轻轻动了动,想要悄无声息将那只手指抽出来,可瑞小小的眉头皱了皱,整张睡颜上都写着委屈。
她终是不忍,轻轻握住他的小手。
小孩子的手柔软娇女敕,美丽得不像话,她想起他出生的时候,浑身皱巴巴的,医生在他上拍了几下,他哭得很响亮,手术台上的她,也哭得一塌糊涂。
眼睛不由得湿润了,安晨吸了一下鼻子,将酸酸涩涩的感觉强吞咽了下去。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重新让她回到那个时候,她还会那样怯懦吗?
这个小生命,在她的身体里一点点地长大,月兑离她的身体,仍然在继续长大,终于长大到她不能假装他不存在的地步了。
窗外忽然闪过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雨势更急。
可瑞往她怀里缩了缩,轻轻呢喃一句:“妈妈——”
她浑身一震,直觉得那道闪电,劈得她精魂俱散。
“小晨——”
她躲在被子里,不需要任何人来安慰保护她,窗外的风声雨声轰隆作响,声声都敲击在她脆弱的心房上,而她只需要躲起来,然后一切暴风雨都会过去的。
“小晨?”
不要再叫她了,叫她她也不会答应的,一旦答应了,就会被恶鬼吃掉的。
“小晨,我进来了。”房门被扭响推开,她在被子里发着抖。
进来就进来吧,反正她呆在被子里,是死也不要出去的。
“小晨?”有人轻轻扯着她的被子,她额上的汗水滑到眼睛里,有些难受。
“小晨,这么热,你不闷吗?”虽然是在下震雨,可是现在三九伏天的,这山上的别墅也没有装空调,将自己严实地裹在被子里,不会更难受的吗?
“小晨,不要怕。”来人温柔轻哄。
她嗓子里几乎要嘶叫出来,不要管我。
她不过是怕打雷下雨而已,不过是怕这个而已,她都怕了十多年了,都怕习惯了,再大的风雨都会过去的,她只需要将自己藏好就可以了。
不要管她,不行吗?
来人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室内一片静寂,她轻轻松了口气,现在,她只需要等这场暴风雨过去就好了。
“轰隆——”
她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就在这时,作为她护身符的被子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抽走,她像战场上丢了盔弃了甲的士兵,再无任何反抗的能力。
一道闪电划过窗外,老式未关的窗户拍打着窗壁,“哗啦”一声碎响。
那瞬间的光亮从她脸上一闪而过,她原本白晳的脸上失却了血色,惨白得让人心疼。
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抱住,有人在她耳边说:“怕的时候,我比较喜欢你抱着我。”而不是一床没有生气的棉被。
她往温暖处缩了缩,嘴唇微微颤抖,“林墨阳?”
“嗯,是我。”
可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她记得他的脸,记得他的名字,却还是想不起他到底是谁,她的脑子里钝得厉害,可是却渐渐心安,觉得疲累。
他胸口的心跳声,他颈动脉血液的流动声,他的鼻息声。
一切都让她觉得安心。
是他火热的手先握住她的腰,还是她冰冷的唇先碰触他的喉结?
窗外的雨声风声更急,催人心肝,室内的温度那样高,灼热得让人失去理智。
她唯一的本能,便是紧紧地攀上他,抓住他,抱着他……
包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