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陆!”
远远见到韦陆与张山归来,被李驷看住的段彩兰几乎是如释重负。
她打出生以来,从没这么紧张过,而且,也从没这么盼望韦陆早些归来。
方才的惶恐与不安,在见到韦陆出现后,重担像是立刻减轻了一半。
即使张山等人还是跟随在旁,问题还是没解决,她一样得面对差爷的质问,但是有韦陆在身边,她感觉自己似乎有了抗争下去的勇气,而不是越来越扩大的心虚。
因为……她还想与韦陆继续同游下去,她还没跟韦陆一起去看蓝湖……
她……更不想就这样跟韦陆分开……
微微的酸涩情绪在胸口回荡,渗透到段彩兰的心头,直到面临有可能分离的此刻,她才发现,在这几天的相处当中,对于韦陆,她其实早在不知不觉间,有了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更深一层的感情了……
否则,面对他的真心对待,她为何会感到甜腻?
面对他不经意的碰触,她又为何会觉得暖甜而不厌?
人呀,或许总在紧要关头,才能看透自己的心……
“兰兰!”韦陆飞身上前,轻快地跌至段彩兰面前,“钱袋我抢回来了,多亏这位差爷的帮忙。”
“抢回来就好,不然我们就要露宿街头了。”段彩兰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没漏掉张山打量的眼光,“对了,这两位差爷听说是在找单身外出的姑娘,所以想问我们一些事。”
知道完全不回答,张山与李驷会更加起疑,所以段彩兰索性主动提起。
“我知道,刚才这位差爷有告诉我。”韦陆的视线在差爷们与段彩兰之间来回游移着,却没主动答话。
应答之后是一阵沉默,张山没搭腔追问,段彩兰则是能闪则闪,韦陆却是静默着等开口,而李驷——
“我们是在找一个公主啦!”反正刚才都说给这姑娘知道了,不差韦陆一个,所以李驷一样是讲得口没遮拦。
“公主?”韦陆的神情有着瞬间的松懈,“哪位公主?”
“靖国公主、段彩『兰』。”张山已经懒得去管李驷,倒是在咬字时刻意把那个“兰”字加了重音,又往段彩兰瞧去。
段彩兰一听就知道自己应该是被怀疑了,可是就连韦陆都只知道她叫兰兰,所以就算她随便编个名字作数,韦陆或官差也不会知道的。
“真巧,都有个兰字。”韦陆瞟了段彩兰一眼,他至今未曾听过段彩兰说出本名,现在却突然蹦出个靖国公主段彩兰……难道世上真有这种巧合?
兰兰……会是段彩兰吗?
虽然她对民间的事了若指掌,但对于王公贵族出身的心情却又了解透彻,而且还不许他问东问西,也不肯说出真名,这种种的矛盾和谜团,让他不由得对她猜测起来。
“这有什么巧嘛?很多姑娘都有个『兰』字当名字的。”段彩兰很想给韦陆一记白眼。
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说是多也不一定常见啦!我们在街上找过下少姑娘问话,有个『兰』字的少之又少。”李驷搭腔道:“兰兰姑娘,现在你大哥回来了,你就回答一下张山的问题吧!不然他会死缠你不放的!”
他边说边放声大笑,只是他的声音听在韦陆的耳中,却是刺耳得很。
大哥?刚才来找他的官差不是称他们为夫妻吗?他什么时候又变成段彩兰的兄长了?
种种疑问卡在心头,当他正想开口时,冷不防地张山已抢先一步。
“他们不是兄妹,是夫妻。”张山冷眼打量着段彩兰。
“什……”段彩兰一惊,疑问到唇边又给她硬吞了下去。
夫妻?怎么会变成夫妻了?刚才张山去接韦陆回来时,究竟讲了些什么啊?
她都说韦陆是大哥了,这下可好,如果两人的回答对不成套,那不就穿帮了吗?
段彩兰瞪着眼、不甘心地往韦陆瞧去,眼神里大有“你在搞什么鬼呀?”的意思存在。
可偏偏,现在的场合又不容她开口明示,而且……
这不知算不算报应?因为她也骗了韦陆,没对他说出自己的真实身分,所以现在才落得这进退两难的下场。
可是……她现在是真心想跟韦陆再多待在一块儿啊!
老天爷就算要惩罚她说谎,也别挑上这种时候吧?
“啥?你说他是你大哥不是吗?”李驷禁不住敝叫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段彩兰窘困起来。
这下可好,要怎么圆这个谎?
就算想叫韦陆帮她,现在也无法暗示他呀!
“我们……”韦陆飞快地扫过张山的视线,他没漏掉张山的狡猾眼光,再瞧瞧明显陷入紧张情绪而答不出话、显得有些支吾其词的段彩兰,他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了。
“我们是夫妻。”韦陆平静地迸声。
虽不知段彩兰是为了什么样的理由而逃避、说不出话来,但他明白,他舍不得看段彩兰受苦。
再者,就算“兰兰”就是“段彩兰”,那又如何?
他喜欢的,是眼前这个姑娘的笑容,他所希望珍惜的,亦是她,无关乎她到底拥有哪个名字……
张山反驳道:“是吗?可这位兰兰姑娘却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因为她不习惯,差爷。”韦陆迸出温和笑声,那声调带着春光般的和煦,教人忍不住松懈心情,“我们打小是青梅竹马,她自幼喊我大哥喊得惯了,所以刚成亲的现在,自然叫不惯啊!”
为了取信于差爷,韦陆索性放大胆子,跨步踏近段彩兰,伸手往她的俏颊上轻轻掐了下,取笑般地将她一把搂进怀中,“我早告诉过她,该改口喊我相公了,偏偏姑娘家脸皮薄,怎么也不习惯。”
他感觉得到,怀里的这副柔软身躯正在发颤,可见段彩兰确实不想面对差爷吧!
而且,她也没有推开他,甚至藉机将脸埋进他怀中,还伸出微微发抖的纤臂,以十指揪住了他的衣袖,这等依赖,几乎可说明段彩兰现在是处在如何紧张害怕的情绪里。
既是如此,那就由他来守护她的笑容吧!
谁教他,早在最初的开始,就被她那灿灿一笑给迷去了心神……
“所以,你们真是夫妻?”
质问再启,虽然韦陆已将段彩兰紧抱在怀,段彩兰也没抗议,但张山还是继续追问着,毕竟这一对“夫妻”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说夫妻不像夫妻,说兄妹又不像兄妹,两个人各说各话,回答问题前后矛盾不一,像这样的情况,教他怎能不起疑?
“是的。”韦陆从容地笑应:“我们来自东莱国,是要到蓝舟国著名的蓝湖去游玩的。”
“东莱国?那不就跟靖国没啥关系了。”李驷自言自语地应道。
张山白了他一眼,又说道:“既然如此,远来是客,为了不让你们又遇上不愉快的事,坏了在我们蓝舟国的游兴,就由我们护送一段路,让你们到客栈歇息如何?”
“也好,我想兰兰经过方才的事应该受惊了,歇息一下、多待一日无妨。”韦陆指向身后的客栈,笑道:“其实我们已有打算今晚若要住,就住这里,所以不劳两位差爷护送了。”
“哦,那就省事了。”李驷很快地应声。
“那么,两位差爷,多谢了,我先带我娘子找间房歇息去。”韦陆往两人一拱手,道别后便牵了段彩兰转身踏入客栈。
段彩兰仅是低着头,用微微发颤的手臂拉住了韦陆,那完全看不清表情的反应,让韦陆有些担忧。
“兰兰,没事了,别紧张。”他轻声低语地安抚了句,随后便招来掌柜,打算照平常那般,要两间上房安置段彩兰与自己。
只是他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身后的张山却已带了李驷一起踏进客栈。
“小二哥,来壶茶水润个喉。”李驷高声喊道。
韦陆眉心微蹙地回头瞟了眼,视线正巧与张山相对,瞧见他仅是悠哉地坐在桌旁打量自己与段彩兰,眉头不由得绷了下。
这男人是打算跟到底了?
“两位,不知是歇息呢?还是用膳啊?”掌柜的出声招呼道。
“歇息。”韦陆揽着段彩兰,五指攀住她的肩头,微微施力道,同时迸出足以让身边的张山听得见的声音,“给我一间清幽的上房。”
在这种骑虎难下的情况,若是他们睡不同房,势必引来张山盘问,所以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假扮夫妻到底。
至于男女同住一宿的清白问题……
在这种段彩兰的聪明脑袋都反应不及,只是一味地想避开张山的情形下,他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反正他们仅是同房、又不是同床,他对于自己坐怀不乱的定力,可算是极有自信的!
客栈掌柜给两人安排的,确实是间距离其余房间稍远,而且推开窗户便能窥见苍绿后院花园的清静好房间。
在打赏过送来热水热茶的店小二及掌柜后,韦陆总算有机会能够单独向段彩兰解释这个不得已的决定了。
“兰兰,你还好吗?”瞧着从刚才到现在都默不吭声的段彩兰,低头不语,只是坐在床尾,韦陆忍不住担心起来。
“嗯……”段彩兰仅是迸出一个闷声。
“兰兰?”韦陆半跪在床边,低着头想看清楚她的表情,原以为她大概吓到快要哭出来,才会发不出半点回应,没料到……
杏眼圆瞪、秀眉紧绷,唇瓣微抿、粉拳紧握,段彩兰的表情与态度,丝毫不如韦陆所猜想的是惊慌失错,却是完完全全呈现出极度的怒气。
“你……”韦陆有些错愕。
怎么?段彩兰是在气他擅自解释两人为夫妻关系吗?
还是说,她是在气他居然不顾她的意愿只订一间房?
又或者是……
“那个差爷为什么会觉得我们是夫妻啊?”段彩兰没好气地瞪着韦陆,“他去追你前,我对他说过我们是兄妹的。”
罢才那情况,她确实没办法反驳韦陆,所以也配合着他不出声抗议,但疑问卡在肚子里就是不舒服。
而且最让她生气的,是那个穷追不舍的张山!
当然,最火大的还是远在靖国的皇帝老爹和宰相慕晓阳啦!这九成九是因为他们的馊主意,才让她得被无礼的官兵追着问!
真是够了,气到她刚才几乎是浑身发抖。要不是不想回去和亲,她一定会立刻冲回去骂他们一顿。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现在她只想把这一团混乱一件件弄个清楚。
“你说过我们是兄妹?可张山却告诉我,说我们是夫妻,让我当时也傻了眼,”韦陆摇摇头,“我从来没主动告诉他,说我们是夫妻关系。”
既然段彩兰不是因为过度担忧使得心情郁闷,他也就放心了,只不过,他也很想跟段彩兰问清楚,为何她要说谎?
难不成她真是靖国的镜平公主段彩兰吗?
“那个家伙!原来他使诈!”段彩兰一听,立刻猜出了来龙去脉。
般了半天,原来张山心机这么重!居然在中间耍这种手段?
要不是韦陆机灵,当机立断地把谎话继续扯下去,那她不就要被拆穿身分、护送回国了?
“比起他使诈,我倒是比较想知道,为何你要说我俩是兄妹?”会说谎,就表示有理由,段彩兰这样瞒骗差爷,可想而知是不愿被人发现她想隐瞒的事情。
只不过,她在这个微妙的时刻特意藏话,实在是让他不得不怀疑,眼前这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
“那是……”段彩兰再度露出心虚的眼神,“我告诉过你,不要过问我的私事吧?”
她该说清楚吗?为了不让这种事重演,也为了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情……她是不是该告诉韦陆,说她正是段彩兰?
到时候……韦陆会有什么反应?
是将她视为天大麻烦,马上走人:或是继续接纳、包容她,并陪她继续逃亲?
他……会怎么做?
不确定的答案让段彩兰有那么点不安,因为经过刚才那一回,她其实已无力承受跟韦陆分开的寂寞。
所以如果韦陆在知道秘密后就会离她而去,那么……她宁可死守秘密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