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出怀中三个锦囊掷在地上,金粉刷就的“密谶”二字如烈焰般,在心中点燃了熊熊怒焰。就是这两字,令我险些将沧帝误会成残暴的君王,令我一度怀疑自己为何要在当初守着与清韵公主做出的约定,怀疑这样的沧原值得守候吗?
然而,揭露真相后,当知道精心设计这一切的居然是沐颜轩时,得知他真实的身份时,我忽然间如五雷轰顶,不敢相信这么个残忍而狠毒的计谋全部出自那冰雪般晶莹剔透的男子,心中如打翻的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缓缓渗透。
袖子中属于他的药瓶还在,却犹如千斤沉重,我以为我改变了什么。
如此的算计,真的能得到他想要的吗?不远处,一袭绣金彩凤裙的公主早已因我说的这些话而怔愣当场,看在场辟员的神色,怕是心下依然不信,我不觉有种悲哀的感觉。
沐颜轩,帝都最令人骄傲的司法殿第一大人,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这些老古董们怕什么怎么样也无法接受吧。
这,原来就是惯性思维?!
看见明川新模模鼻子,似乎还沉浸在自己从来不存在的“英名”被毁一事上,我心情忽然间不再那么沉重。
“别装作不知情,只有你提醒过我看国师给的锦囊。”我的态度咄咄逼人。
“其实,那时你早就知道锦囊中写的是什么,不是吗?假装喜欢清韵公主,获得出征的权力。然而,在出征前日,假装关心我,在镜湖前,你本来打算偷换锦囊,没想到我却喝醉了,这样,的确更方便你偷天换日,把锦囊中的字条偷偷换去。
“当时,我的确没有知觉了,也不知锦囊被换了。直到清韵公主来到落日之城,你大概不知当时公主私下还对我说了些什么吧。呵呵,很不巧,当时她恰好说破了国师给出征将士的锦囊,从不会有切实的内容,每个锦囊只有一个字,无非是‘勇’、‘忠’、‘信’、‘义’等鼓励的话语。当时我就知道锦囊绝对是被人换去了。但是我不知道那人换掉锦囊到底是为了什么,然而战局紧迫、容不得我多想,于是没有追究。”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依旧没有反应的沐颜轩,想想那些哀嚎死去的人命,我真是痛彻心扉。
“后来,当我知道是有人刻意挑唆中、金两州开战后,我就开始分析到底是谁调换了锦囊。当日我在国师殿取得锦囊后,只有一个机会可以调换它,那就是在出征前夜!那时,我酒醉得神志不清,有个人离我很近,那是独处的机会。虽然之前我还见过流光欣,但她不会陷害自己的家族全部丢命,所以那个调换锦囊的人,只有你!”
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分析着,我走过沐颜轩身前,静静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分析这些时,心中的难过与抽痛愈来加剧。我甚至怀疑他已经开始知道我对他的些许心思。
沐颜轩,那么个骄傲而锵然的冷漠男子,不是对一切都无心吗?为什么会如此的精心策划,将所有的事情,我想到的没想到的,都润磨得天衣无缝,设计了这场叛乱?他对沧帝的恨,真的是如此的深刻吗?
而我,不过是当中利用的一个工具而已,负责为这个计划来承前启后。
我不知该说他忍辱负重,明明不爱清韵公主,却让全天下都以为他痴心于她,只为获得一个复仇的机会,还是说他痴心妄想,竟以一人之力,想要挑起九州动荡,天下大乱。然而,他的确是成功地挑拨了中、金两州,让两州同时违背了《九州盟约》。
我忽然间有些佩服他,为他不值。
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心底倏地蔓延开来,痛得让我不忍再看他清俊绝伦的容颜,不忍看他漠然得仿佛天下都无所谓的眸。
“元帅帐内的酒醉一场,你也在演戏给我看吗?看一个被你摆弄的白痴如何的纠结。”我附到他的耳边,声音空洞得很。
沐颜轩不语,第一次他不敢直视我的眼。
“怎么就不怀疑流光欣?”人群中,忽然有人忿忿为沐颜轩说话,“流光家族实力雄厚,流光欣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暗中招兵买马,然后借口中州违反《九州盟约》,结合其余七州,一同攻上我中州,覆灭我朝!”
“是啊,驸马你的官印丢失,最大的可能就是流光欣偷走官印后,隐藏兵力,请求得到七州的支援。其余七州自然有理由相信,中州是背叛盟约的!”
这个猜测霎时间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毕竟若不看金州谋反一事、中州大军攻下落日之城、而后屠城,这是不争的事实。
西征军毫无阻拦地到达落日之城,势如破竹,而后不过废了十万左右的兵力就取得一个州,对于二十七年前久经战乱的九州,实在是个神话。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金州隐藏了兵力,真有推翻九州之盟的盟首——中州的意图。
一切都是天时地利!
冷眼看着众人议论得纷纷扬扬,我却哂然而笑。
好固执的脑筋!
为什么依然不愿相信沐颜轩才是幕后的黑手呢?在场众人只当他一人之力无法导致这一切,更因为自家的女儿们日日在耳边道着沐颜轩的好吗?
“当初我的确怀疑过这一切都是流光欣暗中所为,但她带走的官印,却是我亲手托付的,为的是救出那些无辜的百姓。然而,就被我得知了沐颜轩真实的身份。”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我一字一顿道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想起流光欣那日笃定的语气,我突然明了了,有时候,我无法预料到别人可以预料的事情。
后看到信,原本,我有怀疑。
如今,我看着沐颜的脸,看着他对我诧异的目光,我知道这是真的。
“沐颜轩是圣上早年因醉酒与昆冈族公主所出的私生子。圣上百般隐瞒,自以为无人知道这个秘密,然而,真相永远会大白于天下的!真相就是,为了报复父亲的无情、为了让母族能重新从雪域那片荒芜中回到沧原,他策划了这场震世的阴谋!”
我,已无退路,字字句句清晰地从口中说说出。
轰!
全场如炸锅般,尖叫声、怒斥声、暴吼声不绝于耳。
沧帝丢下手中的信件,震惊地从座上站起,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咬紧牙关,这死老头还是早就知道些真相的。
就在混乱中,沐颜轩的剑,铮然出鞘,一道璀璨的剑光、霎时间仿佛有了雷闪电霍之势,宛如游龙般,怒吐出惊天的寒光,以雷霆万均之势直攻座上沧帝而去。
狂风骤卷,就算是在混乱中,众官员也依然怒吼出声:“保护沧帝!不要让他伤害到沧帝!”然而,剑势太快,吞吐间乾坤黯然,那个攻城之日,以一敌百的修罗将军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嗡——”
无数的女史架起晶莹的结界,只听“轰”的一声,五颜六色的结界却被沐颜轩一剑击破,光影碎裂中,轰然发出震碎耳膜的巨响,众女史纷纷口吐鲜血,纷纷倒地,漫天喷薄着殷红的血光,结界被强硬攻破的女史们一个个暴毙当场。
尖叫声、哭喊声震碎玻璃、不绝于耳。
清韵公主慌忙冲上前去,架起的结界还未及展开,便被沐颜轩当胸斩过。在沧帝振声呼喊中,韶华清韵颓然倒地。
沐颜轩雪亮的眸中,忽然间闪过道复仇般的快意。
对此,我居然只是冷冷地站着,为我的大意,为沐颜轩的不值得,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知觉会冷漠到这个地步,是不是真的被鲜血染过的心灵,无论如何也回复不到过去了?
手持长剑的他宛如地狱中前来复仇的修罗般,浑身上下裹着疾速的白光,轰然冲向沧帝时,剑气卷起激烈的长风,刮得众人纷纷倒退,无法前去救驾。那般的决绝与恨意,让我不觉中想起当初在战场时,他杀金州守军时,也是这般的无情。
他对沧原万民的恨意,竟是如此的强烈。
“快快护驾!快快护驾!”
所有人尖叫着,平时道貌岸然的一群官员抱头鼠窜,看得我很是无奈。
眼见着长剑击破众人的防御,一点点逼近沧帝,无数的侍卫、女史们纷纷不敌,一片片清脆的裂帛声,长剑贯穿无数具年轻的身躯,击碎无数鲜活生命的期盼,随着惨叫声,长剑铮然吞吐着雪亮的怒焰,宛如游龙般肆意而舞时,鲜血四溅,腥风浓烈!
一直在旁边昏昏欲睡的明川新在此时却仿佛复活般,双手持着宽刀,刀身渐渐染上了道灿亮的光芒,似乎是火红色的睡龙缠绕着刀身,慵懒地游动着。
蓦地,一道清越的刀鸣震破长空。
睡龙仿佛被惊醒般,轰然暴射出光华万丈的惊天怒焰,轰然挡住了沐颜轩的剑势。
轰然一声巨响,大厅上白玉镶的天花板竟被这刀剑相击的雷霆之声震荡出无数石屑,纷纷落地。厚实的桌椅“砰”的一声,被激越的刀光剑气惊扰,倏地四分五裂。
霎时间,一红一白两道光芒缠绕在一起,快如闪电般交手了成百上千招,火焰般的红光与冷冽决绝的白光很快分不清彼此,就见着一团灿亮的光芒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围绕着整个大厅惨斗在一起。
不时地,温热的鲜血从光芒中喷溅而出,分不清到底是沐颜轩还是明川新的。
“到底是哪一个?”
“他们俩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啊!”
“可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不远处,传来众官员的议论声。然而,光芒所到之处,被涉及到的人或物,在惨叫声中纷纷支离破碎。
我握紧拳,心好像停止了跳动,只看着两道光芒游走,不知道到底该希望是谁胜出。沧帝的近卫军很快就要赶到了,只要再拖一阵儿,沐颜轩难逃生天。可是,一想到他决绝的目光中飞舞起漫天的飞雪,不知怎地,我心中便是一痛。
我,不希望他死,即使他心冷如铁。
若不是特殊的身份,他不该是如此冷酷决绝。然而,沧帝若被杀了,于整个沧原而言,这将是无可逆转的劫数,沐颜轩的计谋,就算是彻底成功了,九州必然动乱。
“驸马……”微弱的声音传来,那是清韵公主的声音。
我赫然回头,看到血泊中的她,娇弱的身子在颤抖着。
“你……没事吧?”伤成这样,怎么会没事,虽然我这个假男人对公主不可能有什么别的情愫,但是毕竟相处了这些时日。
我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救,斗杀混乱中,去哪里找御医来?
“拿着走……远远……走……”清韵的眼光有些浑浊,但是却依旧倔强,染血的手抓着晶石,塞进我的手里。
“公主!”我握住晶石,本以为我的心早已变得麻木,可是为什么还是会隐隐作痛?“我带你走。”
“别管我,你……你要好好地活着……离开这里……凌真,遇见你,真好!”清韵一口鲜血涌出,静静地合上眼,似是失去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