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她回首望着那片翻腾的黑,问:“娘,暗海那边是什么?”
“是陆地。”
“陆地那边呢?”
“是暗国的都城。”
那片黑色仍在翻腾着,礁石上被击碎的浪花却白得惊人,像碎雪。
是个大风天,海那边的天空上乌云密布,仿佛也知道地上人们的惶然,不怀好意地逼近过来。
她的眼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天地间的这片黑色。
身边的妇人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腕,“走吧。”
她们正于逃难途中,其时暗国的军队第一次越过海境,父亲在远地未归,一家老少没法,只好收拾了细软随沿海小城的平民一起逃往父亲深处内陆的故居,她便在这途中第一次见着了暗海。
沉黑凝深的,翻腾咆哮的,海。
又过了五年,她在父亲的图册上再一次瞧见了暗海,还找到了昊国与暗国。
满满一片黑色之中,方正刚圆的昊国与弯折柔细的暗国就如两个孤寂的孩子,又如相互依存的圆日与半月,飘零在茫茫的天幕之上。
暗国有多大?昊国的三分之一,还是四分之一?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隔海的小柄,其军队已渗入昊国的半壁疆土。
昊国的主上懦弱,早早与暗国签了“共治”之约,实则是将半个国家送给了暗国。离暗国较远的北地仗着天高皇帝远,暗国又腾不出多余的兵力,各路义军四起,只忌惮着暗国的强兵未敢反击,勉强维持着和平之势。
这些,都是在朝为官的父亲说与她听的。
正瞧得出神,忽闻外头传来母亲的谈话声,她跳下书案跑出,对正跨进门槛的男人露出浅笑,“爹!”
一袭长袍的中年男人笑着揉揉她的头,将帽子摘下递与旁边的妇人。
“主上今日怎样了?”母亲一边将帽子挂好一边问道。
男人摇摇头,“今天又喊说头痛,医师诊断也找不出症结,只说主上身体虚弱得快……只怕这是心病,也不知能支持个几年。”
顿了顿,他又道:“万一主上不测,时局必然又动荡,到时又只好让你们像五年前那样避到家乡了。这几年都是我出面与他们虚与委蛇,到时恐怕无法月兑身……”
“在孩子面前怎么说这种话!”妇人连忙制止他。
“有什么关系!”父亲哈哈一笑,伸手再揉她的头,“离儿聪明得很,说不准日后能帮得上我呢!”突地,他神色一整,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缓道:“离儿,我且问你……你可愿见识一下暗国的都城?”
她一怔,不期然想起记忆中那片暗黑的海水,还有地图上如日月合抱般隔海相望的两个国家。
于是她用力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