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儿——”
惊悸、惶恐的呼唤声传来,天帝挥剑的手微微一顿,一道人影飞速扑来,扑身一挡,挥下的剑刃猛地刺入了那人身躯!
“佶……哥……哥?”
柳媚儿圆睁着眼,骇然看着以身躯护住她的元佶,脑子里轰然一响,空白一片。
“媚儿,我、我终于……追到你了……”
元佶笑着呛咳,声声咳血,血珠滴落在媚儿雪白的衣裙上,溅染斑斑猩红。
天帝怒哼,再次挥剑猛刺。
锋利的剑刃深深扎入元佶的身躯,扎得千疮百孔,那具身躯却仍顽强地弓起。柳媚儿眼睁睁地看着利刃一次次地刺透佶哥哥的身躯,划破她的肌肤,寒气透骨,冻住了心扉,她似乎痴了、傻了,呆呆的没了知觉。
天帝没有听到她的半点声息,终于收回被血染红的剑,封剑归鞘。
这时,柳宅里惊起一片惨叫声,兀刺率兵攻入府邸,霎时间,“杀”声四起,尸如堆山、血流成河!
凄厉的惨号声渐渐变弱——消隐。
夜幕降临。
文官武将早已护送銮驾返回行宫,血洗柳宅的士卒在兀刺的号令下迅速撤离。
风声萧萧,柳宅屋檐下,两只白灯笼随风晃荡,忽明忽暗的光焰中,闪动着两个人影,遍地的尸骸被这两人逐一搬运至角落里堆放起来。
“这些个臭皮囊,阎王不收小表不要,偏偏累在咱哥俩头上,还不如放一把火烧了省事!”
搬运时,一人发起了牢骚。
“净说诨话!你也不想想,这火一烧起来,焚了宅子里的一草一木,圣上不砍你的脑袋才怪!”
另一人急忙劝说。
“大哥,俺就是想不透,这么多人死在宅子里,这宅子再怎么奢华也是个凶宅,圣上却要将这凶宅改为行宫,就不怕冤鬼缠身?”
“你怎的又说蠢话了?当今圣上是踩着多少人的尸首才登上帝位的,战乱时死了那么多人,也不见有冤魂来惊扰圣驾!”
“大哥难道忘了,十年前有个神算先知给圣上测过天命,说青龙之气盘于西北琅邪山,诞生逆鳞,乃煞星下凡,破军降临,十七年后即将危及圣上帝座……”
“当年圣上不是派了兀刺将军率领八千轻骑兵,奔赴西北琅邪山,杀开一片浴血修罗场……据说当年诞生在琅邪的‘破军’,还是个不成气候的婴孩,混战时,被山上的野狼叼进了狼穴,约莫早就被狼吃了,卜玄子的预言怕是难以应验!眼下,圣上心头的隐忧只有一个——东禹太子灼泰!”
正如卜玄子的预言,夺西蜀王位、灭南郑、攻克东禹,天帝一统江山,开辟新皇朝“宗”,宣尊十年,君临天下!
东禹京都沦陷,半数臣子归顺天帝,却有精忠报国之将,拼死护送东宫太子月兑离虎口。灼泰挟亡国之恨、灭族之仇逃出皇宫后,去向不明!
“大哥,俺听民间揭竿起义的起义军喊出的口号,那个太子灼泰是躲到了十年前遭火焚毁的西北琅邪山中!他该不会想找卜玄子预言中的那个破军来……”
“嘘!说话当心着点!要是传到圣上耳朵里,咱哥俩的脑袋可得搬家!”
“俺才不怕!这儿除了死人还有谁能听到俺的话?除非是鬼!”
“别老是鬼呀鬼的,说得咱心里不塌实,唉,还是快些搬妥,趁早离开的好。”
“这不就搬妥了!咦,那边好象还有两具,俺去瞅瞅。”拎了盏灯笼往宅门外走,走到绿荫道上举着灯笼一照,这人的大嗓门又响了:“嘿,大哥!这儿还有一对苦命鸳鸯呢,死了还搂得这么紧,真个难舍难分!”说着,推了推两具尸身,猝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抖着嗓子叫了起来:“哎呀,我的娘!”吓得丢了灯笼,连滚带爬地逃了回来。
“出了啥事?瞧你这副熊样,撞鬼了?”
“大哥”指着这人鼻子,哈哈大笑。
“甭、甭笑了!真的有鬼、有鬼啊!”
这人两腿直打哆嗦,磕巴着。
“哪里有鬼?分明是你自己吓自己!”
“大哥”昂首阔步走到绿荫道上,蹲在两具尸身前细细一看,笑开了,“这女娃是死不瞑目啊!瞧她的眼睛瞪得有多大!”
“大、大哥,不会是诈、诈尸吧?”
“诈你个大头鬼啊!真没出息!还不赶紧过来搬!”
哆哆嗦嗦挨到大哥身边,这人硬着头皮搬起那具圆睁着眼的女尸,扔入尸堆中。悉数搬运妥当,他扯了扯大哥的袖子,“快快离开这里,咱们到酒肆里喝上几盅。”话落,拉着大哥逃也似的溜出宅门。
二人这一走,可就错过了看“诈尸”的绝好机会——尸堆中,有一人突然挺身站了起来,檐下吊的灯笼飘忽不定的光焰,照在这人脸上,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唇,披散着长发如同一抹幽灵,与这片苍白反衬的,却是那双燃火的眸子,毒烈的火焰窜动在眼底,像要燎原一般!这人,正是柳媚儿!
缓缓的,她走向檐下那簇飘忽的光焰,披在身上的那件血衣破碎不堪,显露了肌肤上斑驳剑痕,她竟不觉得痛!当佶哥哥拼死护着她时、当他咳着血声声唤着“媚儿”时,她的心便掏空了。看着柳园里的惨状,她睁裂了眼角,沁出血泪,摘了檐下悬的灯笼,取出燃着火的蜡烛,步入凤楼。
秉烛在楼里游荡,双手抚过每一件她所熟悉的物品,“这是我的家、我的家啊……”怆然一笑,她将蜡烛丢到床上,看着烛火引燃被褥,迅速蔓延至帐子、窗格、书架……穿过亭台楼阁、水榭长廊,播下的火种遍布柳宅每个角落,火势渐旺,浓烟滚滚。
悲笑着看自己的家园逐渐焚毁,葬了昔日的欢声笑语,此刻她的心里只能想一个人,一个世上最强的男人,一个手握乾坤的九五至尊!
熊熊燃烧的火焰笼罩整个府邸时,柳媚儿悄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