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胎记是她的,竟然是她的!
那个晚上婉转承欢的女人,居然是她!
夏鼎昌在办公室里,听到外头的吵闹声,走到窗边,压下百叶窗叶,往外看去,没想到却让他见到万分惊异的场景。
那个胎记!原来徘徊在脑海中的身影不是无故出现,神秘女子真的是她。
他听说、他揣测、他猜想、他怀疑,她怀孕了,但她先前并没有与男往的记录,她怀孕的消息启人疑窦,连他也觉得狐疑。
没想到,消息可能是真的,而他极可能是“经手人”。
懊死的!离那一夜已经个把月,他也知道,当晚她试图找他签文件,线索如此明朗,他居然没有发现,要找的女人就在眼前?
之前,她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他,为什么都不说?
她提早来上班,他也是,他们有很多独处的机会,她为什么不提?
“她存心的!”他一拳挥向墙壁,一旁的挂画晃啊晃。
敝不得前阵子,她一早就到公司,却避他避得像是他长天花会传染,来不及跑,还躲到桌子底下。
见她转身就要离去,他不暇细思,开了门就大步跨出去。
他僵硬的神色与冷酷的神情,让一千秘书赶紧假装埋头在工作。
“回来!这是怎么回事?”他喝住她的脚步。“妳们刚刚在吵什么?”
可洁已迈开的步伐瞬间冻在原地。
秘书B迅速代答:“秘书助理要离职,临别前,我们赠几句话给她。”
“离、职?”他一字一顿,猎鹰般的眼神扫过她的背影。
她感觉一阵恶寒。
夏总该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那一晚……他没有认出她,过了好几个星期,也不曾发现有蹊跷,总不至于到要离开的最后一秒,才让他看出蛛丝马迹吧?
“转过来,我在跟妳说话。”他命令。
她乖乖转过身,不敢看他。
“妳要离职?”
“是。”
他点点头。“按照合约,雇员必须在离职六十天前知会公司,等到新雇员上任,交接完毕,才能走人。”
明小姐选择在此时插话,助她一把。“她已经知会过我。”
有关可洁的耳语已经满天飞,她哪等得起六十天?六十天后,她大概也藏不住肚子了。
“哦?真的?”他转过身,挑起眉,蓄意为难道:已六十天前?”
众人都不敢说话。
谁也没想到,几乎每个月都有能力不足的下属哭丧着脸求去,却从来不Care的夏总,居然会关心一个秘书助理的去留?
那仅仅是一个秘书的助理,就像办公室小妹,等级只比清洁欧巴桑高一点点而已啊。
可洁头晕目眩。
“……是的。”明小姐硬着头皮回答。
“叫人事部那边调资料过来。妳的名字是?”
如此高压的气氛下,可洁突然觉得荒谬,有点想笑。
他们有过一夜云雨,她月复中还有他的胎儿,但他却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甚至还要问旁边的人!
“林可洁。”秘书A抢先应道。
“明小姐,打电话叫人事部,提报职员异动资料出来。”
夏总怎么回事?他要是一直追问下去,肯定会害到为她说谎的明小姐。
可洁鼓起勇气澄清。“是我临时辞职,与明小姐无关。”
“为什么要『临时』离职?”他瞇着眼睛看她。
“我有个人的生涯规划。”
“生涯规划这么『紧急』,甚至『不能』包括六十天的缓冲期?”他端着阎罗脸,不是真的气她,而是不明白她到现在,为何都不选择实话实说?
可洁好想尖叫。以前见过职位再高、才能再强的人,苦苦哀求他再给一次机会,他皆无动于衷,但现在却来刁难她!她有多重要?不就是个小帮手,再找就有了嘛!
她不舒服地沁出冷汗,脸色发白。“我……迫不及待有个全新的开始。”
“是妳自己迫不及待,还是有『其他事』令妳『无法等待』?”
几个秘书窃笑,他回头扫一眼,瞬间把秘书办公室冻成冰窖。收回眼,看见她无力支撑的模样,他没办法再继续扮黑脸,打算暂时先放过她。
“去人事部办手续。”他转头吩咐。“明小姐,找人递补职缺。至于妳,可以离开了。”
他终于不再穷追猛打了,可洁松了一口气,几乎要软脚,但……他仍盯着她,玄黑的眼眸莫测高深,看她的眼神牢得像是一辈子都挣不开。
“是。”她几乎是用逃的,逃进了电梯。
夏鼎昌双手插进口袋里,深深凝视着她的背影。
“夏总?”明小姐察觉两人之间,暧昧难明的气氛。
懊不会是发生在她身上,那富家子与灰姑娘老掉牙的故事又重演了吧?
他没有回头,顿了一下,侧过头吩咐:“叫司机备车,我有事出去,下午不会回来。”
“是。”明小姐立刻站起来。愈看这两个人愈诡异,该不会真的发生过什么吧?等会送夏总下楼,一定要好好问一问。
夏鼎昌岂会不知她的意图,早一步堵住她的话。
“妳不必跟下去,下班后,负责替我把公事包送回家。”
明小姐傻眼。这一刻,虽没证据,但她肯定,她亟欲保护的小处女,终究还是被花心恶男给盯上了。
办完离职手续,可洁双腿虚软地搭电扶梯下楼。
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她以为夏总会洞悉她心里最大的秘密。
他逼人的目光让她胆战心惊,她甚至没有力气回头,再多留恋“夏城集团”一眼。走出大门后,她勾着手提袋,躲在大楼外的柱子后面喘息。
好不容易顺过气,才想离开,谁知一转出粗硕的花岗岩柱外,就看到夏鼎昌近在咫尺。
“喝!”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差点往后瘫倒。“夏总,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眼明手快地拉住她,直到她稳住身子,他才放手。
那双锐利的眼睛,往下扫向她穿着的低跟鞋,露出了虽不满意,但可以接受的神情。
“进车里再谈。”他手里拿着已拆封的快递,率先走开。
谈?他还想再谈什么?可洁心里一阵慌乱,杵着不敢动。
他俊颜微微一侧,见她没跟上,沉声道:已这里人来人往,妳继续站在那里,是想制造更多的流言?”
此话一出,她慌乱地往“夏城集团”内部一瞧。果然,两位柜台兼总机小姐的目光已经透着刺探,射了过来。
“上车。”
深恐被目光包围的她,想也没有多想,立刻逃进司机打开的车门里。
还没坐定,一口气也还没顺过来,夏鼎昌就坐了进来,车门立刻被拍上。
明明是宽敞车款,但从他坐进来的那一秒起,空间遂急遽缩小,空气也瞬间变得稀薄。
她不安地挪动身子,往另一侧车门轻蠕过去。
“陈叔,送我过去公寓。”他下令。
陈叔微诧地往后瞄一眼。
他在夏家担任司机多年,等于是看着少爷长大。少爷有间市内公寓,是他的私人禁地,谁也甭想踏入,家人也一样。
如今,少爷却要带着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女人过去?这倒是个大新闻!老爷或小姐知道了,一定会很不服气!
夏鼎昌关上隔绝前后座的隔音玻璃,陈叔不敢怠慢,立刻开车。
后车座俨然已成了一方宁静的小天地。
可洁抓紧手提袋,泛白的指尖泄露不安。
夏鼎昌慢条斯理地拿出两个水杯,打开矿泉水瓶,缓缓地倒一杯水,再倒一杯,细缓水声在寂静的空间里轻响,时间有如橡皮筋,硬是被拉得长长的,她坐立难安,感觉特别磨人。
他倒好矿泉水,递一杯给她。
她颤巍巍地接过手,指尖因不小心触着他而轻震一下。
“喝水。”
她不敢不喝。
“那个晚上是妳。”他看似平静,却趁她不防,投下一颗震撼弹。
她吓到了,被水呛住,咳个不停。
他轻拍她的背部,抽张面纸给她,顺手把水杯接过来,动作很温柔。
“什、什么?”
“那个晚上是妳。”他拿出快递袋里的东西,直接推到她面前。
她用面纸掩着嘴,苍白着脸,看她留下的诸多证据。
大部分的证据都是照片,而且几乎都是从监视器截取下来,有时间显示,看得出地点,不管是她进饭店、出饭店、进电梯、出电梯,甚至她站在夏总房门前等待,到她匆匆逃逸的窘态,都有照片为证。
她开始颤抖,夏总终于发现她“冒名顶替”的居心了吗?他一定很恨她,搞不好还认定她别有所图,装老实猫那么久,就为了这步棋。
糟糕,他该不会以为这是“仙人跳”吧?她开始胡思乱想,又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疲惫地揉揉眉间。
她太慌乱,以至于没听出他放柔的语气。“我……”
“为什么不向我讨回公道?”
“嗄?”她呆了一下,
夏鼎昌把另外两张照片放到她面前,一张是她等不到人开门,准备要走时,被他从后头紧紧抱住,另一张则是他将她抡上肩头进房的照片。
要不是看到这些照片,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他醉得晕糊糊,误以为她是陶月妮,扛了就走。
“妳应该找我负责。”他一脸凝肃。“而不是到处躲我。”
“我……”她突然失去语言的能力。难道他以为,一切都是他的错?
“我为那个晚上粗鲁的行为,向妳道歉。”很难得的,夏鼎昌的脸微微红了。他转头看窗外风景。“当我醒来,看到床上的血渍,回想起妳痛苦的尖叫……相信我,我从来不是那么没技巧的男人,但那天……我醉了。”
她傻住了。“你……你记得那晚发生的事?”
“片段,而且模糊。”
敝不得他一脸自责,他以为他强迫了她。其实他不知道,是她有意放纵一夜,所以才会弄成这个局面。
但是她没脸说出口,她好羞愧,深吸了一口气。“不,我……”
他转过头。“妳要说什么?”
“我想说,都过去了。”她频频吸了好几口气,声音细得像蚊鸣。“就当作没有发生过这、这件事。”
“那孩子怎么办?妳打算拿掉?”
她惊慌地低下头。“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讨论这个?”
“为什么?”
“因为我会……很尴尬。”但她没有否认怀孕。
看她恨不得把自己缩进真皮座椅细缝的模样,他忍不住莞尔。
“我们连孩子都有了,妳还会尴尬?”
“有什么好稀奇的?你不也是到今天才知道我的名字?”她冲口而出。
气氛冷凝了半晌。
可洁真想当场跳车算了。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从来都是不顶嘴、不呛声的呀!
难道她比自己想象中,更介意这件事?她介意他心里面,她的代号叫作“秘书助理”?她介意在他心目中,她连一个名字都没有?
他看过来,眼神带着惊异。已这也是我的错,我道歉。”
他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态度,令她更加困窘……或者该说是气闷。
“不过我发现,”他轻笑。至少她的反应告诉他,她并没有因为那晚惨痛的经验而怨恨他。“妳也不全然是没有爪子的小猫。”
车子开到一栋高级公寓,往地下停车场滑下去,她才赫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干嘛跟他到这里来?
她有好多事要做。她要搬家,要到其他地区找房子,要尽快安顿一切,方便她早些去作产检,还有她的工作,她得想想要靠什么养孩子……
“到了,下车。”他令道。
“我可以离开了?”虽然他把她带来这里,有点奇怪,但也许他只是想跟她把话谈开,马上就会送她到大门口,让她回去。
他没答,下巴一抬,如有魔力,她的双腿就随着他走进电梯。
他在数字键按下六个数字,电梯便自动往上升。
“密码是七二八六五一。”
她狐疑地看着他。
他露出罕见的笑意。“我做的事我会负责。从今天起,妳在这里待产。”
进了夏鼎昌的私人禁地,可洁茫然地注视着四周。
鲍寓很大,但也很空,简洁的摆设看得出低调的奢华,极简风格与高科技产品使整个空间少了人味,虽然气温调控在二十七度,却给人脚底寒飕飕的感觉。
她站在挑高的客厅,克制自己不要像个乡巴佬一样,目瞪口呆。
“我不能住在这里。”她轻声说。
“妳怀了我的孩子,我不会让妳回去那间破旧的套房。”
随着那些照片一起送来的,还有林可洁的一切资料。
她的记录少得可怜,薄薄的一张纸,道尽了她前三分之一的人生。
她是个孤儿。她按部就班上学去。她没有受过任何奖、没犯过任何错。她没有闺中好友。她名下没有动产与不动产,她的存折甚至只有薪资帐户那一本。
她的存在感薄弱得让他心口发紧,忽然有些理解她为何不把事情告诉他。没有朋友的她习惯孤单、习惯独自处理所有的事、习惯不找人求援。
“不必担心,我会负起所有的责任。”有种陌生的情绪缓缓注入他心里,让他好想疼惜眼前的小女人,让她知道,她不再孤单。
“不,我已经厌倦当别人的『责任』!”一扯到她最无法容忍的事,她忍不住跳起来抗议。“我从小就被视为社会的责任、育幼院的责任、爱心人士的责任、老师额外的责任。够了!我不想再当任何人的『责任』。”
“可洁--”他不明白,她的情绪为何激动起来。
“我是个『人』不是『责任』!”说完,她摀着额头,跌坐在沙发上。
包何况,她没脸说出口,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那晚她实现了最私密的幻想。怀孕虽是意外,但经过惊愕、不知所措后,喜悦慢慢浮起来,她很高兴能拥有他的骨血。如果顺利,再过不久,她就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有孩子,她有真正的“家人”。
两人沉默了半晌。
可洁吸吸鼻子,垂着头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经过他身边,他握住她的手臂。
“妳不想当『责任』,我就不当妳是。说说孩子--我总有权利照顾吧?与其回去那间破烂套房,挨房东太太的白眼,或者匆忙搬迁,这里更适合孕妇休养生息。”说着,边把她带回沙发坐下。
她抬起头,不确定的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房东太太会对我翻白眼?”
“我雇用很优秀的征信社,搜集来的资料巨细靡遗。”
“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搬家?”这只是她的想法,还没付诸行动,再厉害的征信社都不可能打探得到。
“有那种妳一夜未归就到处讲的房东太太,妳敢在她的屋檐下未婚生子?那妳一定是不想活了。”他试图缓和气氛。“这里是最理想、最不需劳心费力的落脚处,什么都有,很方便,只要人住进来就好了。”
她有些被他说动了。
确实,以务实的角度来说,一动不如一静。
再者,她动不动就嗜睡、反胃,体力不见得能负荷一连串生活上的变化。
她不想把自己累坏,最怕的是危及月复中的胎儿。
已请再让我想想。”老天,折腾一阵子,她又开始有睡意了。
“妳什么都可以想,就是不许考虑堕胎。”夏鼎昌严正警告。
“什么?”方要困去的她一吓,又清醒几分。
以她的能耐,若想“荼毒生灵”,做得到的顶多是买几个“蟑爱呷”、“蚁爱呷”,让那些恼人的小东西平平静静地死在屋外。
面对小昆虫,她尚且没胆抓来拖鞋就打,更何况是月复中的小小生命?
“我没想过要堕胎,没有。”糟糕,眼皮怎么不自觉地一直往下掉。
“没有就好。”他看到她已经在“度咕”了。,走上前去,将她打横抱起来,动作轻柔无比。“想睡就到房里睡。”
她没有回答,已经沉沉睡去。
准妈妈都是这样,说睡就睡的吗?
夏鼎昌在主卧室的床上放下她,为她盖上薄被,看她平静的睡颜,心里有种特别的感受。
生命真奇妙!他原本以为,以她老爱低头的习惯,即便她在“夏城集团”待上二十五年,他也没有机会看清她的容貌。
没有想到,阴错阳差,他们平行的人生居然有了交集。
他很难说清楚对她有什么感觉。他不讨厌她,甚至对她有着特殊的好感,还不算强烈,就温温的、淡淡的,有些朦胧,会系在心上。
如果他执意不理,这种好感可能会被他的钢铁意志摧毁掉,一旦放任其滋长,或许会衍生出更强烈的感情。
这种特殊的好感,他只曾对她有过。
虽然他还不想当父亲,但……想到孩子的母亲是她,他就觉得,“有小孩”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
相反的,他还挺喜欢这个“阴错阳差”带来的礼物。
包括她,也包括她月复中的小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