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纪十万火急的将老王妃请到了小姐的房内。
“蕊纪,这是怎么回事?小姐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
老王妃心疼的端详著昏迷不醒的侄女──原本白皙的肌肤已变成灰白色,即使在睡梦中也像受了惊吓般的不安。
“小姐这不是生病,而是被……吓到了!”自从那晚之后,小姐就病了,高烧不退之外,神智也一直恍恍惚惚的,请李大夫看了,他只建议她心病要用心药医。
心病?不,李大夫不可能知道小姐是受到了多大的惊吓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但她能说吗?
如果病因是在精神上的,李大夫也无法派上用场……她凝望著小姐,王爷和老王妃一向不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如果她贸贸然地为小姐请来收惊的道士,定会惹得王爷和老王妃不快,让他们对小姐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小姐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再这样下去,病情只会愈来愈严重……
“被吓到?”老王妃疑惑的看著蕊纪,“兰玲被甚么吓到?”王府内有甚么吓人的东西?
“我……”
“你照实说出来,我不会怪你的。”
“是,奴婢斗胆直言,小姐……小姐是被已去世的王妃的鬼魂吓到的!”这个谎非继续编下去不可!
“胡说!”老王妃马上怒斥道,“王府怎么会有鬼怪?!而且,湘儿不可能会出来吓人的!”湘儿也许有些顽皮,但是个可爱纯真的孩子,绝不可能在死后还做出这种事。
“是真的,有很多人都看到了!”没想到老王妃会如此袒护自己的媳妇,蕊纪只好搬出旁人来做证。
“你说……有很多人看到?”老王妃还是不相信。
“是的!”
“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现在府内的下人都知道这件事了!”蕊纪看出老王妃已经有点动摇,忙再加把劲。
老王妃颓然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湘儿怎么可能……”但蕊纪说得这么真切,还说府内的下人也都知道,那就不可能是她自己编造的……
“戴总管因为怕这件事会引起大伙的恐慌,所以一直严禁大家走漏风声!今天若不是小姐情况这么危急,蕊纪也不敢说出来!”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听说京城内有一个很厉害的道士能伏鬼收魂,所以……”蕊纪在老王妃的椅旁跪了下来,苦苦哀求:“请教教小姐吧!小姐再这样下去会死的!”
“蕊纪,你听我说。”老王妃看她救主心切,温和的对她说:“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救你家小姐才会想出这个法子,但这件事我必须先跟王爷商量过。你也知道王爷是不信这些的,如果没有事先知会他,就擅自请人到晋王府来做法,对他太不尊重了!”
何况,她心底还是存有一丝疑虑;即使蕊纪说得再真实,她还是不太相信。更何况要是让外人知道已去世的王妃阴魂不散,到时受伤害的就不只是晋王府,连湘儿的娘家韩尚书一家也要被拖下水了!
一听老王妃这么说,蕊纪急了;小姐的病不能再拖下去,而王爷并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那……小姐岂不是要一命归阴?
要用甚么方法,才能让老王妃马上请人来收妖呢?有甚么是老王妃最重视的……对了!是小王爷!
“可是……我听说上次小王爷落水和去世的王妃也有关……”
果不其然,老王妃马上被吓到了,她惶恐的问:“你为甚么说颐儿的意外和湘儿有关?”
颐儿的落水事件不是已经告一个段落了吗?难道有甚么隐情她不知道?
“听说……是因为王爷要再娶,而去世的王妃觉得寂寞,所以才……”
没有人知道阿贵为甚么要害小王爷,而面对这一连串的不可解,众人将它绘声绘影地和王爷即将娶,与去世的王妃鬼魂再现接上了关系;蕊纪当然也有所耳关,她巧妙的利用这个传闻,想让老王妃能在心疼宝贝孙子的情况下,赶快请人来为小姐收惊。
老王妃惊慌失色的听著蕊纪的话,她真的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这样一来,不管下人间的传闻是真是假,都已经有人为这个传闻而受害了。
她暗下决定,若这只是谣传,为了安府内所有人的心,请一个道士来做做法事是有必要的;而如果府内真有鬼魂的存在,这样也能还王府一个安宁的生活,还能还湘儿一个清白──不管别人怎么说,她还是相信湘儿不可能出来扰乱府内人心的!
“蕊纪,你说京城内有个能人能收妖?”
“是的!”知道老王妃已经被说动了,蕊纪欣喜的说出自己所听来的消息,“这是蕊纪外出时听到的,是能道观的汪观主!”
“既然这样,你就带著戴总管一起前去拜访那位道士,请他务必在这一、两天内到府一趟。”老王妃当机立断的要人先去安排好一切,稍后她再对儿子提起就行了──相信星甫定能了解她的用心!
“是!”蕊纪暗吇了口气,压在心上的沉重负担终于解除了;若能请来汪观主,一定可以让小姐的病情好转,也许还能将那晚她们所看见的东西……
一想起当时所看见的景象,她就起了一阵轻颤;她摇摇头,再一次告诉自己──这是个好机会,能将已去世王妃的一切,连同王爷心底深处的影子一并清除掉,这样一来,机会又是属于小姐的了!
她衷心的这么期望!
***
“星甫,星甫!”老王妃慌乱地叫著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儿子。
“娘,怎么了?”侯星甫惊讶的看著母亲带著两名侍女急忙向他们走来,一点也没有以往的优闲。
“我刚听蕊纪说,兰玲病倒了!”老王妃忧心忡忡的说,没有注意到儿子神情的变化。
“哦!是这样吗?”他冷冷的说著,“请李大夫去看她就可以了,李大夫的医术我信得过。”成为被设计的对象让他心里著实不好受。
“不,不只这样,我──”
“伯母,我们先进厅内再说吧!”一旁的徐苍恺出声征询。
老王妃这才看到儿子身后的人,“苍恺,你来了!”刚才她急于跟儿子说自己刚听到的事,所以没有看到他。
“我是来找星甫聊聊天的。”看伯母著急的模样,想必是重要的事吧!
“那正好,你也一起听我说事情的原由吧,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三个人进了厅内,留下两名侍女在门外,老王妃就迫不及待将她听到的说出来,“我刚才去看过兰玲了;我原以为她是受了风寒而病倒的,没想到蕊纪却说兰玲是被湘儿的鬼魂吓到的!”
侯星甫和徐苍恺迅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原本也不信,但蕊纪说有很多下人都看到了,还说颐儿上次的意外和湘儿也月兑不了关系……是真的吗?”看到两人都面露异色,她焦急的问。
“娘,这件事我并不知道,也没有听人提起过。会不会只是谣言?”说得太多只会让母亲更心慌而已,何况现在事情还没有明朗化。
“不可能的!”老王妃坚决的反驳,“这并不只有兰玲她们见过,还有其他人也见过,她们不可能乱说的!”尤其传言中的人皆是王府的主子,那些下人有这么大胆,敢拿自己的主子来造谣吗?
“伯母,不如我们就叫门外那两个侍女进来问问看吧!是不是真的,一问就知道了。”既然全府的下人都知道,门外的两个侍女没理由不知道;正好可以印证蕊纪是不是在说谎。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老王妃这才想起她还没有问过服侍她的两名侍女,遂唤道:“春儿、小避,你们进来。”
“是!”两人应了声,马上推门走进来、向在座众人行了个礼。
“你们两人曾听过王府闹鬼的事吗?”
“这……”两名侍女对视一眼,想起戴总管的交代。
“你们不要隐瞒了;是不是全府的人都这么谣传著?”看她们迟疑的样子,她心里就有个底了。
“是……是的。但是戴总管交代我们不要乱传话,所以我们不敢乱嚼舌根。”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徐苍恺看晋王母子两人都没有开口的心情;便做主要两人出去。
原本以为他们几个人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没想到竟然搞得全府皆知,这下要怎么办呢?他们根本还不清楚究竟是怎一回事,就已经有人将湘儿当成鬼魂看待了……事实真是如此吗?
“星甫,我已经要戴总管去请人来做法事了。”老王妃说出她刚才所做的决定。
“娘,您……”侯星甫没想到母亲的动作这么快,在他和苍恺弄清楚真相前,就已经请人来做法事了。
“伯母,目前我们并不能确定府内的下人所看到的究竟是不是亡魂,若是这么贸贸然的就请人来收妖做法,怕到时会闹出不少笑话。”徐苍恺说出自己的看法。
老王妃想了想,“你这么说也对……当时我听到连颐儿也牵扯在内,一时也没有想到这么多;那你觉得怎么办才好呢?”
“我看不如这样,道士还是照请,但先将收妖这件事放下,改为招魂吧!如果府内下人看到的真是亡魂,那必定是和晋王府有关的人,才会在这徘徊不去。我们先试试看,看府内是否真有这种不干净的东西;如果不幸真有这回事的话,也可以避免让这等事传出去,对晋王府和湘儿的娘家造成伤害。”
老王妃细细考量徐苍恺的话,觉得招魂的确是比草率的找人来收妖要好得多,同时也顾全了晋王府和湘儿的面子。
“苍恺,你这个方法很好!”老王妃满意的点点头,后又有点犹豫,“不过刚刚我已经让戴总管和蕊纪去请道士了……”
“没关系,这件事我可以出面代为安排。但不知伯母是请哪位高人前来做法?”
“是能道观的一位汪观主,听说很厉害的。苍恺,你听过这个人吗?”她并不清楚城内的情形,但苍恺常常四处走动,应该会有所耳闻。
“能道观?”他的确听过,“听说去年白大人家不安宁,就是他去收的妖呢。”
白家收妖可是去年的一件大事;只是老王妃当时只在意征战南蛮的儿子的安全,对于这些消息并不在意。
“真的?”老王妃大喜,那么如果府内真有鬼怪存在,一定能平安解决。
“苍恺……”侯星甫对好友瞪眼,他还是不赞成这件事,也不喜欢有人将湘儿当成妖魔鬼怪看待;何况已有愈来愈多的证据显示,湘儿可能还活著。
徐苍恺使个眼色,要侯星甫待会儿再说。“伯母,这件事我等一下就去安排,时间地点我会好好和对方商量,届时王府只要痊?准备就可以了。”
“苍恺,那就麻烦你了。”儿子有这种朋友真是太好了!
等母亲一离开,侯星甫马上不悦的问:“你为甚么赞成我娘去做这件事?”在目前这一囤混乱的情势里,再加上一个道士,岂不是更加混乱!
徐苍恺打趣的望著好友,“你是怕万一湘儿真的是鬼魂,对不对?”
“你……”
“你不用担心,我敢跟你保证,那个让你夜夜作美梦的绝对是活生生的人!”他非常确定那个人影绝对是个人,而不是鬼怪;不然她大可直接从星甫的房内消失,不必再走上那一段路。
侯星甫沉默不语。
徐苍恺拍拍好友的肩膀,好言相劝,“星甫,事情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拖下去;找个道士来也好,也许事情会有我们预想不到的转机!”
就算他们已经认定湘儿没有死,但对于星甫房中会突然多出一个人来,还有人影会消失在树林之内,这些都是他们没办法解释的地方;也许这个道士的出现,可以帮他们解开这不可解的谜题!
“我知道!”他也只能这么想了!
“那你就跟我一起走一趟吧!”
“为甚么?”
“因为这能道观的汪观主是真的对这种神怪的事情有一套,所以你跟我一起去的话,不只可以请问你周遭所发生的事,还可以将你我遇到的事先告诉告诉汪观主,让他前来招魂时心中先有个底,办起事来也事半功倍!”
“这……好吧!”
***
能道观观主汪清函因为两位王爷一起出面,很卖面子的将招魂仪式安排在当天晚上,地点就在王府的大厅内。
老王妃接到消息后,马上派人备齐了汪观主所交代的东西──这件事并没有让太多人知道,为了不让谣言愈传愈大,老王妃决定将事情低调处理。
当晚,已从昏迷中清醒但仍很虚弱的邱兰玲也坚持要来;她由蕊纪扶著在旁边的椅子上坐好,一双哀怨的眼不住的随著侯星甫的身影打转,不明白为何表哥对她更形冷漠……今晚的法事只有府内几个较重要的人物参加:老王妃、王爷、戴总管、徐苍恺、范青矾和杨伯夫妇,其余的佣人则早早就上床休息了。
九个人心思各异的等待今晚的重头戏上演!
终于,王府守卫带领著仙风道骨的汪道长和一个弟子来了。
在和王爷及老王妃寒暄过后,他先行看了看邱兰玲的气色,然后对老王妃说:“没甚么关系,只是惊吓过度而已,休养几天就好了。”
“那太好了!”老王妃终于放下了一颗悬著的心。
“关于这件事倩的始末,我已经由两位王爷这里听说了;既然有人说曾看过亡魂的脸,不如我就先招来已去世王妃的魂魄,看情形如何再下判断!”〞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待时辰到了,便要众人全靠在他的后方,由弟子先行焚香,再由他手中拿过一个瓶子,将瓶内的水慢慢的洒在地上,绕成一个圆,再慢慢的念起了咒语……
“星甫,你觉得真的有鬼吗?”徐苍恺小声的问著。
侯星甫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外表看起来,他还是一副冷静的模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心情是如何翻腾起伏!这一切都只为了他心底深处的那个小女人……
众人屏息看著汪观主进行招魂仪式,但半个时辰过去,却没有任何动静!
汪观主停下了念咒──他招魂数十年了,从没有遇过这种情况!
“王妃,您确定府内的人所看到的是令媳的鬼魂吗?”
此言一出,除了侯星甫和徐苍恺眼睛一亮之外,其余的人都讶异得不知如何是好;老王妃也疑惑的看向戴总管。
“我是没看过……但很多人都看到有个人影在府内飘飘荡荡的,不过只有阿好婶清楚的看到是去世的王妃的脸!”戴总管急忙出声。
汪观主沉思了一会儿,“在深夜里游荡的人影并不一定是鬼魂,也有可能是因为一种病症。”他就曾亲眼看见,有人在睡梦中会无意识的四处走动。
“所以,你们看到的不一定是鬼魂,有时也有可能是人去装扮的!”在富贵之家,众人为了争权争利,所用之方法无奇不有,所以这种假设也是有可能的。
侯星甫和徐苍恺对视一眼,经过缜密的思考判断后,马上就发现了有嫌疑的人──那就是白著脸的邱兰玲主仆两人!
他们一直想不通,两人大胆的夜访松露院,如果事情爆发出来,她们要用甚么借口来圆这个谎?
而现下整个晋王府就以王妃阴魂不散的传言最为喧腾;难道她们就是想利用这个情况?
一旁的邱兰玲主仆为两人猜疑的目光暗自起了一阵哆嗦。
他们不可能猜到甚么的!她们不断的告诉自己,却抹不去心底的不安和恐惧。
“据贫道数十年的经验,只有魂魄还没投胎转世,才有可能为某种原因而在人间飘荡,且不小心为人所看见;但一般而言,还末投胎的魂魄都可利用招魂术招来一见,没有理由会招不到魂的!”汪观主模模泛白的胡须,说出他的看法。
老王妃听了,和戴总管、杨伯这些老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早已知情的侯星甫和徐苍恺则露出了异样的神采,探究著汪观主的话。
“如果你们确定王妃已死、那招不到魂的原因只有两个:第一,你们看到的亡魂不是已故王妃,她早已投胎转世了;第二,你们所谓看到的鬼魂,根本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就是有人故意假扮鬼魂,来扰乱人心!”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王妃根本就没有死,下人看到的就是王妃本人,而不是亡魂或旁人所假扮的──不过这种说法一般人都很难接受,所以他暂且按下;反正事实如何很快就会揭晓了!
邱兰玲瞪大了眼,手指无意识的用力握住了椅把;蕊纪好意为她请来的收妖法事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这个道士再说下去岂不是要坏了她的事吗?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能有任何动作,只好在心底暗自焦急……
“观主,如你所说的话,那有没有甚么好方法?”老王妃心下颇觉安慰,她一直就相信湘儿不是那种人……
“既然叫不出令媳的魂魄,又有人坚称在王府内看过鬼魂……”他沉吟了一会儿,“不如贫道就试试另一种招魂术,看看王府里是不是真有不干净的东西,或者只是活人在捉弄人!”
“那就有劳观主了!”众人又退了开,凝神看著汪观主做法。
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现场没有甚么变化,只是屋外天色更暗、风吹得更急……忽然,汪观主小声说了一句:“来了!”
只见前方刚才以水画圆的地上慢慢形成一缕白烟,渐渐的,那阵轻烟形成一个透明的身影,飘浮在空中……老王妃惊喘出声,惊惶地靠在儿子身上,杨婶也脸色发自的直往杨伯身后躲。
“来者何人?”汪观主沉声发问。
地上旋转的气流停止了,大家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一个女子,全身脏污、披散著长发显现在他们眼前……原来王府内真有鬼魂存在!
这是最令人惊恐的一刻!
鬼魂将模糊不清的脸转向汪观主这边,让和她目光相接的老王妃等人宛如被蛰到一般,不由得又退了一步;只有侯星甫镇定的不动──她绝对不是湘儿!
亡魂忽然跪了下去,对著侯星甫一再磕头,一边口齿不清的说著:“奴婢该死!请王爷、老王妃恕罪……奴婢该死!呜……”她边说边幽幽哭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鬼魂磕头到底会不会痛,但瞧她这么用力,也让他们看了于心不忍;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究竟是谁,还有她为了甚么事如此内疚?
“你是谁?为甚么要我们原谅你?”既然认得他和娘,一定是府内的人。
亡魂轻颤的说:“奴婢是曾服侍过王妃的京琴……”
此言一出,戴总管和杨伯最是惊诧,仔细看向那个自称京琴的亡魂……他们当然还记得京琴这个婢女,可是她不是失踪好久了吗?
没有人注意到邱兰玲听到京琴这个名字时全身一颤,双眼发直的握紧了蕊纪的手!
戴总管记得很清楚,京琴是在火灾发生前几天离开王府回老家的,没想到一个月后,她乡下老家的长辈托人前来查问,说为何没了京琴的踪影;当时他还为此和她的家人争执不下,最后是赔了银两了事。
谁也没想到,再次见到她,竟已阴阳两隔,而且是这般凄惨的模样!但是众人明明亲眼看见京琴坐车离开,她又为甚么会死得不明不白,且阴魂不散地流连在王府之内?
“可是……”发觉自己的声音哑得不像话,戴总管用力咳了一下,才勉强恢复正常的音调问:“你不是离开王府回老家嫁人了吗?怎么会……”
“是奴婢自己种下的果……奴婢起了不该有的贪念,才会死得这么惨……”想到了过往,京琴不由得又伤心起来。
“说清楚点,为甚么你会死在王府里?难道都没有人发现吗?”这晋王府虽大,但死了个人这么大的事情会没有人知道?
“奴婢……奴婢是死于王府当年的那场大火……”
这个答案远远出乎大家的意料!
“胡说!院内明明只找到两具尸体……而且你不是早在火灾前就离开王府了吗?怎么可能会死在那场火灾里?”戴总管出声斥责。如果她当真是死于四年前的那场大火,现场怎么可能只找到两具尸体呢?应该是三具才对!而且火灾发生时京琴早已不在王府内,又怎么可能会被烧死?
众人都赞成戴总管的话,只有侯星甫和徐苍恺而露期待!
如果京琴所说是真的,那么在现场发现的两具尸体中有一具就是她……那么另一具会是谁?
“奴婢没有胡说!当时奴婢的确离开了王府,但马上又溜回来藏在柴房之中……发生火灾的当晚,奴婢偷偷来到松露院,用迷药熏昏了王妃和宝贝;奴婢正要离开时,却不小心绊倒了,人也晕了过去……然后,火灾就发生了……奴婢犯下这等滔天大罪,根本没有资格轮回转世,更因为遍寻王妃不著,所以只能困在王府内做个无主的游魂,四处飘荡……”她掩面哭泣,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时胡涂所起的贪念,结果却是将自己推入了死亡之地!
暂时忽略京琴回到王府迷昏湘儿的动机,现在侯星甫只想证明一件事,“如果真如你所说,你也死于那场火灾,那么为甚么现场只有两具尸体?”他说这话时,心口剧烈的收缩著、简直快压抑不住心中的期盼!
“那两具尸体,一具是奴婢,另一具是……宝贝!”
再也止不住心中氾滥的狂想,侯星甫忙问:“你的意思是说……王妃并没有死?她还活著?”
“禀王爷,王妃她……的确没有死!”
侯星甫还来不及表示他的惊喜和疑问,就被一阵又尖锐的叫声抢先……
“不可能!她早就死了,她不可能没有死!”
邱兰玲在蕊纪的搀扶下,经过疑惑不解的众人,来到了侯星甫面前,哀切的说:“表哥,你不能相信这种事情!她也说表嫂当晚的确是在松露院里,怎么可能其他两人都死了,而她却消失了?这是不可能的!”
不能让表哥再对表嫂起了思念,她好不容易才让那个女人离开了表哥……相对于她的哀求,侯星甫的表情却冷漠得让人轻颤;他定定的看著她,她几乎以为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表哥看透了,包括那些没人知道的事……她心虚地转开头,避开了表哥的眼神。
“你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为甚么呢?”侯星甫低柔的声音中包含著危险。
为甚么她这么笃定湘儿一定死了?他心中第一次对那场火灾的起因产生了怀疑,这是他一直没有仔细去探索的事情!
尤其是京琴,她为甚么要再度回到王府来放药迷昏了湘儿呢?还有,她一直口口声声说是自己起了贪念……莫非她是被人收买了?
依汪观主所说,下人所看到的人影,也有可能是人装扮的;有谁会这么煞费苦心去布这个局?为甚么?
他再一次疑惑的看著畏缩的主仆俩。
怎么办?邱兰玲求助的望著蕊纪,希望她能想办法──在众人的打量下,她已慌乱得没有主张了!
“王爷,小姐只是一时心急,所以……她不是有意的!”蕊纪握住小姐冷汗直冒的小手,把勇气传给她。
“是……是的,表哥,我只是……”邱兰玲畏怯的想为自己辩解。
“表小姐,可惜事情没有照你的计划走……”京琴冷冷地说出这句话,让众人又是一震。
这话是甚么意思?
邱兰玲像被针刺了一下,拚命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甚么!”她将脸埋在蕊纪的身后,想避开京琴的注视。
却避不开众人更加猜疑的眼光!
京琴不理会她的否认,按著说下去:“当初,你要我潜伏在王府内,伺机用药迷昏了王妃,这样就能得到一大笔银两……我身为王府的婢女。却因一时贪心……如此欺主害主……天见可怜,王妃逃过了这一劫,而我这个欺主的奴才也受到了报应。
“你胡说!”邱兰玲还是一直摇头否认,即使她的心已经被惧怕所占据,“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忽然,京琴若有所觉地看向合著的门,发出惊喜的叫声:“王妃!太好了,奴婢总算找到您了……”
此言一出,大家都惊疑的一同转看向门,忐忑的等待著……门被打开了,站在门外的赫然是脸上包著白布条的席优欣!
“小欣!”杨伯发出不敢置信的叫声!
侯星甫几乎克制不住心中的兴奋狂潮;果真如同苍恺所说,这是一个转机!
京琴明明说是王妃来了,但出现的竟然是小欣!难道……小欣就是王妃?
厅中的人都惊骇不解的望著神色不太对的的席优欣,她好像有点茫然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而且……她真的是王妃吗?为甚么他们竟看不出来?
“她就是小欣?”徐苍恺看到她脸上包扎著布条,做了如此的猜测。
侯星甫还没有回答,随后又窜出了两条人影──是侯熙颐和莞翠!
“颐儿!”老王妃不知如何是好,焦急的看著宝贝孙儿。
范青矾身形一跃,将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两人挟到这边来。
老王妃搂小孙子入怀后,才心有余悸的问:“你怎么还没有睡,跑到这里来了?”莞翠则被小欣的异样和现场的诡异气氛吓得不知所措,仍旧挨著范青矾。
“因为我还不想睡呀!”侯熙颐对祖母解释,“刚刚在房间的时候,小欣忽然像失了魂似的,自己一个人走了出来,所以我也跟著出来了。”
老王妃想让旁人先将孙子送回房──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不适合看这些神鬼之类的事。
但京琴又说话了:“王妃,请原谅奴婢一时财迷心窍,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求王妃恕罪……”
席优欣怔怔地看著那像白烟一样的透明人影在跟前跪了下去,哀哀切切的对著她叩头请罪……她刚刚在快睡著之际,忽然感觉到好像有人在找她,而且找得很心急、很伤心,她在迷迷糊糊之下,被牵引到这个地方……她清楚地听到这个人影叫她“王妃”,并对她说著她不了解的愧疚……她认识她吗?
但……她真的不认识她吗?
她对这个声音感到非常熟悉,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敲入了她的心中,也敲碎原本包裹住她心房一层又一层的薄膜……她不知道那是甚么,但可以感觉得到,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影像随著心的解放,将过去的记忆融入了血中,一下子就窜进了她的脑子,并慢慢在她脑海里起了变化……
“不可能!她明明死了!”邱兰玲激动至极地喊,不理会大家对她投注的眼光;她不相信她没有死,也不要别人相信这可笑的谎言!
京琴阴惨惨地对她一笑,“表小姐,她的确是王妃……我可以证明的……”
她转向席优欣,轻轻的行个礼。“王妃,请恕奴婢无礼。”她扬手一掀,席优欣脸上所缠的白布条就自动断了开来,一向被包裹住的脸清清楚楚的呈现在众人的眼前──没有众人所预期的丑陋伤疤,他们所看到的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蛋……姣好白皙的肌肤,清秀精灵的眉眼,还有红女敕的双唇……这秀丽的五官组合起来,明明就是晋王爷侯星甫明媒正娶的王妃──韩湘!
“哇!”邱兰玲在看清楚眼前这个人的脸后,惨叫一声倒退了好几步,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混沌的脑海中只有一句──不可能!韩湘绝对不可能还活著!
“京琴……”席优欣不由自主的叫出这个名字。
“王妃!您认得奴婢了?”京琴惊喜的抬头看著她。
看著京琴欣喜中包含著愧疚的表情,席优欣奇异地将这个名字和其他的事物慢慢连接起来──是的,眼前的人影正是京琴,而这些年来,她好像做了一个以为永远都无法醒过来的梦……她不理会众人惊喜交加且掺杂著不信的眼神,走到范青矾的身前,看著他轻轻的说:“你是青矾。”
她再看向老泪纵横的戴总管和杨伯夫妇,“戴总管、杨伯、杨婶……”
“王妃……”三位老人家泪流得更急了。
“还有婆婆……”她抱住了满眼不相信的老王妃,同时轻抚同样错愕的侯熙颐,“还有小颐儿,我的儿子……”
她转身看著深情款款的看著她,眼眶早已蓄满了泪的侯星甫,缓缓的走近他,伸出双手抚上了他沧桑的脸,“你是星甫,是我的丈夫……”
侯星甫再也忍不住抱住了睽违四年之久的人儿……她终于又回到他身边了!
被抱在怀中的她仍喃喃像在背诵一般:“而我是兵部尚书韩清苓的第三个女儿,晋王爷的王妃,我叫……韩湘!”
她终于全部想起来了!
她眼光一反无神,推离了丈夫的温暖怀抱,冷厉的看著相拥在一起,惊惧地看著她的邱兰玲主仆。
她很慢很慢的走近,恨恨地瞪著她们,“就是你们害死宝贝,还有我那未出世的孩子!”记忆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她耳旁还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宝贝凄厉的尖叫声,以及火烧在她身上的灼痛……她转向杨伯,哭道出她的歉意,“杨伯,都是我,是我害死宝贝的……要不是我当天将宝贝留下来陪我,她也不会……都是我害的……”
侯星甫不忍心的由背后圈住了哀凄欲绝的她,安慰地轻拍哄著。
“星甫,是她们……”她转过身面对丈夫的柔情注规,要把尘封的悲伤、无助及憎恨一起发泄出来!“她们不但害死了宝贝,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湘儿,你是说……”他讶然无法成言。
她点头,“我是那晚才发现的,本来想等到隔天你回来就告诉你的,谁知道……”
四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失去的已经够多了,没想到他真正失去的远比他知道的要多上更多!
怀抱著哭得柔肠寸断的爱妻,侯星甫冷冷的眼光抛向了邱兰玲主仆。虽然还不清楚一切的前因后果,也不明白为何湘儿会安然无恙的回到他怀里,但可以确定的是,邱兰玲就是那场火的始作俑者!
惊惧的两人被众人不解、不屑的眼光看得更为心慌;邱兰玲尤其不能忍受表哥投给她的眼光,那有如两把刀子在凌迟著她的心!她失措地看著侯星甫,出声为自己辩解:“表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成为被你所拥抱爱怜的人呀!我只是希望……你能回头来看看我……”她愈说,侯星甫的眼光就愈冷、愈不屑。
她终于受不了的摇头哭叫,“不要那样看我!”
她并不是为了得到意中人这种无情冷厉的眼光,才做这一切的!
侯星甫万般温柔的拥紧了怀中的人,却用比冰还冷的声音交代:“将她带下去!”
心知一切无望的蕊纪顺从的将陷入昏迷的邱兰玲扶住,心中充满了哀凄。到头来,小姐还是白费了心机!
她毅然将小姐扶回房休息,再也没有回头望一眼在场的人──她的未来与小姐同在!
厅中一片寂静,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住了众人的心神,怎么都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戏剧性的变化!
情绪略微稳定的韩湘抬起泪痕斑斑的脸蛋,回头看著仍跪在原处的京琴,她移步走向她,轻轻的间:“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在王府内徘徊?”
“是的……”京琴羞愧的不敢抬头看著昔日一向待她宽厚的主人。
“当初你因一念之差而害了自己和宝贝……你最对不起的是杨伯夫妻,如果他们愿意原谅你,我就不再计较。”
她今天还能站在这里,是她的幸运。只是可怜了她未出世的孩子,还有丈夫为她忍受了四年的思念之苦。
杨伯夫妇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们失去了唯一的爱女!
京琴转而面对泪眼相望的杨伯夫妇,请求他们的原谅,“杨伯、杨婶,是我不好,害了宝贝,请你们责罚我吧……”四年来,她一直困在晋王府内,宝贝早已投胎转世,徒留她一人在这里徘徊,进退两难。
“你……你……”杨伯想说甚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人都已经死了,再多的责备又有甚么用?套句他们夫妇四年来一直安慰自己的话──那是宝贝的命!
他和老伴相视一眼,握住了彼此的手互相安慰,然后转身面对汪观主,“观主,就劳烦您为她指引明路吧!”
四年来只能在王府内飘荡,再多的过错也可以抵销了……
“杨伯、杨婶……”京琴没想到杨伯竟然这么简单就饶恕了她所犯的过错,还要道长为她引渡……她一再的叩头谢恩,“杨伯、杨婶,谢谢你们的宽宏大量!若有来世,京琴绝对会做牛做马,以答你们的大恩……”
“你走吧!”杨伯扬扬手,不想听她再说下去。
低泣的京琴轻轻飘起,再一次对众人行礼叩别,静静的等著汪观主施法。
汪观主在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喃喃地念起了咒语……只见京琴的身影愈来愈淡,终于消失在大家的面前。
韩湘偎在丈夫的怀里,强支撑住的精神威胁著就要崩溃。短短一个晚上,她却重新经历了四年前生命将结束前所感受到的爱与恨!
“爹,小欣她……真的是娘吗?”侯熙颐拉拉父亲的衣服。他心里的感觉不是厌恶或者嫉妒,而是……不敢置信,再加上意外。
侯星甫低头给了儿子一个温柔的笑容,“颐儿,她的确是你娘,只是她暂时离开了我们;但她又回来了,以后我们一家人终于真正的团圆了!”
今晚大家犹如做了一场梦;原本是一场简单的法事,结果引出了未死的王妃,而一向给众人柔弱感觉的表小姐,居然是四年前那一场火灾的主使者……了结了一件心事的韩湘,再也支持不住的偎在丈夫熟悉温暖的怀抱中沉沉入睡,远离了众人的讨论;不过等她醒来时,势必要揭开四年前的伤口,以及她究竟是如何逃过那一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