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矾深思的望著一脸安详的侯星甫。
自从王妃死去之后,他就不曾在王爷的脸上看到如此轻松的表情了;他眼神平和,嘴角含笑,好像又回到王妃还在世时,那段轻松优闲的岁月……发生了甚么事?竟能令王爷的神情有如此大的转变!
“青矾,你……相信神鬼之说吗?”仿佛察觉了范青矾的观察,侯星甫懒懒的问。
没想到王爷会有如此一问,他不免愣了一下:“禀王爷,属下不相信。”
侯星甫淡淡的笑了笑,“我原本也是不信的,但经过昨晚之后,我倒希望真有这种事了。”好久没有出现的好心情,让他几年来一直处于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整个人都舒畅轻松极了。
昨晚的梦美得不似虚幻,而是真实的充满了温暖、热情……若不是他今天清晨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抱著的仍是一件衣裳,而身上的穿著仍一如昨天,他真要以为昨天真的是湘儿来找他了……但谁又能说不是呢?
死后的世界究竟是如何的情况,活著的人根本无从了解,所以若说昨晚真是湘儿跨过幽冥界,前来入他的梦中,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湘儿死去的这些年,他从不曾如此接近她!
她身躯的柔软触感,还残留在他的手上。热情的申吟好像还在他的耳旁不断响起……所以,他不由得要相信神鬼之说了。
“王爷,究竟出了甚么事?您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范青矾看到主子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情,非但不高兴,反而担忧起来。
“青矾,你不要紧张,我没事。”他安抚自幼一起长大的侍卫,“只是……我昨天做了一个好梦,让我今天的心情很好。”
关于这类事,他并不希望和旁人分享,即使是亲如兄弟的范青矾也一样;说多了,只怕旁人会觉得怪异不解。
“王爷……是梦到王妃了吗?”能让王爷有好心情的事并不多。
不愧是最了解他的人!
侯星甫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一切都任由他去猜想。他闭上眼,温习了昨天的梦境一次又一次,不想醒来……
即使王爷没有证明他的猜测,但范青矾有自信自己没有猜错。自从老王爷和王妃相继过世后,能让王爷放松的人已经不多了。
范青矾也不敢出声打扰王爷,静静守在主子身旁,期盼在这宁静的早晨里,能让王爷多拥有一刻的自在……可惜天不从人愿,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打破了这份宁静。
范青矾马上开了门──是杨伯。
“范大人,戴总管求见王爷,正在书房等候。”
“我马上过去。”侯星甫睁开眼,又恢复成大家熟悉的冷峻主人。
“是,王爷。”杨伯领命而去。
范青矾看到主子不复刚才的轻松神态,不由得暗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王爷能多一些时间来做美梦──即使那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美梦。
随著主子起身迈向房外,他也快步的跟上……一切还是交给时间来处理吧!
***
席优欣揉揉酸痛的全身,没想到已经睡了几个月的木床了,她还是没办法习惯,每天早上起床时,都是腰酸背痛的──今天更是特别严重。
她愈来愈想念她在现代时所拥有的那张水床,那有如躺在水上徜徉的自在舒畅感……唉!
“小欣,你怎么了?”一个孩童的嗓音响起。
席优欣没好气的对这个打断她好梦的侯熙颐翻翻白眼,她已经和这个骄傲的小王爷混得很熟了,甚至她还教他一些简单的防身术,让他能自卫。
小男孩初时还不肯,直说自己已经有一个很厉害的武术老师了;后来经过她解释防身术和他所学的武功不一样,是种能够以柔克刚、即学即用的招数时,他才勉勉强强的点头。结果他还不是学得津津有味的,每天都比她还早到水塘边来。
“没甚么,只是在想离开王府后,我要上哪去。”
不能再厚著脸皮死赖在这里了!她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至于脸──她也不想再烦心了,如果重活一次的代价是一张丑陋的脸,她觉得还满值得的!
“你要走了?为甚么?”侯熙颐抓住她的衣袖紧张的问。
虽然外表看起来老成。但他到底是个七岁的小男孩,稚幼的心灵早把这个天天见面的蒙面小欣当成自己的朋友。尤其她不会像府里的其他人对他唯唯诺诺的,而会纠正他的态度和想法,他很希望能一直和她在一起。
她让他感觉好像是多了一个亲人……席优欣拍拍他的小手,淡淡的说:“因为我的伤好了呀!当初会让我住在王府里也是因为我受伤的缘故,现在我伤好了,总不好意思再白吃白住吧!”
“那有甚么关系,凭我们晋王府,难道还养不起一个闲人……哇──”
席优欣凶恶的捏住了他的小鼻子,不让他呼吸,“小表,你好大胆,竟然敢说我是闲人?”
就算她真的是,也容不得年龄比她小的家伙来说!
“哇……放开啦……”他鼻子不能呼吸,只能用嘴大口大口的吸气。
放了开手,她狞笑著说:“哼,看你还敢不敢说我是闲人!”
“呼……”侯熙颐喘著气,等呼吸稍微平顺后,才不服气的说:“本来就是呀!我们晋王府财大势大,多一个你吃饭又有甚么了不起的!”小小年纪的他,已经很了解自身所占的优势。
“不是这个问题,是我不想整天无所事事的晃来晃去,无聊极了!”她是个热血的女警探,要她整天就在这晋王府内晃过来晃过去,实在太埋没她的才能了。
也许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正有人需要她的帮助呢!
“那……”侯熙颐忽然想到一个好办法,“那你来当我的侍女嘛,这样我们就能常常在一起玩了。”这真是个好法子!
“当你的侍女?”她不敢置信的望向一脸兴奋的小男孩,马上拨了他一桶冷水,“谢了!没有比当小孩的保母更无聊的事了!”
“你……你竟敢这么说?我不是小孩子!”他没想到自己的好意会被她嫌弃。
“是是是,”她敷衍的回答,“你是老孩子!”
“可恶!”他站了起来,羞恼的就要转身离开,气呼呼的抛下一句:“我一定要你当我的侍女,你等著看好了!”说完就气冲冲的跑开了。
看著他远去的小小身影,她叹了口气,“像我这种来历不明的人,王府怎么可能会收在小主人的身边呢?真是小孩子!”嘴里虽然是这么说,但她真的很高兴他所表现出来的不舍情绪,让她颇为感动。
***
“小王爷,您怎么来了?”范青矾惊讶的说。
王爷正和戴总管在书房里谈公事,他则守在门外静待王爷出来,没想到一向和王爷不亲的小王爷竟然会到这里来,而且摆明了是要来找王爷!
“我要见爹!”侯熙颐老气横秋的说。
“可是王爷他……”
“让他进来。”里面的侯星甫也听到了儿子的声音。
“是!”范青矾应了一声,马上打开书房的门,待侯熙颐进去后又关上。
“有甚么事?”侯星甫问著和他一向疏远的儿子。
“爹,我有件事想请您准许。”即使是面对亲爹冷硬的表情,侯熙颐的气势也未曾稍减。
看著儿子表现出来的强势作风,侯星甫不禁扯了扯嘴角,“甚么事?”看来儿子将来会比他有出息──至少他七岁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么傲慢的态度!
“我想要一个人当我的侍女!”
“这事不是应该找戴总管吗?”他瞟了瞟立于一旁的戴总管。
戴总管不解的看向小王爷,他身边已经有了两名侍女了,怎么……“反正我告诉他这件事情后,他一定会来征询爹的同意,那不如我直接来问爹就好了。”
“哦?”侯星甫很讶异自己的儿子小小年纪就懂得这些,他开口问:“你要谁当你的侍女?”
“她叫小欣,才来我们王府一个月左右。”他简单扼要的说明。
一旁的戴总管不由得冒了一身冷汗。老天,小欣怎么会和小王爷扯上的?他们不过是要她安静的休养或四处散步,没要她去找小王爷呀!
“小欣?”侯星甫皱眉看向戴总管,“她是谁?”
“呃……禀王爷,她是一个月前在我们王府后门的草堆中被发现的,因为她受伤不轻,而且又失去记忆,所以……”王爷的利眼盯得他说不下去。
“所以,你就把她留下来了?”侯星甫冷冷的吐出话来,“我倒不知道我们晋王府这么轻易就让不明不白的人住进来了!”
“王……王爷,属下也曾对杨伯说过这件事,但杨伯一直恳求属下,所以才……”戴总管老老实实的说,希望王爷看在杨伯的份上,能不追究。
侯星甫困惑的问:“杨伯?”
据他所知,杨伯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为甚么会……“是的,因为是杨伯发现那个小泵娘的,可能是……是……”戴总管小心的观察王爷的神情,考虑该不该说。
“有甚么话就直说吧!”
“是!”他擦擦额上的冷汗,“因为那个小泵娘全身上下都是烧伤,杨伯可能是心有所感,才会请求留下那个小泵娘疗伤的。”
戴总管双眼直视地上,不敢看王爷的表情,因为他非常了解王爷对于这个话题有多敏感。
果然,侯星甫就像被点了穴一样,呆愣住了。
“爹!”一旁的侯熙颐不耐的叫著。
他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甚么──因为老王妃严禁有人在小王爷面前提起王妃的死因,怕他幼小的心灵会留下阴影──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想赶快得到爹的允许,让小欣当他的侍女,一直陪他,那他就不会无聊了。
侯星甫回过神,看见儿子征询的直望著他,才想起他的请求。
“戴总管,你说她失去了记忆?”
“是的!”
“那依你的观察,她怎么样?”
知道危险已过的戴总管赶忙说:“她来府内一个月了,除了有时会说一些其他人听不懂的话外,是个活泼开朗的小泵娘,没有甚么奇怪的地方。”只不过是个超级破坏王。
“她脸上有包著白布吗?”侯星甫想起了回来的那天所注意到的那个小泵娘。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甚么会意识到她的存在,但就是有一股意念促使他转向那个方向,然后看见她……“是。她的脸因为烧伤的关系,所以包著白布条。”真可怜,听李大夫说,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好了。
侯星甫漫应了声,又陷入了沉思。
“爹!”侯熙颐又叫著。
侯星甫回神看著儿子,“这件事再缓缓吧!至少要弄凊楚她的来历才行。”
他要再观察她一段时间,如果真的没有问题,他也不反对儿子身边多一个他喜欢的人──就算是弥补他对儿子的疏于关心吧!
“可是小欣就要走了呀!”他焦急的告诉父亲。
“她要走了?”侯星甫转向戴总管,“这是怎么回事?”
又被点名的戴总管忙接著说:“是这样的,因为当初碍于王府的规定,收留她的时候就已经言明,等伤一好就必须离开王府。小欣可能是觉得自己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才想离开。”其实他也有些舍不得这个可怜的小泵娘自己一个人去流浪,若能藉著小王爷留她下来是最好的了。
“是吗?”侯星甫想了一下,才对正热切等著他答案的一大一小说:“戴总管,你先再留她几天,我找一个空档见见她,那时再决定吧!”他相信以自己的观察力,这位失忆姑娘的本性是好是坏,应该是瞒不过他的。
***
但接下来的数日,侯星甫却没有一刻空闲,他不但要听戴总管报告一年来王府的重大事件,空闲时母亲还拉著表妹兰玲不断出现在他眼前,要他接受兰玲的爱慕;再加上自从那夜之后,他就没有再梦到湘儿了……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他烦躁,尤其愈接近湘儿的忌日。他就愈是气闷焦躁。
“星甫。”老王妃站在书房门口,出声唤著。
侯星甫在心里叹了口气,张开了眼,恭敬的招呼:“娘。”
这书房一向是他的避难所,以前只要他待在这里时,连母亲也不敢来打扰他;但现下……看来娘是真的硬了心,非要他再娶不可。
但他和湘儿青梅竹马的爱恋,又岂是这么容易就被另一个女人所代替的?
“你在想甚么?”侍女扶老王妃落坐后马上离开,只留下母子两人。
“没甚么。”说出来又有甚么用?
“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呢?你是不是又在想湘儿了?”老王妃苦恼的看著他。
“娘!”他想闪避这个话题。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她叹口气,“星甫,你要想凊楚,湘儿都已经死了好些年了,你也早该忘了她,再另外建立一个幸褔的家庭呀!”
她也很喜欢湘儿这个媳妇,可是她都已经死了,再喜欢也没有用呀!为甚么一向聪明的儿子会这么看不透呢?老是念著永远不会回来的人有甚么用?只是让自己更痛苦罢了!
她下定决心,非要说服儿子再婜──她总认为,只要他再娶一个温柔娴淑的姑娘,应该能很快的忘了湘儿。
“娘,我根本就没有遇上一个让我想再娶的姑娘!”没有人比得上湘儿!
他和湘儿打小就认识了,在他们成亲前长达十年的岁月里,他从来没有发现比湘儿更吸引他的姑娘;所以他在湘儿满十六岁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央了父亲过府为他说媒。幸好韩家也早对他们这一对青梅竹马有所认同,马上点头答应。到现在他都还记得,湘儿在洞房花烛夜穿著大红的喜服,娇羞的坐在床边等著他……而现在,娘却要他割舍下几乎跟他一起成长的湘儿,不就等于要他遗忘他的过去?
“谁说的?兰玲就是一个很好的对象呀!她贤淑又温柔,更重要的是她对你一往情深。”
她曾探过兰玲的口气,每次兰玲都只是羞涩的说由她全权作主;她活到这把年纪,不知看过多少世面,怎么会连这么一点小女儿心态都不明了呢?
所以兰玲那边不是问题,星甫这边才是大问题!
“我只是把她当妹妹而已,不可能娶她的。”他斩钉截铁的说。
基本上,他连兰玲长甚么样子都不清楚;虽然她小时候也曾在晋王府长住,但那时候的他一颗心全悬在娇美的湘儿身上,怎么可能去注意到一个黄毛丫头?
而湘儿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更少有闲情去注意公事之外的事;即使娘不时带著她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也只是烦闷的想躲开她脉脉含情的眼光,一点也没有想到要仔细的看她一眼。
“可是,兰玲一直在等你回来;她这么一个青春年华的姑娘,却整日陪著我这个老太婆,全是为了你呀!”老王妃听到儿子说得这么坚决也慌了,她知道儿子是认真的。
“娘,她只是过来陪您老人家而已,怎么能说成是在等我回来呢?”他不赞同的摇头。
即使真如娘所说,他也不喜欢自己成为别人贪图的目标──关于娶妻,他自有一番标准,至少要像他和湘儿一样,是单纯的两情相悦,而不在乎外表、身家这些外在条件。
“但是……”看儿子冷漠拒绝的表情,她也没办法了。“唉,好吧!如果你不喜欢兰玲也没关系;你叔叔也帮你相了不少名门闺秀,你不妨就挑一个中意的成亲吧!”
既然星甫对兰玲无意,她也不好强求,顶多她再为侄女另觅一个好对象就是了;虽然让侄女的期望落空让她颇感为难。
“娘,为甚么一定要我现在做决定呢?湘儿都已经为王府留下继承人了,您为甚么这么急著要我再娶?难道您对颐儿有甚么不满意吗?”侯星甫面对母亲的一再催促,已经有点不耐了,只好搬出母亲的心肝宝贝当挡箭牌。
“我怎么可能对颐儿有甚么不满意!”事关她的宝贝孙子,老王妃马上驳回儿子的说法;“他聪明、乖巧、样貌又长得好,他是我们晋王府最好的继承人了!”从小就失去了娘亲疼爱的小孙子,是她的另一块心头肉!“可是星甫,你身为晋王爷,身边若没有一个女人来帮你分担肩上的担子,你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现在还有娘为你分摊著,但如果……娘也走了呢?府内没有一个女主人是不成的!娘不是要你忘了湘儿,可是她都已经死了,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你还年轻。还有大半生的日子要过呀!”
听到母亲这一番用心良苦的话,侯星甫不是没有感触:只是,他真的要为了晋王府这么做吗?
他潜意识里想反抗,但他是晋王府的当家主人,他不能只顾自己。还要顾到府内的其他人……“娘,我知道了。不过,您还是让我再好好想想吧!”他放软了口气。
“好,当然好!”听到儿子已经软化的囗吻,老王妃笑开了脸,“你好好的考虑,娘会等你回心转意的!”
她唤来了守在门外的侍女,眉开眼笑的离开了书房,把安静还给仍僵坐在椅上的侯星甫。
***
王府内的人都知道,老王妃在王爷回府后,就一直追著儿子要他再娶,而其属意的对象就是兰玲小姐。
而一些下人在亲眼看到老王妃满脸笑意的离开王爷的书房后,虽然不清楚他们谈话的内容,但想必王爷一定给了老王妃一个很满意的答覆。
于是一天之内,王府所有的下人都知道王爷要再娶了,而对象当然毫无疑问的就是兰玲小姐!
***
老王妃在得到儿子某种程度的保证后,来到了侄女所住的地方,想婉转的告诉侄女关于儿子的坚持。
虽然她心下也觉得颇为惋愔,但既然星甫都这么坚决的表示了自己的想法,她所能做的就是将伤害减至最低──也许是马上为兰玲另配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吧!
“姑母。”相对于老王妃的忐忑,邱兰玲则显得羞涩又期待。
因为她的侍女蕊纪也听到了传言,马上兴匆匆的跑来告诉小姐这个好消息,也恭贺小姐的一片痴心终于得偿!
惊喜交加的邱兰玲在听了侍女的话后,赶紧打扮好待在房中,眼巴巴的等待老王妃前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终于,老王妃来了。
“兰玲……”看著侄女那张期待的脸,老王妃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才是。
“姑母。”她害羞的垂下了头。
感谢上天垂怜,她的一片痴心就要得偿了!
“呃……我对星甫提起了你的事。”老王妃支支吾吾的起了头。
邱兰玲扭著手中的绣帕,满怀期望的等著。
“他说,他还不急著娶妻……姑母怕会耽误你的青春,想为你另找一门亲事……你看如何?”
邱兰玲不敢置信的抬起头,一脸惨白的望著姑母,不明白事情为甚么会跟她的期待有这么大的不同……这跟蕊纪说的完全不一样呀!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她转头惊视著同样吃惊的蕊纪。
蕊纪来到小姐身旁,扶住了因受到打击而摇摇晃晃的小姐。
她大起胆了对老王妃说:“您说要为小姐另配一门亲事……可是奴婢听说王爷己经答应了婚事呀!”
她明明听到其他下人都是这样讲的!
“你是听谁说的?”老王妃奇怪的问,怎么她都不知道?
“大家都这么说呀!”蕊纪急急的说:“他们说看到您很满意的从王爷的书房走出来,都说王爷一定是答应婚事了!”现下除了这件事之外,再也没有甚么事能让老王妃心情如此快活了。
“原来如此!”老王妃叹了口气,“如果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难怪刚才兰玲会又羞又喜的,没想到却让她空欢喜一场。
“难道……不是?”蕊纪无比仓皇的代小姐问出口。
“我找星甫的确是谈你的事,可是星甫很清楚的表明,他只把你当成妹妹看待而已!我要求他至少要考虑到王府需要一个女主人,而他告诉我说愿意好好想想,所以我才会很高兴的离开书房……没想到大家都误会了!”这么个莫须有的误会,却让兰玲白高兴了一场,真是……
“姑母,如果表哥现在还不想做决定,没关系,我可以等。”邱兰玲为了所爱,不顾矜持的开口。
“兰玲!”老王妃诚挚的看著侄女,“一个女孩子有多少青春可以蹉跎呢?你和星甫不一样,他已经有颐儿了,他可以满不在乎的再多等几年,然后娶个年轻的姑娘回来。可是你不同,你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再这样等下去……何苦呢?”
对侄女的这番痴心,她是痛到心底了;但姑娘家的青春不长呀!她怎么忍心看著她这样傻傻的等下去?
“可是……”只要有一丁点的希望,她就不死心。
“乖,听姑母的话,姑母会为你找一户好人家的,你就不要再痴痴的等下去了。”她心疼的模模侄女的头,然后要蕊纪将失神的她扶回床上休息。
“你先休息一下,我们晚点再说吧!”安置好了侄女,老王妃轻轻的说著,才和侍女一起离开。
邱兰玲起身扑在蕊纪的身上,哭喊著:“为甚么……我等了这么多年,为甚么……”
“小姐,都是蕊纪不好,误听了谣言,才害得小姐空欢喜一场,是蕊纪不好。”蕊纪自责不已。
“不,不是你不好,是颐儿……如果没有他的话,表哥一定会立刻成亲的!”她埋首在蕊纪怀中,哭著说出深埋在她心底的想法,断断续续的哭声在房内盘旋不去……
***
“星甫……”一个娇柔的声音在侯星甫的耳旁响起。
他不用张开眼睛,也知道是他日等夜盼的湘儿,他热切的拥住趴在他身上的温热身体,但她却没有热情的反应他,反而僵直了身子,让他感到不对劲。
但他牢记上一次湘儿说的话,所以他不敢张开眼,只好闭著眼疑惑的问:“湘儿,你怎么了?”
他身上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平淡的问:“你要再娶了?”
这句话把侯星甫恍惚的神智稍稍震醒了一些,“你为甚么会这么问?”听见湘儿话语中的酸意,他觉得满足极了;湘儿还是很在乎他的!
范青矾也曾告诉他府内的人都这样传说,但他觉得不需要去澄清甚么,反正时间一久,再大的谣言也会淡了。但他很好奇为甚么湘儿也会知道这件事,难道他一直认为不存在的世界真有如此神奇吗?
“这你不要管!你只要说是不是就好了!”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激动。
侯星甫本来想说没这回事的,但他忽然想起娘在书房跟他说的话,他犹豫了。
他虽然还没有松口,但心中早就知道,就算现在没这回事,但不久的将来,他势必要为了晋王府再娶……
“星甫……”催促的声音再起。
“如果是真的,那又如何?”他低沉的说。同时也为了他不得不为晋王府所做的一切生起气来,更怨起了湘儿……她为甚么要死?独留下他处理这一团糟!
明知这不是她所能做主的,但他就是不自觉的气怒起来!
她温暖的躯体僵住了。
侯星甫却没有察觉到,他只想将这些年来心里的苦一一吐出:“湘儿,你知不知道你死后我是怎么过日子的?我好痛苦、好痛苦……如果可以,我恨不得能跟你一起去;可是我不能!我有好多的责任未完,所以我不能跟你走,必须留下来。这些年来,我真的撑得好累了……所以即使我再娶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也是被允许的吧?”
她移开了原本相依的身子,声音带了一丝哀怨,“然后你就要忘了我,忘了我们的过去?”
“那不一样的!湘儿,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我最爱的就是你呀!但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就算我再娶,那也是为了晋王府、为了颐儿著想……”
“你骗人!你曾说过你一辈子都不会再娶别人的!”她哭喊著,听不下任何解释。
“湘儿,你冷静一点!”他后悔的想安慰她。
但她只是激动的捶打他的胸口,不住的哭喊:“你说谎,你骗人!”
“湘儿!”侯星甫怒喝一声,抓住她捶打的双手──虽然她是打在他胸膛上,但他却觉得每一拳都打在他的心上;这一切都不是他愿意的,他也是同样的痛苦啊!
“湘儿,你太自私了!你有没有想过被你遗留在这世上的我有多难熬?我不过是想找个人来分担我的痛苦,这样也有错吗?”
四年的生死两难,压得他快崩溃了!
她停下了手,安静的不发一语,但他敏锐的感觉到她曾经深情款款的眼正在他的脸上巡视。
这恐怖的宁静让他心神不宁──她不会就此不再入他的梦了吧?
“如果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无话可说。”她语声哽咽。
“湘儿,我……”
他想拥抱她,但她挣开了他的手,同时也离开了他的怀抱。
“既然你已经决定另外重组一个快乐的家庭,留下我一个人。那么我想请你看在我们曾是夫妻的份上──”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有若自四面八方缓缓的传来,“把颐儿给我……”她的话声愈来愈小,直到听不见……
“不!湘儿,不……”侯星甫惊恐的大喊,想抓住湘儿远去的身影,却一动也不能动。
虽然不知道湘儿所说把颐儿给她是甚么意思,但他直觉要是把颐儿给了湘儿,他会连湘儿也一并失去的!颐儿是他俩唯一的联系,他不能失去颐儿,绝不能……
***
“老头子,情况不妙哦!”
“嗯,看起来是这样;不过我们再静下心看下去就知道了。”
“可是……她真的会将儿子一起带走吗?”
“有可能哦!依她的性子是不可能容许丈夫另娶的……如果她丈夫果真再娶,而她来不及阻止的话,她是有可能将包袱收拾好,就带著儿子去流浪。”
“可是……这不是和我们的本意相违吗?”
“也不是这样;现在是因为她自身的记忆还没有恢复,如果她恢复记忆的话,大可理直气壮的回复她本来的身分。”
“那我们就帮她恢复记忆呀!”
“不行,当初我们也征求过她的意见,是她坚持要这么做的,我们不能插手。”
“但……”
“我们继续看下去吧!”
***
“王爷,王爷你还好吗?”范青矾焦急的轻摇著侯星甫。
今日他一如往常来到房门外静候王爷起床梳洗用膳,很讶异王爷竟然还没有起床,不放心之余才进房来探视一下,没想到却见到王爷双手在空中乱抓,嘴里不断的发出惊喊,他才出声喊醒王爷。
侯星甫倏地惊醒过来,看见范青矾正担忧的看著他,慢慢的将思绪一点一点的拉回来──原来是梦,一个令他胆战心惊,却又真实的梦。
他吐了口气,擦擦脸上的汗水,双眼盯著前方,想稳住仍盘住心头的那阵忐忑。
他忽然问范青矾,“青矾,如果……一个死去的人向你讨某一个人,那是甚么意思?”
就算只是作梦,他也想了解这是甚么意思。
但这个“梦”却逼真得教他毛骨悚然,无法只是将它当成梦!
“死人来要人?”范青矾很讶异王爷竟会问他这问题,但看王爷好像很苦恼的样子,他也思索起这句话的含意。
“我想……如果对方也是死人的话,这句话应该解释成要将两人合葬在一起。”他曾听过这种传闻。
合葬?
侯星甫的心猛然狂跳起来,一字一字的问:“那……如果对方是活人呢?”
“如果是活人的话,那可能是要让对方也像自己一样的死去……”他注意到主子的脸色惨白,身子也有些摇摇欲坠,担心的叫了声:“王爷,你还好吗?”
王爷怎么会忽然问起这种奇怪的事,而且脸色还这么难看?到底是出了甚么事?
侯星甫抬头看著范青矾担心的脸,挥了挥手,“我没事……”
湘儿真的是这个意思吗?那颐儿……
“颐儿现在在哪里?”他急切的想知道儿子的行踪;虽然知道把梦中的事当作事实一样看待是很傻的行为,但他真的没办法压抑心中那种反常的恐慌!
“小王爷?”范青矾心中奇怪王爷今早的反常,但仍尽责的说出自己所知道的,“属下听杨伯说,小王爷正和老王妃一起用早膳。”
侯星甫吁了口气,“是吗?那就好,那就好……”
“王爷,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范青矾再也忍不住的发问了;他知道这举动超越了他的权限,但他宁愿受罚,也不愿看王爷一副恍惚的样子!
侯星甫看著他担心的眼神,考虑著要不要告诉他关于那场梦境……他沉默的梳洗完毕,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同时示意范青矾也坐下。
“昨天……我梦见了湘儿。”他缓缓起头。
“王妃?”那不是很好吗?他还记得上次王爷梦见了王妃有多高兴呢!
“嗯。她问我……是不是要再娶了。”他苦笑著。
范青矾颇为讶异,“王妃真的这么说?”这会不会是王爷自己日有所思造成的?
侯星甫点点头,“然后她说……既然我要再重组一个家庭,颐儿对我已经不重要了……她要我把颐儿给她!”
范青矾恍然大悟,“王爷,那只是个梦,您不需要太在意它。”幸好只是个梦而已,否则真是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我知道那是个梦而已,可是它实在太逼真了,真实得让我以为湘儿真的向我讨颐儿去陪她……”侯星甫并不介意在相识多年的范青矾眼前流露出自己的脆弱,“颐儿是我和湘儿唯一的联系了,如果连他都失去的话,我该怎么办?”他抱住自己的头,低低的诉说心底的惶恐。
范青矾完全能体会主子的惊慌和惶恐,他提出建议:“既然王爷不放心的话,我就多派几名手下全天候保护小王爷的安全,绝不让他发生意外。这样一来,不管那个梦是真是假,小王爷都能安然无恙,王爷也可以不必这么挂心了。”
侯星甫考虑了一下,觉得这样做的确能让他安心,就点头应允。
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了惊叫声──
“救命呀!小欣、小王爷……救命呀……”
凄厉的尖叫声叫乱了房内两个男人的心;他们互视一眼,难道……两人马上夺门而出,朝发出惨叫声的地方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