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清晨素心醒来,就见到宸瑑正双眸炯炯看着她。
她爬起来,坐在他的床沿。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也坐起身,倚着床头。
“嗯?”
“我记得昨天遭到暗算,失去意识,为什么我好端端没事?”他直觉这件事情的始末素心一定知晓。
“这……我不清楚。”不习惯说谎,她回答得有些心虚。
“哦?”
“昨天我回到房间,就看到你昏倒在地,所以我把你扶回房间。”虽然不愿意欺骗他,但她更不愿让他知道她的身分。
她害怕让宸瑑知道自己是肃亲王府的人,害怕宸瑑会视她如仇。
自从入府之后,她欺瞒宸瑑这么久的时间,她知道一旦身分败露,宸瑑绝对不会原谅她。
“是这样的吗?妳没有看到设计我的人?”
素心迟疑了一下,才摇摇头。“没有。”
宸瑑望着她闪烁的眼神,明白她并没有说实话。
她不善于说谎,他看得出来,即使是现在,他仍认为她的眼神不会骗人。
虽然她口中否认知道一切,但她的眼神却无法隐瞒事实。
连说谎都不会的人,怎么会是坏人?
可是,她又为什么不对他说出实情?莫非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素心,妳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沉默许久,宸瑑突然认真的说。
“什么事?”
“妳是肃亲王府的什么人?”他开门见山的问。
她来自肃亲王府的事实,让他总觉得心里存着一个疙瘩。
他不是不相信上官素心,而是不相信肃亲王。
素心闻言,心中猛然一惊,神情僵硬。
“你知道了?”
“我知道妳来自肃亲王府,其他的,我要妳自己告诉我。”
“我……”她神情惨白,语不成句。
“素心,妳是我的敌人吗?”他以痛苦的眼神看着她。
他是那么信任她,不希望她让他失望。
素心连连摇头。“不!我不是!”
看到他那样的神情,她觉得心里好痛,仿佛是她伤害了他!她怎么说得出实话?
“那么妳是肃亲王府的什么人,妳告诉我。”他需要她的答案。
“我……我十岁的时候,肃亲王收留了我,可是我不是肃亲王府的什么人,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
她不会伤害宸瑑,是真的,可是她不忍心,也不敢告诉他,其实她是肃亲王府的杀手,是肃亲王的义女!
“我可以相信妳吗?”他问她,也问自己。
“虽然我来自肃亲王府,可是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我以自己的性命担保。”
“我不愿怀疑妳,可是偏偏妳来自肃亲王府。妳应该知道,我和肃亲王势同水火。”他微微叹息。
“出自肃亲王府,这是我自己无法决定的。”她黯然地低垂着头。
宸瑑以长指抬起她的脸。
“素心,妳到底隐瞒了我什么?”好的也罢,坏的也罢,他都希望她实话实说,不要欺瞒他.
“我的父亲曾经是朝中官员,因为犯了重罪,全家处斩,除了我因为年幼免刑,其他无一幸免。之前跟你说我的家人在乌里雅苏台充军,是骗你的话。”她说着,清灵明澈的美目隐隐闪着泪光。
宸瑑静静地听着,心里只觉得怜悯,并不责怪她的欺骗。
他伸出大掌抚模她削瘦的脸颊,充满爱怜。
“之后呢?”
“我无家可归,流落街头,路过的肃亲王收留了我,让我住在肃亲王府,一住就是六年。”
“肃亲王为什么要把妳送给我?”这是他唯一的疑问。
“这……我不知道。”
她还是不能说出实情。
以他对肃亲王府的人的戒心和成见,如果她坦白告诉宸瑑,她是肃亲王的义女,而且还受命取他性命,他还会这样和颜悦色和她谈话,还会继续相信她吗?
她不敢想象。
“还好妳不是我的敌人。”他暂时选择相信她。
“如果我是你的敌人,你会怎么样?”素心试探地问。
“我会很愤怒,很痛苦。”
“痛苦?为了我?”
宸瑑将她拥入怀中。“妳对我的影响力,远远超过我自己所能想象。”
“是吗?”素心有些不敢置信的感觉。
“无月不只一次暗示我,妳可能对我不利,可是我怎样也不愿相信,妳会是我的敌人。”
“我不是你的敌人,我不会伤害你。”她在他怀中摇头。
“我相信妳。来自肃亲王府不是妳的错,我明白妳身不由己。”宸瑑靠在她的肩膀上,温柔的说。
素心伏在他怀中,不觉流下泪来。
“妳怎么哭了?”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在作梦吗?”
“妳当然不是在作梦.妳自幼失去的幸福,今后将由我还给妳。”他微笑着,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痕。
素心环抱着宸瑑,倚在他厚实可靠的胸膛,心中充满暖意,却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她总觉得,欺骗眼前这个对她这么温柔的人,她会有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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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月痕如勾。
独自在房中沉思的素心,突然接到一支系着纸条的紫色羽毛。
“这是……师父!?”
看到纸条的内容之后,素心大惊失色。
她销毁纸条,随即纵身上檐,施展轻功奔离四贝勒府。
宸瑑和无月刚回到府中,看到一条熟悉的白色身影疾驰而过,两人惊诧之余,立刻尾随其后。
只见素心以绝顶的轻功来到城郊一处荒凉的所在,伫立在夜风中,若有所待。
无月看了宸瑑一眼,后者的神情异常难看。
他本想说什么,却在触及宸瑑阴沉的神色之后,立即识相的紧闭上嘴。
饼了一会儿,一名身着紫衣,头上罩着紫纱的女子飘然来到。
“师父。”素心朝那名紫衣女子跪下。
“起来吧。”那名女子说道。
“师父找我,有事?”
“素心,妳大祸临头了。”
素心闻言,心中了然。
“徒儿知错。”她心虚地垂下头。
“光是知错有什么用?对于妳迟迟不能完成杀害宸瑑贝勒的任务,肃亲王本来就很不满,日前欧阳花容回府说了妳一篇是非,肃亲王更加愤怒。他说妳罪该万死,但念在妳是他的义女,他愿意再给妳一次机会。”紫衣女子冷冷的说。
“师父,我……”
“不要再说了,快点动手杀掉宸瑑贝勒。宸瑑贝勒如果不死,就要换妳丧命了,妳明白吗?”紫衣女子径自打断她的话。
“师父,我不能。”素心别开脸。
“为什么不能?难道妳不是他的对手吗?”
“我……”
“我不与妳多说,这把剑拿去。”紫衣女子说着,从背上拿下一把宝剑,丢给素心。
素心错愕地接过。“师父,这是?”
“琉璃剑。我们师徒一场,如今我要离开了,这把剑就送给妳。”
她知道琉璃剑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师父视若性命,从来不离身,现在居然要送给她?
“师父妳要上哪儿去?”她连忙问道。
“天地之大,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紫衣女子洒月兑的说。
“可是肃亲王会放过师父吗?”素心不由得担心。
“痴儿,先担心妳自己吧,不要忘记妳当前之务,是尽快杀掉宸瑑贝勒。师父离开了,妳好自为之!”
紫衣女子说完之后,匆匆离开。
无月见状,立刻跟踪而去。
隐身暗处看着素心的宸瑑,凌厉的眼眸充满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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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她还是骗了他。
她说,她和肃亲王府没什么关系,只是肃亲王收留的孤儿,事实上,她是肃亲王安排的杀手。
他对她推心置月复,她却对他隐瞒到底。
他好恨!恨自己太轻易相信她,恨自己爱上满口谎言的她!
好恶毒的女人,表面纯真善良,实则居心叵测,城府深沉,竟这样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了,原来他爱上的女子,是仇人的义女!
这真是太讽刺了。
如果他早知道上宫素心的身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她,更不用说爱上她!
他为什么这么后知后觉?他为什么这么容易受到蒙蔽!
爱上死对头的义女,肃亲王一定在背地里大肆的嘲笑他吧!
真是愚蠢啊……被一名女子耍得团团转,原来他也只不过是个愚人罢了!
宸瑑愤怒地一拳重重击在坚硬的树干上,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直流到地上。
他不想再见到她虚伪的脸,更不希望自己因为一时的愤怒,错手杀了她——
他恨她,所以绝对不会让她死得这么便宜!
既然她想杀他,就是他的敌人。对付敌人,他有他的办法。
她敢欺骗他,就必须承担后果。
对于肃亲王府的人,他绝不心软。
宸瑑握紧染血的拳头,含着恨意的眸光如冰一般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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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瑑,好几天不见了,你最近很忙吗?”
宸瑑回到遥心居,正在弹琴的素心看到他,高兴的站起来迎接。
“嗯。”他不动声色。
“忙些什么?太子的事吗?”她很少这么多天不见宸瑑,难免有些挂虑。
“不,只是忙着被耍。”他似笑非笑地说。
“这是怎么说呢?”素心微微一惊,勉强笑道。
“我最近被一个武艺高强的人作弄了,才发现原来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可靠呢。”宸瑑笑意可掬地靠近素心。
“宸瑑……”她感觉有些不寻常,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素心,妳会武功吗?”他亲切的问。
“我……我不会。”
“是吗?”宸瑑笑了笑,蓦然击出一掌,打在素心的左肩。
毫无防备的接下宸瑑这一掌,素心不由得连退数步,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宸瑑你……”她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妳为什么不还手?”他唇际微扬,眼里却不见丝毫笑意。
“宸瑑你怎么了?”
“为什么不还手!”重重的一掌又应声落下。
这一掌不偏不倚地击在她心口,虽然素心内力深厚,但不闪不避受此重创,她内力再深也不禁口吐鲜血。
转眼间,她又连挨了宸瑑两掌,连喘息的机会也没有。
“妳还真会伪装,被打成这样也不还手,我太小看妳了。”宸瑑冷笑着说。
素心摇摇欲坠的扶墙而立,一身雪白的绸袍血迹斑斑。
宸瑑毫不留情的将她打成这样,她再迟钝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都……知道了?”她气弱地说。
“妳说呢?”
“你打算……打算怎么样?”
宸瑑倏地伸出右手,掐住她纤细的颈项。
“我想杀了妳,又舍不得让妳死得这么容易。”他冷眼邪笑。
素心回避他的目光,眼中流下泪来。
她的眼泪落在宸瑑的手上,让他心中沉沉一震。
他像被烫着一般,立刻放开手。
“妳说,我应该如何整治妳?”他转过头,刻意不看她。
素心沉默无语。
依此情形看来,宸瑑对她误解已深,谅她再作何解释也无济于事。何况,试图对宸瑑隐瞒自己的真实身分,原本就是她的错,因此,她无话可说。
就算宸瑑要杀她,她也没有怨言,反正,她迟早死路一条。
她闭上双眼,不做任何挣扎。
宸瑑见她认命的样子,心里更加愤怒。“妳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她不为自己辩解?就算是强词夺理也好!她为什么不说自己是受人逼迫,她也身不由己?
虽然他不会再相信她,但至少她这么说,他心里会好过些!
难道她认了命,以前欺骗他的总总过往就可以一笔勾消吗?没那么容易!
“请你杀了我。”素心冷静的要求。
“做错事就想以死来逃避?我偏不让妳死。”宸瑑阴狠地冷笑。
“你……”素心看着眼前不再熟悉的宸瑑,心底升起一阵寒意。
他伸出大掌,使劲握住她细瘦的手腕。
“妳应该后悔踏进我宸瑑贝勒府——我会让妳知道,世界上有许多比死更残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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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瑑将素心囚禁在水牢。
水牢是一间建造在地底下,以从玉泉山上运下的寒冰特制的牢房。
说是牢房,其实像是一个方形的坑,里面充满了水和寒冰,专门用来囚禁武功高强且穷凶恶极的犯人。
素心双手被铁链锁在墙上,牢中冰水的高度直达她颈项。
宸瑑没有再对她施刑,但光是这浸在冰水中的待遇,对她而言就已经是极严厉的刑罚了。
参杂着冰块的水寒冽彻骨,将人浸于其中,即使是彪形壮汉也撑不了三天,何况素心体质虚弱,又已受到重创在先。
因此当无月听说宸瑑将素心囚禁在水牢的时候,他不禁为她发出抗议——
“你别闹了!你把她囚禁在水牢?请问她是犯了什么弥天大错?她杀了你全家?还是盗了你祖上的财产?这种天气把她吊在水牢,你存心谋杀她吗?”
“她没这么容易死,我三个时辰会让她离开水牢一次。”宸瑑神情阴冷地说。
“你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对了,真残酷。”无月摇摇头。
“不必同情她,无月,她罪有应得。”
“她不该欺骗你,可是她虽然奉命混进府中伺机取你性命,实际上她什么也没做,她没伤害你,不是吗?如果她有心杀害你,她早就下手了。”
宸瑑冷冷一笑,“她只是还没找到机会,如果今天她的武功在我之上,你以为她不杀?”
“我觉得她不是坏人。”
“不管是不是坏人,她是肃亲王的义女,是肃亲王一手教出来的杀手。你认为这样的人,能够相信吗?”
“这……”
“在我想到如何处置她之前,我不会放手。”宸瑑冷漠地转身,背对无月。
无月望着他冷情的背影,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无法左右你的决定,只希望有朝一日,你不要后悔。”
他知道宸瑑平生最恨别人欺骗他,更何况那个骗他的人是他曾经深爱的对象。爱得越深,爆发的恨意越重。
虽然怜悯上宫素心,但他爱莫能助。
“后悔?哼,爱上她,我已经够后悔了!”他恨恨地说。
“对了,你还记得那天约见素心的人……”
无月突然提起这件事,但一句话还没说话,一名府中侍卫匆匆忙忙跑进来,打断了他的话。
“她怎么了?”宸瑑立刻问道。
他认得这名侍卫是负责看守上官素心的人。
“禀主子,那名囚犯情况很奇怪。本来她一直垂着头,一动也不动,现在突然开始挣扎,看她的样子好像很痛苦!”
宸瑑话未听完,立即奔向水牢,无月也随后到来。
只见被囚禁在水中的素心正不停的扭曲挣扎,似乎试图挣月兑锁住她双手的铁链。
她双眉紧锁,一张惨白的小脸如今更是面无人色。
“身体四周的低温让她的心脏不堪负荷,引发了心悸!快把她解下来,她现在很痛苦!”无月见状,紧张地喊道。
身旁侍立的几名侍卫望着宸瑑,无人动手。
没有贝勒爷的口谕,他们不能擅自行动。
宸瑑双唇紧抿,凝视她好一会儿。
蓦然,他神情一冷,倏地转身离去。
“时辰还没到。”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