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舞娃娃 第三章
作者:朱妍

韩烈作自我介绍时,表明自己开了一问小店糊口。

如果,他的店面规模还叫小店的话,那么,除了大型百货公司之外,大概也没几个人敢在他面前吹嘘自己开了一间大店。

“钟爱一生珠宝钟表公司”就是韩烈的店,除了位于衡阳路的总店,延平北路还有一间分店。“钟爱一生”除了卖钻石珠宝金饰,还代理包括:百达翡翠、江诗丹顿,浪琴、芝柏、亚米茄、劳力士……等等瑞士名表。

韩烈输入密码打开嵌入墙壁的隐藏式保管箱,从中取出一个银质珠宝盒,回到他的办公桌坐下来。

他把珠宝盒里头的钻石一颗一颗按照大小排列在铺着绒布的长盘里,点了点,一共二十三颗璀璨夺目的果钻静静躺在盘子里相互争辉。

叩!叩!叩!清脆的敲门声。

“请进。”韩烈扬声响应。

“韩先生,您找我?”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店里的首席珠宝设计师小唐。

“小唐,你过来看看。”韩烈拿镊子夹起其中一颗,小心翼翼放在高倍数精密放大仪器底下,熟稔地旋擎调转至二十倍,他头也不抬地朝小唐勾了勾手指头,邀小唐过去欣赏。

“好。”

“纯度干净无瑕……切割精准完美,麦穗般的金黄色泽,啧……像绝世美女般令人怦然心动!”小唐瞇觑只眼透过放大镜证不绝口。在珠宝设计师眼中,一颗完美的宝石跟美女没两样。

“这一颗三点一八克拉黄色马眼钻是『全方位科技』蔡董事长买下来送给他太太的金婚礼物,我打算交给你设计镶嵌,不过,我想先听听你的构想。”韩烈坐下后示意小唐也坐下来。

“我想采用时髦的四爪立体戒台……”小唐边沉吟边在他办公桌前面的圈椅坐下来。

“四爪?不好!四不讨喜,改六爪如何?六六大顺。”韩烈一听到四爪当场摇手否决。

“咱们中国人的禁忌比猫身上的毛还多。”小唐颇不以为然地翻白眼冷哼。

他是韩烈从香港礼聘的广东仔,头脑灵活、手艺一流。

“讨吉利的心理在作祟嘛!要不然,监理所公开拍卖什么XX一六八车牌号码,落槌价怎能拍到百万之谱?”

“改六爪就改六爪吧!依我看……这颗马眼果钻够大,太花稍太繁复的戒台不但画蛇添足还会抢走它的光采,我建议用白金六爪戒台,简单大方更能突显它高贵品味。”

“我个人完全赞成你的看法,不过,有钱人不见得有品味懂品味。小唐,你也知道蔡董事长夫人喜欢珠光宝气,恨不得从头到肌镶金包银金光闪闪,这次,蔡董大手笔买下这颗黄色马眼钻,你却为了突显钻石的价值只简单镶六爪戒台,我保证蔡夫人她一定会跑到店里发飙跳脚。”开店做生意首先得模清楚大客户的心里在想什么,然后,投其所好准没错。

“说起蔡夫人的品味,实在是……耸搁有力!真是可惜了这颗顶级美钻,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小唐内心不禁兴起美人配拙夫的感叹。

“小唐,别忘了顾客至上!你就勉为其难帮蔡夫人设计一个华丽气派的戒台,最好在抓爪上镶满碎钻,好让她在一堆董事长夫人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真是俗到毙。”小唐扮个作呕的表情。于公,他跟韩烈是老板伙计;于私,两人是常常相邀到PUB喝酒把妹的哥儿们。

“说说你的构想吧。”韩烈知道小唐每次骂完之后,必然灵感涌现。

“我准备把六爪设计成六片叶脉,每一片叶脉都镶满碎钻,戒围阴刻一圈回旋纹,保证整枚戒指金光抢抢滚,让人看了螫眼。”小唐抽出笔筒里的铅笔,在便条纸上勾绘出草图。

“嗯!不错!看起来很华丽,是蔡夫人喜欢的款式。呃……如果,把镶叶子的圆碎钻改梯型钻搭配马眼主钻,你觉得如何?”

“梯型钻比圆碎钻价格贵好几倍,镶嵌时也很耗工。”

“只要钻戒够豪华够耀眼,就算多花一点钱,蔡夫人绝不会心疼。”

“好吧!就依你的意见,改采梯型钻。”小唐从善如流。

“小唐,我知道你每次设计蔡夫人的珠宝都呕了一肚子气,我为了弥补你,这二十多颗大大小小的4C钻石就由得你自由发挥。”韩烈指指绒盘里熠熠发亮的果钻,慷慨表示。

“真的?我心中一直构想打造『流星雨』钻石套炼,包括:项链、耳环、手炼跟戒指,这几颗正好用来镶星星主钻……”小唐一扫沮丧,整个人从蔡夫人的俗不可耐中挣月兑出来。

“你大胆去设计,我保证你的流星雨钻石套炼一镶嵌好,立刻腾出店里最醒目的橱窗展示,还把你这位设计师的大名摆上去。”

“你不怕我被高薪挖角?”

“不怕!我相信没有任何一家珠宝公司跟我一样,一毛也不抽设计师的设计费。”据韩烈所知,有几家狠一点的珠宝公司光付设计师薪水独吞设计费,有的则采五五或者三七拆帐。

然而,在韩烈眼里设计属智能财产,是设计师呕心沥血的结晶,他绝不剥削,只心安理得赚珠宝利润跟赚工钱。也正因为如此,他的珠宝设计师除了自立门户之外,几乎没有人跳槽到别家珠宝公司效力。

“你的确是个很阿莎力的好老板。”小唐竖起大拇指。

“过奖!饼奖!澳天请你喝一杯。现在,麻烦你在签收单据上签名,然后快点把挪回你的办公室,专心设计镶嵌蔡夫人的钻戒。”韩烈把绒盘里的钻石装回羊皮袋,等小唐签名后交给他。

“没问题。”小唐拎着羊皮袋走出去。

韩烈抓起西装外套穿好,按下内线电话告诉他的经理筱凤:

“我外出找古教授。”

迸教授长年穿一袭衣襬飘飘的长衫,春夏是丝绸质地,秋冬则是纯羊毛织锦缎,配着一把雪白长须,乍看之下,活像古画里走出来的隐世高仕。

“阿烈,你这趟滇缅边境之行,收获如何?有没有买到宝啊?”古教授习惯性地伸手模模胡须。

“托您老的福!这次真的让我买到宝,不但,一口气把上回亏掉的钱全部弥补回来,还小赚一笔。”韩烈送上两罐古教授最喜欢的冻顶乌龙茶叶。

“哈……那就好!那就好!”古教授笑着收下茶叶。

“这枚戒指上的蛋面翡翠就是我这次买到的宝,我特地镶一枚送给您,感谢您的指教。”韩烈从西装口袋拿出一只墨绒戒盒打开来,里面插着一枚油光女敕绿的冰种翡翠戒指。

“送我?谢谢你。啧……你瞧瞧,这翡翠娇女敕得都快滴出水来似,当属A级极品翡翠。阿烈,你说这枚蛋面翡翠是你在滇缅玉石市场买到的?”古教授取出戒指,转身扭亮矮几上的那一盏古瓷台灯,瞇觑起眼睛把翡翠戒指递至灯光底下探照,啧啧称赞。

其实,古教授一辈子也不曾在大学教过一天书,他是个爱玉成痴的退休生意人,因为,钻研玉器矿石数十年,在古玉界深具权威,任何一件古玉到他手上,他可以马上正确地分辨出年代跟真伪,所以,大家在佩服得五体投地之余,都必恭必敬称他一声教授。

韩烈经由同业友人的引荐认识古教授之后,常常登门讨教如何挑买玉矿原石,古道热肠的古教授总是倾囊相授,这也就难怪韩烈今天要专程送上这么贵重的谢师礼。

“的确是我在缅甸玉矿原石市场买到的。此趟滇缅行,可说是三年来收获最丰硕的一次。”他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道:“以前,常常听人家说什么运气好到连城墙都挡不住!我总是抱着姑且听之的怀疑态度,没想到上个月到滇缅边境采买玉矿原石,却让我生平头一回感受到这种鸿运当头的痛快滋味。”

“怎么个鸿运当头?快说出来一起分享。”

俗话说:“老人囝仔性!”古教授兴匆匆催促他。

“去年我被一颗又大又重、石皮露出绿丝纹路的玉矿原石蒙蔽了眼,跟同行一路喊价竞标,最后,花了一大笔钱才得标……唉!”他摇头叹气,很不情愿回想上次的惨痛经验。

“结果,运到工厂等切割工人?切开来,才知道自己买到的不是一块翡翠原石?”古教授笑着接腔,这种把冯京当马凉的看走眼事件,在玉矿原石市场屡见不鲜。

“我真的很难想象石皮透着鲜绿丝纹的原石?切开来,里头竟是灰白夹杂斑点的廉价玉质地,就算打磨拋光成玉镯,一只大概也卖不到三千元。当时,除了懊恼自己贪念作祟,又怨得了谁?”付出惨痛代价令他痛定思痛,决定勤跑古教授家讨教学习。

在滇缅边境的玉矿原石市场里,东方人最爱的绿油油高档翡翠跟灰白含杂质的低廉玉,都隐藏在玉矿原石里称斤论两喊价拍卖。光从它乌漆抹黑的粗糙原石表皮,实在很难看出自己究竟是买到一块宝,还是买到一块毫无价值可言的玉石头!

喊价买玉矿原石无情考验买家的眼光跟运气,有人因此一夜致富,也有人因此资金大失血。

“那你又如何交上好运呢?”

“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眼就看上一颗约西瓜大小,表皮丑得坑坑巴巴,没几个人有兴趣举手喊价的原石。结果,我以美金七百八十五元的超低价买到。凭良心说,我买了之后,不禁有点后悔,谁知道一剖开来,里头竟像春禾般绿油油一片,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斑声惊呼:『翡翠』!”他咧着嘴笑哈哈。

“我想这就是玉矿原石最吸引人的地方,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当它剖开来之后,究竟令你哭,还是令你笑!”古教授颇能体会个中三昧。

“的确!这种一翻两瞪眼的买卖,需要具备一点赌徒性格……”

这时候,门铃叮咚!叮咚!响起。

“我去开门。”韩烈示意古教授安坐,由他过去应门。

“麻烦你!谢谢。”古教授点头致谢。

“田媛?”打开镂花铁门,韩烈瞪大眼睛看着俏立在门外的田媛。

“韩烈?你怎么会在这里?”田媛同感意外地怔了怔。

“怎么?你们认识啊?”

迸教授插话进来的同时,田媛已进入客厅,韩烈转身关上门,跟她同坐在一条沙发上。

“她是我的田老师。”韩烈愉悦地瞟她一眼。今天,她穿著一套帅气的丹宁牛仔装,跟平日斯文秀气的婉约模样,大异其趣。

“哦?你去上她的串珠班?我说媛媛啊!妳管得住阿烈这匹月兑缰野马吗?”古教授托了托老花眼镜,笑瞇瞇扭头盯着两人瞧。

“阿烈……他……他上课很守秩序。”她支支吾吾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挤出他的优点。呃……假如心不在焉呆坐在教室里,径拿两只雷达电眼紧迫钉人追着她满场跑也算是守秩序的话。

如果可以,她很想在古教授面前赞美他的手艺有多棒有多好,可是,她实在说不出口,连撒谎都不行。因为,他的作品从头到尾,只有“惨不忍睹”四个字可以形容。

就拿上礼拜的串水晶手炼课程来说吧!只要把彩色水晶珠子一颗一颗依照自己设计的图案跟颜色用鱼肠线交叉穿过串好即大功告成,韩烈却跟鱼肠线有仇似的一连扯断好几根,还数度打翻装水晶珠子的碟子,害何英雄不得不趴在地板上帮忙找珠子。气得好脾气的何英雄险些冲出去跳楼,直嚷嚷教这么多年串珠课程,从没教过像他这么脑筋灌浆、手脚打结的鲁钝学生。

“谢谢妳帮我留住面子。”他心领地朝她眨眨眼。

“古教授,这是你委托英雄设计的中国结,今天英雄他家里有事不能亲自送过来,特别拜托我跑一趟。”她从皮包里拿出一块系着漂亮中国结的玉佩,递过去交给古教授过目。

“英雄这孩子,不但拥有一颗七巧玲珑心,还有一双灵巧的编织手。阿烈,你看!英雄把这枚汉朝入沁青玉块编串成同心结,还垂着漂亮五色穗,多精致啊!”古教授满意地拿布满老人斑的手,滑过每一块系上漂亮中国结的玉器。

“英雄确是个奇人。”韩烈点头附和。在他眼里,何英雄是个壮硕如熊的大男人,却有一双比女人更灵巧三分的巧手,称他奇人,似乎一点不为过。

“媛媛啊!英雄有没有把帐单交给妳?”古教授模出钱包准备付钱。

“英雄只是打电话拜托我送过来,并没有把帐单交给我,我想,改天他会自己过来跟您结算。”

“也好。”

“田教授!您有客人,我就不便多打扰……”田媛起身告辞。

“阿烈!你就帮我送媛媛回去吧。”古教授刻意帮他制造机会。

“送田老师回去?没问题。”韩烈霍地站起来。

“不必麻烦!我自己叫车回去就行了。”田媛摇手推辞。不知为什么,每次韩烈一靠近她,她的一颗心就很没出息地乱蹦乱跳,令她很怕跟他单独相处。

“学生送老师天经地义,妳就别客气啦!田教授,我过两天再来看您……”韩烈不由分说推她出去。

“那……古教授,再见。”她简直倒了八辈子楣,才会教到韩烈这种皮厚到连推辞婉拒都听不懂的学生。

“两位慢走……再见。”古教授笑呵呵挥手道别。

田媛跟韩烈一前一后下楼步出一楼大门,并肩走在长巷。

“现在,妳要回店里还是回家?我的车就停放在前面公园……”

“我要回店里,不过,我肚子饿了,想到巷子口吃碗面再回去,你先走吧。”她打发他走。

“经妳这么一说……我发觉我的肚子也饿了,我陪妳去吃碗面再开车送妳回去。”想打发他走?嘿!门儿都没有。他千盼万盼就是盼望要跟她单独相处,现在,好不容易机会来了,他哪有放弃的道理?

“这……”她面露难色。

“喂!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更何况,妳是我的老师,知道哪里有好吃的面当然要带着学生去吃一碗。”他睨眼痞笑。

“那家面店煮的面,其实……不好吃。”她犹豫地说出实情。

“不会吧?明知不好吃,妳还想去吃?”他不可思议瞪眼瞅她。

“我……我另有原因啦。”她回避他探索的眼,低头盯着鞋尖。

“奇怪!老板煮面的功夫不好,还敢开店卖面?而妳也很逗!明明知道面不好吃,还非吃不可?我猜,面店老板一定是个超级大帅哥,走!走!走!我陪妳一道去吃。不过,妳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啦!就算老板面煮得再难吃,我也会看在妳的面子上不会掀他的桌子。”他强行拉她的手,不由分说拖着她大步往前走。

“韩烈……”她怎么甩也甩不掉他的蛮横铁腕,只好小跑步才能跟上他的大步伐。

“我喜欢妳叫我阿烈!媛、媛。”

他别过脸放慢脚步,极其温柔地喊她媛媛,听得她茫酥酥。

韩烈猜错了!

面店的老板才不是什么超级大帅哥,而是一个动作迟缓的瘦小老妇人。

“田小姐!妳很久没来吃面了。”老妇人看见田媛很开心地笑露一口假牙。

“是啊!最近比较忙……”

“咦?妳换男朋友啦?”老妇人心直口快的问。

“他……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呃……老板,今天,我想吃酸菜肉丝面。你呢?”她疯狂摇头,神情尴尬地点面。

“我跟妳一样吃酸菜肉丝面。”他摆出一张臭脸,心里很不是滋味的想--换男朋友?言下之意是指田媛曾经跟别的男人一起来吃面?奇怪!罢才,田媛还警告他老板煮的面不好吃,怎还带男朋友来吃?

“好!我马上去煮。”老妇人双手在围裙抹了抹,走过去弯下腰扭大炉火,等水滚开后下面。

“原来,妳有这种怪癖。”他没头没脑丢出一句,然后,拉开红色的圆形塑料凳子坐下来。

“怪癖?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怪癖?”她一头雾水问他。

“妳的怪癖是带男朋友一起吃……难吃的面。”他压低后面四个字的声音,怕老妇人听了伤心。

“我哪有?”她矢口否认。

“还死鸭子嘴硬?我刚才明明听见老板问妳……换男朋友啦?”

“我跟英雄来吃过几次面,老板就一口认定我跟英雄是一对。”她笑得很无奈。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上年纪的人都跟老妇人一样,只要看见异性结伴同行就喜欢乱牵红线。

“喔。”他焦躁的口气明显缓和不少,不过,随即又问道:“那……妳跟英雄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喽?”

“当然不是。”她顽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什么?”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啊?你们要切卤菜?”有点重听的老妇人听到声音,急忙回头张望着问。

“呃……我们要切一个卤蛋、一碟海带豆干。”田媛大声回答。

“好。”老妇人手握菜刀慢条斯理地在砧板上切海带豆干。

“妳跟英雄究竟好到什么程度?”他说话的口气醋醋酸酸,像刚喝下一杯五百c.c.柠檬原汁。

“我跟英雄好到可以共买面膜一起敷脸。”她促狭地想气死他。

“买面膜敷脸?媛媛!妳怎会喜欢英雄那种娘娘腔的男人?”他大惑不解的问。

“带点娘娘腔的男人有什么不好?既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比起那一些自以为很有男子气概的粗鲁男人,不知要好上千百倍。”她意有所指。

“妳真的认为个性有点娘的男人比较吸引妳?”他皱紧眉头困窘地咽了咽口水。

“是啊。”她偷偷在心底窃笑三百回合。

“这……”他搔搔头抓抓耳,沉吟着。

“怎么了?”

“我想我得找英雄好好谈谈,拜托他无论如何都要把我教成一个娘娘腔,这样妳才会喜欢我。”嗯!他被自己说出口的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她忍俊不住噗哧了声,掩着嘴儿笑弯腰。

“妳故意唬弄我,是不是?”他横桌抓住她的小手。

“我没唬弄你,我跟英雄真的感情好到可以共买面膜一起敷脸。至于,我所谓的感情好,真的只是单纯的感情好,不涉一丝男女情愫。”英雄跟女孩子一样爱美,常常跟她趁晚饭后等上课的空档,花二、三十分钟在办公室敷面膜保养脸。

“好加在!我真不敢想象,当我为了讨好妳变成像英雄那样的娘娘腔,会是什么德性?”他大大松了口气。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个性,我不希望任何人为我改变。”

“卤菜来了。”老妇人先把卤味端上桌,转身去下面。

“谢谢。”她接过韩烈递给她剥开的免洗筷,夹了片豆干送进嘴里。

“嫒媛……”他则表情古怪地嚼着切片的卤蛋。

“什么?”

“妳确定妳叫的是卤蛋不是淡水的阿婆铁蛋?我的天啊!这卤蛋硬得像在嚼皮革。”

“嘘……小声点,别让老板听见,她会伤心的。”她紧急向他递过眼色。

“怕老板伤心?怎么会呢?我倒认为煮不好就该明白告诉老板改进,这样生意才会兴隆。”

“你不懂,老板的身世很可怜啦!”

“可怜跟卤蛋卤得像石头有什么关联?”

“是没关联。不过,你看老板年纪那么大还要赚钱抚养两个小孙子……哎呀!罢才,我不是警告过你,这里卖的食物不好吃,谁教你偏要跟来。”她转而怪罪他。

“老板的儿女呢?”

“老板的儿子发现自己的老婆与人有染,一时气昏头失手将两人杀死,银铛入狱,留下一对小兄妹给年迈的母亲抚养。”

“哦?社会局没伸出援手?”

“老妇人名下有这间十多坪的小店面,无法申请救济金。”

“这里地点差坪数又小,恐怕想租都租不出去。”他打量一下局促的空间。

“所以,老妇人不得不把客厅腾出来卖面,养家糊口。”

“生意这么差,所赚的够一家三口生活吗?”从刚才到现在,除了他们俩,没第三个客人进来。

“据我所知,这里的街坊邻居都会轮流来吃面,让老板赚点钱支付生活开销。”

“很温馨很有人情味的作法。”

“大家都是抱着做善事的心理来吃面,也就不大计较面煮得好不好吃。”

“所以,老板根本不知道她煮的食物难以下咽?”

“嗯。”

“歹势!歹势!让你们等这么久。”老妇人端来热腾腾的酸菜肉丝面。

“谢谢。”

“桌上有辣椒跟乌醋。”老妇人热忱地指指桌上的透明圆罐。

“好。”

韩烈很捧场地吃一大口。

“不好意思!带你来吃这种煮到糊掉的面。”

“面是糊掉了,但,老人家手脚不灵活,情有可原。”他面无表情再吃一口,甚至,再度夹起一片被他形容成皮革的切片卤蛋送进嘴里。

“你似乎吃得津津有味?”她弯眸浅笑。

“吃爱心面嘛!当然不可以用挑剔的嘴品尝。”

“你是个很有同情心的好人。”她跟着吃一口,呃……煮到糊掉的面完全失去面条的QQ感。

“好人?妳过奖了。”

“对了!你参不参加下星期天的聚餐?”

每一期串珠班,英雄都会固定举办一次聚餐联谊,前提是参加的学员都得携带一道亲手烹调的菜出席。所谓亲手烹调,就是严禁参加者从餐厅买一道外卖或者假手他人煮一道充数。

“妳参加吗?”

“当然。”她是助理老师的身分耶,怎能缺席?

“妳参加,我就参加。”他打定主意要如影随形跟着她。

“你准备好一道菜了吗?别忘了!英雄规定要携带一道亲手烹调的菜,才有资格参加聚餐。”不会吧?!他前看后看左看右看,都是那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男人,莫说叫他亲手煮一道菜,可能连炒一盘蕃茄炒蛋都有困难。

“我还没准备好,妳呢?”

“我原本也不懂烹调,都是被英雄赶鸭子上架逼着去学,这几年下来倒也学会好几道拿手好菜。”

“真的?那就请妳帮我恶补一道吧?”他抓住机会央求她。

“没问题……”她愕然住口。

不!

她才不要教他作菜,光教他串珠课程已够她一个头两个大,若再教他作菜……

岂不天翻地覆?搞不好会拆掉她的厨房哩。

“妳答应啦?我就知道妳是一个美丽善良又热心的老师。”他笑得很谄媚很狗腿,呃……还有一点贼。

“凭良心说……我的厨艺其实也不怎么样,我劝你还是另找高手吧!”她后悔至极的想扔掉他这块烫手山芋。

“不!不!不!就是妳啦。嫒媛!妳是老师耶,为人师表说话不能出尔反尔。”他扣她一顶大帽子。

“我……”她很想咬掉自己的一根肇祸长舌。

“聚餐就定在下周日,也就是说妳必须在这几天教我煮一道菜交差。”他心情大好,连糊糊的面都变得美味极了。

“我建议你不妨找你妈妈或者姊妹就近在自家厨房炒炒煮煮。”她试着找各种理由让自己月兑身。

“我妈从不下厨,而我,很不幸只有一个连烧开水都不知道应该先开炉火的书呆子哥哥,没有姊妹。”

“那就找你家佣人学作菜吧。”他妈妈不下厨?那么,他家里一定请了菲佣或印佣。

“媛媛……妳是不是认定我很笨,所以,不愿教我作菜?”他收敛嘻皮笑脸改采哀兵策略。

“不!你别误会!我从来不认为你笨。”他非但不笨还很精!精得猴县似,害她常常反应不及遭他戏弄。

“那妳为何一味推辞,不肯教我作菜?”

“我说啦!我自己也不擅烹饪,我怕光教一次教不好……”

“一次教不好就教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我学会为止。”嘿!这太合他意了!这么一来,他就可以制造有很多机会跟她独处。

“这……”神啊!她最怕这种一次不行再来一次的折腾。

“妳不要再这呀那呀!我保证一定用心学习,说不定教一次就OK。”为达目的他不惜连哄带拐。

“一次OK?”她狐疑瞪眼,暗忖道:一次OK的可能性,恐怕比彗星撞地球的机率还要低咧。

“妳哪天有空?”打铁趁热,他逼她敲定日期。

“唉!”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的她淡淡叹了口气,告诉他:“好吧!这个星期天你到我家,我教你作菜。”她打算教他一道简单易学的菜肴,免得他缠着她不放。

“太好了。”他拊掌而笑。

“这是我家的地址。”她从皮包掏出纸、笔,沙沙写下地址交给他,说:“时间定在这个星期天下午三点钟。”

“好!请妳顺便把该准备的东西列张单子给我。”

“该准备的东西我会备齐,你人来就行了。”她住家附近就有一间顶好超市,买东西很方便。

“谢谢妳。”

“不客气。”她低头喝汤。

他愉快的眸蒙上一层阴霾。

他不禁鄙视自己的手段流于卑劣!他怎能为了报复她哥田震,竟然狠得下心伤害眼前这个善良的女孩?!

呿!呿!呿!

想报复就不能心慈手软。

田媛啊田媛!活该算她倒霉!谁教她是田震唯一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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