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究还是选择背叛他,取走了他刻意放在她找得着的地方的帮会名册。
风笑海自嘲的勾起唇,望着不远处那像是一家人般互相拥抱的三个人,无法形容此刻内心百感交集的感受,究竟是恨还是气,又或者是深深的苦还是失落。
昨夜之于她,究竟算是什么?她都已经和渡边有了孩子,那么,昨夜她对他所说的一切就全成了可笑的谎言,而他,则是个彻彻底底的傻子。
远远地,他还可以见到那约莫两岁大的孩子,正伸长两只微胖的小手紧紧圈住渡边牧野的脖子,而渡边牧野就像个温柔的慈父,亲密的亲着孩子的小嘴,逗得那小娃儿咯咯笑着,那笑声响亮得足以传到他的耳边。
人质吗?若说那小娃儿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可以百分之百的接受;但说这小娃儿是渡边的人质?哈,只要亲眼瞧见这一家子亲密的模样,就不会有人相信这个可笑的说辞了!
那么,昨夜究竟代表什么?她是个可以随便和男人上床的女人吗?渡边是个可以容忍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上床的男人吗?
不,她不是,他也不是。
风笑海紧抿着唇,搁在裤袋里的双手紧握成拳,用了他所能克制的最大限度来压抑体内不断涌出的醋意与愤怒。他看起来平静极了,只有常年跟在他身边的人才晓得,此刻,他眼底正酝酿着极大的风暴,那是一股无法抵挡的凶猛气焰,足以摇山动海。
“老大……”阿四担忧的看着他,再看看不远处的秦左爱和渡边牧野,还有那笑声铃铃的男娃,不禁有点担心起这一家子的命运,更担心老大疯起来的狠劲,会将所有的一切摧毁殆尽。
这是个两难的抉择,秦左爱偷走了风帮名册,毁的是无数帮中弟兄的家;可若伤了秦左爱,则同时也伤了老大。
老大的命真苦呵,之前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现在好不容易动了心,却遇到了一个大骗子……
他的眼睛没有瞎,耳朵没有聋,老大的一切他看在眼底,替老大委屈在心底,却什么也没办法帮,能做的只有替老大出出气而已。然而,秦左爱不是他们可以随便动的女人,除非老大允许,又除非她的罪证确凿……
“出动纽约所有的弟兄跟踪他,傍晚之前,我要知道他今晚的落脚处。”渡边狡兔三窟,几乎每天换不同的地方下榻,他不得不更谨慎些。
“是,老大。”阿四领命,看风笑海率先上车,他也忙不迭地跟上前,要目送老大离开。
“阿四。”风笑海突然唤道。
“是,老大请说。”
“今天这事,半个字都不许透露出去,知道吗?”
阿四一愕,怔望着风笑海。
风笑海也看着他,“当然,你也可以违令,毕竟我这种公私不分的行径,已经不适合带领风帮──”
“老大!你不要这么说!”阿四连忙跪下,“小的一定都听你的,半个字也不会泄漏出去!你千万别说什么不适合带领我们的话,风帮是你一手撑到现在这个局面,没有你,我们弟兄们将无所适从啊!”
“起来。”当街跪下多难看!风笑海抚额叹息。
“老大,你得先答应我才行。”
风笑海挑眉,“你这是在威胁你的老大吗?不要命了!”
炳~~这才像老大嘛!
阿四闻言开心不已,笑得像个孩子,听话的站起来。“老大,我这就去帮你传令,你慢走。”
“嗯。快去,别给我误事。”风笑海一笑,踩下油门,边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的被接起──
“喂,笑海吗?你在哪里?醉阳已经回纽约了,他现在在我这里,我们都找不到你的人,你究竟是──”
“你叫醉阳在那里等我,还有,艳儿……晚上跟妳老公告个假,我有点事要麻烦妳,好吗?”
另一端的夏绿艳愣了半晌,才点头答应,想想不对,她点头对方又看不见,这才缓缓地说声“好”,挂上电话。
“怎么了?究竟出了什么事?”秦醉阳丢下工作,在风笑海电召下风尘仆仆地赶回纽约,却始终找不到风笑海,说不急是骗人的,但他这个鼎鼎大名的国际大导演心里急归急,却姿态悠闲的坐在幸福酒吧里,喝了好几个钟头老板娘的自制咖啡来提神,调整时差。
“他竟然问我『好吗』?”夏绿艳摇头叹息,担忧之情溢于言表,“打小开始,这个流氓何时这么客气过?看来真的要出事了……醉阳师兄,我好担心,是不是该把顾师兄也找来纽约?”
秦醉阳一听,挑起两道漂亮的浓眉,嘲弄的瞅着她,“师妹啊,妳该不会到现在还想着妳的顾师兄吧?”
脸一红,眼一瞪,夏绿艳手上的抹布随即飞到秦醉阳那迷人的脸上,给他一个大锅贴。
“你在胡说什么!不准你瞎说!我何时喜欢过顾惜风来着?他只不过是师兄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死了就死了,这个家伙还追究个什么劲儿?可恶!
“喔──”语音拉得老长,秦醉阳压根儿不相信她说的话。“那笑海呢?妳这么担心他,老实跟师兄我偷偷地说,妳是不是对他也有点情意?”
“ㄏㄡ~~你够了吧你!”夏绿艳扠起腰,美眸气起来却更闪闪动人,“你这人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啊?爱做媒人公,替自己做去,都快三十的人还没个定性,连个固定的女朋友都没有,一天到晚在外面拈花惹草,成何体统?”
彼盼儿听了,在旁摀住小嘴偷笑,取走刚刚被扔在秦大导演脸上的那条抹布,忙跑到外面去抹桌子,耳朵却竖得高高地,就怕少听了一则这个大导演的八卦。
老实说,她真的没想到这个享誉国际的知名大导演,竟然也是夏姊的师兄,就这样突然潇洒翩翩的出现在幸福酒吧,差点没吓死她!
“笑海比我老,你不催他,催我做什么?我看妳这就叫做恼羞成怒,无端波及他人。女人就是这个样子,总是说不得理,又老爱口是心非──”
“你就不是吗?你要是可以真实面对你自己,表里如一,就不会活得那么痛苦,像个行尸走肉了!”啊~~完了!
气起来口不择言,是她个性里最大的一个缺点,夏绿艳伸手摀住嘴,带着歉意的看着秦醉阳陡然变色的脸。
“那个……醉阳师兄……我没恶意啊,你别生气好不?”她放柔了嗓音,虽然心知肚明秦醉阳根本早就对美女免疫,可是撒撒娇总行吧?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何况她是他师妹,不是一般女人。
这个秦醉阳平时吊儿郎当的,说话总没个正经,可是却也属于那种变色龙型的大男人,那张迷死人的笑脸总是说变就变,一变之后就翻脸不认人,很可怕的,而她却白痴地激怒了他……
唉唉唉,今天忘了烧香拜拜,佛祖保佑,千万别把他给气走了,笑海可能很需要人帮他一把的。
“要我别生气?”秦醉阳瞇眼微笑,“可以,只要妳答应替我办一件事。”
“没问题!”夏绿艳笑得像一朵世上最美的花儿。“你说。”
“时候到了我再告诉妳。”
“嗄?”夏绿艳心里毛毛地看着他,“师兄,你不会是要叫我去做什么不正经的勾当吧?我已嫁做他人妇,不可能出去抛头露面的喔,何况我又不会演戏,所以──”
“放心,只是帮一个小忙而已,再说,我导的电影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上镜的。”
哼,臭屁!
夏绿艳睨他一眼,正要多说几句,眼角却瞥见风笑海的车已停在幸福酒吧门口……
秦左爱紧紧的抱着两岁大的儿子,不住地亲吻着他。
才分离不到三个月,却像是分离了三个世纪,她想他,很想很想,尤其是刚来纽约的那一阵子,她更是常常躲在被子里哭。因为过于思念,她反而不敢打电话回巴黎给一直替她照顾宝宝的保母,怕一听到儿子的声音,便会忍不住相思地飞奔回巴黎。
如今,她亲爱的宝贝就在怀里,憨憨地对她这个老妈笑着,嘴里不停地喊着妈咪,两只胖胖的小手更是紧紧的拥住她──
“妈咪,找找,翔翔找不到妈咪!”
“妈咪知道,妈咪知道……”她拚命点头,泪一直掉。
直到拥他在怀,她方才明白,这小娃儿是她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如果她不能替他找回亲爸爸,那么,至少她要给他一个温暖、健全的家,这是她所能为翔翔做的。
“翔翔哭哭,找不到妈眯!”
“妈咪知道……对不起,翔翔,妈咪再也不离开你了,再也不了!”她抱紧他,泪水滴在他的脸上、手上。
翔翔伸出手替她抹泪,仰起天真无邪的笑脸,童言童语地道:“妈咪不哭喔,哭哭就是坏孩子,翔翔秀秀,妈咪不哭喔,再哭哭,耶诞老公公就不把礼物放在妳的袜子里了。”
“好,妈咪知道了,妈咪不哭,不哭了……”秦左爱泣不成声,抖颤着身子,此时的她脆弱得像个孩子。
渡边牧野眼色微沉的看着秦左爱和翔翔。这样的幸福是他曾经深深企盼的,然而,他却得时时恐惧着失去。或许,他真的没有大方到可以接纳别人的孩子叫自己爸爸,但从翔翔一出生开始,便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从嚎啕大哭的呱呱坠地、小手乱挥,到跌跌撞撞的学走路、学说话,他比他的亲生父亲更像是父亲的在身边陪伴着他。
没有感情吗?
错,大错特错,但感情之于他是极奢侈的东西,如果不能两全,那就只能舍弃,这就是他打出生便注定好的命运,逃月兑不了。
“跟我回日本吧,我可以给你们幸福。”
秦左爱拂去泪水,眸光淡定无波,平静的看着渡边牧野。
曾经,她也以为渡边可以带给她和翔翔幸福,所以她要他给她半年的时间回纽约找风笑海,如果半年后风笑海还是没有爱上她,那么,她就嫁给他。
她是如此看重这个约定,因为渡边对她很好很好,好到她天真的以为他会大方的看到她和风笑海幸福。
她真的太天真了!
渡边是何许人也,怎么可能就这样放手让她离开他的生命?是她笨,才会敞开胸怀和他谈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让他知道风笑海这个人的存在,让他明白她的心已给了另一个男人。
如今,变成现下这个局面,为了赢得胜利,渡边可以牺牲她的儿子,教她这辈子再难信任他。
“名册你已经拿到手了,你该遵守你的承诺放了我们。”
渡边牧野斜睨了她一眼,“妳以为在妳这么做主后,风笑海还会爱妳吗?妳是风帮的罪人,一辈子都会被风帮的弟兄追杀,他身为风帮帮主,若是护妳,他帮主的位子不保,性命可能也不保;不护妳,妳将在风帮弟兄的追杀下受伤,甚至死去,让他一辈子背负着罪恶感,妳以为妳和他真能拥有幸福?”
“我没有这么以为。”
“那么,聪明的妳就该选择嫁给我。翔翔还小,妳不会希望他跟着妳四处逃亡吧?只有我,可以给你们母子安全的庇护。”
他说得没错。若是她聪明,就该嫁给他,日本菊帮的势力足以让翔翔平安的长大,让她和翔翔保住性命。
再者,也可以让风笑海鄙夷她、舍弃她,只要他摒除对她的情分,不管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情,才不会做出让他自己受伤或是后悔的决定。
她必须保护他!也必须保护她和他的儿子!
这就是渡边的计谋吧?让她骑虎难下,唯有依靠他、嫁给他,才能将此事圆满解决。
一颗心落定后,她轻轻地开了口,“好,我答应,不过我有条件。”
渡边牧野笑了,“妳该知道妳根本没有跟我谈条件的筹码,不过,为了证明我是真心宠爱妳,妳说出来我听听看。”
“答应我永远不进犯风帮,永远不伤害风笑海和翔翔。”
“什么?她的手机没开?该死的!我知道了!”风笑海切掉手机,回眸看秦醉阳一眼,“艳儿联络不上爱爱,所以无法把爱爱引开,我想还是改天吧。”
秦醉阳瞇眼,低沉一笑,“你究竟在担心什么?那日本鬼子不会伤害爱爱的,就算她在场,他也不会拿她当人质要挟你。”
风笑海轻声一哼,“谁担心这个了?”
“那你在担心什么?”
“我只是……不希望爱爱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不小心出了什么事。”
闻言,秦醉阳有些傻眼,“笑海,你说的那个心爱的男人,指的不会是那个日本鬼子吧?”
“你说呢?”风笑海冷冷的扫他一眼,觉得今天的秦醉阳有点呆呆笨笨的,跟平日的机灵却故意装傻的情况完全不同。
“哈~~哈哈~~哈哈哈~~”秦醉阳迷人的脸庞因难忍的笑意而憋得通红,整个身子剧烈的颤动着,“天啊!天啊!你竟然以为……小妹会喜欢那个日本鬼子?她要是喜欢他,早就嫁给他了。”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孩子都生了,他们为什么不结婚?”
孩子?
等等……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他该知道却遗漏的部分呢?
秦醉阳敛起笑意,突然变得正经八百起来,“你……你该不会是看见那个孩子了吧?”
蓦地,风笑海犀利的眼神似要穿过他的身体,嗓音低沉而危险,“所以说,你早就知道有个孩子了,嗯?”
秦醉阳不语,沉默的看着他。
是的,他是知道翔翔的存在,只不过,知道的时间也没比他早多少,至少,身为爱爱的兄长,他该是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的,但他却也是一直到翔翔出生后快满月时,突然造访爱爱在巴黎的住所,她来不及把翔翔藏起来,这才知道翔翔的存在。
直到那时,他才明白为什么爱爱在纽约念大学念到一半,突然转到巴黎的大学去念书,又为什么一直不告诉家里的人她住的地方,更不愿意他们前去探望她,一堆的借口,让忙得不可开交的他起了疑心,决定动用关系查出她的住处,亲自跑了巴黎一趟。
要不是如此,真不知道爱爱要瞒着他们到何年何月。
必于这件事,家里的人都没有对外提起,因为秦家的开放民主式教育,给了他和爱爱绝对的自由,对于爱爱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他们尊重她的做法,毕竟生命是她自己的,她有权自主。
看见秦醉阳的神情,风笑海已然明白答案。
“你该死的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这样他就不会像个傻子一样的被她耍,也不必再承受一次这样的痛苦!
秦醉阳挑挑眉,一脸的莫名其妙,“那是我妹妹的私事,有必要告诉你吗?”
“你──好歹我也是你师兄,凭你跟我的关系,你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连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过,未免说不过去!”
“我说了,那是爱爱的私事,她想说自己会说,何况,她是未婚生子,她所承受的压力和痛苦绝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爱爱虽然很坚强,总是表现得那么不在意,但她毕竟只是个女人,我很为她心疼,你知道吗?”秦醉阳若有所思的瞅着风笑海,“其实……你该庆幸我没有告诉你这件事。”
要不,在翔翔一岁生日时,当他再一次前往巴黎,看到翔翔那张和他亲生老爸彷若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脸蛋时,铁定会把他打个满地找牙!
“什么意思?”风笑海瞇起眼,觉得他话中有话。
“没什么意思。”秦醉阳抿唇一笑,“告诉你又如何?你想怎么做?”
“把那个害爱爱未婚生子的男人吊起来打一顿,要他立刻娶她。”
炳,说得好,正中他下怀,只是──
“没有爱情的婚姻不是爱爱想要的。”他非常了解妹妹的执着,所以,他只能尊重她的选择。
这回,她回到纽约来找风笑海,也是她的选择,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她至少努力过了,比起自己的胆小怯懦,爱爱可是勇于追寻所爱的人,他很佩服她,却无法效法她。
闻言,风笑海的眼眸一沉,瞬间酝酿起一股风暴。
“你的意思是说──爱爱不爱渡边?那她为什么要跟渡边上床?又为什么要替他生下儿子?该死的!你的意思不会是渡边强占了爱爱吧?”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曾经是强占她身体的坏男人,他全身上下充满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力量,想要马上摧毁伤害秦左爱的人。
“跟你上过床的女人,你都爱她们吗?”
“当然不!”这是什么见鬼的论调?!
“那不就得了。”秦醉阳懒得跟他说,率先从高墙一跃而下,进入渡边牧野住的渡假木屋附设的小巧院落。
风笑海尾随在后,一跃而下,压低嗓音吼道:“你该知道这不一样!我是男人,她是女人,怎么可以随便跟人家上床?!你给我说清楚,我不相信爱爱是这种随便的女人──”
前面的秦醉阳突然止步,让风笑海一时控制不住向前的身势,就这么撞上了他。
秦醉阳一脸的不可思议。“你不要命了?风老大,现在我们在执行生死攸关的任务,你却跟我在这里谈论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再说下去,他真想开扁了。
“这很重要。”风笑海沉着声,执着的表情却像个孩子。
“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