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白色高领套头毛衣、一件洗得泛白的蓝色牛仔裤,外套一件米色薄风衣、一双白布鞋,仅仅只是再简单不过的穿著,穿在涂善亚身上却显得风情十足。搭著微鬈及肩的发,高挑且匀称有致的身材,纤细的腰身,只消在脸上画上淡眉和淡粉色系唇膏,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说,一大早把我叫出来干什么?”涂善亚一踏进天爵饭店对面的咖啡厅,找到目标后便一坐下来,双手托著睡眠不足的小脸,有点埋怨的望著坐在她面前的小女人。
“经理,你没睡饱啊?”小女人怯生生的看她一眼,顿时有点不知所措,两只小手不安的绞在一起。
涂善亚抬眼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间噗哧一笑,睡眠不足的火气消了大半。
“有事就说吧,夏雪,我在听。”头好重,索性趴在桌子上,让她沈重的头好好休息一下。
“经理……你没事吧?”夏雪柔声问著,见她很累的样子,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要不要我帮你捏一捏?这样舒服一点。”
“不必了,我只是想睡觉而已。”其实是宿醉,但她不想让夏雪知道。
自从那一夜到牛郎店买了个男人睡了一觉后,接连三天,她的脑子都是那个牛郎的身影,真是疯了!她本来还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场失恋里,很久很久都活不过来哩,没想到跟一个陌生人上床之后,那个臭男人的影子竟然一下子就变淡了。
变淡了,却不代表她忘得掉他带给她的心痛。
为了不想心痛,这几天她确确实实变成了一个女酒鬼……
喝酒会上瘾,因为醉了可以疯疯颠颠的说话,做自己平常不敢做的事,然后一醒来,犹如梦中,好像便可以抹去夜里的轻狂记忆。
“是这样啊……”
“嗯,你有什么事找我?”
“是老板叫我把你找来,问问你可不可以早一点销假上班?这阵子饭店突然挤进一堆客人,来头一个比一个大,我们饭店的VIP私人管家都快要应付不过来了,所以老板希望你可以早一点回来上班——”
“小姐,我才休假四天而已耶!”
“可是经理……老板说你过去几年都全年无休……”
“所以是我活该被敲诈吗?啧,我这回打算把过去几年的特休全部休完!你就这么转告她好了。”管她以前的特休究竟可不可以补休,反正她要休就休个够,现在她还担心什么呢?大不了没了情人、没了工作,就这样而已。
她命苦,过去事业爱情两得意,她的前男友林道也忙,说要趁年轻多拚事业,所以两个人都在努力工作,根本没有休过假,结果咧?她成了六星级饭店经理,林道则是圈内有名的演艺公司经纪人,然后两个人却在事业小成时分手了。
这究竟算什么跟什么?突然之间,她的世界好像垮了一半,她不知道过去多年的努力与忍耐相思之苦究竟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分手这一刻可以把彼此很快地忘掉吗?因为记忆少,所以分手之后可以比较不痛?呿!
“经理……那个,饭店这阵子真的很忙……老板说要我求也得把你给求回去帮忙,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就知道老板李沅不安好心眼,谁不找,竟派来饭店里最温柔可人又我见犹怜的小女人夏雪出马说服她,ㄏㄡ——不理就是不理!她绝对不可以因为夏雪这副小媳妇样而举白旗投降!
“经理……”夏雪被这样直接拒绝,眼眶都红了。“老板说,如果你坚持不肯销假回饭店帮忙的话,她会——”
“会怎样?开除我?那就让她开除好了!”
“不是这样的,老板不会开除你,可是她会开除我……原因是我连这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说完,两颗晶润透明的水珠轻轻地从夏雪的眼角落下。
天啊!天啊!涂善亚抬起头来瞪著夏雪,嘴巴开开合合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简直不敢相信李沅那个女人竟敢耍这种招数,喔,她真的快要疯了!
“她不会开除你的。”涂善亚揉了揉太阳穴。“我保证不会。”
“经理……老板说她说到做到……”
“她不会的。”
夏雪不说话了,只是紧紧咬著唇瓣,活像那两片唇跟她有仇似的,打算把它们给咬到烂……
“好,我知道了。”叹口气,涂善亚好想杀掉这么好心又好说话的自己。
“嘎?”夏雪迷蒙的双眼顿时苏醒过来,闪亮亮的眼惊喜的望著她。“经理,你刚刚说……”
“我明天就回去上班,可以了吧?现在我要回家睡觉了,天王老子都别想来吵我!听见没有?”说著,涂善亚抓起包包起身走出了咖啡厅。
门外,艳阳高照,让空气中的冷意消弭了不少,涂善亚深呼吸几口气,露出了一抹苦笑
这个李沅,心可能早就被某只野狗叼走了,明知道她失恋受了重创,竟忍心不让她休假,用别人来威迫她销假上班。可恶!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唉!想到美好假期即将结束,顿时之间她睡意全无,突然好想去海边。
脚后跟一转,打算到另一个路口搭公车去淡水,结果脚步还没迈开,却遇见她根本不曾想过这辈子还会再遇上的人……
那个牛郎!
天要亡她了吗?这个男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
涂善亚愣愣的瞪著正迎面走过来的高大男人,突然想也不想地朝他冲过去——
骆君焰在艳阳下眯起了眼。这个怒气冲冲朝他冲过来的女人是谁?他这个长年旅居法国的人不可能在台湾这种小地方跟女人结下什么爱恨情仇吧?
那个身影越来越近……
炳,原来是她!那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跟他上完床之后,还丢下一堆钞票留给他的怪女人!
骆君焰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向她打招呼,这个女人已经用力的一把扯过他的手臂,一声不吭的把他拉到一旁的巷子里去——
“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涂善亚又气又急又怒的开口质问。“你跟踪我?为什么?嫌我给的钱不够多吗?”
骆君焰挑眉,眼底闪过一抹薄怒。
“真的不够多吗?因为你一直没对我说你的价码多少,所以我也不清楚,你嫌少啊?那你说,究竟要多少?我马上补给你!”她边说边拿起皮包乱翻一通,把皮夹里的现金全掏了出来,数数,也不过才三千。
骆君焰嘲弄的睇著她,眉挑得更高了。
啧,这回真是糗大了!
她的脸红了红,把皮夹塞回皮包里,拉著他的手往前走。“前面有便利商店,我可以领给你,你快点说你要多少,我们一次解决,从今以后你不可以再出现在我面前,出现在这里,听见没有?”
天爵饭店方圆一百里之内都属她出没的地盘,这个牛郎竟然可以找到这里,天啊!扁想到这里她就全身鸡皮疙瘩乱冒,顾不得这个男人长得有多么迷人可口,更没空理会他那眼中像是要烧起来的怒火。
嫌钱少,她补给他就是了,干么一副想要把她捆起来打一顿似的表情?
想到他那双大手可能打在她上……一定很疼!
不不不,她的脑袋瓜子根本就不是在想这个……而是另外一个……
轰一声——
她觉得自己脑袋快要炸开了,脸也瞬间爆红,脚步不禁奔得飞快。
“一百万。”
身后,凉飕飕的一句话传了过来。
涂善亚微微一愣,停住了脚步,整个人僵著动也不动,只觉得背脊发凉,身子发冷,脚发酸……
他说什么?一百万?她的耳朵没听错吧?一定是听错了!
“你开玩笑的对不对?”要镇定,镇定!绝不可以自乱阵脚!
“我是说真的,你可以回过头来看看我的样子像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冷冷地道。无法原谅那天早上醒过来时,堆在他身上的那叠钞票,还有,那大床上的一小块血渍。
这个女人当真把他污辱得有够彻底!害他气得三天三夜睡不好觉,一想到这件事,他就呕得想揍人!
“你敲诈啊?台湾的牛郎一夜价码都这么高的话,还有几个女人玩得起?你想吭我?”
后头的男人啧啧有声。“我是处男,这样的价码怎能算高呢?我是看你的条件好,我不算太吃亏才勉强打个折给你的。”
处男?涂善亚惊愕的张大了嘴,缓缓地回过身来瞪著他。
“不可能的……”牛郎店的处男?呵,呵呵,她的运气不会那么好吧?不,是背。
“为什么?”骆君焰邪气的一笑,伸手挑起她的下颚,指尖在她小巧的下巴上挑逗地流连摩搓著。“不会是因为我的技巧太好了,才让你不信我是处男吧?那一晚,你看起来是真的很享受我的服务——”
“住口!”涂善亚羞恼地低叫一声,扬手拍开他的大手。“你再胡说八道一句我就——”
“怎么样?去告我?”笑了笑,骆君焰不在意的耸肩。“在告我之前,请你先把欠我的夜宿费付清,否则你马上会从原告变成被告。”
“你——”她真的被仙人跳了!对吧?
涂善亚好想哭喔,活到二十七岁,也只不过下海玩这么一次,没想到就被勒索……她真的真的很倒楣,她只不过想要一个男人抱抱她而已……却惹到这个敲竹杠的男人,一百万的债务?
她的眼睛一直瞪著他,一直瞪一直瞪,瞪到眼睛发了酸,发了痛,发了一堆浓得化不开的水气……
她努力忍著不要哭出来,因为这样太难看了,但是,她真的忍不住了,所有的委屈全在此刻一股脑儿涌上来,她蓦地蹲,再也顾不了可能被同事发现的危险,小脸儿一埋便发狠似的哭了起来
哭声震天,引来了来往行人的密切注意及窃窃私语……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骆君焰的额头挂上三条黑线,两手插在口袋里冷冷的看著在他面前蹲下来狂哭、猛哭的女人,他只不过开个小玩笑而已,她会不会太认真了一点?
现在是怎样?戏演到这里该怎么接续下去?喊卡,还是继续让这个女人在马路上即兴发挥,哭得惊天动地引来警察?
他可不想!她不要脸,他鼎鼎大名的骆君焰还要脸。
“喂——”他叫她。
不过声音好像太小了,蹲在地上狂哭的女人根本听不到。
“一百万我不要了,你可以不必哭了。”
咦?
她的耳朵竖得直直地,哭声蓦地止住,可是因为刚刚哭得太厉害了,所以就算哭声止住了,她的身子却还是轻轻颤动著。
讲到钱她就听得见啦?啧。骆君焰撇撇唇。
“你没听错,一百万我不要了。”他好心的重复了一次。
涂善亚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轻轻地抬了起来,一双被泪水洗得晶灿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瞅著他。“你说真的假的?”
她泪潸潸的模样儿,还真是令人我见犹怜啊,骆君焰心一动,还没弄清楚自己心里真正的意向,长臂已然伸出,把她从地上捞进怀中,俯身给她一个深长的吻——
这吻,吻得她脚趾头都蜷了起来。
这吻,吻得她本来就昏沈沈的脑袋极度缺氧,几乎要窒息。
她娇喘著,心不住地怦怦乱跳,双手不安又无力的抵著他宽大的胸膛,抱他也不是,推开他也不是,只能一心一意承受著他灼热激狂的吻……
她起伏不定的酥胸紧紧贴著他刚硬健硕的火热胸膛,也搞不清究竟是他的心跳声还是她的心跳声,那声音大得像在打鼓似的,咚咚咚咚地响个不停,让她听得头晕目眩……
约莫过了一世纪那么久,还是更久?总之,他终於放开了她,他的唇离开了她的唇。
“这个吻,就抵那一百万吧!”他嗓音略微低哑地道。
“嘎?”她张大了嘴,迷迷蒙蒙的眼看著他,还没回过神来。
这个女人,傻傻的样子真的挺可爱的……
“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再见,女人。”伸手拍拍她的脸,对她现在被他吻得有点呆呆的样子觉得挺满意。
不再留恋她唇上的馨香柔美,骆君焰微微一笑,抽身离去,潇洒有如一阵风,转眼消失在路日的转角。
涂善亚愣愣的望著那抹离去的背影,心,竟若有所失。
他就这样走了,她不是该念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谢祖先吗?竟然会觉得失落,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经理……”一股熟悉的、怯生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是刚走出咖啡厅不久的夏雪。
涂善亚抚著额头,有种大难临头的恐怖感。
她看见了、听见了吗?刚刚的一切……
完了!真的完了!
这件事如果传了出去,她涂善亚的英名全毁……
不只如此,这两年渐受国际瞩目、声势如日中天的天爵饭店可能也会连带受牵连……
六星级天爵商务饭店经理涂善亚夜买牛郎陪宿!
享誉国际,提供最专业VIP私人管家服务的天爵饭店,服务内容暗藏玄机?
扁想到这些斗大的新闻标题可能出现在各大媒体上,涂善亚就想一头撞上旁边的柱子!她也终於理解到,什么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伟大真理了。
“夏雪……呃,你刚刚都看见了?”唉唉唉,饭店经理的丑态,她真的丢脸丢到家了。
“嗯。”夏雪轻轻地应了一声。
涂善亚深深吸了一口气,朝她微微一笑,再亲切一笑。“那么,你是不是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
夏雪很快地点点头,还乖乖的举起一只手。“我用我的名誉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的。”
涂善亚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要记住,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知道吗,从来不认识,嗯?”
“喔……”夏雪点点头,欲言又止的看了涂善亚一会儿,决定还是什么都不要说好了。
反正,他们现在“不认识”,过不久之后也会认识了,就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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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爵饭店位在台北信义计划区内的一处高级商业区内,精致体贴且专业的VIP私人管家服务,是天爵饭店一成立便带领饭店业争相仿效的独家特色,至今日为止,虽然VIP私人管家服务已经在国内外的饭店业风行,但开山鼻祖的天爵饭店依然是国际名流率先指定入住的六星级商务饭店。
虽然天爵饭店的住房价格比一般五星级饭店高出一倍,私人管家服务的收费也高得吓人,但其私人管家的专业素养,及严格要求百分之百维护顾客隐私,贴心、无所不包的服务内容,还是吸引上流人士争相入住。
涂善亚身为天爵饭店的经理,虽然才二十七岁的年纪!好像过於平步青云,不过只要知道她的努力,任谁都不会不服气。要知道,她可是一天工作将近十六个小时,二十四小时待命,偶尔还以饭店为家的人。
答应夏雪要提早销假上班,涂善亚说到做到。
棒天早上十点,她的身影就出现在饭店的员工专属更衣室,换上饭店经理的制服,别上名牌,她顺手把微鬈的发在脑后盘了一个髻,别上一根黑色、极为细致的发簪。
她很喜欢这根发簪,是林道送给她的二十六岁生日礼物,当时她刚升任饭店的经理,她与林道的恋情也算是甜蜜蜜,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跟林道分手,而且是因为第三者……
“因为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所以我必须对她负责。”这是林道对她提出的分手理由。
她不敢相信,多年的感情竟然比不上那片薄薄的膜,她只是希望可以把最珍贵的东西留在新婚之夜送给他,她以为他会明白她的用心,没想到……
涂善亚甩甩头,想把这份伤心甩开。
被了,真的够了!到此为止吧!
她答应过自己的,在她把贞操出卖给牛郎的那一夜之后,她就要把那个负心的男人彻头彻尾的忘记。
她差一点就做到了,真的,因为自从那一夜过后,那个牛郎的身影老是在她的脑海中出现,轻而易举的填补了她被林道刺伤的伤口。只不过,当她再次走进天爵,关於林道的记忆竟又排山倒海而来……
无奈呵,是一种习惯吧?
经年累月的习惯。
涂善亚再次甩甩头,深呼吸再深呼吸,给了镜子里的自己一个美丽的微笑,自信的走出了更衣室,往饭店大厅走去。
一路上,同事们见到她便点头唤一声:“经理好。”
涂善亚扬起自信且专业的微笑一一回礼,不知道是哪个有名的人说过——
真正的专业,是在你最不想要做那件事的时候还可以表现得最好。
这句话当真说得好极了!
不过,涂善亚的自信笑容很快地便面临了考验。
就在她踏进大厅,在柜台前再次看见那个该死的、根本不该出现在她生活圈里的男人时,她瞪大了眼,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下,化为见鬼似的惊慌……
这已经是这两天来的第二次惊吓了……
她怀疑自己的心脏是否真的承受得了这种打击……
不过,此时此刻,她根本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一见到坐在咖啡厅里头正跟一名美丽女子谈笑风生的那个“牛郎”,涂善亚的第一个反应是转身便跑——
“经理!”柜台的小姐想唤住她。“我这里有你的包裹——”
没听见,没听见。
继续跑。
“涂经理,你怎么啦?跑这么急要上哪去?”路过的一位私人管家淑钤,伸手想要把她给挡下来。
“厕所!我很急,有事待会儿再说!”涂善亚一把挥开她的手,转身便往女厕冲去。
“砰”的一声——
涂善亚用力把门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