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骥……”可怜兮兮的呼唤从房间的另一端传出。
必龙骥放下太平洋彼端的视讯会议,简洁地下达指令,“把所有评估报告整理出来,散会。”
单方面切断自己这边的视讯,他仍可以看得到在加拿大的生化研究中心员工们忙碌的景象。
不待小人儿发出第二声呼唤,他已经大步走来。
语调是不自觉的轻柔,“怎么了?天还没亮呢!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因为时差的关系,加拿大那边是下午四点,台北这里犹是凌晨。
“睡不着。”她说。
“嗯?是不是中午睡太饱?”他说。
“对啊!”水镜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的双眼逐渐有神,“骥你呢?为什么不睡?”
“我在工作。”他说。
“工作?”水镜疑惑,“为什么你每天都在工作?”
必龙骥淡淡地说:“工作才能赚钱啊!”
“嗯……那赚了钱以后,阿骥就可以不用工作了吗?”她问。
不用工作,就可以陪她玩。
她露出期待的表情,希望能得到肯定的答案。
“不……因为我是公司的负责人,”关龙骥回答的有些无奈,“就算有钱也不能不工作……”
先不说旗下独立的子公司,光是关家本业的一个食品企业就养活了近万名员工,更别提医学中心、电子科技、新闻媒体等等产业。
必家打个喷嚏,台湾股市要伤风半年。
“唉!”她叹了一口气,“阿骥好辛苦喔!”
明明赚了很多钱,坐拥金山银海,却不得片刻清闲。
当金钱堆砌成一连串阿拉伯数字,数不清的零已经变成毫无意义。
他蓦然领悟,自己仿佛是个精准的电脑,完美的执行金钱竞逐,维持关氏家族炫赫奢华的门面。
财富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他的世界也越加空虚寂寥,“财富”是栋雕金砌玉的象牙塔,而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寒漠冻原。
依稀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听过保母说的童话——一个骄傲的王子被女巫变成了怪物,除非有人真心爱他,否则诅咒永远不会解除……
他会记得这个童话的原因是,对他施予“帝王教育”的祖父在发现保母说童话当睡前故事时,祖父大发雷霆,当场开除保母。
年纪小的他不明所以,只是惊惶地以为自己做得不好惹祖父生气,而保母临去时的回头一眼,让关龙骥至今仍印象深刻。
含泪的眼中除了不舍,还有一种年幼的他所不了解的情感——直到多年以后,他才明白那叫作“同情”。
同情?是的,是同情。
保母同情他没有正常小孩的童年,同情他所受的严苛教育,同情他没有母亲的关爱,同情他的孤单寂寞。
也是到了他进入青少年时期以后,他才明白:不是每个小孩子都是在家自修,由家教教授多国语言、天文地理、哲学宗教、人文商业……等等知识,然后再以远距教学取得双学位。
他的羽翼一丰,就在祖父的授权下,一举拿下亚洲最大电传媒体的经营权,以关氏的财力做后盾,拓展关氏的商业版图。
众人看他的眼神有恭敬、有谄媚、有惧怕、也有崇拜,他也忘了自己曾是保母“同情”的对象。
直到遇见水镜——她的眼睛是如此清澈、温暖,有一丝好奇、也有藏不了的灵动与情感。
幸福与喜悦的笑意一直没有离开她淡粉红色的唇。
于是,他彻底的沦陷了……
他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安然地窝在他的胸膛中,眼神一样灵动慧黠,却比以往多了分淘气与调皮。
水镜微蹙双眉看着他,扳着手指数落道:“工作赚钱,赚钱以后有更多的工作,再赚更多的钱,有更多的钱以后呢!就得再做更多更多的工作……阿骥,你什么时候才能好好休息啊?”
她很不客气地下了结论,“阿骥,你好笨!”
笨死了!赚那么多钱、养那么多人做什么呢?
这时,贪吃、贪睡、好命到极点的公主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必龙骥发出开怀笑声,按下对讲机吩咐,“送消夜过来。”
他的下巴轻抵着她柔亮漆黑的青丝发旋,鼻间嗅着她淡淡的香气。
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放在心口的宝贝啊!
他已经孤独太久了。
如果可以,他愿意以所有财富换取爱情与温暖,让恍若冰封的城堡像童话般变成缤纷的生命花园。
这……应该不是奢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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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破壳而出的雏鸟们总会把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当作母亲,这似乎是真的。
失去记忆的水镜就像雏鸟,而关龙骥就是那个“东西”。
因为这个原因,水镜黏关龙骥黏得可紧了,关龙骥不得已只好带着这个小苞班上班。
于是公司里的部属们看到了一个旷世奇观——
如万年冰山般没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的顶头上司,居然被一个小女娃揉圆搓扁、玩弄在掌心之中。
太可怕了!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像无尾熊抱树一般缠着老板不放,而一向威严冷峻的老板居然没有一丝不耐或不悦的表情。
不但如此,她还在开重要会议时打断发言,提醒老板:午餐时间到了,大家肚子饿应该吃午餐了。
包把老板的办公室当游乐场,看杂志、玩跳棋、拼拼图、喝下午茶……诸如此类“大逆不道”的行径,看在他们一些高级干部眼里简直是惊世骇俗,吓死人不偿命。
那……那真的是像电脑般全年运作、二十四小时无休的工作狂老板吗?
大家作梦也想不到,冷面冷心、严厉寡言的President怎么会带女友进办公室?
还有这位天真烂漫、不解世事的大小姐又是何方神圣?和President之间的互动……简直就像小孩子玩扮家家酒,看傻了一堆人,也憋了满肚子疑惑不敢问。
“阿骥……喝茶。”笑咪咪的水镜玉手纤纤地端上一杯香气诱人的花草茶,也不忘“恩赐”排排坐的高级干部,人人有茶喝。
所谓的旷世奇观连续出现三天就不稀奇,经过一个星期以后呢!就变成了习惯成自然。
“好喝吗?”小鲍主一脸期待的问。
“好喝。”众人纷纷道谢,让她笑得更开心。
然后大家有志一同地偷瞧主位上的President,又再一次见到关龙骥嘴角微扬、眼神温柔的表情。
呵!恋爱中的男人啊!
喝完茶,轮值的主席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的继续开会,“接下来我们要讨论的是……”
虽然被打断会议,这些主管们却一点也不以为忤,不是因为领人薪水不敢吭声,而是因为水镜天直无邪的可人模样软化了President的心,也消弭了会议严肃的气氛。
而且,清淡的花茶也舒缓不少人的压力症候群——减轻了黑咖啡引起的胃疼、失眠。
有谁会在燠热难当的酷暑里去责骂一阵突如其来的清风呢?同理可证。
冗长的会议中,也因为口叩茶时间多了一点喘息的空间得以整理思绪补充弹药。
春风,似乎降临到关氏集团33层,也降临到年轻总裁的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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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爱我……”美丽的偶像剧女主角哀怨泣诉道:“你爱的只有自己,你心里除了报仇,再也容不下任何感情……”
水镜嚼嚼嚼,嗯……樱桃好吃!
男主角辩白,“不是这样的,我爱你!我真的真的好爱你……”加重语气荡气回肠。
女主角低头啜泣。
“相信我,再忍耐一段时间,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男主角信誓旦旦地保证。
男主角安抚着女主角,慢慢地拥着她往床上“身体力行”去。
拿“性”来安抚笨女人这种Idea似乎也只有猪头男编剧才编得出来,可问题是:用这招来安抚笨女人还满有效的。
换个蒟蒻果冻,冰冰QQ的也不错。
水镜目不转睛地盯着40吋液晶电视萤幕看,把洒狗血的肥皂偶像剧刻进脑子里。
爱?
“小玫,那个男人好奇怪!”她说:“明明说爱她,又跟别的女人订婚;那个女人也很奇怪,一直哭个不停。”
“哎呀!连续剧都嘛这样演。”张玉玫同样对爱情一知半解。
“哦……”沉寂了一会儿,水镜又道:“小玫,他们在接吻呢!”
“嗯。”
“小玫,他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水镜很认真的“实况转播”。
“呃!”张玉玫有丝尴尬地说:“那个……他们是情侣嘛!”
“那他为什么要跟另一个坏女人订婚?”水镜一针见血地问。
“咦?”张玉玫揣测道:“好像是为了报仇吧?”
“噢。”
安静没几秒钟的好奇宝宝又有新发现,“为什么他们的手握那么紧?还放在枕头上?”
“……那只是象征。“
“象微什么?”
“偶像剧不能有太露骨的床戏啊!所以就点到为止。”张玉玫答。
“那为什么他们要一直叫对方的名字?”
“……”张玉玫一个头两个大,感觉额头上滑下几条黑线。
“小玫?”
“我、我……也不知道。”她心虚地逃避问题,把烫手山芋丢给伟大的老板,“你去问老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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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7点,关氏大宅里。
必龙骥和水镜各坐在餐桌的两端,中间隔着鲜花、烛台等装饰物。
“阿骥,你爱我吗?”清亮的嗓音问道。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关龙骥停着。
听到她的问话,他一点也不惊讶,他早已习惯水镜不按牌理出牌、心血来潮时随口发问的举动。
淡淡地看了一眼上菜的仆人,他转移话题,“今天的菜有你喜欢吃的凤梨虾球跟蛤蜊浓汤,快吃吧!吃完还有饭后甜点草莓慕斯。”
“好。”水镜眼睛一亮,果然乖乖吃饭。
嗜吃水果跟甜食的水镜在出院后体重增加了两、三公斤,比起以前纤瘦的身材多了一分珠圆玉润的光彩;也因为她的贪吃,让关龙骥煞费苦心安排了营养师咨询跟大厨们协商,改变食物的烹调方式与控制卡路里,总算没让水镜曼妙的身材变形走样。
天真烂漫的她吃的、穿的、用的、戴的,全都是极其奢华的高级品,衣着打扮更有专业的美容造型顾问打点,加上无忧无虑的笑靥,就像不识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
而那些健忘、注意力不集中的小毛病也就被势利眼的人们给淡化、忽略了。
只有关龙骥知道,没有发生意外之前的水镜是多么聪慧、独立的新女性……
夜阑人静,同样的问题再次上演。
“阿骥,你爱不爱我?”
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泡泡澡,白净亮丽的肌肤微带氤氲水气,水镜一脸期待的问。
上等泰丝精美刺绣的睡袍藏不住她呼之欲出的玲珑曲线,与女性的娇媚妍丽。
已经禁欲一大段时间的关龙骥口干舌燥的。
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心、无情的冷血动物,一辈子要孤独地拥抱庞大财富到老死,没想到却让他遇到了水镜。
他为她疯狂、为她不择手段。
直到她发生意外之后,他对她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呵护她,深怕有一丝闪失。
禁欲,对意志力坚强的他面言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当心爱的女人以千娇百媚的姿态询问:“爱不爱我?”时,要怎样维持理性不变成兽性?
在劫难逃呵!
“阿骥,你爱不爱我?”重复再问一次,小人儿的语气多了一丝委屈。
“爱。”他情不自禁地抱住她软玉温香的柔馥身躯,汲取她身上芬芳的气息。
拥抱住春天。
“我当然爱你!”
“好!”水镜开心的笑了,“那你要娶我喔!”
娶?娶!
必龙骥错愕地瞠大双眼。
“你说什么?”
她……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你要娶我呀!”水镜理所当然地说:“如果你爱我,就应该娶我,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辈子都在一起啦!”
他觉得他的心脏几乎快跳出胸口。
神啊!他可以吧?可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恩赐?可以保有这从天而降的幸福吧?
狂喜让他的声音颤抖,“水镜,你……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真的愿意跟我结婚?”
“嗯!”她点头如捣蒜,“我愿意啊!可是你不能为了报仇去跟坏女人订婚喔!还有,你不能跟别的女人玩亲亲,只可以跟我亲亲。”
话一说完,她便嘟起粉红色的小嘴,闭上眼睛等着他的吻。
他抱住她,惊喜不已,手心微微颤抖。
“阿骥,你太用力了,我会痛啦!”被拥在怀里的小人儿发出模糊抗议。
“对不起……”
他忘情亲吻她甜蜜的唇。
“阿骥……”
浓情蜜意中,她呼唤他的名字。
“嗯?”
“求婚戒指要用男方三个月的薪水买。”她说。
那是日本偶像剧的惯例。
“好。”
他一年的薪水是几亿呢?忘了,明天再问财务部经理。
被冲昏头的他急切的汲取她的甜美气息。
所有的自制力与理性全被抛在九霄云外。
“阿骥,还有……”
丝绸睡袍褪至腰际,露出薄如蝉翼的白色半透明睡衣下如凝脂的雪白双峰,单薄的丝质布料掩不住两抹淡淡嫣红。
让他发狂着魔。
“你不可以……跟坏女人玩亲亲喔!”
必龙骥发出申吟,然后是爆笑出声。
人不寐,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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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三更半夜,关龙骥的特别助理与私人秘书还是面不改色的接下主子的吩咐。
几通电话,第二天关宅就已经布置好结婚装饰。
温室的玫瑰、百合一扫而空,把一向孤寂空旷的大宅点缀得花团锦簇。
水镜没有亲人,所以主持婚礼的事宜一律由男方这里安排。
证婚的是地位崇高的枢机主教,应该是主婚人的关家大小姐关茵茵正好跟新男友搭爱之船环游世界中,无暇参加儿子的婚礼,只发了封电报祝贺,并派人送上新款红宝石项炼跟成套的戒指、耳环给未曾见面的儿媳。
比较麻烦的是,天真的水镜以日本偶像剧的求婚标准,要求婚戒必须用男方三个月的薪水购买,仓卒之间实在找不到四百多万美金的钻石戒指——直接跟钻石公司订制也要一个月后才能交货,只好先以五克拉的钻戒代替。
碧空如洗。
水镜身上的白纱礼服是从关氏旗下百货公司精品礼服专柜调来连夜赶工、修饰的法国名牌婚纱,白缎无瑕,精致的珍珠点缀其间。
冬阳下,新娘子美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让一群见惯美女的商界人士为之失神。
婚礼的仪式非常简单,却极度奢华。一夜之间,动员了无数的人力心血,从价值超过百万的鲜花装饰、七层的结婚蛋糕、昂贵的手工蕾丝婚纱、五星级饭店的主厨、服务生、还有国宴级的高级料理……都是关氏的部属分工合作赶出来的。
即使牺牲睡眠时间,这些部属还是为自己主子的终身大事感到高兴与骄傲。
“祝新人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众人的起哄,乐队的悠扬乐声,在花团锦簇的庭院里更添热闹,忙碌穿梭的摄影师忙着捕捉精采的画面。
暖暖冬阳驱走寒风,春天的脚步应该也不远了吧?
一片热闹唁一哗声中,有许多欣羡惆怅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着沉醉在幸福中的新人。
啊!原来现实中真的有“麻雀变凤凰”的故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