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选夫比试,真是荒唐!”萧海涯很不耐烦地在屋里转着圈子,“原本说好的,要挟住女皇,我娶了她,这天下我们分享,怎么平空又冒出个选夫来?”
萧丛飞坐在椅上跷着腿,漫不经心地说:“你急什么?这虽然是那丫头提出来的,却正中我下怀。现在朝廷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看?尤其赤多族人眼巴巴地瞪着,只要那丫头递出去一句不利我们的话,就是一场血战。现在我用萧迦要挟住她,让她不敢乱动。
“至于这个选夫比试,也可以安抚住其它异心,至于最后选出的会是什么人,我们说了算。怎么,你就这么没信心?不敢去比试比试?”
“比试什么?”萧海涯问:“骑马射箭?实话实说,我不是这方面的高手,若论经史子集,我背过的也没几本。”
萧丛飞笑道:“现在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道理了吧。你毋需担心,虽然主意是陛下想出来的,但题目可是我出的,有我罩着你,你怕什么?”。他稍微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放心,“就怕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万一来个厉害的人物……”
“再厉害,这可是我们的地盘,我们要他生他就生,我们要他死,他便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萧丛飞阴冷的语调,让萧海涯一下子振奋了起来。
“好,就按您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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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选夫比试之日,分文武两试。文试中涉及的诗词歌赋、经史子集,是在浩如烟海的书卷中翻拣出来的,题目之多之难,让抱着侥幸心态也想一试的众多才子都纷纷落马。第一试后,候选人已经从七八百被刷得只剩下二三十。
武试,则分马上和陆战两种。萧海涯在文试上完全是藉由萧丛飞的帮忙作弊才通过考试。但是在真刀真枪的马上和陆战比试中,他更没辙了。上阵前,萧丛飞低声对他说:“放心吧,对方喝的茶水里我已经下了药,他们一上马就会昏昏沉沉,没有力气和你斗。”
丙然,萧海涯在头两轮的马上对打轻松取胜。到了第三轮,该是陆战了,萧丛飞忽然匆匆忙忙赶来找他,将他拉到一边。
“这回遇到的这个敌人,你要小心了。”
“怎么?”
“这小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前几轮我没注意到他,但是他的实力不容小觎。”
他用下巴向前点了点,只见对面的一棵大槐树下,一个黑衣年轻人站在那里,正轻轻抚模着自己的战马,笑咪咪地趴在马儿的耳朵上像是说着什么。
“不知道来历?”也许是萧丛飞的话增加了压力,萧海涯感觉到一种不安。
“登记的名字是叫洪叶冬,但是没有人知道他是哪里人,听口音不是北陵本地人。”萧丛飞拍了拍他肩膀、“总之,你要小心,我会派人暗中盯住那小子的。”他萧海涯上了马,催马过去,用长枪一指,“那位朋友,该上马了。”
那位洪叶冬却笑着叹道:“我这匹马儿今天不听话,就是不让我上去。这位侯爷若是不计较的话,不如我们先来一场陆战?”
被他说得一愣,萧海涯从没遇到过这种要求,不由自主地回头去看高台上的萧丛飞,萧丛飞也听到了洪叶冬的话,立刻摇了摇头。
他这才回过头来说:“不可能。这是马战,不是陆战。你若是不想上马,就算是放弃了。”
洪叶冬叹道:“那没办法了,希望这匹马不要把我摔下来。”
看他啰哩啰唆才上马,萧海涯暗中哼了声。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真才实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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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紫宸宫里——
萧遥慢慢地喝下一口汤,萧迦在床榻边担心地看着她,似乎怕别人在她的饭菜里加了什么料。
她抬头笑道:“怕什么?这汤里最多有点迷魂药,不是毒药。”
“无论是什么药,只要加了,就不是好东西。”他低声谈论,“我听说今天是文武比试的最后一天了。”
“哦,我知道。”萧遥的语气却很淡然。“妳知道?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萧丛飞有可能会带来一个妳根本不认识的人,然后对妳说——这是妳未来的丈夫。皇姊,我们必须采取行动了。”
萧迦的话并未让她有任何反应,停了会儿,问道:“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昨晚见到赤多妖了,他说城外的赤多和也将军已经做好准备了,随时可以闯进城里,只是皇姊迟迟不下令,让他无可奈何。皇姊,我不明白妳到底在退让什么?”
“近来,你身边有什么人让你觉得奇怪吗?”她忽然问道。
他微怔。“奇怪的人?妳指什么人?”
萧遥想了想。“就是总围着你打转、过分关心你的人。”
萧迦跳起来。“妳是说,有人在算计我、要暗害我吗?”
她苦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莫非,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一直迟迟不肯下令反击?”他敏感地问。
此时,窗外人影一闪,萧遥立刻问道:“是赤多妖?”
“是,陛下。”他向来冷得没有情绪的声音里竟然有点兴奋,“那边的文武试瓖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萧遥和萧迦同时间出来,“赢的人是谁?”
“一个叫洪叶冬的人。”
“洪叶冬?”萧迦困惑地念着这个名字,看向萧遥,以为她会和他一样困惑,但是在她的脸上,他看到的却是春风得意般的巧笑嫣然。
丙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谁也没有想到,最终皇夫的人选会落在一个出身来历都无人知晓的外族人头上。萧丛飞的鼻子几乎都要气歪了。
本来在马战的时候,按照他之前的做法,会派人给对方送上一杯酒暖身,酒中暗自下药,让对方上了马背就头昏眼花使不出力气,没想到这个洪叶冬压根儿不喝那杯酒,说是得胜之后再喝。结果马上战了不到三回合,萧海涯就被挑落马下。
后面的陆战,即使他使尽浑身解数,依然没让洪叶冬中计,又被连闯三关,拔得头筹。
这绝不是他要的结果啊!按照最初的计划,在皇夫夺魁的当夜,应该是在皇宫中召开盛宴,由女皇萧遥亲自出席召见,定下婚期。萧丛飞找到萧山,恶狠狠地说:“想办法让这个洪叶冬进得了宫,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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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并没有外界人们以为的那么热闹。因为大部份臣民都已经先知或者感觉到了朝廷中正在酝酿着大风暴。
对于萧遥的多日没有露面,大家众说纷纭。所以即使是今夜这个特殊的宴会,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之前,许多人都不解萧遥为何要征选皇夫的想法,后来,当萧丛飞的堂佺步步得胜,许多人才悟到了这里面的秘密,于是各自抱持着不同的想法,看着这场叫闹剧也好,叫大戏也罢的比试。
结果,一个叫洪叶冬的人名,却意外取代了所有人的内定答案出现在眼前,这个时刻,大家晕了头,彼此之间纷纷打听,“这个洪叶冬是谁啊?”
竟然无人知道答案。而这场夜宴虽然满场烛火辉煌,但却让人有种森冷的寒气袭骨。看看周围那么多带着刀剑的士兵走来走去,时时望着场内的宾客们一眼,不像是来保护宫内安全,倒像是随时会刀剑出鞘,要把什么人押起来似的。
“看着吧,今晚定有好戏。”一名萧氏的文臣低声对旁边的同僚说。
“你觉得会有怎样的好戏?”
“这还用说,这个洪叶冬如果不是萧丛飞安排的人,他能咽下这口气吗?”
“他总不敢当着陛下的面杀人吧?”
“难说。听说陛下已经被软禁在宫内了。”
众臣窃窃私语之时,门外忽然吹来一袭凉凉的清风,那个站在门前,含笑款步走进殿堂的,正是人们议论的焦点——洪叶冬。
虽然在皇宫内院,虽然四周有无数双的眼睛,他却毫无畏缩恐惧的样子,彷佛散步般,惬意而潇洒地打量了下四周,就漫步走上了正前方宝座下的首席之位。
“这里可不是你能坐的地方。”一名侍卫大声喝斥。
他微微挑眉,瞥了侍卫一眼,淡道:“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和我说话吗?”
那种睥睨的口气,和不知从何而来的尊贵气度,竟让那侍卫愣在原地。而后他斜斜一跨,就坐上了首席之位。满场立刻响起一片轻微的哗然声,谁也没想到这个洪叶冬竟然如此大胆,藐视规矩。
按说,这个席位应该是给最尊贵的客人或是朝内最高地位的臣子,在女皇陛下没有到来之前,谁也不敢觊觎那个位置。
正在这时,有太监喊道:“女皇驾到!”
只见六人抬着的御辇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萧遥一身盛装,面部依旧是轻纱遮掩,说她坐在御辇上,更像是躺在上面,如娇花软玉,弱柳扶风,看上去美得没有生气。
这印证了众人之前听到的风声,女皇真的遭萧丛飞软禁。
萧丛飞跟随在御辇旁,一直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生怕她摔落御辇似的。待他看到坐在首席座位上,惬意地自斟自饮的洪叶冬时,立刻脸色大变,喝道:“谁允许你坐在这里的?”
“怎么,不是我坐,难道还是你坐吗?”洪叶冬的口气依然轻慢得很,“萧大人,如今做皇夫的人是我,可不是你。难道满朝文武百官再大,能大过女皇的丈夫州胎吗?”
萧丛飞冷笑道:“是不是皇夫,只怕还说不准。”洪叶冬斜睨着他。“哦,难道你们要毁诺不成?”
“成与不成,还要等女皇的意思。女皇本人没有点头,我们做臣子的,谁也不能强迫她。”他说得冠冕堂皇的看着萧遥,用手一指洪叶冬,“陛下,这个人的来历非常可疑,他说他是南黎国来的,身上却没有南黎国的通关文牒作为凭证,说不定是敌国间谍——”
“我愿意。”她幽幽淡淡地开口。
“什么?”萧丛飞睁大眼睛。
满朝文武百官也都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她再说一遍,“这个人,我愿意嫁。”
“陛下,这种玩笑可开不得!”萧丛飞大声说:“难道您要把北陵的未来交给这样一个人的手里吗?”
萧遥的明眸投到他身上,轻轻一笑。“北陵的未来早就不在我手上了。它,不是在大人的手里吗?”霎时,四周陷入一片死寂。谁也没想到,女皇竟然在这个场合公开和他撕破脸,挑明她被挟持了。
萧丛飞也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大胆,冷静一笑。“陛下真会开微臣的玩笑,北陵上下,谁不知道陛下才是一国之君,北陵当然是陛下的。”
“但是朕的行动却在你的监控之下,也就是说,北陵其实是在大人的手中。”
萧遥根本不接他抛出的台阶,还将本已说透的话说得更直接一些。
他再也按捺不住,拉下脸。“陛下最近重病,大概是病得头都沉了,来人,把陛下抬回内宫休息。”
“慢着。”
清淡如风的声音徐徐飘来,听在萧丛飞的耳里却异常难受。
他霍然转身,“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谁说的?”洪叶冬悠然起身,嘴角挂着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款款走到萧遥的软榻前,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尊贵的女皇陛下,您是想留在这里,还是想跟我走呢?”
“混帐!”萧丛飞勃然大怒,指着他大喊,“把这个狂妄之徒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就有十几名侍卫一拥而上,想制服洪叶冬。顷刻间,狂风大作,所有人都被这阵风吹得东倒西歪,睁不开眼,等到风势稍缓一些,萧丛飞揉着眼睛一看,惊见萧遥已经不在御辇上了。
“来人啊,有刺客!”他月兑口叫道。
“噗!”不远的地方,有人轻笑了声。
萧丛飞转头去看,只见洪叶冬扶着萧遥站在院子里。
“你!”他万分惊诧地瞪着洪叶冬,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轻视了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一边质问,一边留意着四周,准备随时给自己人打暗号。
洪叶冬冷冷地看着他。“萧丛飞,枉费你也是个萧氏贵族,深受皇恩却不知报答,竟然胆大包天企图篡位谋反,这样的大罪,若在中原,你该受车裂之刑,若在我东野,该诛十族!”
“东野!”满场的惊呼声随着杯盘碟碗的捧碎声,响彻满场。
东野的名号让在座所有人都心惊胆跳。萧丛飞陡然惊醒过来,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了。来自东野,有御风之术……东野鸿啊!
“快来人,他是东野皇帝!”指点着他的手都在颤抖,声音已变了调。
他朗声大笑。“不错不错,你总算在最后关头聪明了些,朕是东野之君,以朕的身份来匹配你们女皇,不算是辱没了她吧。你在怕什么?”
“好大胆子,你不仅只身潜入我国,还敢公然抢走女皇,东野鸿,这不是你的地盘,不是你说了算的!”萧丛飞招呼着两边的侍卫,“今日谁拿下东野鸿,赏金千两,官升六级!”
“哼,彩头真少啊。”东野鸿冷笑道:“朕却另有个彩头,谁能拿下萧丛飞,朕,赏金万两,封护国侯!”
“是!”嘹亮的喊声竟然响彻云霄,接着从阴暗的黑夜里,一下窜出几十名黑衣人,将萧丛飞及他的一干手下围住。
“你们要造反吗?”萧丛飞又震惊又困惑不解,“这里是北陵,不是东野,他赏什么金、封什么侯?”
“这是我的赏赐。”萧遥忽然开口,盯着他。“你以为你可以只手遮天吗?若是北陵亡在你手里,我萧遥宁可当场自刎谢罪!”
这才发现她已经不是刚才那病恹恹的样子,这让萧丛飞再度大受打击。“妳、妳的身体……”
东野鸿笑咪咪道:“你能下药,我就不能解毒吗?”
萧丛飞又喊,“陛下难道忘了我和您说的话?您就不怕四殿下……”
萧遥眉心一揪,看向东野鸿。
这是她最为忧虑的事,而在昨夜,一切行动之前,东野鸿派赤多妖带话给她,说一切妥当,这一切当中,应该包括了皇弟的平安吧?
没想到他却懒洋洋地说:“朕只保妻子的平安,至于什么四殿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爱怎样就怎样吧。”
什么?!她大吃一惊,正要说话,却被他一揽腰肢拽出了院子。他突然摆手,陡然从宫殿的四面围墙上又跳下无数兵卒,将这片殿宇围得密不透风。
“这是你从东野带来的人?”没想到他竟然可以在这里埋下这么多人马。
东野鸿笑道:“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在北陵的地盘上用这点人马作战吧?这是妳最器重的赤多族,才肯将兵马交给我调遣。”
“可是,你应该有救萧迦出来吧?”
看到她着急的样子,他却诡异地一笑。“我刚才说的话妳难道没听到吗?”
“你不会真的不顾他的死活吧?”萧遥大吃一惊。
他冷笑道:“若不是他,妳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妳还要替他说话!”
“他还是个孩子。”她急着想为皇弟说话。
“但他已经是个擅用权谋的阴谋家了。”
东野鸿的话让萧遥震惊又困惑,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拉上了一辆马车。
“你要带我去哪里?”难得她说服了赤多妖和赤多和也他们那些死心眼儿,到现在还不知道皇弟的具体消息,她焦急不已。而东野鸿的话又是这样虚实难辨。
“我已经是妳的皇夫了,妳不会忘记这件事吧?”东野鸿贴近她的脸,食指在她的唇上轻轻划过,“我按照妳的意思参加了这次比试,顺利夺魁,妳也应该遵守妳的诺言,跟我回东野。”
“一月之期还未到。”她挣扎着。[这里还有什么值得妳留恋的吗?”话落,他吻上她的唇,吞没掉她所有的反抗。
忽然,马车一停,车外赤多妖的声音响起,“陛下,有人挡住了去路。”
萧遥立刻挣开东野鸿要下车去看,却被他一把拉住。
“妳以为现在还会有谁挡我们的路?”
“当然是萧丛飞他们的人。”
东野鸿又露出那个诡异的笑容。“萧丛飞早已是瓮中之鳖,无可畏惧,包括他的同党,此刻肯定也被赤多和也的人马控制了。”
萧遥瞥他一眼。“我的人马几时这么听你的话?”
“知不知道当初我入宫是谁给我带的路?”他笑着,“是赤多妖。和萧丛飞那种人比起来,他们知道在这种危机时刻和我连手,才是对妳最好的选择。”
“狂妄!”
“这不是狂妄,”东野鸿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一沉,“因为只有我才会不惜拚了性命也要救妳月兑离危险。”
她心头蓦然涌起一股热流,让她几乎难以自己。但是外面一个人的高呼声令她浑身一震。“东野鸿,放了我皇姊,否则今日你休想离开陵都!”
“皇弟?”她惊喜地叫道:“他没事了?”
“从头至尾他就没事。”东野鸿紧紧抱住她,“别去,他只是在骗妳,他要的其实不是我的命,而是妳的命。”
“什么意思?”
面对萧遥的困惑,他深深地望着她的眼。“妳以为,萧丛飞真的有这么大的胆子,身为一个二品官,敢犯上作乱?妳就没想过他背后其实是谁在为他撑腰吗?”
“你是说……”她脑袋轰的一声,像是被雷击到。
但她不敢说出心中的假设,因为她觉得这太荒谬了。
“别开玩笑了,萧迦还只是个孩子。”她强笑道。
“孩子?在宫外或许是孩子,但在宫内成长,耳濡目染的尽是互相毁谤排挤、争权夺位的事情,他早已不是孩子了。”
萧遥挑眉。“你胡说!你又不认识他。”
“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赤多妖跟随在他身边这么多日子,忙进忙出,他所看到的、知道的,要比我多得多。”东野鸿一顿,“难道这么多天里,妳没有听说过关于他的事,或是任何让妳起疑心的事吗?”
这句话,像电光石火般撕开了她的记忆。她猛然想起来在萧山的府中听到的那一段诡异对话——
“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可以办得到吗?”
“要办大事,自然不会只有我一人。”
“不过是拉拢几个乌合之众。”
“可不只是乌合之众,还有你想不到的大人物。”
“大人物?能有什么大人物……是他?这怎么可能?”
难道,那个让萧丛飞得意,让萧山惊呼的大人物,竟然是萧迦?而萧丛飞以萧迦的人身安全来威胁她的举动,只不过是萧迦故布疑阵而已?
这怎么可能!那个在她回到陵都之后,最先对她敞开怀抱,笑着一直尊称她皇姊的男孩子,如今还不到十八岁的少年,怎么会有这么深沉阴险的算计?
“妳心中的谜,也许可以让一个人来替妳解答。”东野鸿对着车窗外说:“赤多妖,萧山过来了吗?”
“已经带到马车外了。”东野鸿朗声道:“萧山,如今这步田地,你该知道你已无路可走,若还想保住你家人的性命,记住,说实话。”
外面响起了萧山那苍老而哽咽的声音,“是,罪臣知道。陛下还记得罪臣曾经和陛下说的话吗?罪臣真的没有害陛下之心。”
“我明白,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把柄握在萧丛飞的手里?”
“当年先帝并非病笔,而是……被萧丛飞毒死的。”
“什么?”萧遥愀然变色。
“那时,萧丛飞在户部主事,贪了一大笔赈灾钱粮,陛下知道后非常震怒,要严惩他。他提前得到风声,找到我,让微臣和他一起……是罪臣一时胡涂,轻信他的一些鬼话,成了帮凶。”
她浑身发冷,牙齿打颤。“那,你们为何找我做皇帝?”
“萧丛飞说,如果陛下死后是四殿下即位,难免要立护国摄政王,他不够资格当摄政王,又怕权力旁落,于是怂恿其它皇亲先找您回来顶这个位置,这样既不至于让旁人对陛下之死起疑心,而且您是一个女流之辈,易于控制,所以才……”
萧遥的身心像是掉进了冰窖,多年来心底的疑惑终于在今日得到解答。可是,萧迦那时候还年幼,怎么会牵扯其中?
“后来四殿下知道这件事,找到萧丛飞,说不但既往不咎,而且还要重用他。因为陛下您挡了路,四殿下想拿回原本属于他的江山,就需要萧丛飞的帮忙,再后来……”
不用再说下去,她都明白了。
猛地挣月兑东野鸿的手臂,她跃出车外,大声对前面喊道:“萧迦,你若是想杀我这个皇姊,就来吧!”
萧迦今日换了一身戎装,神情冷肃凝重,看到她忽然跃到眼前,竟惊了下,然后神情如僵石般沉声道:“皇姊,妳都知道了?”
望着眼前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皇弟,萧遥惨笑道:“这片江山本该属于你,原本我想回到北陵之后就逊位于你的,没想到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想将我置于死地,却不过是为了和我原想的同样结果。萧迦,你该和我明说的。”
他惨白了脸色。“皇姊,妳不要误会。我虽然要争得北陵,但并非想置妳于死地,我只是怕妳和东野连手……”
“我若嫁到东野,对北陵只有利无害啊。”她觉得整件事太荒谬了。
“这只是妳的想法。”萧迦用手中之剑指向她身后的马车,“东野鸿,妳以为他就是个君子吗?身为君王,有谁不想扩张领土,有谁不想一统四海?东野族向来野心勃勃,他勾引妳,为的只是要得到北陵,想让整个北陵都做妳的陪嫁!”
“既然如此,那么……”萧遥沉重地抬起手,扯下脸上的面纱,让苍白绝丽的脸暴露在火把之下,脸上那个殷红的囚字也红得更加凄美。
“东野鸿,”她对着身后那辆马车清清楚楚地道:“你出来。”
车帘掀起,东野鸿叹着气走下来,搂住她的肩膀,亲昵地问:“我的女皇,叫我做什么?”
萧遥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嬉闹神色,她郑重其事,甚至是深沉凝重地盯着他的眼睛。“东野鸿,你看看现在的我,和我脸上的这个字,我曾告诉过你它的来历。”
“那又怎样?”他挑着眉,“妳怕我因此就不要妳了吗?”
“你已经要了我,身为一国之君,一言九鼎。更何况你我击掌盟誓,曾经许诺今生无悔。你不会忘记了吧?”
“你……以为你真的做得到?”萧迦努力不让自己的惊惧溢于言表,“我北陵绝不是任人宰割的肥肉!我们不仅有英明睿智的萧氏一族,还有勇猛善战的赤多大军。”
东野鸿冷哼一声,“真是好笑,只怕是有好吃懒做、坐吃山空的萧氏一族,和心志不一、早晚分裂的赤多大军吧?”
萧迦脸色一变,没想到他看北陵的内部问题竟然看得如此透彻,一针见血。
“鸿,回来。”萧遥在马车里高声呼唤。
他笑了笑,眼睛还是盯着他。“她在为你求情。你的这位皇姊对你实在是仁至义尽了,虽然她说不再做北陵人,虽然她也看透了你的为人,但还是忍不住要为你求情。”
“你敢杀我吗?”萧迦咬着牙问。
“杀你?有何不敢?”他依然笑着,“只是,像你这样的卑鄙小人,杀你,脏了朕的手,又会伤到朕心爱的人。所以朕放过你一次,但,这是最后一次。记住,现在的北陵不是东野的对手,你若是明白人,就不要在这个时候勾起朕的怒火。有本事,十年之后,等你羽翼丰了,再和朕正面交锋!”
见他转身要走,萧迦讷讷地叫了声,“哎,你……”
“怎么,还想再射一箭吗?”东野鸿抬起手,手中握着的是从他手中夺来的弓箭,两手一扳,原本结实的弓箭应声断裂。
“我不是……”吞吐了片刻,他含含糊糊地说:“皇姊她一生命苦,你要待她好点。”
对于皇姊,他的心情很复杂。他能感受她对他的疼爱,但在知道皇姊原本的一切都该是他的之后,妒火与怨恨渐渐吞噬了他的心。
尤其在知道她竟私自到东野,与东野皇帝牵扯不清,极有可能将本属于他的北陵拱手送人时,更加让他决定要回北陵皇位!
但真的到了两人必须从此分离,难再见时,他不禁想起皇姊曾对他点点滴滴的好,心中百转千回,但已走的路无法回头了。
东野鸿讶异地看他一眼,才笑道:“这是当然。”
回到马车上,一只冰凉的手立刻握住他的手,萧遥满是忧心的眸子凝视在他身上。
“去了这么久,都说什么?”
“妳是怕他威胁我,还是怕我威胁他?”东野鸿撩开她脸上的散发,看着那个红字,忽然低下头,在那字上印上一吻。萧遥全身一震,不明白他这个举动的意义。他小声说:“从此以后,妳的这里有我的烙印,妳就是专属于我的了。”
她想笑,但是心头的沉重依然如乌云罩顶般没有散去。
东野鸿托起她的脸,微笑道:“别愁了,我知道妳在想什么,妳怕我真的会对北陵不利,对那个混帐小子下手。”
“难道你没有这样想过吗?”她反问。
“当然很想,但是在妳面前,我不会动手的。”东野鸿掀开车帘,外面已是夜深人静,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在耳畔响着。“这里是妳的故乡,妳的祖国,我带妳走,不是让妳把痛苦带到东野,而是要把幸福种在心里,妳明白吗?”
她抬起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在夜色中幽幽放光,多少的心动,多少的释然都在这一刻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涌上心头。
原来,她托付终身的这个人有如此细腻的心思,最重要的是,肯为她花费这样的心思。
“我警告过你,带我走,可能会给你和东野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北陵,未必就此沉默。”
东野鸿朗声笑道:“我是个怕麻烦的人吗?我倒想看看,北陵还能给我惹多大麻烦。北陵和东野的争端当然不会结束,赤多族对妳的尊敬和感激,不可能因为妳的退位而就此归顺萧迦的;而萧丛飞如果落到萧迦的手中,也不知道是继续助纣为虐,还是自相残杀。”
“这些,我暂时都不想去管了。”她叹口气,将头枕靠在他肩上。
“累了吗?那就睡一觉吧。等醒了,就可以看到东野的阳光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像抚慰孩子似的那么温柔。
掀开车帘可以看到车外的街景,那些沿街店铺的灯火,就像是一条灯河,在身边静静地流淌过去,又像是世人都要经历的岁月般一去不回。
东野鸿从来不是一个感慨于过去的人,他的做人信条是事事向前看,相信未来比今天更美好。
所以他相信自己的这份乐观也必然能传达给怀中的人儿,让东野和北陵的是是非非,都成为明日的话题吧。
他只愿记得——今夜的怀中,好一片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