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皇 第2章
作者:湛露

当年——

唐可怡一直觉得,自己被分配到藏书楼做值扫是她的幸运。五岁时,她就读遍家中最浅显的《三字经》、《千家文》、《弟子规》,七岁时,已经可以熟背唐诗三百首。

但是父亲却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书读多了有害无益,所以在她十岁过后就不许她再碰家中的那些书。

每次看到年幼的弟弟可以摇头晃脑地在她面前炫耀那些新学的诗文,她真是既是羡慕又是嫉妒。

入宫那天,内宫总管过来挑人,顺口问道:“谁会写字?”她便主动应声,结果就被分到藏书楼。大部份女孩子是不喜欢这份工作的,虽然工作不累,却一天到晚都被困守在这方圆不超过一百丈的小地方,连那御花园都很少能去到。先不要说看到那些珠翠环绕、花枝招展的美丽嫔妃,更不要妄想能和皇上有一场缘份邂逅,一步登天做了主子,就是最能打发时间的小道流言,也是很难飘到这里来的。

但她不介意。她一到了藏书楼就如鱼得水一般,负责带她的老宫女对她很是和蔼,只要求她每天打水扫地,把楼内楼外打扫干净即可。而她借着打扫的工夫,悄悄地偷几本书在怀中,到了晚上,点上烛台,就可以津津有味地读上半个通宵。第二天,再换上几本新的。

这样不出四年,她便将藏书楼中的所有藏书都看过了。她知道宫女到了十八岁就可以出宫,所以她暗暗计算,再过两年,等她把所有第一遍没有看明白的书再看个明白之后,出宫的日子也就到了。

那时她还想,原来入宫也不像她原本以为的那么糟糕嘛,父亲之前的担心只怕是多虑了。

与她的懒散清闲相比,和她一起入京的家乡姊妹惠明萱则有很多烦恼。明萱一开始被分到皇后的飞凤宫还非常地开心,但是过了一、两年,一直都只是最低等的宫女,每天负责为宫里烧热水,打扫各殿尘埃,若是手脚慢些,还要遭到老宫女的责骂,甚至是责打。有时候明萱趁着夜深人静之时,会悄悄溜到她这边,抱着她哭上一会儿。

她则耐心劝解,让明萱再忍一忍,忍过了十八岁就可以回家了。

但明萱却不同意她这种得过且过的人生态度。

每次哭到最后,明萱把眼泪一擦,总会狠狠地说:“哼,妳等着吧,我早晚有一天要叫周围那些瞧不起我的狗奴才们知道自己瞎了眼!若是皇上看上了我,封了我为妃,我一定把这些人都一一报复回去。”

她总是笑着安抚,“好,等妳做了妃,奴婢可不可以请娘娘高抬贵手,先将我放出宫去?”

明萱会破涕为笑地回复,“我才不要放妳走!到时候我把妳也引荐给皇上,咱们姊妹两个人,就做那个什么黄莺,一起侍君。”

“娥皇女英。”她听了不禁笑叹着摇头,“我可不想做娘娘。再说,我也没有妳这么漂亮的脸蛋。”

这是实话。论姿色,明萱天生一副美人胚子,她一直认为明萱当初会被挑去皇后寝宫服侍,就是因为姿色出众,但这几年一直被打压在热水房出不了头也恰恰是因为她美貌。皇后都三十多岁了,怎么能允许比自己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成天围绕在自己身边,被皇上看到呢?

相比之下,她唐可怡的五官就只能算得上清秀而已,除了皮肤还算白皙、眼睛不算太小之外,她看不出自己容貌上还有什么优点,因此她也更加不会妄想做宫内的人上人。

“说起来啊,这后宫真是争斗得厉害呢。”惠明萱不时会给她带来些宫里的八卦。“前些天,听说德妃的儿子不幸染了天花死了,宫里闹得沸沸扬扬,说是皇后派人下手干的。”

唐可怡好奇地问:“哦?真的会是皇后下的手吗?”

“不知道啊,我虽然是皇后宫内的人,一天到晚也难见她一面。不过皇后平时看起来脸色阴阴冷冷的,的确不像是心地善良之人,若说是她派人暗中下手……”

惠明萱压低声音,“我还真的有几分相信。”

“为什么?”

“女人都希望自己是男人心中最看重的那一个嘛。”虽然只有十六岁,明萱说起男女之事时那份神神秘秘和得意扬扬,倒像是熟悉个中滋味的老手了。虽然读了不少书,但是书中讲的多是道理,对于男女之事她很少涉猎。所以听明萱说起这类话题时,她都觉得好奇、好笑,也不曾看重,更不曾放在心上。

在明萱口中,最羡慕的是前代的几位皇后,据她说来,那几位皇后登上后位的故事都如传奇一般,尤其让她艳羡的是先祖皇帝对皇后的专宠。

“知道吗?咱们满宫的栀子树就是先祖为潘氏皇后专门种下的,一种就是上百年啊。”

听了那些故事,她也不禁对那些红颜产生兴趣。到底是怎样的情意,可以让一国之君为一个女人做出如此感人之举?一个女人又是怎样征服男人如此多变的心?

总揽四海和拥有一个女人的心相比,对于男人是否同样重要?

一天,唐可怡又照例打扫藏书楼。昨天她从这里拿走的书是《皇后传》,书中讲的都是本朝历代皇后的经历,有的悲苦,有的缠绵,看得她啧啧戚叹,却也有几分疑惑,到底写入书中的故事有多少是真的?那些惊心动魄、恩怨情仇,到底是史官演绎,还是真实存在过?书放回书架后,她先提了桶水,挨着楼阶慢慢擦洗着。这个工作并不轻松,常常一忙就是大半天。不过她最喜欢在这个时候回忆前一天所读的书内容,一边干活,一边思考,也不觉得有多累,有时候自己还会情不自禁地扮演起书中人物,自言自语起来。

好在这工作都只有她一个人在做,就算自言自语、唠唠叨叨,也没人会知道。

“是夜,帝问后:『卿何故不足心?』后应日:『臣妾意为人上人,女子亦可做男子臂膀,龙凤亦可比翼齐飞。』帝惊问日:『何出谬论?』后答日:『肺腑之言。』”

这一段纪录是前代顾皇后在未登后位前,和圣元皇帝的一段对话。昨天她读到这里的时候,很是惊异,一个女人,居然敢如此大胆地和丈夫说出自己心中所想所要,是谁赋予她这份勇敢?或者该说是狂妄?而这位皇帝,又如何能容忍得了她的狂妄和自信,甚至最后许以国母之位?

“肯定是史官胡写的。”她背完这一段,自以为是地否定掉史中的言论。她不信一个女人得到的荣宠可以如此深厚,男人是不可能允许女人有机会爬到自己身边的,更何况是龙凤比翼?

将《皇后传》默想了一遍后,她提着脏水下楼,岂料一不小心摔了个跟头,水桶倒下的时候脏水也泼了出去。

她轻叫一声,哀叹道:“哎呀,这下子楼板又要重擦了。”

彼不得自己膝盖手肘都磕破,她急忙捡起水桶,赶紧收拾。忽然间,她觉得眼角处像有什么光亮闪了一下似的,侧目去看,不禁楞住!

在藏书楼的一侧,有几株栀子树,其中一棵树下却躺着一个人,那人一身银白色的衣服,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似的。

唐可怡丢下水桶,急忙跑了过去,碍于自己一身的脏污,也不敢去碰那人,只是“喂”地叫了声,想把他叫醒。接着,她看到那人的脸时,又怔楞了。

从家乡出来,一直到东都入宫,她未曾见过这样俊秀的少年,看上去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清俊秀雅,长眉入鬓,连睫毛都长如羽翼般浓密,只是那张脸却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呼吸也十分微弱。

“这位,这位……”她根本不知道对方来历,是来宫内的王宫亲贵吗?看那服饰,不是侍卫,也不是太监。她入宫年头虽久,见的人却不多,也没有人给她讲解这方面的知识,不懂得从衣服上看人身份。叫了好几声之后,她才勉强找了个称呼,“这位公子,您是不是病了?别躺在这里了,会受凉的。”

好久,他动都没有动一下,就在唐可怡想着是否该去找人帮忙的时候,只见那两排羽睫抖动了一下,然后微凉的秋光从羽睫后隙出!

天,这是她这辈子见过最美的一双眼睛,就那样满是水雾,迷迷蒙蒙地注视着她。

那一瞬间,她甚至想,若他是个女子,该是倾国倾城了,不知道他娘会不会是宫里的哪位嫔妃?

“妳是谁?”淡淡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慵懒,只是太过微弱。

她急忙回答,“我是这里的宫女。公子,您病了吗?要不要我去找太医?”

黑眸闪烁了几下,接着他优美的唇形向下扯了扯,“唉,我又晕倒了吗?这一次不知道晕了多久。”

“公子身体不好?”她本能地关心,实在不忍见这样一个美少年被病痛折磨。

“只是顽疾,怕是不能根除了。姑娘可否扶我起来?”他客气地问。

唐可怡尴尬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和衣服,“公子,我身上……有点脏,不敢玷污了您的衣服。”她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却也看得出那身华服必定价值不菲。

他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无碍的。多谢妳喊醒我,否则我只怕要睡到明天早上了。”

他将一只手递给她,那手指修长白净,也美得像画一样。

唐可怡这一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自惭形秽,她低着头,双手在衣服上擦了几下之后,将自己的袖子挽起,这才轻轻地扶住他,用尽力气将他扶了起来。

他站起来,身材比她略高一头,因为清瘦,连身上的衣服都好像会让他不胜负荷似的。

他轻轻呼了口气,又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她,微笑问:“可否请问姑娘芳名?”

不知怎的,他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唐可怡的脸红了,或许是因为自小到大都不曾和陌生男子这样亲近地说过话,她支吾了好一阵,才说:“我家中人都叫我小怡。”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真是找打,人家问的必然是她的全名,她却将小名先说了出来,好像和人家有多熟似的。

丙然他眸如春水,笑吟吟地说:“小怡,妳名字听来很可爱,只是好像要占人的便宜。妳的全名是什么?”

“唐……可怡。”她从不知和人说起自己的名字会让自己如此紧张又心慌,好像生怕自己的名字会羞辱到对方似的。

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念了一下她的名字,“唐可怡!嗯,这名字不错。妳是哪年入的宫?”

“太长十三年入的宫。”

“今年十六岁了?”

“嗯。”

“一直在这里吗?”

“是的。”

“这里岂不是很闷?”

“还好。”

他淡淡地问,她淡淡地答,不知不觉中,才发现自己已经和对方来到藏书楼楼下。

唐可怡一惊,赶紧阻斓,“公子是要上楼吗?我刚才不小心洒了水,现在不能上,楼梯太滑。公子稍等一下。”她赶快去找了好大一块布,铺在楼梯上,用尽力气去清理刚才弄脏的地方。他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看她一脸从容宁静地忙碌着,动作娴熟有条理,没用了多少工夫,就将楼梯上下擦干净了。

“一天到晚做这些事情很累吧?”他问道。

“不算很累,只要心中不想着累就好了。”她笑着说,还不忘安慰他,“公子的顽疾会不会有一部份是心疾?若公子心中不想,病情就会减轻一些。”

他挑起秀逸的眉,笑道:“有道理,以后我试试看。”

“试试看什么?”她却有点不解。

“试试看妳的话,若是我不想了,是不是就不会再晕倒。”

唐可怡不禁笑了出来,“这该怎样试啊?你每试一次,其实心中就会想一次,本来是该忘记的事情,却反而会记得更清楚。”

他只是笑笑,没有再接话。

等她把楼梯全都清理完毕,这才侧身说:“公子想找什么书,现在就可以上楼去找了。或者我帮公子找来?”

“妳不问我是什么人吗?或者是否有旨意可以上楼看书?”他却反过来问她。

这下倒把唐可怡问住了。说了半天的话,她还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而看书需要圣旨许可的规矩,她并不清楚,只因为这藏书楼八百年不会有人来,顶多只是太监奉命取书,从没有哪个主子亲自来的。

见她楞神儿,他再笑道:“妳怎么对宫中的人事好像全不知晓似的?这四年妳是怎么过的?”

她尴尬地陪笑,“我日子总是过得浑浑噩噩,上次内宫总管张公公奉圣命来拿书,我还问人家是哪个宫的,让张公公把我骂了一顿。”

他凝视着她,直到看得她的脸又红了,才说道:“我不上楼了,妳帮我去找一本书吧,书名叫……《琴韵书》。”

“公子稍等。”她上了楼,记得那部书是一本琴谱,也曾看过,很快就将那本书找到,送了下来。“每次宫里差人来要书,我都会记档。公子要我把这本书记档在哪里?”她虽然和他相谈甚欢,却也没忘该遵守的规矩。

他接过书,悠然一笑,“妳就写……兰陵宫差人来取即可。”

“兰陵宫。”她赶快记在心里。

记起兰陵宫曾经是皇帝胞妹长乐公主的旧居,但是长乐公主已经嫁出宫了,现在那宫里还有人住吗?他握著书,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妳天天都在这里?”

“是。”

“那,改日我来找妳还书。”他对她展颜浅笑,空灵的背影就好像御风而行一般,看得人心都醉了。

那一夜,唐可怡的梦中都是那一道雪白的身影,和那双幽邃美丽的黑眸。那慵懒的笑容、清瘦的身姿,有点像时常伏在藏书楼楼角的那只黑猫。据说那猫是皇后陛下的心爱宠物,所以连猫的气质都变得骄矜。

不过这少年气质清贵,显得可亲,并不以势压人。

他,到底是谁呢?

这几天唐可怡一直希望惠明萱能来找她,想向她打听那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但大概是惠明萱这几天过得还不错,一直都没有来烦扰她。

又过了几日,负责管她的老宫女神神秘秘地问她,“小怡,那个经常来找妳的朋友,是叫惠明萱吧?”

唐可怡点点头,心头又是紧张又是不解地问:“怎么?她出什么事了吗?”

老宫女笑了笑,“是出了点事,不过是好事。小怡啊,妳这个朋友还真的有些本事,陛下看上她了,听说已经封了贵人。”

她一楞,只觉得是在梦里,疑问道:“怎么会?”明萱不是一直都是负责最低等的活儿吗?怎么会见到陛下?

“说来是那丫头机缘造化。那天本是她在后院当差,陛下来皇后寝宫的时候,皇后在午睡,陛下随意在院中逛的时候,觉得口渴,也没有问人要茶,居然自己去了后院,就撞见她了。这丫头有些姿色,还很有些口舌,一下子就入了圣心,三天后就封了贵人了。我以为她和妳的关系这么好,肯定会第一个和妳报喜。”

“还没有,那,真要恭喜她了。”她不知道该喜还是忧。

她没想到这“如愿得偿”四个字真的会有事实印证,本该为朋友高兴,但后宫之争,自古有之,父亲当初在她入宫前就谆谆教导,不是没道理。做个寂寞宫女虚耗青春,可以相安无事,现在明萱卷入后宫争斗,能不能平安一生就不好说了。

不过最让她伤心的是,自此身边就少了她这个唯一能和她说知心话的朋友了。

又过了几日,宫里为一位老太妃准备寿诞宴席,许多宫女都被抽调过去帮忙,老宫女本想叫唐可怡也去的,但想了想,还是让她留下。

“这边总不好都没留人,妳还是留守吧。”唐可怡也不失望,她本来也怕自己在藏书楼散漫惯了,到了那种大场面会有失仪的行为。

夜里,站在藏书楼的最上层时,一边是月华皎洁,远处又是灯火辉煌、人声隐约,她不禁畅想——现在的明萱在忙什么呢?是不是也坐在主子们的席位上,和皇后嫔妃们闲聊家常?皇帝对她好不好?倘若皇帝一年到头也没想到去宠幸她一次,她也会快活地过下去吗?

想到这里,不禁惆怅地叹了口气。寂静的夜幕下,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她好像忽然听到楼梯的木板声响。这个时候是不该有人来这里的啊?她一下子紧张起来,楼上不仅没有烛台,她随身也没有带任何防身的东西。难道是贼?可是小贼怎么敢入皇宫?又怎么会到这里偷书?

她心头正千回百转地胡思乱想,那人已经走了上来,站在楼梯口停住,迟疑地出声问道——“小怡?妳在吗?”

听到那声音,她骤然放松下来,连声响应,“我在我在!”

那身影刚要往她这边靠过来,她急忙喊了声,“别乱动,那阶梯有几个板子松动了,容易绊住,你等一等,我扶你过来。”

唐可怡几步走到对方面前,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容貌,她只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从他身上飘来。

像是非常熟稔似的,他抬起一只手,让她握住,而她小心翼翼地指点着他抬起腿,绕过那些跷起的板子,将他领到窗户边。这窗子的高大,完全打开后,月华洒入时,倒比点上蜡烛还显得明亮。

她悄悄地打量起身边的他!至今仍不知道名姓的这位少年,今夜他换了一件衣服,月光之下,这衣服银白如水,衬托得他白俊的面容更加清朗,那双眸子也比星光还要幽亮。

“公子是来还书的?”她看到他手上握着那天借走的书。

他笑着将书给她,“是啊,怕再不归还妳就要被责骂了。”

“没事,平时也没有人来查阅藏书的事情,每两年,内务府才会会同兰苑阁将书目清点整理一番,若有破损,就拿去修补或者重印。不过我看上一次他们清点时也不怎么认真,只怕丢了几本书都不知道。”

他侧着头听她说话,与其说是在听,倒不如说是在看她。

唐可怡说了好一阵,才意识到他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不禁羞涩地低下头,将那本书赶快插回到原来的书格中。

“这里的书妳都很熟悉?”他看她在黑暗中都可以准确地模到书籍原来摆放的位置。这里藏书至少上万册,要毫不迟疑的找到原来摆放地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迟疑了一下,问:“我若是说了实话,公子会不会告诉别人?”

“什么话?”他饶有兴味地追问,又给了保证,“我自然不会告诉别人。”

唐可怡一笑,悄声道:“其实这里的书我看过一遍了,所以闭着眼睛也记得它们摆在哪里。”

“这么多书妳都看过了?”少年露出讶异的表情,显然不信。

“要不要我背书目给你听?”这寂静的夜色里,也不知怎的,她的话比平时要多了些,自然而然地就将他当作朋友一般,全无戒备。

他撩开衣襬,席地而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说:“妳背来听听。”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下,清了清嗓子,开始背诵!

“《东岳史记》、《先祖传》、《列国图海志》、《锦绣验玑册》、《春华秋实录》、《澜沧集》、《归原策》、《上穷碧落传》……”

她一口气说了上百个书名,说得他起先的玩味表情渐渐变成了讶异,直到她背到了《资治通鉴》,他忽然打断她,“东岳的书读完,连中原的书妳都读过了?”

“中原的书内容更加博大精深,一部《庄子》我就看了一个月才看懂了一点皮毛。”她不禁感叹,“相比之下,我们东岳只有区区几百年的历史,要学的还实在是太多了。”

少年幽幽地望着她那一脸的心驰神往——小小的脸颊上好像焕发着某种动人的神采,他不禁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看了那么多的奇人奇事,心中向往吧?”

心事被人看破,唐可怡不好意思地抿唇笑道:“是有些向往,不过个人有个人的命,心态平和一些就好了。”

他望着她,静默片刻后又问:“小怡,妳天天在这里扫地,不会寂寞吗?告诉我,书中到底有什么,能让妳耐得住这里的寂寞?”

她歪着头想了一阵后才认真地说:“书中有做人的准则,有大千世界的精彩,有修身立命之道,甚至还有如何种花养草的方法。我每日看着这些书,就好像和老友见面,当然不会寂寞。”

他微笑的听她讲话。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神采奕奕,天真清澈的眼波不停地闪烁着,似乎可以驱散这楼中的阴冷和黑暗。

他像是听得入神,一只手不知不觉地搭在她的膝头上,等她发现的时候,他依然浑然不觉,全神贯注地在听她说话。

她的心头坪坪直跳,又不敢动一下,怕惊扰到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也不知道她说了多久,他终于将手收了回来,伸了个懒腰,说:“很晚了吧?妳也该睡了,宫里的人可能要找我了。”

“哎呀,打扰公子休息了。”她忙着站起身来,尽避双腿早已盘得酸麻,她还是先欠身起来扶他。他的腕骨很细,像是一捏就会折断似的。她忍不住说道:“公子应该多吃点东西才好养壮一点。”

“我吃饭向来挑剔,进食也不太多。”他已经很习惯她和自己肌肤相触,甚至将身子微微靠着她的肩头。他身上不知道是熏了什么香料,混着他的体息,让她有点头晕。

唐可怡轻手轻脚地将他搀下了楼后,他并未立刻离开。

站在院中,他回头望她,若有所思地说:“今夜和妳聊得很开心,就是有些口渴了。改天我再来时,妳准备点茶水给我吧。”

“好。”她月兑口应道,心中只是欢喜着他还会再来这件事,却全然没想到该问他何时备茶,该准备些什么茶叶?他又怎么会如此自如地出入这座皇宫?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向四周瞭望,院内的那几株栀子树静静伫立,像暗夜仙子一般,身姿姑娜。他望着那些树问她,“小怡,妳喜欢栀子树吗?”

她点点头。

其实花花草草对于她来说,并没有特殊的好恶,承认喜欢栀子树并不是因为明萱曾和她说过的那些关于栀子树与先祖帝后的爱情传奇,就算现在这里种的是别的树,她也一样喜欢。

但他却继续说了一句让她今生都忘不了的话!“我很喜欢,而且……栀子花也很像妳。”就因为这一句话,那一夜她立在栀子树下,几乎一夜未眠。

她当然听得出这是赞美,但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用这样动人心魄的语句来赞美她,也不知道当他这样说的时候,自己的心,为何好像醉了一般,甜蜜得不曾睡去,便已经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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