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策过了半晌才慢悠悠地说:“你可以放心,拓跋隆是东辽人,我要杀他还要给东辽王三分薄面,至于那个叫阿俊的年轻人,来历可疑,我已经关起来了,过几日我会亲自审问。”
这时,姬明烟在来上努力侧过脸,盯着他,“放他走。”
“凭什么?”
“放他走,我便留下来。”
他嘲讽地望她一眼,“你现在还有和我讨价还价的本钱吗?即使我不放他,你也走不了了。刚刚大夫和我说,你这腿可能会废掉。”
她的手指紧紧抓着被子,模素着自己的那条伤腿,“是吗?老逃谠我还真是够狠心了。”
“这便是你说的生不如死吧?现在你该知道,你已经没有能力再威胁我了。我不信你还能跑得掉。”
“我还有这条命。”她字字说得决然,“只要我不想活了,你无论如何也留不住我。”
他的心被她的话狠狠掐紧,丢下筷子霍然起身,“你算准了我会被你要胁,你算准了我真的怕你死?”
“我算不准。”她淡淡说道:“你若是不怕我死,我倒省心了。”
桌上的碗倏然被他扫落到地上,跌了个粉碎,那瓷器接连破裂的清脆声音却没有惊动她一丝一毫。
“我平生最恨被人要胁,尤其恨人拿我的感情做要胁!姬明烟,你非要把我逼得恨你是吧?我这辈子没见过哪个女人像你这么无情无义!”
他一句愤怒的指责敲在她的心头,将那里敲得疼痛不已。她在他眼中是这么恶毒的女子吗?他却不知道,她的心也早已是血肉模糊了。她真恨老天,为何不让她死个痛快?偏要她背着家国重任,爱了却不能爱?想不爱却也逃不了。
见他愤怒的离开房间,她这才缓缓支起身子,模着自己的伤腿,还有痛感,只是软软的没有力气。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会如他所说那样,废掉了这条腿,一辈子都再不能行走了。
若真是如此,那是上天在罚她吗?
是怪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是因为她有过逆逃邙行?抑或是爱敌人的惩罚?
若这真的是惩罚,那这惩罚也未免太过惨重。
她无力地向后一倒,从伤口处传来撕裂般的痛,痛得她流出了眼泪。
迷迷糊糊的,姬明烟在哭过之后睡着了,她太累了,累得不想再睁开眼。直到她好像又听到有人在哭,但这一回哭声不是来自她自己。
她被迫睁开眼,只见已经变得更加幽暗的屋内,有个人悄悄地坐在她的床边擦着眼泪。她眯着眼分醉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是阿俊吗?”
“三姐!”他忙擦了擦眼泪,握住她露在外面的一只手,“是我。”
她长呼一口气,“是轩辕策放你进来的?”
“嗯。”阿俊垂下头,“三姐,都是我没用,既没能带走你,又救不了你。但你何必想不开呢?这次逃不走,还会有下次。总有成功的时候,只要你不死……”
“这次不成功,就不会有下次了。”她凄冷地低笑,望着他不解的眼神,懒得解释给他听。
一日日被强留在轩辕策的身边,她的心便一日日更加动摇,这次她发了狠地逃跑,失败之后固然轩辕策不会杀她,但她自已,也用尽了大半的勇气和决心。
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时,她还能做到义无反顾和毅然决然吗?若不能,则她永远成为江北的叛徒,那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还不如死去千净,她才会在失败后意图自杀。
“你回江北去吧。”姬明烟努才抬起手,履住他的手。“趁着轩辕策没有改变心意,快回去。我现在帮不了你什么了,日后,一也要靠你来侍奉爹娘,你必须好好活着。”
“三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岂能够丢下你独自逃跑?爹娘也还等着你回去呢。”
“回不去了。”她摇摇头,“我再不敢想回去的事情了。我已经明白,这是老天的安排。我逆天太久,早就该有如此下场。”
“三姐……你这样说……我真是无颜以对。”阿俊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别哭了,我最见不得男人掉眼泪,你今年都十七岁了,还要我来哄你吗?”她故作不耐烦地收回手。“走吧,你留在这里才是叫我操心。你若是可怜三姐,就赶快回江北去!”
见她执意赶自己走,阿俊只得站起身小声说了句,“三姐,你要保重自己……记得要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人生在世,谁不想为了这四个字拚尽力气。
只是当活着成为一种痛苦之后,活着,还不如不活。
她再度睁开眼时,阿俊已经走了,换成轩辕策站在他刚才站着的位置。
摆夜中,她看不见他的脸,但知道他必然正凝望着自己。于是她平心静气地开口说:“你肯放了他,我会对你感恩戴德。”
“不必。”他冷冷道;“你该知道我不求你的感恩戴德。”
姬明烟微微一笑,“好吧,那你现在能不能去给我弄一碗粥来?我已经饿了很久了。”
一碗热腾腾的红枣银耳粥端上来后,她贪婪地大口大口喝着这碗粥。她虽然不想活,但有轩辕策在,她一时大概也死不了,那么与其半死不活地活着,不如活得生气勃勃。所以她必须补充体力,让自己先恢复元气。
轩辕策就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喝完了整碗粥,他将粥碗接过,然后掀开被子。
冷意让她打了个寒颤,问道:“干什么?”
“该换药了。”他的声音中没有半点温度,手指却已经轻柔又快速地解开绑在她腿上的白布。
那一道深深的刀口,令人触目惊心,连姬明烟自己都不敢再看第二眼。
轩辕策帮她重新上了药,又一点点重新裹好了厚重的新布条,再将被子盖好。
“这些日子暂时不能沐浴了。”他像个大夫似的和她交代着事情,“伤口不能碰水。”
“不知道会变得多臭。”难得她还有心情自嘲。“你若是不喜欢闻,可以躲我躲得远一点。”
他抬起眼,在幽凉晦暗的房间中,声音清晰至极,“但可以擦澡,这点小事,我会亲自帮你解决的。”
真不该在此时脸红,但她确实感到自己的耳根子一阵发热,不知道此刻已经是怎样的面红耳赤了,幸好,房里不够明亮。
樊世朝匆匆穿过王府的花厅往里走,连建澄从后面追来,一掌拍在他肩膀上。
“走得这么急,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他头也不回地说:“京中又有旨意了。”
“皇上三天两头下旨,王爷理睬的少、丢开的多,那两个辅国大臣不知道吗?一天到晚代王行令,累不累啊?”连建潜笑道:“你别再往前走了,王爷不在自己的书房里。”
“管家不是说他没出门?”樊世朝一愣,赶快停住步。
“王爷现在搬到姬姑娘的院子去住了。叫人有事都去那边回禀。”
“哦。”他赶快转了方向,往另一边走去。
一踏入那小小的院于中,樊世朝就见姬明烟和轩辕策都坐在庭院中。所不同的是,姬姑娘坐在王爷专门叫巧匠帮她做的一张轮椅上。柔软的青竹编成椅子,质地坚硬却又轻巧,上面铺着厚厚的羊毛垫,将整张椅子都罩得严严实实,不要说坐,光是看着就觉得温暖柔软。
两个车轮是用上好的水曲柳做的,涂上了朱红色的漆,泛着幽亮的光泽。
不过……再好的轮椅也只是轮椅而已。
樊世朝看了眼坐在上面的姬明烟,她慵懒地靠着椅背,手中握着一卷书,似睡似醒地眯着眼。
坐在她对面的王爷,则是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一本本属地内各处送来的公文。
这两人,若非知道他们的底细,知道他们之间的那些惊涛骇浪的爱恨情仇,定然误会他们是怎样匹配的一对神仙眷侣。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走过去说:“王爷,京中又来旨意了。”
“嗯。”轩辕策没有抬头,“慕容归鹤又想干什么?”
“旨意上说,太后大寿,请王爷入京参加寿宴。”
轩辕策把手中的公文一阉,冷笑道:“寿宴还是鸿门宴?”他看向对面的姬明烟。
她正缓缓张开眼,懒懒地看了眼他,开口说:“不想去就不要去。”
“我以为你会希望我去。”他接过樊世朝手中的信函。“回去,就是在江北的土地上了。”
“我说回去,你就肯回去吗?”姬明烟抬手拿起桌上一盏茶,“你几时听过我的话?”吸了口茶,她皱皱眉,“茶凉了。”
站在远处的婢女赶快过来告罪,撤下茶壶不过须臾,又换来一壶新的热茶。
“你刚吃过药没多久,最好不要喝茶。”轩辕策皱着眉看她,伸过手来将茶壶往自己这边挪了一下。
姬明烟伸手去拿却拿不到,自己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要抢也抢不过他,只好无奈地叹气,“如今吃喝都由你管束了,想喝杯茶都这么难。”
轩辕策没有看她,又问樊世朝,“那个拓跋隆还没有回国吗?”
“没有。他昨天说想再见姬姑娘一面。说是有负姑娘所托,不但没有力成姑娘交力的事情,还连累姑娘受了重伤,非常抱歉。”
他对着她冷笑,“此人真是厚颜无耻。”
“此人很不简单。”姬明烟捻起桌上的一串葡萄。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难得轩辕策还能弄到新鲜的水果。“他为什么敢帮助我?你想过吗?”
他眉眼挑起,“莫非你能知道他的底细?”
“他对我也防着,不会和我说真话的。若是我和他一起回到江北,也许他就会说,但现在已没有这个机会了。”葡萄的汁液流到她的唇角,甜得出乎意料。
她正在细细品味葡萄的味道,忽然轩辕策将她自轮椅上一把抱起,她吓了一跳便不由自主地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轻嗔道:“做什么?”
“起风了,先回屋去。”他将她抱回卧室,临进门前对樊世朝交代,“给朝廷写封信,说我身体不适,家事繁忙,不能保证一定能去太后的寿宴。”
“知道了。”他望着两人的背影,躬身告辞。
拓跋隆那日在江上被抓起来之后,轩辕策并没有为难他,只是将他软禁在驿馆的一个小院之内,周围都有重兵把守,此后也没有人审问他。
直到两日前,轩辕策手下的一名参军樊世朝来找他问话,也只是问了问当日姬明烟是如何与他传递消息的。
他猜是轩辕策为了防止姬明烟再度逃跑才派人来问这问题。他想了想,也没有说真话,随便编了个谎话唬卡。但看樊世朝一脸的怀疑,猪计他的谎言连樊世朝都不信,更别说轩辕策了。
不过樊世朝也没有追问他的意思,问完了就走。他赶快叫住对方,问道:“姬明烟怎变样了?”
“姬姑娘吗?腿上受了伤,还在休养之中,日后能不能好就不知道了。”
拓跋隆心中一沉,眼前闪过的是姬明烟那张苍白的脸和半身鲜血林漓的凄艳景象。这女人怎么能这么狠绝?对自己下手如此的狠。这世上的活法有千百种,就算这条路走不通,自有另一条路可以走,何必非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我能不能见姬姑娘一面!”他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可能得到同意。
丙然,樊世朝也只是笑笑,“我会代拓跋大人转达这个意思给王爷的。”
今日,王府中忽然有人来,客客气气地请他入府,说王爷有事要和他说。
他想,总算要见面了。这一去还不知道是不是要砍他的头了?轩辕策能忍到现在才来找他算帐,还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