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穿紫衣的是继昌侯,他向来是个阴险狡猾的人,你看他虽然总是一脸菩萨般的笑容,但每次朝中有变,必然与他有关,是必须小心提防的人,既不能离得太近,也不能过于疏远。
“孙子郡将军,是朝中老臣,居功自傲而脾气不小,不过吃软不吃硬,只要把他好好捧着,他也不会太为难你。
“张长书大学士是陛下的新宠,善做拼文,你是可以向他讨教学问,但是不要问他为官之道,因为他是个书呆子,除了书本上的死功课,其他的人情世故是一无所知。”
听到这里,园内的男孩子和外面的轩辕策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那男孩子又问:“我今日还看到一个人,挺年轻,却被人前呼后拥的,说是什么……临江侯,这个人怎么样?”
听到自己被提及,轩辕策是满心的好奇,急着听她怎么说,但是园内安静了半晌才重新传出声响。
“陛下重文轻武的想法,其实是朝廷最大的隐忧。朝中可以在疆场驰骋作战的猛将大多年事已高,年轻的英雄几乎都在临江侯轩辕策的麾下,只怕……此人是天雀未来的祸端。”
男孩子吓了跳,忙说:“啊?那我快去告诉爹!别让这个人在府里待着了。”
“你不要胡闹!”那女子沉声道:“这件事你心中明白就好,有陛下在,轩辕策暂时不会闹出什么动静来,你这样胡乱囊嚷反而会惹来麻烦。就算他再厉害,现在也还不成气候,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园内又安静下来,那男孩子似是听从了劝告,没再吵嚷。
轩辕策向旁边侧迈了一步,透过扇形的接空花窗,看到院内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是个女子,大约十六、七岁,似是刚刚沐浴饼,只穿着最宽松的长袍,乌黑的长发未做任何装饰,自肩膀倾泻披下,衬着肌肤如玉,眉目如画,煞是好看。
那小的是个男孩子,十一、二岁的年纪,正默默地收拾着棋盘棋盒,好像还在回味着女子刚才的一番教导。
轩辕策的目光凝泣在那女子身上片刻,她正擎着眉心出神地看着桌上的棋盘,青色的长袍被一条同色的腰带松松系着,即使看不出半点婀娜身形,她却有种天生的清贵风华让人为之折服。
他自认自己生平所见女子无数,没有一人有她这样的见识和气质,心里仿佛被人投进了一个火折子,一簇火苗就此幽幽燃起,热度刚刚好,熨烫得他全身都舒服得像是飘在云中。
可毕竟是偷听了人家谈及自已的对话,相见未免尴尬,所以轩辕策决定还是不要在此时见面较好。
那一天他只是若无其事地回到花厅之内,然后很快就找了托词离开慕容府。
饼了几日他将要离京,才特意在下朝时叫住了慕容归鹤,想询问那名少女的身份,甚至准备提亲。没想到他刚一提“姬明烟”这三个字,慕容归鹤就脸色大变,向来对他客客气气的,口气也变得强硬起来,只说:“侯爷一定是听错了,我慕容府中没有这个人!”然后竟然拂袖而去。
当时他诸事繁多,不便进一步追问,但是离京之后他也曾多方打听,古怪的是,京中的的确确没有人知道姬明烟。
他那时想,这倒怪了,难道那天他在问剑阁中见到的是个女鬼不成?
一别经年,再次得知此人消息,不想……她竟已嫁作人妇。
突然而至的炮火之声让轩辕策从梦中惊醒,他伸手拽过被姬明烟挂在椅背上的大麾,随便往身上一裹,朗声问道:“敌人夜袭了?”
樊世朝就在门外,急忙进来说:“侯爷不必担心,刚刚有几条船想偷偷渗入江南来,我本叫弓箭手在江边准备,可老宋已用大炮把船打翻。”
轩辕策眉宇一凝,“胡闹!叫他进来!”
宋石龙一入帐内,即兴匆匆地扬声报告,“侯爷,红衣大炮果然好用,一船一发都没浪费……”
“跪下!”
主子陡然翻脸让他被震慑住,吓得双膝跪倒后,仰着脸问:“侯爷,末将做错什么了?”
“红衣大炮是此战的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不应轻出。你开炮可曾经过我的同意了?”轩辕策面沉如水,“来人!缴了宋将军的刀剑,从今日起,火器营交给金沧海将军代管。”
宋石龙张口无言,被从帐外进来的两名兵卒拉肩头、拢双臂,一下子就被抽得跟粽子一样。
“侯爷,就算老宋一时鲁莽有错,还请侯爷看在他向来忠心耿耿,饶了他这一次,日后让他将功抵罪……”樊世朝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变脸,连扮为同袍求情。
轩辕策冷冷看他一眼,“你身为参谋,没有及时拦住他,以至犯下大错,我该连你一块儿治罪才对。”
樊世朝也只好闭了嘴,对宋石龙使了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
见状他先是愣了会儿,很快就想开了,“好,就当侯爷心疼我老宋,让我先休息几日,过几日上阵杀敌时,我宋石龙一定冲锋在前,绝不含糊!”
看着他被带走,樊世朝不禁叹气道:“侯爷,老宋他……”
轩辕策沉声下令,“放话出去,就说宋石龙触犯军纪被重罚,火器营暂时无人代管。”
樊世朝双眸一亮,忽然明白了他的想法,不禁暗暗赞叹。此计妙哉!
慕容眉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第二天午时,并不太确信这条消息的真假。
“轩辕策不是蠢人,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宋石龙跟着他历经许多大小战役,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因为打了几炮就贸然把他换掉?还要再探。”
说完,侧目转向另一名探子又问:“继昌侯的兵马呢?怎么还没赶到?”
“继昌侯的兵马在距离这里两百里的地方忽然遭遇敌人火静袭击,粮草被烧了不少,继昌侯正在原地整军,清点损失。”
可恶!“轩辕策算准了继昌侯是靠不住的家伏,所以故意用这种招数。传令过去,今晚天黑前,不管他是步兵还是骑兵,一万兵马至少要先抵达五千!”咬牙恨声道。
“小侯爷,安南侯那边传来消息说,金谷关的炮兵像是撤了阵形,有慢慢回撤的迹象,他准备今天晚些时候就争取巴我们大军会合。”
慕容眉思忖着,莫非宋石龙被抓之后,轩辕策的炮兵真的成了散沙?可这是他的关键一子,棋盘之上岂会自杀?
“让两位侯爷的大军全力与我们会合是当务之急,若是错过了这个时机,只怕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周围几员随军大将纷纷出计献策。
遥望着江南对岸依稀可见的座座营帐,慕容眉想像着,如果自己是此时的轩辕策,会出什么样的对策克敌制胜呢?
“小侯爷,京中两位大人来信,希望您尽快结束此战,以免供给不足,作战时长,人心思变啊……”
一声声紧紧催逼让慕容眉的眉心越皱越紧。这轩辕策是存心要和自己打一场澳时耗力的大战,自己这边越是着急,就越有可能败北。
毕竟自己既不是朝中掌权者,也不是可以左右战局的人,这一仗想胜,实在是难如登天。
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那么……就密传我的口讯下去,命令所有援兵必须于今夜子时前赶到,明日天亮之时,就与江南叛军做个了断!”
慕容眉猜想,轩辕策应该料不到自己会如此速战速决,虽然敌方的阵形已经摆开,但不可能有全军一起迎敌的准备。
自己出了一招险棋,结局如何……就交给天来裁决了。
炮火连天,杀声四起。
轩辕策站在江边,漆黑撞眸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一场惊逃诏地的厮杀,却面无表情。
樊世朝急匆匆跑来,急声劝道:“侯爷,您不要单独在这里站着,实在危险。万一有敌人模上岸来行刺您……”
“孤雁岭和金谷关怎么样?”他开口询问。
“守得牢牢的,您放心吧。安南侯的人马被阻在金谷关的关口,动弹不得。他万万没有想到,我们虽然撤走了火器营,却早已暗渡陈仓,派了两万人马埋伏在关口之内。继昌侯也真是没用,走到还差三十里的地方突然掉头跑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轩辕策轻轻领首,“叫老宋去水上看看,若能过江,就去江北的岸上走走,也不用有多大动静,把江北为首的那几个人能杀就杀,能抓就抓。”
樊世朝领命,却又迟疑着问:“那慕容眉呢……”
“活捉最好。这个人,我留着有用。”他微微一笑。“他还年轻,这一战已经算是打得不错了,只是缺个引路教之人罢了。”
“侯爷,别忘了您是他的死敌,您该不是想要亲自教他吧?”樊世朝看出他的意思,不禁诧异。
“有何不可呢!”轩辕策笑得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