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里时,一个茶杯忽然迎面砸来,他伸手凌空抓住。
他关好门后才悠然笑道:“这回他是真的走了,你也不必再辛苦演戏了。”
坐在床沿上一脸古怪笑容的姬明烟,此时反问:“你凭什么说我在演戏?”
他走过去习惯地将她拥在怀中,在她耳畔低声说:“你的眉毛哪怕动一根,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那样刻薄地说我未来的老丈人,自然是事出有因,否则我还敢求你嫁我吗?”
她对着他的胸口叹气,“我见你的眼角余光一直往屋檐上飘,就知道那边必然有人在偷听,只是没想到又是他。”
“也未必是他,现在跟在我们周围的人马至少两三路。说不定拓跋隆今日真的只是凑巧来向你辞行。我搅了你的局,你心中不会真的气我吧?”
姬明烟揪柱他的襟口,殊着眼看他的笑容,“你刚才说的那番话,倒也不像是演戏,更像是你的肺腑之言。他竟然让你如此坐卧不宁吗?我倒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看你这副表情,该不是想利用他再来气我吧?”轩辕策看她笑得诡异,心中也犯了嘀咭,“我承认我是对他很不爽,不过只要他不犯我,我也不会去招惹他。”
“逼人家限期离境又是为什么?是因为东辽那边的事情?”
轩辕策点点头,“天雀和东辽若是开战,身边放着这么一个密探似的人物总是不好。而以他那个身份,除非我要把他当做人质,否则抓不能抓、杀不能杀,根本是个烫手山芋。”
“话说回来,自从知道他是东辽三王子之后,我倒是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说五年前曾在慕容府见过我。”
“他也见过慕容眉?”轩辕策深思道:“那现在知道你真面目的人可着实不少了。”
“我依稀记得五年前,季道远和朝中一些臣子到我家来做客,当时先帝还在,群臣表面上一团和气。那天季道远的身边似乎是带着个年轻人,我也没有留意……现在细细回想,应该就是他。”
“这么说来,季道远和东辽早有勾结?他若是早看出你的身份,季道远也肯定知道了,所以这个人还是早早驱逐出东辽为好。”
“除了东辽的事,这些日子以来,你还偷偷模模做了些什么?不要逼我一一问你。”她一脸严肃地推开他,摆明今天要审问清楚。
“我……在查那个想杀你的人。”他退疑了一下,似是怕她真的生气,还是决定告诉她。“我已知道那人是谁了,但是暂时不想和对方翻脸。所以打算这几日尽快离京回临江去。那边两次行刺失败,知道我这边有了警觉,暂对也没有胆子再下手,你可以放心。”
“还有呢?”姬明烟盯着他追问:“那人到底是谁?”
“这两次你若死了,谁会有好处呢?”他故作神秘,不肯说出答案。
她想了想,忽然道:“这两次都是功败垂成,刺客本想嫁祸给谁?”
“问得好!”他赞赏地拍拍手,“若知道这个答案,就不难猜出幕后主使。”
“还要和我绕圈子?”她柳眉倒竖,“你若是再故弄玄虚,我也懒得听你的答案。但是轩辕策,你记位,我现在可没求你告诉我,日后若我自己查出真相,也不需要你替我出头。”
“我是不是宠坏了你?倒把你的脾气纵容得越来越易怒了。”轩辕策嘴里虽然抱怨,脸上却笑得很是得意。“明烟,我但愿你一辈子都可以在我面前这样骄纵,因为这说明你心中的确是爱我的。”
她心头一震,心中满满的都是感动,却硬着心肠堆允起脸道:“不要故意说好听的哄我,然后避重就轻。”
“好,我告诉你,那人就是……”他在她耳畔情悄说了一个名字。
姬明烟沉默片刻,吐出两字,“理由?”
他微笑回落,“你是我轩辕策爱的女人,这就是唯一的理由。”
拓跋隆次日刚刚离开京城,连建澄就匆匆带回消息,“王爷,不出您所料,拓跋隆走后有人一直在跟踪他,应该是季道远的人。”
姬明烟听到这个消息又不禁讶异,“季道远派人跟踪他做什么?”
“只怕没安好心。”轩辕策冷笑,“季道远现在满脑子的鬼主意都是想挑起事端,你想,若是东辽王子在天雀境内,尤其是在临江出了事,东辽岂会善罢甘休?这一仗出兵的理由就有了。只要天雀和东辽作战,我必然不能袖手旁观,拴柱了我的手脚,这朝廷还不是任季道远只手遮天?”
她深思了一阵,“所以螳螂捕禅,黄雀在后,你也派人跟踪?”
“我虽然讨厌拓跋隆,但总不能让他不明不白死在我的辖境内,让我替别人背了黑锅。”他悠悠一笑,“不过要救他的命,还要有求于你。”
“求我?”她好笑道:“他的生死现在掌握在临江王的手里,我有什么用?”
“以他的笔迹给东辽写一封信,就说天雀这边一切平静,暂时无法挑起战端,请稍安勿躁。只要东辽能安分些日子,我便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季道远。”
姬明烟见他亲自给自己铺纸磨墨,便笑着走到桌边,“你早就算计好了,连我的这点本事都算计在内。”
“你当日诳他写什么李白的诗句,不就是要骗到他的笔迹吗?好在东辽的官家文字已与天雀一致,否则还要费劲去学那异族的鬼画符,那才麻烦。”
他掏出一封信放到桌上,“这是日前边境处截获的一名东辽信使携带的密信,你就照着这信上的措词语气来写就好。”
她看了看那封信,原来就是拓跋隆写给东辽王的信,只是信中拓跋隆的用词很是恭敬客气,开篇第一句就是“启承我主陛下”,似乎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父子,只是君臣。
“拓跋隆说自己在东辽的地位并不高,这句话大概不是客气。我觉得他也有他的苦衷,劝你还是不要太为难他。”她一边写一边说,不对拿眼角余光偷瞥他。
“你能不能别替不相千的人乱求情?”轩辕策拿起她写完的纸张吹了吹上面还未千透的墨渍。“你总是对他另眼相看,就不怕我吃醋?”
“你有谁的醋不会吃?”姬明烟打趣道:“别说这个拓跋隆帮过我两次,算是我的恩人了,就是那日十一岁的小皇帝抓了抓我的手,你都满脸不高兴。在人前心思深沉、受人敬畏的临江王,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太幼稚了些,都多大年纪了,还一副小阿子的脾气?”
轩辕策一把抓住她,“是不是我有求于你,你就又对我耀武扬威了?”
“怎么?你不服气?”她抖着眼瞪他,“不服气你就不要拉我回江南,我可不喜欢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绑都要把你绑回去,你休想离开我身边。”他抓着她的手碗不放,另一只手死死扣住她的后腰,把她按在自己的胸口压得紧紧的。
压得她紧张叫道;“你胸前的伤全好了是不是?”
轩辕策的呼吸声似是重了些,在她的发顶上轻声说:“明烟,和我回临江好不好?”
“这件事……何必再问我……”她会同他在一起的,只有一个答案,不必再问了。
“但是也许有一天,慕容府又会成为我的敌人,那你该怎么办?”
他的问题让她全身一僵,立刻答道:“不会的。”
“为什么?”
“你只要不叛国篡位,慕容府不会与你为敌。”
片刻沉寂后,他古怪地笑出声来,“明烟,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慕容眉失败的原因吗?是败于没有算透人心。你说我为什么要以十三万大军对抗朝廷?是因为我不肯交出权力。朝廷败给我一次,不代表小皇帝就此甘愿坐视我的强大。等小皇帝变成大皇帝,他身边的佞臣都一一铲除之后,他必然要拿我开刀的。”
姬明烟忽然不作声了。
自他被弟弟阿俊射伤之后,她总是很小心地保护着两个人心中那条看不见的伤口,一再地告诫自己,也告诫他,不要提及过去的不愉快,更不要让过去的事情成为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巨石。
她总希望,如果他真的爱她,或许她可以改变他的一些想法,那么怒江之战所造成的诸多悲剧,便不会重演。
可是今天轩辕策对她说的这番实话无疑是告诉她,他虽然在情字上幼稚,但是在官场中,她的幼稚更胜一筹。
她凭什么坚信自已可以修补轩辕策和朝廷间的伤口?那付出千百条性命为代价的结果,真的可以靠她一人之力扭转乾坤吗?
她突然的沉默让轩辕策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早就将这些话说了出来,心中很是后悔。
懊不容易终于两个人走到这样亲密的地步,何必把现实血淋淋地撕开给她看?
于是,他又连忙改口道:“不过事情总是走一步再说一步,谁知道以后又会怎样?说不定我帮小皇帝扳倒季道远之后,他感念我护国有功,反而重赏我一番,封我个护国王之类的……”
姬明烟淡然地看他一眼,“也许吧,谁知道呢?”这几个字说得淡如水,显然也不是她的真心话。
此时连建澄忽然在外面敲了敲窗子,“王爷,有客来访。”
“若是季道远,就说我不见。”这两日季道远总是想找机会和他拉近关系,轩辕策厌烦这个人,也懒得和他做戏扮亲热。
连建澄在外面小声说道:“不是季道远,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三十多岁,像是个高手。小的十一、二岁,自称是季道远的亲戚。”
屋内的两人同时一惊一该不会是……小皇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