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靖并不在边境。
四天四夜的苦战虽然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歼灭了所有进犯边境的秋蔚敌军,为免对方卷土重来再生事端,他留下心月复将领在边关巡视,然后独自一人回到蚩南境内。
他纵马疾驰,心心念念的都是赶回家去见心爱的妻子。
那个在他临出征前满脸担忧的小丫头,现在只怕要急疯了吧?他生平第一次会在打仗时心神不定,满脑子想的都是她那张忧心忡忡的小脸。阵前的那些敌人,比起以往看上去更加可恶,他在战场上的勇猛和狠辣,让副将都吃惊。
每天每夜,他都希望自己能赶快回到南圆羽香,回到她身边,将她软软的身子拥在怀中,告诉她……他有多么想念她的娇噎、她的一鳖一笑。
他这样突然返家,应该会给她一个天大的惊喜吧?他在半路采下许多小野花,合成一束握在手中,这是仙兰丈夫送给妻子最美的礼物。
他赶了整整一天的路,回到仙兰族的中心地带,一路上不少认出他的仙兰族人看到他,都高兴地大声欢呼,然而他心中惦记的全是赶快回去,顾不得和众人打招呼,只是勿匆向大家点个头,便策马离去。
忽然间,迎面跑来几匹快马,马背上的人大声说道∶“哈格桑!抱喜您回来!迸隆长老有要事要和您相商!”
“明天再说”他连缓绳都不拉,速度不减。
但那几人也是骑乘好手,几人一前一后将他的去路档住,喊道∶“哈格桑,我等奉命前来,一定要请您走这一趟。古隆长老说此事涉及重大,请您务必先去他那里走一趟!”
欧阳靖按捺下心中的不快,将马擅-拽,板看脸问∶“是多么天大的事情,竟连这一夜都不能等?”
其中一人小声说道∶“古隆长老说,此事与哈达尼有关。”
他心中一沉。从此地遥遥看去,依稀已经能够看到南圆羽香的白色屋顶,杜雅洁已经近在咫尺了,但是……他拨转马头,喝了一字,“走!”
澳道转向摩词族的聚集地一古隆长老的大帐。
欧阳靖刚返回蚩南草原,前方便飞鹰传书送来了消息。古隆长老得知战事得解,长吁一口气,但却将这道消息暂时封锁,静待欧阳靖的返回。
欧阳靖深夜时分才来到古隆长老的帐房门前,他径自走进,环顾四周,这里除了他和古隆长老之外,再没有别人。
“古爷爷,什么事这么着急的叫我赶过来?关于此次战役的细节我不是已经写在战情报告中了吗?”
迸隆阴沉着脸,“你知道这场仗为何会开始吗?”
“为何?”他不甚在意的一笑,解上的酒囊喝了一大口,“秋蓟那群昏官打的算盘咱们还不知道吗?”
秋蓟的贪官污吏因为没有本事与民同富,每日只知道想方设法中饱私囊,因此才会不断挑衅边境,试图从作战经费中捞取银子。这一点欧阳靖早就看透了。
迸隆定定地看着他,“这一次不是了。”他交给他一封信,“这封信,是刚刚从敌人那里截获的,上面写着,咱们这边有人和敌人串谋,要联合昊月的军队对你不利。”
“联合昊月?”欧阳靖好笑地说∶“昊月为什么突然要和咱们过不去?”
“那要问你那个老婆门古隆长老冷笑道∶“这封信就和她有关”
他心头大震,狐疑地低头看信一上头都是昊月的文字,他并不认得。他捏紧信纸,沉默片刻,忽然一语不发掉头就走,就连特地摘回来的花也忘了拿……
杜雅洁赶回南圆羽香的时候,也已经是半夜了,她惊讶的发现院内有一盏灯火亮起来了一那间被点亮的房间,是两人的卧室!
她又是狐疑又是狂喜,迟疑的缓缓走近门前,一手模着自己月复畔的匕首刀鞘,一手轻轻推开房门,等了一下,不见有人出来,她闪身听入其中,忽然屋内灯火俱灭,她的脑后有股冷风袭来——她听风辨位,低身躲过,反手抽出匕首就刺,那人却冲出房门,转眼就不见踪影。
她冲了出去,一时间看不到那人跑到哪里去了,茫茫草原之上,远远的只见一人一骑由远而近。她起先警觉地将匕首握得更紧,蓦然间月光照在那人的脸庞上,她欢呼一声丢下匕首直奔过去,那人跳下马背,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靖,你怎么这时回来了?”她惊喜非常的抱着他,接着连忙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模看他的脸和身体,“有没有受伤?”
“没有。”他望看她,神情复杂。“你好像也才刚从外面回来?”
“对,去了莫秋童那里……”她急切地说∶“对了,我在莫秋童那里听到一个仙兰人去找他要求联手对你不利。”她从怀中拿出那个木雕的小图腾,“这是那人的信物。”
他一看到木雕,目光幽沉,淡淡说道∶“你又单独去见那个昊月人了?我不是说了,不许你再见他吗?”
她摇头道∶“这件事回头我再和你详谈,总之,那个仙兰人草着这个木雕去找莫秋童,说是他的主人要和莫秋童联手,借这次战役对你不利。不过我已经喝止了莫秋童,他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你把我的身分也告诉他了?”他阴沉着脸。
“当然没有。”她苦笑道∶“涉及到皇家隐私之事,我怎么可能信口胡说?但是这图腾,我在古隆长老那里见过,你说这该不会和古隆长老有关吧?”
他没有回应,拉着她往屋内走,她紧紧抓着他的袖子,说道∶“先不要回去,刚刚屋内有刺客!”
“刺客?”他眉心一凝,将她护在身后,掏出怀中的火折子,迎风一展,引燃,接着才小心翼翼地走入房中。
房内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欧阳靖将桌上的油灯点燃,一眼看到桌上摆着一张信纸,上面写满了他不认得的昊月文字,看上去像是一封信。
他犹豫一下,不动声色地将这封信揣起来,然后回身问道∶“看到那人是什么样子了吗?”
“没有,方才我一进屋,灯火就灭了,那人出手又很快,所以什么都没有看清。”她忧心忡忡地说∶“这件事该不会也和古隆长老有关吧?”
他又察看了一遍屋内的情况,说道∶“目前看来那人并没有草走什么东西,你有没有丢了什么?”
“应该没有。”她也察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也许只是个贼偷。”他说得轻描淡写。
杜雅洁却不信,“贼偷敢偷到你这里来?他不要命了吗?”就算他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守卫,但以他的地位来说,无异于昊月的皇帝,有几个小偷敢到皇宫中去偷盗的?
但他却似是不愿意再追查此事了,改而问道∶“你为什么要去莫秋童那里?”
“吉隆长老不肯告诉我战事消息,我只能另辟丘刻圣去打听。秋童负责昌九,必然对仙兰这边的战事也很关注,所以我才去找他询问战情。”
他不悦地蹙眉,“都和你说过了,打仗的事情女人是不能插手过问的。”
“纵然我不问战情,也该知道我丈夫的生死吧?”
她今日这么辛苦,先和好发翻了脸,又遇到刺客偷袭,这个人不安抚她几句,竟然出口就是指责。她本就心中着急焦躁,被他这句话一激,立刻勃然大怒。
“欧阳靖,你以为我愿意当个寡妇吗?”
他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将她抱在怀中,沉声道∶“说你心中只有我一个人。”
“这种话何必要我说?”她不高兴地挣扎了一下。
“那就说你今生今世都不会背叛我。”
他的双臂又紧了几分,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瞪看眼说∶“为什么你以为我会背叛你?”
“我要的是你的回答,不是问题。”
他这古怪的坚决和质疑让杜雅洁心生疑窦,总觉得现在的他不似平时的他,而且这份坚决让她更加不悦。
“若我们身为夫妻,还要为这种事情发誓毒咒,只能说我们对彼此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她挣开他的双臂,刚刚见到他时的满腔柔情,此时都被他的冷淡浇熄。
“这算是你的回答吗?”他望着她,目光深邃。
她忽然有一种哪里不对的感觉,望着他的眼,欲语还休。罢了,他累了这几日,心情也未必会好,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和他争执。
她软下语气,柔声道∶“我先去烧点水让你擦擦身子好了,可是我还是要提醒你,在背后想要算计你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在草原上袭击车队、想置我于死地的人。你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对方,而不是和我纠缠这些无谓的小事。
“我做人向来清清白白,我和莫秋童的关系以前也和你说过了,你如今再来问我,只说明了你并不相信我……靖,一个女人肯抛下父母家人,远嫁异乡,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就不能想一想吗?”
他被她这几句话触动,心绪波动,看到她一脸哀容的离开,忽然想伸手抓她回来,但伸至一半的手,最终却又垂落在身边,整个人僵如木石。
杜雅洁独自一人睡了一晚,醒来时发现身边空荡荡的,一片冰凉,也没看见欧阳靖的身影,看来他这昨晚都没有和她同床而眠,心中顿时正门怅然
他还在为莫秋童的事情生气吗?可是她有什么错?
她心里委屈,又无人可以倾诉,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安必花大婶诉苦啊。
她坐在床沿想了半晌,无论如何,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把仙兰族的内奸抓出来!若这个人和摩诃族有关,古隆长老只怕难月兑干系,但是古隆长老为什么要害欧阳靖呢?
听欧阳靖的口气,在他母亲去世之后,古隆长老是抚育他成长最重要的长辈,他甚至草称其为“古爷爷”,一个爷爷,真的能狠心到让孙子去死?
她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思索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这件事昨晚欧阳靖不回应,是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还是因为他不敢面对?但眼见危险就潜伏在身边,她该怎么做才能保护他周全?
或许……该让莫秋童来当面和他陈述这一切,还有那个她让莫秋童扣住的仙兰使者,欧阳靖也可以亲自审问。如果那人的确是古隆长老身边的人,那也许不用亩问,欧阳靖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无论如何,物证人证俱在,他才不会再怀疑或者逃避了。
她想定了,便急忙起身梳洗换装,拉开门正要出去,赫然楞住——
只见南圆羽香的门前,站着一排七、八名的仙兰士兵。
见到她,众人躬身说道∶“哈达尼,哈格桑请您到古隆长老的帐前议事。”
这是怎么回事?她突地楞住,接着转念一想,难道昨晚他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现在是让她去做人证?可是为什么不提前知会她一声?
再看这几名士兵,虽然态度恭敬,但是一个个神情肃穆,看她的目光似是藏着很深的警惕或戒备,和平日对她的态度截然不同。
她心中种种狐疑,但还是去找自己的马。
一名士兵却伸手拦道∶“哈达尼,哈格桑说了,让您不要骑马去。”
“不骑马?”
她这才留意到门前有一辆小小的单马马车。她来到蚩南也有好一段时日了,却从未坐过马车,欧阳靖虽然一直在给她灌输仙兰女人的种种规矩,但这些日子以来都默许她骑马,怎么今日又改了?
难道是因为欧阳靖知道古隆长老不喜欢她骑马,所以特意让她坐马车去?
无论怎样,去了再说吧。
于是她上了马车,那一干士兵骑着马围在马车周围,一行人向前行进。
她看着车外那些士兵,心中暗笑,不知道内情的,只怕还以为这车内是被押解的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