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地看着她,“令狐丞相,没想到我们再度重逢会是现在这个场景吧?”
既然身分已被识破,那就无须再隐瞒了,她轻叹一声开口道。“将军……”千言万语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使那些阴谋诡计,但是这次你逼得我真是无路可走。”黑羽定海盯着她的目光带着恨意,虽然识破了她的身分,却依旧习惯叫着她的旧名,“子晨,你怎能如此骗我?”
她咬看唇瓣,艰难地说。“各为其主……我原本就告诉过将军的。”
“不错,你说过各为其主,只是当时我没想到,你的主子是圣朝皇帝。”他的眼角满是压抑的风暴,一字一顿地问。“刚刚与你在屋中……缠绵的是谁?”
没想到自己与圣怀璧的一番纠缠竟然会被他看到,她心中虽然焦灼尴尬,但听他这样问,又生出了一股希望--还好,原来他尚不知道圣怀璧的真实身分,那就更要瞒着他了。
“是我表弟,我和你说过的。”她故作镇定道。
“你表弟?”黑羽定海显然不信,“他不是说你已经订了亲了?怎么还会对你做出这种不堪入目的事情来,你几时又变得如此轻浮放荡?”
她苦笑道。“一言难尽。”
黑羽定海的眸光闪烁不定,眼中除了恨意似是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怨气。“好,既然如此,我便给你机会慢慢说!”
他陡然将刀身一收,令狐问君还以为他改变心意,便向旁边闪躲,谁知他空余的另一只手竟突地扬起,一股粉未冲着她扑面而来。
她的心头赫然想起黑羽军中有一种专门用来与敌人近身肉搏时迷倒敌人的迷药,暗叫不好,却未来得及屏住呼吸,那迷药的粉末已冲入了她的鼻中。
霎时之间,天旋地转,手脚无力,她的身子一软,靠看门板就滑了下去。
黑羽定海将她抄起,身边同行而来的护卫小声提醒,“将军,外面的人很快就会识破计策,咱们带着她离开只怕不便,不如就地杀了算了。”
他虎目一扫,寒光刺向那人。“杀?那我们黑羽死伤的几千将士找谁去算账?不,我要留着她为圣朝赎罪!”
他扯下自己的腰带将令狐问君背在身上,用腰带将两人绑在,起,然后提气纵身,跃上高高的屋瓦,掠向玉阳王宫最外围的那道宫墙--
圣怀璧很快就得知令狐问君被劫走的事情,事实上,当他赶到玉阳太子的寝宫时,发现这里一切如常,便立刻知道自己被骗了。
罢刚那个在门口禀报消息的人显然是有鬼,他深恨自己怎么一时大意,连来人的身分都没有确认就相信了,而那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将他们骗出屋子。
既然骗出屋后他并没有立刻遭到追杀,那幕后主使的目的显然不是要他们的命。
他陡然想通,全身毛骨悚然,冲回令狐问君的房间,但屋内空空荡荡,再没有她的影子。
因为身处玉阳王宫,有玉阳士兵保护,他便放松了戒备,最贴身的护卫全被令狐问君推去保护他了,因此一时间,他竟无法得知她去了哪里。
他逼迫自己保持冷静,将恐惧的心理一点点压住。
敌人设下这个局肯定不是为了杀她,否则就不会将她带走,对方可能已经识破了她的身分,但却不知道自己的身分,否则攻击的目标一定会转到他的身上。
与黑羽之战刚刚结束,这劫走令狐问君的人很大可能是来自黑羽,虽然据说黑羽的战船已经驶离港口,远在公海之上,但不排除他们会派人偷偷潜回玉阳境内,比起大军压境,这少数的几人登陆绝不会引人注目。
他咬看下唇,头脑中闪电般地做出几条决定。
第一、要通知玉阳王即刻封锁港口和出关关卡,尽一切所能搜索敌人,营救令狐问君。
第二、如果敌人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那就要尽量地继续隐瞒下去,以便他施展拳脚。
第三、是否要致信给父皇,禀报这边所发生的一切,必要时,要请求圣朝的海军支持……
他一边快速地奔向玉阳王的寝宫,一边周密地想看接下来的计划,却忽然见到玉颂明一脸焦灼地直奔自己而来。
“殿下,丞相是不是出事了?”
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圣怀璧的脸色更加难看。
玉颂明见他如此表情,便将手中的一封信递上来--“这是刚刚有人扎在玉阳王的寝宫门前的,玉阳王让我拿给殿下求证。”现在还无法改口称呼玉阳王为“父王”。
圣怀璧接过那信匆匆展开一看,神色像是被冰雪冻住,咬牙道。“果然是黑羽定海这个混蛋!那天就该把他毒死!”
这封信很是简单,也写得很潦草,但言简意赅,每个字都刺到他心里--令狐问君已在我手,圣朝若要此人,便到黑羽国商谈。
玉颂明问。“殿下,怎么办?此事必须上报圣皇吧?”
他皱眉思虑良久,将那封信捏得紧皱,然后一甩头,“不,此事绝不能回报圣朝。朝中有人正等着着我们的好戏,若知道她被掳了,自然会欢欣鼓舞地盼着她早死。
“我早就怀疑朝内有人和黑羽勾结,此事不知道是否与朝内叛徒有关,无论如何,能瞒得了多久就瞒多久。父皇身边毕竟也不可靠,所以一个字都不要透露。你叫玉阳王给我准备条快船,我这就去黑羽救人。”
“我陪殿下一起去。”玉颂明急急转身。
他一把拉住他的肩头,沉声道。“不,你要留在玉阳。”
“可是殿下……”
圣怀璧盯着他的眼,“小谢,我把你带到玉阳来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让你们骨肉相认吗?”
玉颂明微怔,“殿下的意思是……”
“圣朝现在出了黑羽这个强敌,我不希望再让自己月复背受敌。我要你留在玉阳,替我看着玉阳,你若顾念这些年你我的情义,便不要让我在此时还要分神顾虑玉阳。玉阳王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太子一旦出事,他随时有可能改变心意与黑羽结盟,这回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只怕他和黑羽的盟约就要签定了。”
玉颂明震动地说。“殿下难道真的要我继承玉阳王位?”
“是,只有你在这里替我守着玉阳,我才最放心。”圣怀璧在他耳边悄声说。“但你在这里也肯定没办法过得安稳太平,会有无数眼红的人想拉你下马,此地之凶险,远胜黑羽。小谢,你如今可有胆子独自接下这块烫手山芋?”
玉颂明心头突突直跳,圣怀璧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都敲在他心上,让他震荡不已。
忽然间,他的记忆又回到当年他与圣怀璧初相见时的那天--
那一日,他已饿得蹒跚难行,缩在街头的角落还会被乞丐们驱赶。天地虽大,已无他容身之地,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想象着也许下一刻他就会死。
忽然间,一道细长的身影遮蔽了他眼前灼热的阳光,一位身量不高、锦衣华服的少年站在他面前,因为背对看光,看不清那少年的脸,只听到他清亮如水的声音响起--“你怎么缩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旁边有人在提醒他,“四殿下,去哪儿玩不好,您就不要管这个小乞丐了。”
“四殿下?”他饿得几乎无力睁开眼,但却总觉得这称呼实在有些耳熟,喃喃的念了几遍,“四殿下,四殿下……”
“他应该是饿坏了,去我车上把父皇今天刚赏赐给我的那盒芝麻酥给他拿过来。”
那位四殿下年纪不大,但是口气却已很有威严,他的指令也没人敢违背,很快地,一匣子美味可口的救命点心就送到了他面前。
他震惊地看着那打开的点心匣子,又抬头看着那少年,不可置信的说道。“这个,我可以吃?”
“当然,送你吃的,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吧。”少年似是笑咪咪的。
他将点心匣子郑重地放在面前,右手在衣服内侧的干净处稍稍擦了擦,才从匣子中取出一块酥饼放在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外层酥香,内中甜软,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他忍不住吃了一块又一块,一口气吃了七八块都舍不得停下。
那少年又命人送上茶水,放在他面前,他道了谢,喝了茶,又继续吃。
虽然是满满一匣子,但匣子不大,一匣子大概只有二十块上下,当他吃到最后一块时,忽然停了手,将匣子盖好,双手捧着送回少年面前。
少年诧异地说。“怎么不都吃完?”
“已经领恩,不敢再贪心了。”他彬彬有礼的回答。
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对面的少年更不知道,但是那少年却惊讶地感慨说。“你虽如此落魄,却举止有礼,谈吐不俗,说不定也是好人家出身,我身边正好缺个听话的随侍,看你的年纪和我相仿,你若愿意跟着我,我保证你以后日日都能吃饱穿暖,不用再受这种风吹雨淋、遭人欺负白眼之苦了。”
那一刻,他抬起头,一只手遮住眼睫上的阳光,这才看清了对面的少年--竟然是一个那样美丽的少年,神采飞扬,黑眸流光四溢,似是一块无瑕的美玉。
他不禁看呆了,直到旁人说。“四殿下赏你这么天大的恩泽,你还不谢恩?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跟着四殿下的。”
他舌忝了舌忝嘴角,问。“真的不会有人再欺负我了?”
圣怀璧朗声笑道。“当然!谁若是欺负你,你就一拳打回去!有我在,自然没人会动你一根头发的。”
少年时期的圣怀璧,意气风发中不失狂妄,光彩夺目得让人移不开眼。玉颂明自那时起便追随于他左右,与他一起读书,一起练武。起初他也曾遭到宫中侍卫的白眼,但圣怀璧立刻就为他挺身而出,维护了他的尊严,也令宫中的人再也不敢轻视他。
圣怀璧半夜练功辛苦,他便在旁边做陪练,练得更苦。
圣怀璧骑马射箭,他总要将马匹仔细检查过之后才敢将缓绳交到圣怀璧手上。
有一次圣怀璧不小心坠马,他骑在圣怀璧的斜后方,立刻飞身扑上将圣怀璧抱住,但还是没能阻止圣怀璧小腿骨折的结果,圣皇因此震怒,要处死圣怀璧身边的一干人,包括他,但圣怀璧坚持是自己任性而为,力保他和其他人不死。
他因此再度欠了圣怀璧一条命。
那几日,圣怀璧在殿内养伤,他在殿外长跪,没有人逼他,只是他自己心中愧疚,直到圣怀璧出殿透气时,看到他跪在那里,震怒地问。“是谁处罚小谢的?”
他一把将他拉起,大声说。“我不许别人轻贱我身边的人,更不许我身边的人自己轻贱自己!”不许自己轻贱自己--那是圣怀璧第一次教他该如何做人。
圣皇对圣怀璧的期许,旁人不知道,但他早已看在眼中。他默默地站在圣怀璧的背后,做他最忠诚有力的那只臂膀,那枚可以插入敌人心脏的匕首,也是穿梭于各种贵妇千金之间,周旋游走,自芳心之中探听秘闻的暗耳。
但,久而久之,他几乎都忘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中,还有一条是该为自己而活。
圣怀璧揽过他的肩膀,指着地上两人比肩并立的身影,“你与我,现在是同样站在一国之巅上的绝顶人物了,老天既然让你可以回到命运的开始处,便是要你履行自己的职责和义务。”
玉颂明望着他,“我自幼追随殿下,不记得自己的前世,只知道今生的一切是殿下给的,殿下若想让我留在这里,我便留下,一切皆为殿下日后的鸿图大业做准备。”
圣怀璧微笑道。“你别多心,我虽然是利用你帮我看着玉阳,但是以你我之交情,日后两国友好不成问题,也省去那无数的谈判和勾心斗角。让你做玉阳王,总好过其他我不认识的人来做,至于我日后的鸿图大业,自然是要和你携手去闯的,不过那是后话了,眼前最重要的是要先把丞相救回来,否则……”他的眉心一片沉郁,“若没了她,我还要这江山做什么?”
令狐问君朦蒙胧胧醒来时,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摇晃,就好像躺在儿时的摇篮中,但是她觉得天旋地转,身子轻飘飘的,好像清醒着,又好像在梦中一样。
她依稀听到有人在说。“将军,马上就要靠岸了,这个女人的事情是不是要立刻禀报大王知道?”
然后又似是沉默了许久,才又听到黑羽定海的声音飘啊飘的响起--“还是……先等两日再说,不要声张,以防敌人的援兵到来时,立刻找到她的所在。”
原来……她被劫持到黑羽来了……
她的身子越轻,心却越沉,深恨自己如此无用,竟然这样轻易的就落入敌军之手。圣怀璧现在必然是知道自己失踪了,但不知道他是否清楚她的去向,她不希望圣怀璧为了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但是那个人的脾气她又实在是模不准。
若她是圣怀璧呢,会怎么做?带着大军过来救她?还是坐下来和黑羽谈判?
不,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要自救……一定要自救……
令狐问君又这样半睡半醒地过了许久,再睁开眼时,四肢依旧无力,但是那种酸麻的感觉已经褪去大半。
此时她已不在船上,而是在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内,屋内除了她,再没有一个人。她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待身体逐渐适应过来之后,方用胳膊肘撑看床缓缓地坐了起来。
外面很静,听不到任何的声响,她一步步蹭到房门前,刚刚伸手触碰到门板,忽然有人从外面拉开门,房门哗啦一声被拽开,两个手持弯刀的黑羽士兵雄赳赳气昂昂地堵住门口,冷冷地看着她,说道。“将军有令,让你务必在房内等候,否则一旦出了任何事,后果都由你自己承担。”
她轻轻倒抽一口冷气,转念一想也对,黑羽定海千辛万苦将她抓来,肯定是要把她软禁起来的,她还指望自己能轻轻松松地就跑掉吗?
她退回房内,环顾四周,这屋中的陈设极其简单,任何可用作逃跑的工具都没有,只有一张床,一张桌案,唯一与这屋子格格不入的,是挂在床头的一盏八角翘檐儿的走马灯。
这灯原本是在过年的时候才会用到,此时出现在此地,看上去极为古怪突兀,但是看在她的眼里,却让她百感交集,不由得心中一叹。
她走到那盏灯前面,看这盏灯已经有些陈旧,想想当初买它之时,正是东风夜放花千树,一夜鱼龙舞的好年景。
当时在元宵佳节的灯会上,众多的灯笼里,她一眼就看中了这一盏,只因为这走马灯上画着一个动人的故事--故事讲的是一个天上的仙女,因为贪恋人间美景而从天宫私逃到凡间并与凡间男子相识相恋,最终被迫分离的凄美故事。
她问那卖花灯的摊主,这故事说的是谁?
摊主笑着回答,“牛郎织女的故事啊,姑娘怎么都没听说过?”
她怎会知道,从小就没有人给她讲过这些美丽的传说,乍然看到这样的故事,立刻觉得心族动摇,说不上是钦佩那织女的勇气,还是感慨天不从人愿的悲情。
黑羽定海当时站在旁边,笑着说。“这仙女长得还有几分像你呢,你若喜欢,我买下送你。”然后就真的掏出银子给她买了这盏灯。
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礼物,她既开心又感动,小心翼翼地珍藏了许久,直到父亲来信命她回国,这盏灯,就做为君子晨的记忆,被她留在了黑羽。
她知道自己回国之后已不可能再做君子晨了,属于君子晨的记忆应当一起斩断,只是……且不说记忆无法斩断,人与人之间的情意又岂能是说断就断得了的呢?!
她将那盏灯提在手上,幽幽出神,此时房门再度被人推开,黑羽定海一脸凝重地站在门口。
“你们先退下。”他的这句话是向守门的士兵说的,但是眼睛却一直盯着她。
令狐问君不由得又是一叹,“将军带我到这里来……实在是一步错棋,倘若在玉阳您直接杀了我,嫁祸给玉阳王,不是可以反过来挑拨玉阳和圣朝的关系,现在把我押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呢?您以为圣皇会为了我付出千金万金来赎人吗?”
黑羽定海哼了一声,“多谢你提醒我,只是我也没有那么傻。杀了你?玉阳和圣朝的人难道想不到是我做的吗?你是低估了我,还是低估了他们?我留看你,自然是有你的用处,也用不看你来教我。”
“是,是我太过自大,让将军笑话了。”她屈膝一礼,嘴角竟挂着笑。
黑羽定海忍不住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咬着牙根说。“子晨,你为何要做圣朝的丞相?这朝堂之事,连昂藏男儿都做不好,你一个小女子,以为就能摆得平吗?”
她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但眼底却是一片平静,“父亲遗命,我不敢不遵从,而且我是圣朝人,就像将军是黑羽人一样,我们……”
“各为其主,你又想说这句话是吗?”黑羽定海冷笑道,“好吧,你笑我愚忠,其实你又何尝不是?你父亲派你到黑羽来当兵,为的是什么,刺探我军军清吧?你辛辛苦苦在黑羽卖命这么多年,他对你不闻不问,结果他一句话,你就要丢下一切回圣朝当什么丞相。
“我真不知道你是贪图这圣朝丞相之位的荣华富贵呢,还是因为那是你父亲的命令,如果是前者,只怪我瞎了眼,看错人了。”
她闻言只是垂首不语,手中提看那盏灯愣愣出神,半晌后才缓缓说道。“我当初是骗了你,但是我本来也没有任何的恶意。圣朝不善军事,若是堂而皇之地同黑羽请教,黑羽会教我们吗?父亲知道黑羽有反心,若想自强,只能自救。将军平心而论,这有什么不对吗?”
黑羽定海知道她说的句句有理,但是却不能赞同,只是板看脸说道。“你这番话也就说给你们圣皇去听吧,若是让大王听到……哼。”
令狐问君依旧平静地问。“那我几时可以见到黑羽王?”
他一顿,才道。“你以为见大王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大王日理万机,未必肯见你。只要你在我们手里就行了,见了你,还要听你巧舌如簧的一番诡辩,有何意义?”
她慧洁的眼眨了眨,忽然问。“将军是不是还没告诉黑羽王我被你抓来的事?”
黑羽定海神情微变,声音更加低沉,“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黑羽王若知道我来了,自然不会让我关在这里。”她又看了看房间,“这里,是将军以前的书房吧,我追随将军时曾经来过这里,这屋梁一角的燕子巢,还是当初我指给将军看的呢。
“将军将我私藏在这里,是为了救我一命,因为一旦黑羽王知道我的存在,必然不会让我活着离开。”
“够了。”黑羽定海怒道。“别以为你拿当年的情义可以打动我,让我放你一马。你现在是我的囚犯,是我黑羽的敌人,我不将你立刻交给大王,自有我的考虑,你少在这里自作多情!”
她将那盏走马灯举到他面前,“那将军为何将灯留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提醒我,莫忘当年之情,让我记得给彼此留条退路吗?”
黑羽定海冷笑道。“你真是想多了,我把这灯留给你,是想告诉你,我送人的东西从来不会收回,既然你回来了,这灯还是交还给你,至于你是要丢也好,要毁了也罢,都随你。”
此时门外有士兵开口,“将军,大王传将军立即入宫。”
屋内的两人四目相投,令狐问君轻声道。“将军有事就先请吧。”
黑羽定海犹豫了一下,说。“这里我已经派重兵把守了,你就不要想着逃跑,若是手下人没有轻重伤到你,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
令狐问君见他要走,忽然叫住他,“将军,有件事还要请教。”
他停了一下,“说。”
“将军是如何知道我的真实身分?”
他笑笑,“这是机密之事,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令狐问君轻叹道。“我想是圣朝内有人与黑羽暗中勾结,将我的行踪出卖给将军,希望借黑羽之手除掉我。将军即使不说出那人是谁,我早晚也会知道,而这种心怀巨测的小人,未必是值得信任的盟友,将军要三思。”
黑羽定海无声一笑,“多谢你的提醒,我们不过是彼此利用,本也谈不上信任。倒是你,向来太容易轻信别人,只怕你身边围着不少算计你的人,你却根本不知道,身为一国丞相,若混到众叛亲离的地步,也真是可悲了。”
令狐问君淡淡说道。“‘众叛亲离’这个词将军未免言过其实了。如今圣皇对我依旧信赖,朝内那一两个叛徒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黑羽定海讽刺地斜睨着她,“你现在人在黑羽还敢说大话?圣皇对你的信赖不过是源于他喜欢你爹吧,倘若他知道你令狐问君亦曾做过出卖圣朝的事情,他还会继续信赖你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此话怎讲?”
他转身就走,再没有回答她的话。待他走出房门时,房门又被轰然关上,想来那些手持刀剑的士兵一定又在外面严防死守了。
而令狐问君此刻的心中却犹如一团乱麻般。她以为自己被掳到这里,充其量是做个人质,使得黑羽和圣朝更有谈判的筹码,但是刚才黑羽定海的一番话又让她之前的猜测落空。
细细去想,她虽是圣朝丞相,但毕竟是外姓人,绝非皇室不可替代的重要角色,圣皇随时都可以放弃她,另立他人为相,那么她的存在与否就变得毫无意义。
可倘若黑羽定海要利用她设下圈套,挑拨他们君臣关系,引得上下相疑,这便是最令她生畏的一步棋。
好在她手中也并非全无棋子可下,圣怀璧就是她最大的棋子和希望。无论黑羽定海如何栽赃陷害她,只要圣怀璧不信,就可以在圣皇面前为她说话。但是,圣怀璧现在人在邢里?她其实在心中万分不想他来黑羽救自己,以免中了黑羽定海的圈套。
比起无足轻重的她,圣怀璧是圣朝最重要的希望,她宁可以自己一死换得他的江山稳固。
所以,她既想见到他,又怕见到他,如此重重矛盾、千回百转的纠结心理,真应了酥句词。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黑羽定海接到圣旨后便迅速赶往黑羽王宫,但是黑羽王虽然召见他的旨意来得极为急迫,可当他人真正到了王宫,却被挡在正殿门口。
守殿的太监陪着笑道。“将军,大王正在会见一位重要的客人,吩咐下来说无论谁来了,都请在殿外等候。”
于是他只得静静地等,也不知道等了有多久,殿内又走出一名太监,说。“大王请将军进去。”他这才挪动了一下已经有些酸胀的双脚,跟着那太监走入殿内。
奇怪,不是说这里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可是也不曾见那客人出来,大殿之内也没有看到别人。
他正纳闷,黑羽王便开口问他,“定海,这一次从玉阳回来,有什么收获啊?朕听说你又打了败仗?”
黑羽定海躬身解释,“不算败仗,只是敌人诡计多端,微臣一时不察吃了小亏,微臣正在制定计划,这一次必定重整旗鼓,为大王一举拿下圣朝和玉阳!”
黑羽王看着他说。“你知道朕是十分信任你的,你一向也不曾让朕失望,但是这回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败了,朕听说是圣朝出了个什么人物就把你难住了?”
他抬起头,微笑道。“大王既然信任我,就该相信没有什么人能难住微臣。大王所指的应该是圣朝的四皇子,这个人并未参与圣朝的军政核心,出征之前又没有任何的相关消息,微臣才疏忽大意了。此人的确聪明绝顶,计谋诡橘,微臣相信他必是微臣日后的强敌之一,所以在拿下圣朝之前,务必要先除去此人。”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黑羽王冷冷地看着他“听你言之凿凿,似是对拿下此人已经很有把握了,但我却听说,你日前在玉阳战败的这一仗似是也与他有关。”
黑羽定海被问住。“玉阳之仗?陛下是从何处得到这个消息的?”
黑羽王哼了一声,“你应该也得到消息,知道令狐问君那个女相被圣皇从宫内派出去说是巡视什么海防吧?”
“是……”他心中一紧。莫非大王已经知道令狐问君的事情了?
“朕得到的密报说,令狐问君和圣怀璧似是关系密切,虽然尚未公开,但是已有迹可循。虽然令狐问君对外宣称去巡视海防,却始终没有她一路的行踪消息,可见此事有假,她很有可能去了玉阳,只是不知道和你是否碰过面?”
黑羽定海心情焦虑,不说实话是欺君之罪,说了他又怕黑羽王继续追问,再三犹豫之后方说道。“微臣也不确定……也许曾经擦肩而过而微臣不知晓。”
“还有,那位圣朝的四殿下在令狐问君出京之后,被圣皇找了个借口说是留在宫中伴驾读书,但是这么多天了,宫里再无此人的消息,你想想不觉得可疑?”
黑羽定海的头顶似是轰地打了个响雷--令狐问君和那位四皇子关系密切……
瞬间,圣怀璧的形象一下子就跳入他的脑海中,若非黑羽王在面前,他真恨不得赏自己几个耳刮子。
他真蠢!怎么竟然就没有想到,那个嘻嘻哈哈的少年会不会就是自己的劲敌圣怀璧?
于是,一桩桩一幕幕可疑的场景他都回想起来了--令狐问君对那少年的无奈和袒护,以及那少年对令狐问君古怪的态度,既亲昵又霸道的充满占有欲。
他起初还以为这是少年心性,见不得自己的亲人和别人太熟捻,直到在玉阳王宫发现圣怀璧抱着令狐问君,那姿势,那神情,哪里是什么表姊弟,分明是一对如胶似漆、难分难解的亲密情侣!
但他当时一阵妒火烧心,却怎么也想不到那人是圣怀璧,倘若知道……他岂能让圣怀璧活着全身而退?!
“定海……黑羽已经不能再败了。”黑羽王一双幽黑的眸子盯着他,“你可知你这两场败仗如何动摇了军心和民心?朝野之内有多少人在说你的坏话,逼着朕将你这大将军的名号撤下去?朕现在压下这些折子,就是因为朕信任你,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
黑羽定海蓦然接触到黑羽王的眸子,心头层层震动。
大王匆匆将他招来,刻意对他说的这番话似是无意且无用,但他心中深知大王的脾气禀性,若非意有所指,大王绝不会单独和他说这些。
他掳走令狐问君这件事,只怕已经蹄不了多久。
令狐问君刚才问他为何不将她交给黑羽王,他怎么能承认她的猜测其实是正确的,他最怕自己交出她之后,她的结局即使不是死,也是生不如死,
他怎能如此狠心绝情?
但,也许现在还有一个能保住令狐问君,又不让大王对自己失望的办法抓住圣怀璧!
此人是一朝三国的关键所在,只要抓住圣怀璧这个皇子,不怕圣皇不投鼠忌器,到时候圣怀璧在大王眼中的价值必将远远高过令狐问君。
现在最有利于他的是,圣怀璧钟情于令狐问君,所以此人极可能会到黑羽来救人,只要他到了黑羽,就别想活着离开!
令狐问君在这间羁押自己的屋子中孤独久坐,屋中没有纸笔,没有书籍,连窗户都是封死的,她觉得现在的自己真像是待宰的羔羊,四周空空荡荡,仿佛她在天地间无依无凭似的。
直到天色渐暗,她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哥哥的书房门前要派这么多人把守?他在书房里吗?我有事要见他。”
守门的士兵说。“大小姐,将军不在屋内,他入宫面圣还没有回来。”
“不在?不在你们这些人用得看一个个神情紧张地守在这儿吗?这里面藏了什吗?还锁了门,走开,让我瞧瞧。”
士兵急切地阻拦,“大小姐,这里面关了一个钦命要犯,您可不能随便开门。将军走时有令,若放跑了钦犯,我们几个都是死罪!”
那女孩儿更加好奇了,“钦犯?钦犯怎么不关到大牢里去,而要关到书房里?你们几个以为我是好骗的吗?我偏要看看!”
令狐问君心头一喜,站在门边扬声道。“是素兰吗?”
外面的女声惊讶地问。“咦?你是……”
“是子晨姊。”她略带笑意。
“这是怎么回事?给我开门。”女孩一声呵斥,竟抢过士兵腰间的钥匙,强行将门打开。
一个俏生生的红衣女孩儿站在门外,一眼看到屋内的令狐问君,又惊又喜,“真是子晨姊姊!可是你怎么会被我哥关在这里?”她一下子扑上来,将令狐问君抱住,又惊又喜又充满疑惑,“当初你不声不响地不告而别,我哥郁闷了好久呢。你是不是被他抓回来的?他那个木头脑袋有没有开窍和你表白?”
这女孩名叫黑羽素兰,是黑羽定海唯一的胞妹,性格爽快大方,也很得黑羽定海的疼爱,因此做事极为胆大妄为。
令狐问君在黑羽国的时候,因为与黑羽定海走得比较近,所以和黑羽素兰的关系也很亲密。今天她被关在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时,没想到会有黑羽素兰从天而降,解她的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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