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半下班,晚上八点开饭,让她两个半小时给他变出一桌菜?沈佛庭瞪着超市货架上的绿色蔬菜,遥遥以为她是超人啊?何况,那个家伙吃东西又非常挑剔,炒青菜除了盐什么都不能放,要吃原本的味道,红烧肉只能用土豆作配菜,吃鱼要将鱼身和鱼头分开做,绝对不吃带芹菜味道的东西等等。
她推着手推车在超市浪费了宝贵的半个小时后,和蔬菜瞪不出任何结果,最后决定——去买现成的!哇哈哈!
才推着手推车准备转弯,手机就“滴沥答啦”地响起来。
她瞪着来电显示的号码,是遥遥,“喂?”万般不情愿地接了。
“我忘记告诉你,别买现成的,我要吃手工做的新鲜的。”
他他他……还真的敢说!沈佛庭差点想将电话丢过去,“为什么?”
“不为什么。请人吃饭总要有点诚意吧?”祝辛遥理所当然地说。
沈佛庭胡乱答应:“好啦好啦,知道了。”
收了线,沈佛庭站在冷冻柜前彻底反省,今天的确异常烦躁——是因为姨妈来拜会的缘故吗?还有点其他的原因吧?想了想,她知道了,哎……其实她在嫉妒,嫉妒遥遥居然可以给她制造一个情敌,而她,活了小半辈子,还没被人追过呢!就是这个老公,也是莫名其妙得来的。
是的,他们稀里糊涂赌到结婚,立下誓约。然后过两年,他果然遵守约定,让父母跑到她家来提亲,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结婚了。
结果呢?哼,都结婚了他居然还有人喜欢,而她,啊啊啊,竟然真的没有像样的男人正眼看过她。早知道进公司工作的时候婚姻状况那里填未婚好了。
真是!气得她根本不想给他做饭了!
沈佛庭想到这里,总算露出笑容,很好,她找好不用为他做饭的理由了!
正当她打算买熟食回家对付的时候,手机又“滴沥答啦”地响起。不是吧?沈佛庭垮下脸,就算遥遥是天才,也不至于将她的心思算得如此准吧?
“喂?”
“干吗没精打采的?”陈闵君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君君?”以为是祝辛遥,所以看都没看来电显示的沈佛庭倍感诧异,“你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还说,”对方淡淡地抱怨,“上次约你吃饭,结果呢?整整去了六个人!今晚有空出来吗?我们去酒吧坐坐。”
“酒吧?”小家碧玉愣了愣,她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确切地说,除了毕业的散伙饭和结婚那天,她都不曾碰过那种叫做酒的饮料,“今晚吗?”
“就是今晚。怎么?没空?”
“呃……也不是。”她想起祝辛遥给她的任务——八点钟变出三菜一汤来招呼他,一时语气有些迟疑。
“赶着回家照顾老公?”陈闵君在那端笑了起来。
“没有,只是他今晚叫我给他煮饭。”沈佛庭笑着说。
“那你决意做他的黄脸婆吗?”
沈佛庭环顾了一下超市的环境,来往的人潮,嘈杂的人声,还有满架子琳琅满目的货物,“嗯,好啊,我跟你们去。”和祝辛遥天天在一起,也不必急在这一天吃饭吧?
“你在哪里?我和三皮开车来接你。”陈闵君问。
她报了地址。
“好的,十五分钟后见。”陈闵君笑着补上一句,“别忘记给你的亲亲老公备个案啊!免得饿着人家。”
备案?沈佛庭收了线,对手机扮个鬼脸,没什么必要备案吧?发个信息跟他知会一声就行了,他们——可还没好到要互相报备行程的地步。
所以,祝辛遥就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回家时,收到了来自沈佛庭的这样一条短信息,“我今晚和同学出去了,可能会晚点回去。”
嘴角原本柔和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不到一秒钟,他就删除了那条短信息。
站在公司四十层楼高的窗户往下望,繁华街灯,过往车辆,人来人往,这一切,竟看来如此寂寞。
而他面色冷凝,一直在思索着,该怎样才能让沈佛庭明白,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呢?
咦?走入传说中的酒吧,沈佛庭才发现其实并没她想象的那么吵,人也不多,稀稀拉拉地分布了几张桌子。
“怎么这么静?”沈佛庭有些不解地问那两人。
三皮撩了撩艳红的长发,微笑着落座,“夜场还没开始。”
“哦。”是哦,她忘记来泡吧的人基本都是夜猫子。她环顾了四周,她们正坐在大堂中央,一边的吧台里有个酒保在调酒。
“怎么他调酒都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要摇来摇去的?”沈佛庭指着那边好奇地问,手里还做着动作。
三皮仍旧那么淡定,“因为没人点。”
“请问几位要点什么酒?”酒保过来问。
“一打啤酒。”陈闵君挥挥手,也不听酒保介绍什么特价不特价的,“要冰冻的!越冰越好!”
沈佛庭吐吐舌,“能喝得完吗?”
陈闵君笑嘻嘻地捏她的脸,“你说呢?我们今天的目的可是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三皮懒懒看她,“怎么,心情不好就拖我们下水?”
“谁说我心情不好了?”陈闵君一脸无辜,转头看沈佛庭,“心情不好的是妞妞。”
“啊?关我么子事?”沈佛庭飙出陈闵君她们那里的方言,惹来陈闵君和三皮的哈哈大笑。
啤酒上来,酒保很尽责地为每人斟上一杯。浊黄的液体上泛着白色泡沫,反照着酒吧里七色光彩但却阴暗的光芒,所有人的表情都一派模糊。
“来,为妞妞的心情不好干杯!"三皮率先举起酒杯。
嘿!还成真的了!沈佛庭哭笑不得。
三只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砰”的一声脆响,三皮和陈闵君都一口饮尽,只有没怎么喝过酒的沈佛庭浅浅一抿。
“喂!是朋友就干了啊!”三皮两根手指轻叩桌面,有些不满地看着沈佛庭那仍旧满满的酒杯。
“你等下还要开车呢!喝那么多干吗?”沈佛庭用手捂住杯口。
“哈哈!”三皮和陈闵君都笑起来,“这怕什么啊!我又不是第一次酒后开车了,不信你问君君,上次我喝了两打,照样送她回家了。”
陈闵君摆手,“别看我,我那次是完全醉死过去了,要是知道她喝了两打,我死也不会上她的车的。”
三皮斜睨她一眼,嘴里发出类似猪哼哼的声音,三个人就相视大笑起来。
一时间,有重新回到大学时代的错觉。然而,抬头时,沈佛庭看到陈闵君脸上浓厚的妆容和满不在乎的懒懒微笑,三皮艳红的大波浪卷发和眉宇间掩盖不住的风尘,心里隐隐泛起了半心酸半疼痛的感觉。才不过毕业两年多而已。
沉默地坐了一会儿,陈闵君笑嘻嘻地勾住沈佛庭的肩膀,“说吧,你怎么会嫁给我们学校的天才帅哥了?”
“啊?什么?”沈佛庭装傻。
三皮靠在椅背上,微微笑道:“又来了,还是扮猪吃老虎那招。”
“嘿嘿!”沈佛庭傻笑,扮得更彻底一点。
冷不防脚下被陈闵君一踢,“说你呢!还不快老实交代?以为今晚打个哈哈就能过去啊?”
沈佛庭一垮脸,“其实……我也很糊涂啊!”
两双美目带着火气扫射过来。
“好好,”沈佛庭将双手高举起来做投降状,“我老实交代。”她将一开始打赌到后来莫名其妙结婚再南下的经过简单交代了一遍。
陈闵君睁大眼,“我的天,你如此糊涂就嫁了?别人嫁人好歹也有个目的吧,不是为情也是为钱,你图个啥?”
“我……”她张张嘴,答不上来。
“然后呢?他对你好吗?”倒是三皮冷静地问。
沈佛庭一边思索一边傻傻地端起酒杯往嘴里送,感觉到是啤酒的味道后又放下杯子,“好还是不好啊?这个可不好说。不差吧!”
“不差?”两个人对看一眼,大概已经明白了情况,可怜的沈佛庭,自己都还没弄明白呢。
“你们俩干吗笑得那么贼?”沈佛庭有些不满,又愤愤地浅尝了一口酒。
陈闵君笑眯眯地凑近她,“老实说,你们俩那个没?”
那三八的表情,虽然没明说,但任谁都知道她口里的“那个”是什么意思。
沈佛庭白她一眼,“你说呢?”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有了,你等着做阿姨吧。”三皮保持一贯的从容。
沈佛庭挥挥手,“哎呀呀,别说我了,你问我的我可都答了,现在轮到我审你们了吧?”
“我好怕哦!”陈闵君表情夸张。
“说啦,你什么时候嫁人的?大学时不是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吗?”她问这个问题时,下意识地避开三皮的目光,先问了陈闵君。那天的情况太尴尬,她的确不知道怎么问三皮。
“娘家介绍的呗,说一个人在外地太辛苦,病了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陈闵君淡淡地说。
“他是怎么样的人?”沈佛庭好奇地问。
陈闵君看似认真地思索了下,给了两个字的答案:“男人。”
沈佛庭被呛倒了,倒是三皮似笑非笑地扬起了酒杯,在陈闵君搁在桌上的杯子一碰,“说得好,为男人两个字干杯。”然后,豪气干云地喝了个底朝天。
陈闵君也举起杯,“干杯!懊死的,这世界不像男人的男人太多了!”
沈佛庭也笑嘻嘻地举杯总结:“对,男人就是一张破了产的信用证。”
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三个人哈哈大笑,一碰杯,再饮尽。
几杯酒下肚,沈佛庭已经有些晕乎乎了,舌头一大头脑一热,也就百无禁忌了。她哥俩好地搭在三皮的肩上,“说……那天那个胖子是谁?你是不是不要郝翔,改去傍大款?哈哈!”郝翔是大学时代三皮的男朋友,那时的俊男美女配,是学校最亮丽的风景线之一。
“胖子?什么胖子?”陈闵君好奇地问。
原本纯粹是开玩笑的,也是仗着酒劲才敢这么问。但她没想到答案居然是肯定的。
“你说什么?”她掏掏耳朵。
三皮倒是一脸无所谓,“是。”
承认了?三皮居然承认了?沈佛庭怔住了,“那……那郝翔……”
三皮笑了,“你很久没和我们联系了吗?我们毕业那年不就分手了?”
“毕业就分手了?”沈佛庭张张嘴,“可是……我还以为……”
陈闵君拿起杯子碰了她的酒杯一下,“干吗?你大四的时候耳朵眼睛都打蚊子去了吗?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为这个,罚你一杯酒。”
“我喝不了酒。”她老实承认,三杯啤酒是她的极限。
“我管你!先干为敬。”陈闵君懒得多说废话,径直喝了亮杯底给她看。沈佛庭硬着头皮干了。
“啪啪!”两声掌声响起,三皮淡淡笑着,“这样才对。”
是很对,沈佛庭头也晕糊了,“那……”
“那什么?”三皮斜飞她一眼,“傍大款很稀奇吗?你以为当年我干吗和郝翔在一起?不就像同学说的,他家有钱,不用我念书的时候还要去打工,就这么简单。”
如今,只不过由年轻英俊的郝翔,换作今日的矮胖富商而已。她面上平静得一丝多余的波纹都没有,那种坦然连沈佛庭都不够坦然了。
读书那时就听到学校传过很多三皮和郝翔的谣言,多数是攻击三皮的,沈佛庭抵死不信,毕竟,自己所认识的三皮是那么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尽避她家一直很穷,尽避她念书的学费都是东拼西凑借来的。如今听到当事人亲口承认,心头又别是一番滋味。
“可……”
“可什么啊!”陈闵君一戳她的头,“别那副没出息的样子,谁出门在外不是这样辛苦过来的?你也是,”她转头向三皮,“说得那么豪放,吓坏我们的小妹妹。”
三皮吃吃笑了,朝沈佛庭酒杯边一碰,“吓着你了,对不起,我喝干它赔罪。”
沈佛庭愣愣看着她喝,淡黄的液体有那么一滴顺着唇角滑落,是泪滴的形状。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这样呢?她苦涩地想。
忽然就想起了祝辛遥。陈闵君说,谁出门在外不是这样辛苦过来的?可她不是。和祝辛遥南下,她几乎没费过任何心,这固然和她本性的乐天知命有关,但也少不了他近乎滴水不漏的保护。
她的婚姻的确是平淡的,但其实也算幸福的吧?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悄悄从手提袋里拿出了手机,握在掌中翻看——他没回信息给她。是生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