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十日晚上,微风轻轻吹。
夏舒涵听母亲说过,若是晚上有风,第二天一定是好天气。于是,入睡前,她还带着满满的开心。明天去旅游,应该是个好天气吧?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才发现天不遂人愿。
成筠也起床了,看她在窗边看外面飘起的薄薄细雨,走过来问道:“怎么啦?”
“啊?没什么。”夏舒涵转过头,“下雨了。”
“不是很好吗?凉快嘛!”
成筠笑了笑,拿着毛巾牙刷去洗脸刷牙。而夏舒涵还呆在窗边,她有小小的迷信情结,看着雨天,特别是出门的早上,总觉得不是个什么好兆头。
“你还不去洗脸刷牙啊!时间要来不及了!”成筠回来,看她还在发呆,在后面提醒她。
“噢,就去了。”赶快拿着东西去洗脸刷牙。
回来后,和成筠一起背着昨晚收好的东西出门。唔……生平第一次旅游,终于开始了。
走到书店的时候,就看到外面停着一辆面包车。车门开着,露出了宁冼玉的半个身子——他仍旧是一贯黑衣黑裤的风格。
“上车吧!”他朝她们招手。
收伞坐上车的时候,发现谢儒言也已经到了。
“师姐!”他朝她笑,露出一口白牙,显然忘记了那天她对他说的话。
这个人啊,阶级层次分得真清楚。她弯唇笑了笑,“早。”
目光环顾了一下,车是七座车,一共三排,宁冼玉和谢儒言分别坐了第一排和第二排的位置。夏舒涵迈上车,接收到宁冼玉投过来的目光,加上谢儒言冲她挤眉弄眼地暗示,她略一犹豫,坐到了宁冼玉身边。
算是为成筠和谢儒言变相制造一个机会吧!她这样想,可惜随后上来的成筠有些不领情。先是扫了一眼车里的情况,微微一怔愣之后,成筠反倒朝她暧昧地笑了一笑,然后表情有些僵硬地坐到最后一排。
夏舒涵朝宁冼玉看了一眼,宁冼玉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情绪,倒是谢儒言,赌气似的甩上了车门。
“咣”的一声,车里的人都震了一震。
“开车吧。”宁冼玉朝司机说道。
司机回过头,夏舒涵才看清楚,小小地“啊”了一声表示惊讶,居然是那天给书店送书的奇哥。
奇哥朝她笑了一笑,不答话地发动了车子。
夏舒涵偷偷看了眼宁冼玉,他还真是安排得周到啊,这次的旅游,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吧?只是……一开始的下雨天,以及那重重的一关门,怎么都叫她心里别扭。
车里的气氛,的确是有些怪怪的啊!惟一好的是,车上高速路,才出成都境内,雨就停了。虽然不算晴天,但却正是她最喜欢的带点凉爽的天气。
一直到车子到了乐山,这种怪怪的气氛才消散了一点,到乐山,必去看乐山大佛;不过奇哥先带他们去了“东方佛都”,坐落于乐山大佛景区群峰之间,是仿古石刻佛像主题公园。大小佛像三千余尊,形态各异,气势恢宏,巍巍壮观。
奇哥特意给他们找了一个当地人做导游。虽然在四川生活两年多,但夏舒涵对当地方言还是一知半解,加上乐山本来就是四川方言最难懂的,就是如宁冼玉他们这样土生土长的四川人,偶尔都会流露出一些迷茫的神情,不知道那个导游说什么,惹得夏舒涵发笑。
一路停停走走,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四面全是佛像,而正中的位置,长长的阶梯延伸上去,最顶上的大佛坐落处香烟缭绕,宝相庄严。
那导游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后,夏舒涵询问的眼神看向宁冼玉。这一路上,他们自动走成了一组,他一直充当她的翻译,帮她解释导游的话。虽然交谈也不算多,但比起谢儒言和成筠那一组来说,气氛实在好太多。
他们,究竟是怎么了?
“导游说,如果能爬上那个阶梯,就可以许愿,然后挂一把锁在梯子旁的铁链上,以后愿望实现再来还愿。听说很灵。”
宁冼玉一字不拉地翻译给她听,然后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夏舒涵了然地笑了。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能很好地解读宁冼玉表情里透露的意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何况佛教重地,是不可以乱说话,她只好在心里嘀咕,果然是很好的商业手段。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冼玉看了看她,走到一边的贩卖处,掏出钱包,买了香蜡和锁,“我们爬上去看看如何?”
他这样建议,然后目光瞥向站在不远处还是没有说话的另外两个人。如果谢儒言还是不抓住机会,那他就是白痴。
“你们去吧。”谢儒言果然很上道。
宁冼玉微微挑了挑眉,不易察觉地一笑,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夏舒涵,“我们走吧。”
“呃……”夏舒涵看了看宁冼玉,再看看一语不发的成筠,收到宁冼玉的眼神,她只好点头,“好。”
敝怪的。
才走没两步,“我也去。”显然有个人不那么上道。成筠两步跟到夏舒涵身边。
三个人都明显愣了一愣,“成筠……”谢儒言皱眉在后面叫了一声。
“我们走。”成筠不理他,挽起夏舒涵的胳膊,拉她往楼梯上爬。
“成筠,”宁冼玉在后面淡淡地说道,“我买的是同心锁。”
啥?前面走着的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一脸不可置信地回头。
“所以……”成筠愣愣地问。
“你好像不适合去。”他还是那种表情不是很丰富的样子,不过话倒是说得直接。
成筠的脸顿时红了,脸更红的却是夏舒涵——这个人,为了给成筠和谢儒言制造机会,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希望这次旅游回去之后,她跳到黄河还能洗得清。
成筠只得退回来,而宁冼玉走上前的时候,在她耳边似乎说了句什么,她看了看夏舒涵,走回到谢儒言身边。
“走吧。”他迈步先走上了楼梯。
夏舒涵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楼梯很窄也比较陡峭,刚刚能放下她一只脚的宽度。大概走了快二十级的样子,他停下来等她。
然后和她并肩一起走。
“导游说,这个楼梯有九十九级,每一级代表一岁,”他一边走一边说,看来平常锻炼帮他增加了不少体力,至少他没见脸红气喘,还是平常说话的语调,不急不徐。
“那是不是爬到顶端就是走完这一辈子了?”夏舒涵停下来,长长吐了口气,爬到一半,好累!好在刚才把背包放在了车上,现在手里只有他刚才买的香蜡和“同心锁”。
他也停下来,微微笑了一下,“但愿。”
如此讳莫如深的两个字。
她愣了一下,“但愿?”什么意思?
“走吧!”他轻轻托起她的手肘,又是这个很君子的动作。
她跟着他的脚步,手肘处隔着衣衫传来他掌心的热度,他并没有很用力地支撑着她,也没有借这一点带着她朝前,就是很平稳地托着她的手肘,和她一起朝前走。她抿了抿唇,忽然说道:“宁冼玉。”
“什么?”他侧头,凝眸看她,黑色的眼瞳里眸光如海幽深韵长。
她心头咚咚直跳,原是想开玩笑地问他该不是真的买了同心锁的,此刻居然被他注视得问不出口。可恶,明明不是暗恋的,再这么接近下去,很可能就变成是了!
“没什么。”她垂眸不看,心头平静了些。
他笑了笑,默默无语地前行一阵,很快到达终点。两人并肩站着,自上往下看过去,虽然不是很高的距离,但已经是这里的最高点,心里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一尊大佛在顶端安然而坐,他们点了香蜡,虔诚地在蒲团上跪下拜了拜。
“走,去挂锁。”
宁冼玉指了指两边的铁链,夏舒涵看过去,不由得咋舌,两端的铁链上,竟密密麻麻地挂满了。
“哇,这么多!这锁很贵吧?”毕竟是旅游景区里卖的东西。
宁冼玉没正面回答,只指着铁链上挂着的锁告诉她,“反正买下这上面挂着的锁的钱,至少够我们四个人玩下这一趟了。”
夏舒涵吐了吐舌头,果然!她望了望,“好像没有空位挂了。”
“总会找到地方的。”他边说边向下走,走到一半的时候,“来,这边。”
指了指那边的铁链,果然有处空档,夏舒涵拿出锁,正要挂上去的时候一下子犹豫了,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他挑了挑眉,语气里有了几分笑意:“放心,不是同心锁。”
她脸一下子红开,很快挂上,又听他在后面补了一句:“真想挂同心锁,到了峨嵋再说吧,还可以把钥匙丢下摄身崖,一辈子都解不开了。”明显是在讲笑的语气。
“才没有!”她低低地回了他一句。真像是打情骂俏的对话!她偷瞪他一眼,然后迈步下去。上来时就觉得狭窄陡峭的楼梯,下去越发感觉难走,果然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她还要分心想下面那两个人。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夏舒涵扶着铁链一步步走,忍不住对他说道。
“希望还好吧。”宁冼玉只能这么说。
可惜事不如愿,下去时,两个人仍旧是冷冷淡淡的,一路走出去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看来不怎么有转机呢!
夏舒涵和宁冼玉交换一个近乎无奈的眼神。可是……为什么?她并没有听到成筠说起他们吵过架,好端端的怎么会闹成这样,简直是莫名其妙!
回到车上,商量了一下,决定坐船看乐山大佛。并非出于省钱的考虑,只是听说坐船才能看到大佛全貌,还可以领略传说中的卧佛风采。
坐在船上,有一个专门负责的导游拿着扩声器操着一口乐山普通话叽叽喳喳地介绍着,船一路轰隆隆地开,也听得不是很真切。微凉的风,和着湿气轻扑在脸上,虽不是在海上,但远远望去,还是一片白茫茫望不到天尽头的样子。
夏舒涵爬到二楼,站在船头,看成筠和谢儒言仍旧在下面闹着别扭。导游仍在解说着什么三江汇流,天保佑,她终于听懂了一句。
“怎么到这里来了?”宁冼玉忽然在她身后说道。
她回头,朝他一笑,“这里空气好。”然后看了看在下面站着的两个人。
宁冼玉没说什么,只静静站在一边;夏舒涵偷偷侧眸打量他,他眸光悠远寥寥长长,不知是这水面望不到尽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看来竟有些怅然。
忍不住心头有些紧缩,夏舒涵连忙收回了目光——不会那么悲惨吧?手偷偷抚上了那跳动频率不稳的位置,应该不会那么悲惨吧?
她真的不想——玩暗恋的游戏啊!
“到了。”他突然出声,手指着前方。
夏舒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镶嵌在山里的大佛身影赫然入目,巍峨高大,眉目安详,像是在山里已修炼千年,历经风霜的身躯上,是岁月斑驳的痕迹。
“好大!”她只能说出这样的评语。
宁冼玉微笑了出来,“很贴切的形容词。”明显是取笑她的。
她面色红了红,“我词汇贫乏,没办法。”
他不以为意,仍旧微笑着,“照张相吗?”他自腰上挎着的腰包里拿出了小巧的数码相机,站远一点,比划了一下,“在这里正好可以照全貌。”
夏舒涵有些拘谨了,除了成绩,她从小就不是什么很抢眼的人,也不习惯照相时摆出的虚伪笑脸。何况,眼下拿着相机的是他……
“就这样,很好!”宁冼玉似乎没发现她的不自在,调好了视角,“舒涵,你笑一笑。”
她僵硬地笑出来。
快门按下,他有些无奈地扬眉,“你的表情跟后面的大佛差不多。”
她喷笑出来,看来很刚毅沉稳的男孩子,居然说出这样的冷笑话,“要我帮你照一张吗?”
“不用了,我讨厌单人照。”他走到栏杆边,朝下面叫道:“谢儒言,上来照相!”
下面赌气的两个人都抬起头,似乎不自然地对看一眼,然后一前一后走了上来。
“师姐,我们来合个影吧!”谢儒言走到夏舒涵身边,似乎没事人一样地维持着笑脸,而成筠却别开了脸。
宁冼玉似笑非笑地望了望他,将相机塞到他手里,“是叫你上来照相的,不是叫你上来合影的。”他占据了谢儒言的位置,靠到了夏舒涵身边,然后朝成筠招手,“一起吧!”
成筠这才走过来,才站好,就听宁冼玉低低地用四川话对她说,“出来玩就开心点,再天大的事,也等回了学校再说吧!”成筠咬了咬唇——这一趟,她本来就不想来的,如果不是为了舒涵……不管怎样,她还是点了点头。
谢儒言也不是傻瓜,很快找了个人帮忙照相,四个人靠着栏杆,留下这次旅游的第一张合影。
想来是宁冼玉那句话的影响,后来车子自乐山朝峨嵋开出的时候,气氛温和了许多。
到了峨嵋山脚下,奇哥将他们放下,“我先回去了,三天后来接你们。”他的话,是朝宁冼玉说的。
宁冼玉点点头,“麻烦你了。”
“别这么说,”奇哥笑了笑,看了夏舒涵一眼,“玩得开心点,还有……自己小心。”
宁冼玉笑了笑,“不碍事的,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奇哥将车开走,四个人沿路往上爬。走到报国寺前,夏舒涵才发现宁冼玉的背包看起来好像空空的,“你什么都没带?”“嗯?”他不解地看她,“什么?”
“你的东西啊,”夏舒涵更加不解,他明明列了那么长一张清单给她,居然自己就这么空手而来?“你好像没带什么东西?”
“我……”他看了看她,欲言又止,过了一下才促狭地朝她眨眨眼,“我带了换洗衣服。”
谁管他这个了!夏舒涵怨嗔地瞪了他一下,真是……看起来明明很正经的一个人,“山顶很冷。”
他笑了笑,“你忘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情,我不喜欢浪费自己的体力。”
她忽然有些讨厌他笑着说这话的样子,大三的学生,为什么思想要这么功利?好像是在炫耀他家很有钱一样!虽然平常看宁冼玉的穿着打扮以及言谈间流露的良好教养判断他应该出身良好,但他老这样说,的确叫她有些讨厌!
尽避可以看出他并非是在炫耀,反而,还能听出些无奈。
“噢!”她淡淡一句,越过他往前走。
生气了吗?他在后面看了看她,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他并没说错什么啊!苞了上去,是到峨嵋的第一站,报国寺。
夏舒涵的确是在生气,好笑的是,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行至大雄宝殿,她便看到成筠正虔诚跪拜,双手合十,双目微闭,嘴角是温柔的笑,那一幅画面,很美。夏舒涵远远地看着,那一刻竟很想知道,成筠求的是什么。
成筠默默地在蒲团上跪立一阵,起身时,与谢儒言带深思的目光相遇,她怔愣了一下,很快别开脸,走到了夏舒涵身边。这一路,她们几乎没有交谈。事实是,成筠似乎和谁都没有交谈。
“我都不知道你是虔诚信佛的人。”夏舒涵试图开开玩笑溶解她面上的薄霜。
成筠漫不经心地撇了她一眼,“我也第一次知道,你是重色轻友的人。”
夏舒涵脚步一停,“成筠!”这话若真是玩笑,她也不介意,但成筠的语气……这罪名可太大了。
“对不起,”成筠咬了咬唇,揉了揉眉心,“对不起,舒涵,我不该迁怒于你。”
“你心情不好,没关系。”突如其来的道歉倒弄了她个措手不及,夏舒涵满肚子的疑问卡在嗓子眼,就是问不出来——其实她并不算一个好的朋友吧?
成筠挽住她,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哎,舒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