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甜蜜得简直令人眼红。雨苓仍是跟往常一样上课下课,下同的是,她的脸上总是带著专属於待嫁女儿的娇羞笑容。
再两个星期就是婚期,学校里的师生都吃了她的喜糖,分享了她的喜悦,小俩口也抽空拍了婚纱照。虽然纪方一直说著要给她一场隆重的婚礼,但她却摇头拒绝了,因为他给她的已经太多太多,不需要再锦上添花了。
这天,纪方因为要参加系上毕业生期末的谢师宴,说是会晚点回来。雨苓在家中简单吃过饭,正打算开始整理一些教学用的资料,门铃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奇怪,会定谁?纪方不是说要晚点回来吗?
雨苓狐疑地开了门,只见一个身材有点儿发福的男人站在门外,雨苓的视线慢慢往上移,对上了他微笑的脸,整个人顿时愣住,脑中也立刻一片空白!
“家纬?!”她不敢置信地注视著眼前这个以为今生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雨苓,好久下见了!呃……你不请我进去坐吗?”
“嗄?喔……你……请进!”雨苓仍处在惊愕之中,慌慌张张地倒了杯茶出来。“你……坐啊!喝茶可以吗?”
“谢谢,雨苓,你也坐嘛,不要那么紧张,我……我只是来看看你……纪方不在这儿吗?”
家纬坐下,浏览著屋子内部。所有的格局、摆设几乎都跟当年一样,没有多大的改变,连雨苓也仍是那般清丽可人,只是褪去了青稚,多了成熟女人特有的妩媚,举手投足中更添迷人的韵味……
家纬先是在刹那间几乎失神,然后又立刻清醒过来,狠狠地咒骂著自己!怎么如此失态,一切早已人事全非了,他还在痴想什么呢?
“纪方……他……他去参加他们系上的谢师宴,可能待会儿就回来了。”怎么办?纪方不在,她并没有面对家纬的心理准备。他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嗯,没关系,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这里好像都没什么改变,你也是一样,仍然那么美丽,哪像我,愈来愈臃肿,唉,当年的帅哥已不复存在了!”家纬喝了口茶,从容轻松地和雨苓寒暄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通知纪方呢?”雨苓看著爽朗幽默如昔的家纬,总算慢慢镇定下来了。
“回来大概有一个星期了吧,你知道我那个族繁不及备载的庞大家族,全部应酬完毕可能一个月都不够用,今天我是抽空来看看你的……雨苓,告诉我,你……好不好?”家纬突然收起嘻笑的表情,用诚挚又严肃的眼神凝望著雨苓。
“我……你……”雨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在完全没有预期的情况下见到家纬,她的心有一阵不知名的慌乱,一别七年,却是恍如隔世啊……
她幽幽地拾起双眸,看著家纬,没有言话。
好不好?这要从何说起呢?
“对不起,雨苓。我知道我这一句道歉整整晚了七年,但我还是要跟你当面说,对不起……”
雨苓仍只是静静地看著他,不发一语。
“雨苓,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毕竟我实在是太差劲了,不但辜负你,还恶劣地欺骗了你,我……连我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家纬,别说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从来都没有怨怪过你,真的……”雨苓淡淡地笑著,带著一点讥讽,一点感伤。
“不!雨苓,你让我说完,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来面对你,你一定要让我彻底的忏侮,我……我不是存心要骗你的,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我也是慌了手脚,完全下知道该怎么办。是我没用,既不敢反对,又下敢对你坦白……是我太懦弱!雨苓,我亏欠你的实在太多了,你……你骂我吧,狠狠地骂我吧!”家纬的情绪激动了起来,像是要把多年的自责发泄出来。
“家纬,你不要这样,没有这么严重,真的。时间早就把一切都沈淀了,对我来说,最难熬的日子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你放心吧。也不要再自责了,是我们没有那个缘分,想开了,就没什么奸计较了。”
雨苓云淡风轻地说著。她心中的伤口已在无形中被另一份爱所抚平,此刻,她只有一种宽容与释然的心情。
“雨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一直以为,我无法再面对你,甚至向你道歉。没想到,我竟然做到了……唉,其实……说一句抱歉并不是那么难啊!”
家纬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了情绪,感叹地说道:“十年了……你跟我初见那时一样,都没什么改变。我……我……”
雨苓发现家纬眼中不小心露出的异样神采,她淡淡地笑著,刻意转移了话题——
“对了,听说你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这次有没有跟你一道回来?”
“嗯?喔,有啊,她叫贝丝,已经快三岁了,我们……还有她妈妈都一起回来了,这是我那年离开你之后,第一次回来。”
“家纬,你是不是还气你母亲?别这样,其实仔细想想,她也没有错。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不了解麻雀变凤凰是电影里才有的情节。两个人要相处一生,也不能只靠爱情。现在你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就应该珍惜,别再回头看了。”
听完雨苓一番肺腑之言,家纬心中豁然开朗。是啊!他们两人之间,再无任何可以遐想与企盼的空间了!除了缅怀这段早逝的年少情怀外,又能如何?如今他已有妻有女,雨苓也将拥有属於她自己的幸福。当年他没有勇气争取自己想要的,如今又有何资格要求什么?
“我听纪方说,你们要结婚了?”沉默了一会儿,家纬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开口问著。
“嗯,就在这个月底。”
“他……他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雨苓的脸庞洋溢著幸福与喜悦。
家纬点了点头,笑著说:“其实,在我们当室友的时候,他就总是关心你,还常常叮咛我要记得给你写信,有时他还会坐在我的书桌前,盯著你的照片发呆,也许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种下情根,偷偷暗恋著你了。现在回想起来,我还真是迟钝,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雨苓笑了笑,低下了头。由别人口中再次证实未婚夫婿对自己的爱恋,真是倍感甜蜜呀!
“雨苓,看到你能找到属於你的幸福,我真是为你感到高兴,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是我没有那个福分,没办法拥有你。过去的事你不怪我,是你太善良了,我真的感谢你对我的宽容,雨苓,谢谢你!”
“不要这么说,很多事情不能只怪你,或许这就是命运吧,冥冥之中,好像老天爷把一切都安排奸了。”
“嗯。纪方是我多年的好友,我很珍惜跟他的友谊,只是我和你之间有那些过去,我猜他心里面一定会有芥蒂,可是又不想失去他这个好朋友,所以我想跟你把一切坦承,希望你能原谅我,我……是不是很贪心?我真的希望能同时拥有纪方和你两个好朋友,我可不愿和你们老死不相往来!答应我,让我们三个人维持很好的友谊,让我像一个哥哥关心、疼爱你,可以吗?”
“咦?我倒是不知道他这么在意呢!他从美国回来以后,并没有跟我提起和你谈得如何,只有说他辞职了,其他几乎都没说什么啊。”
“你唷!还是这样单纯得可爱!你不了解男人的占有欲,吃起醋来是比女人还要可怕的。”
“可是……感情不就是应该要互相信任的吗?”雨苓怀疑地问著。
“话是这样说没错,只不过有时候真正碰到了,理智往往就会被蒙蔽啦!毕竟爱情的世界里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不过偶尔吃吃醋,也是会增加一点热度的,毕竟,如果不在意的话,就不会吃醋了。”家纬真的像个兄长般的开导著雨苓,随后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了。
“好了,雨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嗯。”雨苓也站了起来,准备送客。
此时,家纬突然走到雨苓面前,轻轻抱住她——
“雨苓,对不起,你不要乱想,我只是想拥抱你,也真的感激你的宽容,谢谢你!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轻松愉快过,整个人像得到了新生一样,真的,谢谢你!”
雨苓被家纬的动作吓到了,一下子愣在那儿。她不能习惯这种感谢的方式,正想推开他时,忽然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而门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开——
“你们……你们……”纪方一开门,便看到了雨苓和家纬相拥的画面。他整个人如遭雷殛,全身的血液更像是全部冲到了脑门,他无法反应自己所看到的,更完全无法思考!
他只想立刻消失!
这个下意识的想法,让他转身就往楼下飞奔而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一定是幻觉……
“……方!方!”雨苓在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以后,立刻回过神来叫唤著,赶忙追出了门口,却已经看不到纪方的人影了。
家纬知道这下误会可大了,连忙对雨苓说:“你在家等著,我去追看看,你放心,我会奸奸跟他解释清楚的!”
家纬一路追出去,在附近转了两圈,也没见到纪方的影子,这附近都是住宅区,又是在郊外,而这个时间几乎每户人家都准备休息了,街上根本就冷冷清清的,哪有半个人影?家纬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又转回到雨苓的住处——
“雨苓,怎么样?纪方有没有回来?”一进门,他赶紧又问著雨苓。
“没有……呜……怎么办?我……我打他的手机,可是他不开机……”雨苓已是满脸的泪痕。
对著泪流满面的雨苓,家纬也慌了,只能拚命地安慰她。“你不要急,纪方是一个理智的人,这是一时误会,等他冷静下来就会想通了。你先去休息,我开车子回去,沿路再仔细找一找,一有他的消息,我就马上打电话通知你……”唉,事隋怎么会变成这样?
家纬走了,雨苓独自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心中千愁万绪。每隔一会儿,她就去拨那组熟悉的号码,得到的却是永远千篇一律的回答……
她将惨白的脸庞疲惫地埋入抱枕内,悲哀地发现,除了一个手机号码外,她竟然下知道该怎么找纪方,她竟然忽略他至此?
今晚,目睹纪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就像是被撕裂一般!即使在多年以前,家纬离开她前往美国时,她也未曾感受到这般椎心刺骨的痛。莫非,真的是她不小心拥有了太多不该属於她的快乐,老天爷决定要收回她短暂的幸福了?
午夜三点,纪方面无表情地坐在丁逸杰住处的沙发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只约略知道自己在街上晃荡了好久,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不断重复播放著同一幕景象……
“同学,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好歹也说句话嘛!”潇洒不羁的丁逸杰尽避大半夜被吵醒,还是很够义气地一直陪著纪方发呆。
“呃?!逸杰?我不是叫你去休息,别理我了,我静一下就好了……”纪方赫然发现坐在一旁的奸友时,疲惫的双眼中下禁有著深深的歉意。
“拜托,你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我怎么可能睡得著?我从来没有看过你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究竟有什么事可以让你如此失控?你……该不会是得了婚前恐惧症吧?”
“没事……没事了,谢谢你,真是不好意思,没有考虑到时间就冲到你这儿来,对不起!”纪方终於找回神智,慢慢恢复了正常。
“都认识几年了,你还跟我说这些!喂,我记得昨天晚上我们聚餐结束时,你还很正常啊!怎么几个钟头以后就变了?是不是跟孟小姐吵架了?”逸杰关心地询问著。
“呃……不是……没有!”纪方表情怪异地回答著。他们那样应该不算是吵架吧?他好像根本没和雨苓说到话……
“是啊!我记得你们小俩口很恩爱的嘛!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瞧你阴阳怪气的,一定有事!说出来,也许我这个旁观者可以给你一点意见呢。”
“不是……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不了解……唉,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了解……”纪方一脸困惑,为什么他在见到那幕画面之后,竞然是转身就跑呢?他相信雨苓,也相信家纬,只是……他们两人毕竟……
纪方考虑了一下,便把雨苓、家纬和他错综复杂的情爱纠葛大略说了,当然也包括了昨晚他所见到的那一幕,然后就是他飞奔而出,落荒而逃……
“不会吧?你就这样转身跑掉?那他们岂不是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你定罪了?”逸杰一脸下解地望著纪方,这是他所熟悉的多年好友吗?
“唉……那个时候我心里乱七八糟的,哪里想得到要先冷静?我下意识地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那里,从那个场景里消失掉,然后……我就跑走了。”
“好,那我问你,你是不是认为他们两人旧情复燃?”
“我……我不知道,应该不是,可是我又害怕那是真的,我真的没有想到家纬会出现,我一直认为……他们应该不会见面了。”
逸杰将纪方那种恐惧不安、患得患失的表现完全看在眼里,终於了解他为何失常了,他应该是真的爱惨了那位雨苓小姐吧!唉,坠入爱河中的人,果然都会有一点疯癫痴儍呢!
“是你认为他们不会再见面了,还是你不希望他们再见面?”逸杰一针见血的问著纪方。
“我……”这个问题真是把他问倒了,他从未仔细的分析过自己的心态,也许私心里,他真的不愿雨苓再见到家纬。
“我相信你在决定追求雨苓的那时,绝对是认为你不会在意她的过去,你要的只是你们的现在和未来,对不对?”
“没错,我确实是这样想的,只是真的碰到时,我却完全失控了……我真的好怕她心中还有家纬……”他想起在美国时与家纬最后一次的长谈,家纬曾表示他并未忘记雨苓,这个讯息似乎一直让他很不安……
“那是当然的,知道和做到本来就是两回事,雨苓并没有得失忆症,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吴家纬是必然存在的,更何况她是在三个月前才知道,原来她一直缅怀的一段爱恋竟然是一场骗局,你如何能要求她心中完全没有这个人?重点是,如今她怎么定位家纬?是一个伤她、负她的旧情人,还是只是一个单纯的老朋友,或根本就是个曾经相识的过客而已?”
“我……我不知道,我从不敢认真地问她这个问题,我一直认为不应该给她压力……”
“家纬既然长时间待在美国,个性又本来就比较外向,我想那个拥抱应该只是个西洋礼节罢了。你在美国也待那么久了,再怎么保守,也不会连这点都不能接受吧?再说,就算是雨苓对他旧情难忘,想要重回他的怀抱,你总要听她亲口告诉你,再来郁卒吧?其实,我觉得,也许雨苓和家纬的那段故事是老天爷刻意安排的,只是为了让雨苓在日后与你相遇呢!”
纪方仔细的咀嚼著逸杰的分析,回想著自他回国以来,他如何走进了雨苓的生命中,如何与她缝蜷相恋。人生漫长,他是经过了多久的岁月才寻到了这一生的真爱……不,他不允许有任何误会阻隔在他们之间,也不能让她轻易地走出他的生命!
纪方终於抬起头来,黝黑的双眸已是豁然开朗,神采奕奕。
“逸杰,谢谢你,我真是太冲动了!”
“呵——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不过好像每个坠人情海波涛的人都会有这些症状,还好,你还不算太严重。赶快回去看看她吧!可别像我,等到失去再来懊悔,就来不及了!”逸杰的眼中不小心浮起了一些掩不住的落寞感伤。
“呃……逸杰,为了谢谢你的开导,我也要跟你说实话。其实我一直看得出来,你对心郁仍念念不忘。既然记挂著她,为什么不把她找回来呢?”心郁是逸杰的前妻,也是两人的大学同学。
“唉,说别人简单,等到自己碰到就难了。婚姻生活不比谈恋爱,爱情里加上了柴米油盐、锅碗瓢盆,那学问可就大了……呃,对不起,没有泼你冷水的意思,而且,快别讨论我的事了,怪无趣的,你还是早点回去吧!”逸杰自嘲地苦笑著,不愿再提起那些不堪的往事,毕竟,一切都太晚了……
天快亮时,纪方回到了雨苓家楼下,正准备开门上楼时,突然从对面一辆车子里冲出一个人影,没说半句话,对著他就是一拳!
“你就是如此对待雨苓的吗?你真的让我太失望了!”家纬怒斥著。等了纪方一夜的他,此刻火气正大著呢!
“家纬?你怎么还在这儿?”纪方抚著吃痛的脸颊,错愕地看著家纬。
“我找你找不到,又担心著雨苓,只好在楼下等你,谁晓得一等就是一夜?你……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在这儿?”
“我……我……”
“你什么你?你对雨苓的信任竟是这么薄弱?你以为我会对雨苓怎样吗?原来在你心中竟是这样评价我的?你这样教我如何放心把雨苓交付给你?”
“家纬,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别跟我说对不起,你该说对不起的人在楼上,别让我觉得你在美国跟我说的话也只是冠冕堂皇的谎言!我言尽於此,其他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别像我……放弃了她,一直是我心中最大的遗憾……”家纬没再说下去,黯然地转身离去。
纪方蹑手蹑脚的开门进屋后,看到的却是一个令他心酸不舍的画面——
雨苓瑟缩在沙发的一角,好像是哭累睡著了,眼角还隐约残留著泪痕,连抱枕都濡湿了一大片。
纪方从未像此刻这般的痛恨著自己,他只想狠狠地打自己几拳!明明才信誓旦旦地承诺要疼宠她一生一世,言犹在耳,今天竟然就让她伤心至此,望著她苍白又哀凄的面容,他真的不知要如何才能原谅自己了!
他轻轻抱起雨苓,走向卧室,却也同时感觉到她身上传来异常的热度。天啊,不会是因为著凉发烧了吧?他赶紧把她放到床上,盖上薄被,正准备到浴室去拿条毛巾帮她擦拭一下时,大掌却陡地被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攫住——
“方,方……不要走……你听我说……”那声音哀凄喑哑,令人闻之鼻酸。
“雨苓,我不走,我永远都下会走!”纪方赶紧坐到她身旁,紧握住她的双手,低声轻哄著。
“方……不要,不要丢下我……”雨苓仍是断断续续地发出呓语,那张被噩梦纠缠的小脸、脆弱无劝的声音、紧蹙的双眉,都一再拧痛纪方的心……
“我在这儿,我没有走,我会一直陪著你……”他以温柔的声调一逼遍地重复著。
梦中的雨苓感觉自己奸像跌进一个无底黑洞,四周是一片迷雾,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作为凭藉,却总是落空,只能就这样无助地看著自己下断沈落……
隐隐约约中,忽然听到一声声低唤传来,那声音好柔好柔,她仿佛在浩瀚的汪洋中找到了赖以生存的浮木,她只想紧紧抓住,不再放手……
经过了一番折腾,哄了老半天,总算让雨苓安静地睡了。纪方打了电话替雨苓向学校请病假,把屋子稍微整理一下,再熬了一锅稀饭,又下停地进房探视雨苓,轻轻触模她的额头。察觉她的体温正渐渐下降,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哎呀!”一声惨叫从卧室中传出,正在厨房里忙碌的纪方一听见,马上冲到房里,只看到雨苓整个人连同被子、枕头一起摔到床下,跌成一堆!
“雨苓,你怎么了?有没有摔伤?痛不痛?”纪方吓得赶紧一个箭步冲过去,把雨苓扶回床上靠好。
雨苓两眼茫然地看著纪方。“方……我不是在作梦吧?真的是你?”她突然一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方,你不要走,你听我解释……”
“雨苓,对不起,我真是该死!我下应该不问青红皂白,丢下你就跑,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你,你骂我,你打我好了……”纪方也紧紧地拥住雨苓,深深懊悔著。
“不……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气,不要丢下我,我好怕……”雨苓仿佛仍处在梦魇中,久久无法回神……
“没事了,雨苓,都没事了,我不会丢下你,我永远都不会再丢下你,我保证,我……我发誓……”纪方细细吻著她的头发、她的脸颊,喃喃低语地安抚著她。
良久良久,雨苓总算是恢复了一点意识,从纪方的怀中抬起头来,心有余悸的看著他——
“好可怕……我作了一个恶梦,梦到你生我的气,不跟我说话,还转身跑走,我急著想拉住你,却拉不到……结果,就摔到床下了……”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雨苓,对不起,我不该如此意气用事,害你难过伤心了。你罚我,呃……就罚我一生一世都不许离开你,永远在你的身旁守护著你,还要把你当作女皇一般服侍著,这样好下好?”
雨苓终於放下心来,虚弱地对纪方笑笑。
这个儍气的男人,他下知道,在与家纬重逢的那一刻,她便更加确定了自己握在手中的,才是真正的幸福!
“方,他……家纬……他只是来跟我道歉的,他心中有一个死结,你也清楚是为了什么,他千里迢迢地回国,只是为了坦承一切,解开禁锢他多年的枷锁,而且他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他没有其他的意思,方,你不要乱想,我……我的心很小很小,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现在……在我心中只有你一个!”
“嘘……不要说了,雨苓,我绝对相信你,是我不对,我在发神经,我……我反应过度,我的双眼被嫉护蒙蔽了,我……反正我就是混帐该死!”纪方埋首於雨苓的发问,不断自责地低语。
雨苓静静地拥著他,听著他的心跳。她突然领悟到,她的纪方也只是一个凡夫俗子,也是有著和她一样的焦虑啊!
一直以来,好像都是自己在接受他的宠爱、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而她呢?她又付出了什么?她甚至连一句爱他的话都吝於出口,只是理所当然地接收一切,被他宠得真以为自己是个公主了!她忽略了爱情就像一株娇贵的盆栽,是需要两人共同付出、加倍呵护的啊!
看他布满血丝的双眸,还有鬓边新生的青髭,他肯定一夜没睡了!雨苓心中充满感动与不舍,抚弄著他扎人的胡髭,轻轻地唤著他——
“方……”
“嗯?”
“我……我有一句话从未对你说过,希望现在告诉你还不算晚……我……我爱你!我真的是很爱很爱你!”像是宣誓似的,雨苓在纪方的耳际首次说出了她爱的宣言,旋即酡红著脸躲入了纪方的怀里,久久不敢抬头。
纪方霎时呆愣住了,他没听错吧,那个害羞的小女人终於对他坦承爱意,虽然他早就感觉到了,但是能亲耳听到她勇敢地说出来,是多么令人兴奋呀!
“噢!雨苓,我的好雨苓,我也爱你,我永远都会爱你!”双唇像是有著自己的意识似的,寻到了另一片唇办,急忙覆盖上去,此时雨苓却忽地尖叫一声——
“啊——”
“怎么了?”纪方紧张地问著。
“几点了?我今天还要上课呢!老天!我竟然都忘了!”翻开被子,她赶忙准备起床,没想到脚一落地,竟是一阵昏眩……
“别慌,你知道吗?你正在发烧呢!我已经帮你打电话请病假了,你安心地休息吧。都快中午了,肚子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他眼中流泄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关心与下舍……
喝了一大碗鲜美的鱼汤,吃过了药,雨苓又被纪方哄去睡了。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房里只有床头一盏夜灯透著昏黄的微光。她嘤咛一声,下意识地转个身,想缩回那熟悉的臂弯,没想到竟扑了个空,雨苓一惊,立刻清醒过来!
她飞奔下床,跑出房间,客厅里也没人,再跑到厨房看看,只有炉子上一锅正焖著的鸡汤,回过头来,隐约看到书房里的灯是亮著的,赶紧又跑到书房,总算看到纪方背对著她,在电脑前忙碌著……
“呼……”雨苓一颗几乎要蹦跳而出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她悄悄来到纪方的身后,紧紧地环抱住他——
“方,差点把我吓死了,我以为早上那一切是我在作梦,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回来……方,你不要这样吓我!”雨苓把脸贴在纪方的背上,惴惴不安地呢喃著。
“儍雨苓,你真是睡儍了,我告诉你,今生今世我都赖定你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是痞子吗?现在就算你赶我走,我都不走了!”纪方旋过身来,抱著雨苓轻拍著,并伸出手抚触著她的额头。“嗯,烧都退了,我把晚饭煮好了,看你睡得好香,不忍心叫醒你,就跑到这儿来上网查点资料。怎么样?睡饱了,人有没有感觉舒服一些?”
“嗯,好多了!睡得好饱,晚上肯定睡不著了。”雨苓倚在纪方身上磨赠撒娇著。
“没关系,反正明天就是周末了,睡不著,我们可以做点别的事啊!”纪方故意坏坏地挑眉。
“!我不理你了!”雨苓又羞又恼地轻槌著他,眼角却流露出娇媚的波光。
“是你自己色好不好?我是说我们可以聊聊天、看看书、看看电视,你想到哪儿去了?自己思想不纯正喔!”纪方觉得自己可能有一点变态,不然怎么这么喜欢看她被自己逗弄得又羞又急的模样?
“你……你……”雨苓是又好笑又好气,只能瞠目瞪视著他。
“雨苓,明天我们到台北看看家具和一些电器用品,好不好?”吃饭时,纪方跟雨苓商量著。
“为什么?家里没有缺什么啊?”雨苓知道纪方之前工作的积蓄大部分都拿回家去了,不想再让他多花钱。
“呃,我下午在客厅看了一下电视,那个……沙发爷爷跟我说,它年纪大了,想申请退休,结果,电视机伯伯也跟著起哄,一面咳嗽,一面说它身体状况一直很不好,常常要看医生,还有啊……早上洗衣服的时候,那个洗衣机婆婆更惨呢,说它早就心脏无力,快要转不动了,最惨的是房里那张床,哼哼嗨嗨地一直叫,说它全身骨头都快散了,已经禁不起即将新婚的我们如此摧残蹂躏,再不用多久,就无法为我们效力了!后来……我统统都答应它们,让它们功成身退了!”
“奇怪,我当它们的主人这么久了,从来就没听到哪一个跟我抱怨过,怎么?看你新来的好欺负,都懂得跟你抗议了?”
“哦,这个问题我也有问啊,结果它们跟我说,那是因为它们体谅你的辛苦,不想增加你的负担,所以就不敢跟你抱怨陈情,只能拖著病体继续为你卖命了。”纪方看雨苓笑嘻嘻的,更是瞎扯到天边去了。
“既然你这个新主人都已经核准它们的申请退休案了,我还能反对吗?”雨苓笑著说道。
“雨苓,你放心,你老公我还有点钱,还有我们的新房是不是也该布置一下了呢?呃……雨苓,对不起,我现在可能还没办法买新房子给你,你会不会怪我?”
“不会的,而且我觉得住在这儿很好呀,我上班又近,到市区交通也方便,左邻右舍这些老邻居也都相处得很好,除非是你嫌弃它太老旧了。我想……它应该没有加入抗议的队伍吧?”
“嗯,现在只有我们小俩口还可以啦,不过以后如果家庭成员增加了,那就必须换间大一点的屋子了。”他挤眉弄眼地睨睇著她。
雨苓娇羞地笑了,她低下头继续吃饭,心中却是无限的窃喜,她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幸福安详的家居生活了。
尾声
风和日丽,一个适合恋人结婚的日子里,在简单又庄重的仪式中,在那一句“我愿意”的誓言后,雨苓终於成为纪方的新娘。纪方深情地吻了他的新娘,在那双深邃黝黑的眸子里,雨苓看到了他最真挚也最执著的承诺!
走出法院,送走了一干好友,两人也准备直接赶坐火车回乡下,那儿可是有著超级热闹的流水席等著这对新人……
“噼哩啪啦……”忽然一阵鞭炮声响起,雪花般的各色彩层由空中散落,烟雾散去后,两人错愕地看到家纬笑盈盈地站在出口处等著。
“你来干什么?”纪方下意识地抓紧雨苓的手,像是宣告著他的所有权。他仍清晰地记得那天家纬黯然的神情。
“我记得……我好像欠你一个祝福,恭喜你们!”家纬无视於纪方冶酷的表情,仍是笑嘻嘻的。
“谢谢你,家纬!”雨苓不想场面尴尬,礼貌地答谢了家纬的祝福。
“纪方,认识你这么多年,枉我把你当作知己,竟然从不知道你心胸如此狭窄,唉,雨苓,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家纬还不怕死地戏弄著纪方,这小子惦惦吃三碗公,竟然不声下响地把他深藏在内心数年的宝贝给追走了,还摆个脸色给他看,今天不趁这个机会作弄作弄他,实在难清心头怨气!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纪方已经快翻脸了,抓著雨苓的手也捏得更紧了。
“雨苓,好妹子,你叫我一声大哥,然后我就是这小子的大舅子,他就不敢用这张酷酷的脸对我了!呜……呜……认识他这么久,他从来就没有摆这种脸色给我看,呜……都是因为你啦!”家纬像个小丑般唱作俱佳地要宝著。
雨苓忍不住笑了,又扯了扯纪方的衣袖,提醒他保持一点风度。
纪方知道自己是反应过度了,深呼吸了一下,面部的表情也缓和下来,开口向家纬道了声谢。
家纬从西装口袋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雨苓。
“这是什么?”雨苓迟疑地看著纪方,该不该收,她想让纪方决定。
“喔,你放心,绝对不是什么贵重的大礼,只是两张到巴黎的来回机票,让你们去度蜜月的。”
考虑了一下,纪方伸手接下信封,简短地说:“谢了。”
“一定要幸福喔!”家纬对著雨苓眨眨眼睛,转过身子,一脸诚恳地对著纪方,慎重地说——
“纪方,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仍被困在过去的罪孽中,无法月兑困,现在我真的觉得很轻松快乐,老友,珍惜你所拥有的,我现在以一个兄长的身分把雨苓交付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会好好待她、爱她,还要包括我那一份喔!还有……最重要的是……不可以再胡乱吃我和雨苓的醋了!”
纪方腼覥地笑了笑,他看了看雨苓,才答道:“不会了,家纬,谢谢你,你的祝福我收下了……我们还得赶火车,等我们从南部回来,再好好聚一聚吧!”
“喂,我有一个goodidea,别坐火车了,我开了红色的法拉利来,我送你们回去,我们在车子上绑一大堆的彩带,随风飘曳,好浪漫喔!还可以学老美,拿一些空罐头弄成一串串的,绑在车子尾端,既喜气又拉风,怎么样?”
“不要吧?那多难为情?真的谢谢你了!”个性拘谨的雨苓可不敢尝试那种超浪漫的行为,只有客气地拒绝了。
“好嘛——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你没听说过,新娘子最大吗?好啦,我从没有去过乡下,也没吃过办桌,你们就好心让我跟去开开眼界,拜托拜托啦!钦……我想到了,我还可以当你们的男傧相喔!”家纬突发奇想。
“吴家纬,你有没有搞错?你已经结婚生子了,还想做男傧相?”纪方很不客气地吐槽他。
“嗄?不可以啊?那我当招待好了,毕竟我有结婚的经验嘛!啊……对了,我们载贝丝去!呃……你们缺不缺花童?”家纬仍是死皮赖脸地磨著,他今天可是打定主意搅和定了。
“你不知道吗?我们乡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小表,好了,不跟你扯了,火车时间快到了,我们真的得走了,再见!”说完,纪方不再理会他,迳自提起行李,拉著雨苓转身走了。
“喂……你们……你们太不够意思了!奸歹我也是你的上司……好吧,就算是前任上司吧,我都如此委屈自己要当你们的司机了,你们竟然如此辜负我的美意,唉……真是太不给我面子了!”望著愈走愈远的两人,家纬不停地跳脚。
走了一段距离的两人忽然停下脚步,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只见雨苓回过头来,对著仍在跳脚咒骂的家纬笑了——
“大哥,你车停在哪儿?你还要在那儿又跳又骂多久?你不带路,我们怎么走啊?”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