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好大,白雪茫茫。
宝儿站在木屋门前,看着众师姐们一个个和师父道别,投向家人的怀抱。
她拢了拢白色大氅,圆眸里浮现一丝落寞。
好快,又要过年了,云阳山上又只剩下她和师父两个人。
“宝儿,进来陪师父喝杯茶吧!”徐师父若有所思地瞥她,转身进屋。
“是,师父。”恋恋不舍地看了其它师姐一眼,宝儿转回头,随师父的脚步进屋,在皑皑白雪留下浅浅的鞋痕。
曾经,她也找到了她的家人,只不过她们不承认她的存在。心微酸,是种深深的无奈,到头来找到亲生父亲又如何,她还不是同样孑然一身?
思绪不由又跑到湛子蓝身上,想起他灿烂无害的笑,想起他魅惑的眸子,想起他总是开心地抱住自己喊宝儿妹子,想起他老是嚷着只想疼她……
好多好多的回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把她的胸口塞得满满,也把她的心塞人满满的酸,宝儿敛下美目,强忍住淹水泛红的眼眶,雪白的素手绞紧。当初的忧虑果然没错,宝少爷已在她心里形成可怕的思念,忘不掉、忘不掉啊!
其实王爷夫人说的没错,她只是名出身贫贱的私生女,出生时连母亲都丢弃,一个连娘都不要的孩子,又凭哪一点攀上侯门?就算宝少爷真喜欢自己,难道她舍得见他在其它王侯面前丢尽颜面?!
这些道理她懂,她真的都懂,在这世上可能再也没有别人比她更懂。所以她逃回云阳山上,成全晚均姑娘,有时候自己爱的人幸福,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
鹅毛般的大雪飘落,覆盖住眼前的世界,连带把她心里的余温冰冻。
“宝儿。”师父的轻唤截断她纷乱的思绪。
“师父。”宝儿强打起精神,绽开笑颜面对。
“你从永浚侯府回来后,师父一直没有机会和你好好聊过,你坐下,咱们师徒来聊聊。”师父慢条斯理地为彼此斟杯热茶。“告诉师父,你在永浚侯府过得如何?”
“徒儿过得很好。”
“那么永浚侯呢?他对你好吗?”徐师父锐利的眸光落在她白皙的小脸上,没放过任何一丝最微小的表情变化。
脑海里冷不防眺入湛子蓝的笑颜,耳旁仿佛又听见他开心地喊着宝儿妹子。宝儿心微微一颤,她闭闭眸,再睁开眼已是一片坦然。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她是真的这样想。
“侯爷对我很好。”宝儿话说得极轻,唇边还扬起淡淡的微笑。
徐师父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蹙眉。若问这孩子去趟永浚侯府回来变化最大的是什么,应该说是变得懂得人情世故,却也更安静、更无求了吧!唉。
这不是她当初所希望看到的结果呀!
“那位侯爷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他——”话到舌尖顿住,因为她感觉到心里蔓延出来的苦。话题能不能别再在宝少爷身上打转,她一点都不想谈哪!她只想把他深深藏在心底,永远的怀念。
“宝儿?”见她欲言又止,徐师父又问。
“侯爷人很好,完全没有王公贵族高傲的气焰,虽然少爷脾气忒大,但也不见他真的责罚下人:他爱笑,举止行为不同于一般人,但是他很聪明,只是爱用嬉笑掩饰真性情,他——”话说到这里完全说不下去,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还不行,就算已过了一段日子,她还是无法坦然谈起湛子蓝,一说起他就会心痛。
她的神情并没有逃出徐师父的观察,她无声叹气,执起杯。
这孩子该是动情了吧!
“宝儿,如果有个机会,能让你得到最想要的东西,你会想要什么?家人吗?”
倏然扬眸,宝儿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无法消化。
“你会想回到家人的怀抱吗?”
“不会。”咬住下唇,宝儿坚定的摇头。“那不是属于我的地方。”
势利的王府夫人、贪心的王府千金、贪好渔色的爹……她不希罕回到那样的家;若是真有机会能让她选择——
她只想待在湛子蓝身边,就算永远是他的护卫也好,只要能听见他开心的喊自己宝儿妹子,她就已心满意足。
她的宝少爷呀!她真的好想好想他,可惜她不能、也没有资格出现在他身边,她不要他受她牵累,变成众人的笑柄。
所以想归想,有些东西想想就好。
“宝儿,你可想出答案了?”轻轻滑动碗盖,徐师父轻声问。
对子这名从小就安静的孩子,她希望她能得到幸福啊!
“嗯,徒儿心里已经有答案。”
“是永浚侯吗?”
“咦?”宝儿讶然。她没说,却被师父一语道中。
“前些日子师父收到一封信,上头写着有人今天要来接你回家。”徐师父锐眸瞬也不瞬地看住她的。“信是永浚侯写的,可是师父必须先确定你想不想回他身边。”
“宝少爷?!”宝儿震惊地连杯子都拿不稳,她睁圆美眸回望师父,木屋门外仿佛听见吵杂的说话声。她循声望去,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剧烈。
那个声音她不会错听,那是、那是……
“宝儿,你想跟永浚侯回去吗?你若是不想,你可以永远留在云阳山。”徐师父严肃地问。
“师父,我想跟永浚侯回去。”泪盈子睫,宝儿斩钉截铁的道。
他来接她了,他来接她了!
她没要求,他却记着她曾说过的话,在这一天,要接她回家……
满满的感动涨满胸口,快把她的胸腔挤压得不能呼吸,宝儿倏然拉开门,一片银白世界中,她一眼就瞧见身穿雪白狐裘,顽长俊美的湛子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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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死人了,云阳山上一向这么冷吗?”拢了拢白狐裘,湛子蓝没好气的嘀咕,妖美的凤眸眯细。
“只有冬天才这么冷。”尹兆紫很有耐性的回答。“夏天的时候景色还挺美的。”
“这雪会停吗?还是打算下一辈子?”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湛子蓝皱眉。
讨厌热,更厌恶冷,这就是为什么他定居南方的原因。
“时候到了自然会停。”尹兆紫面无表情的答腔。
他是陪客呀!他这个陪客都没嫌了,正主儿倒是不断碎碎念。
“这么冷的天,会把我家小宝儿冻坏的,不能让她继续留在这里。”湛子蓝用白狐裘掩面。冷风刮得他颊面生疼,等会儿回去得用珍珠粉敷面才行。
忽地,前方的木屋门开启,一抹桃色影子跃入众人眼帘。
“宝儿。”一见到她,湛子蓝也顾不得怕冷,掀开温暖的狐裘等她投入自己的怀抱。
“宝少爷,你怎么会来云阳山?”抱住思念已久的劲瘦腰身,宝儿眼眶不由红了。
“傻宝儿,我当然是来接你的呀!”湛子蓝笑着回答,凤眸里映满她清丽的娇颜。
揉揉她的头、捏捏她的脸,恨不得就这样紧紧地把她揉入骨血里,永远不要分开。
“可是——”心里头又想起他们之问难以跨越的差距,宝儿娇躯一震,想退出他的怀抱。
宝少爷来接她回去,她是真的很开心,但她不想害他呀!
“别再可是了,你的可是总没好事!”湛子蓝负气地眯细眸,大手用力锢紧纤细的素腰。“莫名其妙逃开的帐,本少爷都还没跟你算,你现在又在可是什么?!”
“宝少爷……”
“你以为本少爷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吗?如果真是如此,本少爷早就膝下儿女成群了。本少爷喜欢的人是你呀!避你是不是姑父的私生女,与本少爷又有何干?你在本少爷最忙、最分不开身的时候留下一封信就走,而那丑皇帝又不可能中途放人,害得本少爷又忙又想你,身心受创,这笔帐你打算怎么还?”
“我……”早知道永浚侯能言善道,可是没想到骂起人来时居然可以噼哩啪啦不用换气,宝儿被数落得呆在当场,小脸好生委屈。
她也是为他好啊!她离开的时候也是伤心欲绝,一颗心像是活生生被撕成两半,她也很难过呀!
不安慰她,反而先念一顿,哼!
“本少爷不管,你得根本少爷回去,好好的还债。”像是任性的孩子,湛子蓝扯住她的素腕扭头便走。
“宝少爷……”
“你得把欠本少爷的还清才行。”湛子蓝轻哼。
“我欠了你什么?”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后,宝儿不服气地问。
她也是受害人哪!他谁骗她有断袖之癖那么久,豆腐都被他吃尽了,这笔帐怎么不用算?
哪有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
“堂堂永浚侯爷这半年严重身心受创,你欠的够多了吧!”湛子蓝头也不回地道。
这半年来好几次他都想上云阳山来找人,无奈和丑皇帝签下半年卖身契,说啥都走不开,害他只能忍受相思之苦,这笔帐他当然要讨回来,还要打她的小。
“那到底要还多久?”宝儿低嚷。
“一辈子。”
“啥?!”这交易会不会太不公平哪!短短半年要换她的一辈子,尹大奸商都没那么黑。
“等等,我还没跟师父道别呢!”见他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带下山,宝儿跺足。
“甭道别了,本少爷不是写信了吗?信里写得清清楚楚,我今天要把你带回家。”天这么冷、雪这么大,他可不想再多待一刻把自己冻成冰柱!
那一点美感都没有了。
“宝少爷,等等,我还有——”
听见身后哝软的嗓音吵个没完,湛子蓝脚步倏然一顿,顾不得身旁还有尹兆紫跟一群下人在,他猝不及防地捧住她的脸,狠狠封住她的唇。
“安静,我们回家。”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