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想我会给你好脸色看!”
这是席时稷再次回到餐厅接人时,白苡若对他所说的唯一一句话。
但他不在意。他要的不多,就只要她留在他身边。
“没关系,就算是妳的坏脸色,我也看得很欢喜。”他想以轻松的对话化解气氛,但成效不佳。
就这样,她满心不悦地坐上他的车,任他载着她开向不知名的地方。
白苡若打定主意,除了公事,她什么话都不会对他多说一句。
她之所以答应温兆显,全都是因为她应该要报恩。
五年前若不是遇到温老板,她不知自己会悲惨到怎样的地步;而这五年来温兆显对她的嘘寒问暖,她也无法磨灭。
是以,她虽气温兆显的欺瞒,却还是做不出让他失望的事。
“就当我在报恩。”她只对温兆显这么说。
“苡若……”温兆显想告诉她,要她看清楚自己的心,重新再给席时稷一个机会,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两个人都还深深的关心着彼此。
但白苡若却断然的说:“报完恩后,我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换句话说,她又要自我放逐了。
“苡若——”温兆显担心的说。“妳别意气用事,最多我放弃……”
“不!”她没答应。“我会让这件投资计画顺利进行的。”说完,她便起身走到餐厅门口,等候席时稷的出现。
在她心底早已认定,既然席时稷会使出这样低下的手段,那她也不必对他客气,她会在完成温老板的心愿后,挥挥衣袖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的。
可当温兆显独自一人待在餐厅时,他却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她同意了,只是……请好好待她。”
这是他唯一能替白苡若做的。
但白苡若当然不知道。她在一见到席时稷出现,对他说了句冷然的话后,便不再理他,完全视他为隐形人般。
席时稷倒是不像过往,没讲几句话,却得不到对方的响应,脾气就攀升;相反的,他像是心情忒好,边开车边说明着自己的心境。
“……妳没发现香港变了好多?上回我来的时候……”他滔滔不绝的说。
却没有半点响应……不,该说响应他的就只有一张面无表情的冷面美颜。
但一点都没影响到席时稷的好心情,他继续侃侃而谈。“记得这里吗?我们曾经一起走过?”
白苡若立刻紧闭双眼,抵死不肯看向那曾经留下他俩足迹之处。
席时稷还是不停的说着话,直到他将车停妥,轻声问那始终闭着眼假寐的木头人。“妳家到了!”
白苡若闻言身子一震,她原本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
眼前是她在五年前咬牙狠心卖掉的房子啊!
控制不住思念,她忍不住眼眶一热,隐忍的泪已是悄悄滑下。
却有一只温暖的手指轻轻拭去她的珠泪。“别哭,我已经帮妳买下来了,这里还是妳的家,一起进去看看吧!”
白苡若惊讶的望着他。
他在说什么?他买下她家了?!
席时稷将满脸震惊的她牵下车,取出钥匙开门。
一进入小屋,熟悉的摆饰立刻再次展现在她的眼前,让她忍不住又热泪盈眶。
席时稷并未特意说明,却在白苡若东模模西碰碰的当下,像是在诉说别人家的事般的不经心,轻声的解说着:“等我一找到机会,便在第一时间冲到这里来,却发现屋子已经交到中介公司的手里。”
白苡若还是不吭声,却对着家中每样她熟悉的家饰品爱不释手的抚触着。
“那时我好怨,妳就这么恨我、这么不想跟我再有牵扯,连我唯一能找到妳的地方都要把它断了线……”他的嗓音听起来很落寞。
但白苡若选择假装听不到。
“我不甘心……”席时稷一直以为他已释然,却在解说他当时心境的当下,竟然还是难掩激动。“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切断我们的联系?为什么?为什么?”
他一连问了好几个为什么,一声大过一声,让白苡若甚至不敢再听。
可他……凭什么怪她?
是他自己斩断他俩的情丝啊!
一这么想,她刚才的小小靶动已然消失无踪。她坐在单人沙发上,取饼桌上的报纸——竟然是五年前他俩相识周年那天的日期!
她不禁狐疑的抬起头,刚巧与他的目光相接触。
那是否表示,他每年的那天都会回到她家?!
不!不可能……她不要这么想……
她是恨他的!她气得狠狠地瞪他。
但白苡若也不懂,她明明还在恨他、怨他,为何在一被他的视线抓住的当下,心会那样的激荡呢?
所以,她立刻移开视线,再不看他。
而席时稷却看出了她的疑惑。“我立刻买下这间小屋,不准任何人触动屋里的一切,再请工人每隔一阵子就进来清扫一次,让一切都留在我们相识的那一天一样……”
白苡若闻言,突然跳了起来,直接冲进浴室里。
天!他说得没错,他是真的将这屋里的一切保持与她请他进来的那天一模一样!
浴室里那块曾经借给他披围的大毛巾就扔放在马桶盖上——只因他们当时决定匆促,以致她没来得及重新挂好。
那条他曾经用来擦拭湿淋淋头发的小毛巾也被放在洗手枱上——只因在她忆起还没收拾前,他俩已决定携手前往拉斯维加斯……
她再缓步走进自己的房间。当出她因整理衣物来不及,几件想带走却未带走的T恤及衬衫,仍躺在她的小床上。
她记得五年前,当她伤心地回家,却在才一踏进家门,就被眼前的景物触动得更加心痛,以致她急急冲出门,急急将屋子委托中介销售。而她,再没踏进家门一步!
“没错,我从没让打扫的人,动了每样东西该待的位置。”不知何时,席时稷已悄然走到她的身后,以着十分轻柔的嗓音说道:“我不想让这个家里少了妳的味道。”
白苡若被他贴近的身影所震,也被他口中说出的话语所震,但是,那又怎样?
她还是被他欺骗得好惨啊!
所以……她才不要感动,她才不要被他随便胡说的三言两语所感动,她不要!
再转过身,她已一脸的冷漠。
用力的从他的身侧走过,她来到客厅,坐回她的单人沙发上,她小脸上原先的感动已经全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席时稷知道自己的心被她伤得好痛!
但他只能承受,谁教他当年曾伤她于无形——虽然即使到今天,他仍然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恨他,但他……
在再次乍见到她的当下,他就知道,当年那对她一见钟情的好感完全没有消逝,反而变得更加浓烈。
他要她,渴切的要她呵!
可她却是那样的拒他于千里之外,他能再次挽回她的心吗?
第一次,席时稷不再充满了自信,他像个突然泄了气的气球般颓丧的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两手无力的爬梳着浓发,轻声问出他心底的疑惑。“难道这一切都对妳没意义了吗?”
白苡若拒绝回答。不!她是拒绝跟他说任何一句话。
她冷着小脸坐在自己的家里,独自享受着孤独的感受。
虽然席时稷人就在她的身旁,但他就是深深的感受到自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浓浓的排斥力量,他知道她想将他推得远远的……
看到白苡若在天色微黯时分,开始走向自己的卧房,席时稷突然心生一念,他立刻拿起手机大声交代道:“对!帮我订明早回台湾的机票。”
丙不其然,他看到她在听见“台湾”两字时,小小的身子一震。
看来……她果然不愿意回到他俩曾经拥有的席家。
但为了让她再次接纳他、让他追查当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他非将她带回去不可,于是他再加了一句:“两张票。”
这下,白苡若的身子立刻回转过来,顾不得她立下不跟他说话的原则,她怒目瞪视着他。“我不跟你回去!”
席时稷却只是紧紧地盯视着她。“可妳答应跟在我身边解说妳老板的那份投资计划的。”
“我在这里说。”事实上,她只需一天的时间就能跟他说个详细。
“可我无法一直待在这里。”他凉凉的笑着。“妳知道我是个大忙人,没办法依妳的时间行事。”
言下之意就是——他到哪,她就得跟到哪。
“你……”她很气,却拿他没辙。
“我可以现在就开始说明,”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才终于将对他的怒气稍微控制住。“从现在开始到你明天离开,足足有十来个小时。”
这样够她说分明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席时稷却露出一抹看似很讨厌的笑容,还故意摇晃着那令她好想直接剪掉的一根手指头。“不不不!”
他特意详细的解释着自己处理公事的原则。“在我还没吃饱前,我是不谈公事的;在我还没睡饱前,也是不谈公事的;如果是下雨天,那会影响我的情绪,我也无法谈公事;至于天气太好,会让我想到郊外走走,所以也不能谈公事;万一我累了、倦了,当然更是无心谈公事;可我的精神太好,又怕会想太多,以致还是没法子谈公事……”
白苡若是听得咬牙切齿。
“所以,”他好整以暇的提醒她。“我才要求妳必须跟在我身边一整个月。”
简直……他简直是恶劣!
但席时稷却像是完全没看到她气得龇牙咧嘴的怒气样,继续将自己的行事方针告诉她。“而现在,我又饿又累,外面好象也开始下起雨来,我怎么有心情谈公事呢?”
好象这回连老天都站在他这一边,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竟然莫名的开始下起小雨来。
可白苡若却没打算认输。“我没要跟你谈公事,我只需要你听我解说……”
“不不不——”席时稷又伸起那根修长的手指在她面前拚命地摇晃着,让她看了好想冲上前咬一口……
但她立刻止住自己这样乱七八糟的心绪。
而他还在那里说着他的歪理。“所谓的谈公事从来都不是由我来谈,当然是别人对着我演示文稿啰!”
白苡若虽然百般不想跟他说话,却只能顺着他的胡言乱语起舞。
“那……请你立刻去喂饱你自己。”吃完就能谈了吧?
“可我还累,”他得寸进尺的说。“外面又在下雨,我懒得出门。”
那他就饿死、累死好了!
白苡若气得再不肯跟他废话,直接冲进房间,还用力的将门砰地一声带上。
独留席时稷懒洋洋的摊在沙发上等着。
他看着手上的腕表计时,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就在他计时达五分钟满,房门又被打开,白苡若又气又恨又不甘心的站在房门口问:“那你能不能现在先休息,而我去帮你煮点东西吃,之后我们就来谈公事?”
席时稷当下笑得如同一头偷到腥的猫。“当然可以,亲爱的,冰箱里有得是食材。”
白苡若则是气愤难当的转头就走,可才走了一会儿,她又不甘愿的再次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请你叫我白小姐。”
“哦——”席时稷受教的点点头,却在白苡若再次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时,对着她的背影开心的叫道:“亲爱的白小姐苡若,辛苦妳了。”
白苡若好想冲回他面前跟他大肆抗议一番,但她知道那没用的,他现在根本就是故意的。
以前的他,从来不像现在这样幼稚兼无聊,看来,经过五年岁月的熏陶,他变得更讨厌、更惹人嫌了。
她这样告诉自己——没关系,最多就忍他一个月,之后她再不要见到他。
绝不!
可她没想到在他吃饱喝足,甚至在她家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后,他竟然还是拒绝跟她谈公事!
“为什么不行?!”真的别怪她要翻脸,实在是他太赖皮。
“因为,”席时稷可是理由很充足,他一本正经的告诉她。“首先,我吃得太撑,无法思考;其次,我喝得太胀,只想去方便;第三,我是小睡了一下,可还没能让我完全消除疲劳;第四,我们明天一太早就要赶回台湾,那来回奔波的辛劳,妳又不是没见识过。”
但白苡若却不愿也不想跟他回去,所以,她拒绝接受他的无理取闹。“我现在就开始解说。”谁理他听不听!
说完,就拿出手中温兆显的房地产投资计画书开始说明。
席时稷只凉凉的提醒她一件事。“亲爱的白小姐苡若,我必须告诉妳,如果妳继续这样打扰我休息的话,我的头就会痛。”
但白苡若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般,继续翻开第二页解说着。
她就不信今晚她解说不完。
而一旦她解说完毕,她才不管他有听没听,她就要跟他说bye-bye了。
她再不要让他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捣乱她的生活步调。
但席时稷也不是省油的灯,看她继续念,完全不理会他的警语,他只得使出更强的招式。“而我如果头痛的话,就得整整休息个一周。”
休他的大头也不关她的事,她继续翻下页说明着。
“而我如果整整休息一周的话,之后的席家公事就会让我忙到至少三个月不得闲。”他边云淡风轻的说话,边伸了个懒腰。
忙三个月……那不就没时间处理温老板这件投资案了吗?
白苡若虽然还是嘴没停的念着投资计画,但速度却明显的变慢了。
“而我如果在忙完三个月后,还对相同的投资案有兴趣……”他故意顿了一下,才好整以暇的继续说:“那我就把头剁下来给妳当球踢。”
“为、为什么?”第一次她问他话时,没带着厌恶。
“因为我是个善变的男人。”他随口说说。
哦——意思就是说,如果她没依他的要求行事的话,那温老板的投资计画就会像泡沫般的消失了。
换言之,她最好听他的话,别再招惹他。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好不甘愿的将整叠资料收起来。
可他刚刚说他什么来着?
他说他是个善变的男人!意思就是说,他当初说他喜欢她、对她一见钟情,却在后来因他的善变而改变了心意,他是这个意思吗?
一这么想,白苡若看他的眼光就变得充满了敌意。
席时稷在乍看到她弃械投降时,心中好开心,就知道他还是可以把她吃得死死的。可为何她突然以那么仇视的眼光看他?
他又做错了什么吗?
他才刚为她跟他说话时,没那么地拒他于千里之外而窃喜着,却在此刻有点不知如何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以致他问出了不该问出口的话。
“那个……苡若,妳是那个来了吗?”
在他认为,女人变得怪怪的,十之八九是这个原因,所以他没任何意思,纯粹是关、心。
但他哪知道,她已许久没有每月一次的经验了!
从她流产后,加上没钱也没心神去保养身子,以致她现在这副虚弱的体魄早已破败不堪,而这都是谁造成的?
“席时稷,你该死!”所以,她只说了这么一句恨恨的话语,便一个摔门,将自己紧紧关在卧房内。
席时稷当下只想冲到她的身畔去安慰她,却发现她将门锁上了。
虽然有钥匙,可他就是没胆子再去招惹他。
他靠着薄薄的门板,倾听到她虽然尽量压抑,但却止下住的低声泣诉,那隐隐的悲泣声让他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
“席时稷,你真该死!”他只能学着她的话,一把又一把的拔扯着自己的头发,想借着疼痛来稍事抚平她的悲痛哭声。
只是,漫漫长夜里,她的哭泣声竟一直没停、没停呵!
接过手下送来的机票,席时稷只能站在她的房门口说……苡若,时间到了。”
白苡若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怎么把自己给弄得这么惨?
镜中的人影肿着一双眼,活像只大眼蛙般;红通通的鼻头怎么都无法掩饰,眼红的猴于般的明显;皱巴巴的唇办好象缺水的水库,干得几乎生出裂痕来。
但她转念一想,也好,就让她的“鬼脸”吓吓他的家人吧!
般不好他家的人已摆出阵仗,想再次朝她伸出魔手欺凌;只是,这回她又没爱上席家的他,她当然不会再乖乖的受人折磨。
打开门,完全没看他一眼,她直直的走出自己的家。
席时稷知道自己的心痛得难以忍受!
他没想到自己的言行竟会让她这般伤心,是以,他什么话都没多说,也不敢乱说。
直到他俩下了飞机,走到迎接他们的大轿车前时,才交代道:“少女乃女乃跟我同一部车。”
白苡若没有抗议,也没任何表示,好象一切都不关她事似的。
席时稷则是隐隐有点小希望萌生——只因她没当着众人的面,拒绝承认她还是他的妻。
当车快开到席家,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的身子开始僵硬、她的情绪开始紧绷,他没多想便将五指与她纤细枯瘦的五指相交扣。
她立刻想挣开,却敌不过他霸气的男人力量。
她惊恐的转头看他,却见他朝她点个头,给了她一个要她安心的微笑。“别怕,这次有我护着妳。”
当下,她立刻热泪盈眶。
如果、如果……当年他能说出这句话,那她会多感动啊!
下车时,席时稷维持紧扣住她的小手,一见到席老夫人及他二叔,便将她更拉向自己,大声的警告众人。“我带我老婆回来看看,这里毕竟也是她的家。”
闻言,席老夫人的眼中立刻进射出浓浓的敌意。
席国权也不赞同的紧皱起双眉。
而苡若本来是想更正,告诉众人,她只是他的前妻,是被迫跟来的。但在乍见到席老夫人、席二叔……席家一屋子的人都对她充满不友善,她就恶意的想让他们更气些。
所以,她挺直腰背,什么都没解释的跟着席时稷一起走进她恨了五年的席家大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