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外的蓝川边,一座楼台连绵的别庄,水榭亭台以小桥接连,楼阁画堂有回廊相通,粉墙琉璃瓦,朱门花格窗。
大厅内外张灯结彩,鲁三刀难得地穿上体面的绸缎衣裳,笑呵呵地点上鞭炮。
热闹的鞭炮声中,头盖红巾、身穿嫁衣的新娘子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莲步款款地从内堂出来,红袍玉带的新郎倌喜不自胜地上前迎接,接过结花彩带,领着新娘子进大厅。
大厅内恭喜之声此起彼落,大家都是笑容满面,就独独县衙师爷何一问一个人摇头叹息。
“师爷,我们是来喝喜酒的,你这样哭丧着脸,很失礼耶。”捕头阿胜低声提醒。
“我也不想呀,可是我忍不住难过呀。侍郎大人没事邀县太爷回四川老家做什么?要不是这样,县太爷也不会在路上中了瘴气生病,也不会就这样一命呜乎哀哉。”何一问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事实地埋怨。
“唉,一个好人、一个好官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惜呀。”阿胜转而颇为欣慰地赞道:“侍郎大人真是够义气,答应县太爷的临终托付,娶他的姊姊为妻,照顾他一家老小,如此一来,县太爷便可以放心升天了。”
“我本来是想跟着县太爷一起高升到京城的,现在他升天了,我是升不了了,连下一任会不会用我也不知道。哎呀,我怎么这么命苦呀--”
阿胜懒得理自怨自艾的师爷,高兴地转头望向准备拜堂的佳偶。
“一拜天地--”
鲁三刀高兴地扯着嗓子高喊,不是他吹牛,虽然匆促,他还是办妥了所有喜事需要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对外宣称这是百日之内办的喜事,一切从简比较不会太过唐突,不然他一定要办得更风光、更热闹。
“二拜高堂--”
接受女婿、女儿的叩拜,江母欣喜落泪。
米贝开心看着小姐和姑爷。那天商量好了之后,侍郎大人立刻带着假县令和真书僮回四川老家,他帮少爷修了一个又大又体面的坟,小姐也趁这个机会换回女装,恢复江嫣红的身份。
回到蓝田之后,侍郎大人公布少爷的死讯,除了时间稍稍不对以外,一切属实,他对外宣称接受了好友的临终托付。侍郎大人说的话没人怀疑,事情就这么搞定了。
“夫妻交拜--”
慕天秀乐不可支。呵呵,终于拜堂成亲了,这下成了定局,她再也跑不了了。
“送入洞房--”
红巾下的樱唇噘得半天高,新娘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新郎倌轻移莲步。
为了顾全大局,她不得不接受他的条件,也不知他下了什么迷药,母亲和米贝一下子全都向着他,现在又拜了堂,这下她真的跑不了了。
可是被轻薄的气愤犹在,被强娶的不甘末消,难道就只能任他予取予求吗?她觉得好不服气,觉得好委屈。
在胡峻等好友的簇拥之下,拜完堂的新人被送入了洞房,不能幸免地被闹了一顿,接着新郎倌被众亲友拖出去灌酒。
斑高兴兴闹了一个晚上,最后终于送走下来喝喜酒的亲朋好友,慕天秀踏着醉步往新房而去,一踏进院落的大门就看见一班丫头像罚站似的站在廊下。
“咦?妳们不在里面伺候夫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夫人叫我们下去,我们不敢走,就站在这边等着。”
“没关系,妳们下去休息吧。”
遣走了下人,他推门进屋,新房面阔三间,一进门是厅堂,右进是书斋,左进是寝房,寝房的门开着,江嫣红坐在床杨边,盖头红巾、凤冠霞帔整齐地放在桌上。
“反正我们早就见过面了,掀不掀盖头无所谓。”
他坐到她身边,她往旁边挪动一子,他笑笑,再坐过去一点,她看他一眼,不卖面子地再往旁边坐一点,没两下,她就坐到红木大床的床架边,没有地方可退,干脆站起来,他横腰一抱,一把将她拉进怀中。
“夫人要去哪儿?今晚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他眉开眼笑地看着怀中的小女子,这张脸他不知看过多少回,但经过细细妆点之后,显得特别地明艳动人。
“这个……我知道……”猛然跌进他的怀抱之中,她有些心慌,对上那双灼热的眼神,更是脸红心跳。
温柔的手指轻缓地搓揉着可爱的耳垂,“女孩子家不是都打耳洞的吗?妳为什么没打?如果有的话,我一定早发现妳是假冒的。”
“我怕痛,不想打。”好痒……耳朵上异样的骚乱书得她忍不住微微转动脖子。
这逗得慕天秀更开心了,手从耳朵滑下那诱人的粉颈,爱怜地轻抚着,能够这样恣意地爱她真好。
“是吗?我还以为妳什么都不怕呢。”
“……我当然有怕的东西……我怕有人说话不算话……”那毫不掩饰的饥渴眼神明摆着要她,她羞臊得连话都说不溜了。
“别怕,我向来说话算话。”指尖顺着衣领往下,挑开嫁衣胸前的系带,滑软的蚕丝衣料像水一样地滑开,穿着窄身衣裙的窈窕身形浮现眼前,他顿觉全身气血奔腾,随手拉下嫁衣,顺势将她放到床上。
“等等……”龙凤花烛将他的影子照落在她的身上,应该没有重量的影子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雪白酥胸随着急喘的呼吸上下起伏,看得他莫名地跟着喘,心情也跟着激动起来,耐不住的手开始拉扯那缠系在纤纤腰上的腰带。
江嫣红又羞又窘地按住那正在宽衣解带的大手,他高兴地反手缠握住,接着一腿缠上一腿,她挣扎抗议,扭动的娇躯却因此和伟岸的身躯交缠成一团。
棒着衣衫厮磨的热度一下子就点燃了他,他欣喜若狂地将脸埋进她的颈项之间,热情地舌忝舐那令人销魂的玉颈。
天哪!哪有人这样……也不管她怎么想就吃了起来……感觉到狂浪的唇正吮吻她的后颈,要不够似的拉开衣襟,顺着肩线一路蛮吻而下,敏感的神经传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酥麻……
委屈涌了上来……这家伙想怎样就怎样,难道她就只能乖乖认命吗?任他吃干抹净吗?
“你住手--”
慕天秀抬头望去,看她双眼含泪地嗔视着他,那表情就像给他强了似的,害他有些哭笑不得,更舍不得她用这种表情来度过初夜。
些许的抵抗本来就在意料之内,他“好心”地提醒亲亲娘子,“我们已经拜堂成亲了,记得吗?”
“那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你说只要我嫁给你,其他的都听我的,现在我要你住手,不准碰我。你是要逞一时之快,失信于我?还是要信守诺言,等我点头?你自己决定,反正我是一点选择余地都没有。”
硬碰硬,她是碰不过他,只能拿他的话堵他,看他认不认帐。
他被堵得哑口无言,可是气血全都充了上来,强要煞住很难耶,可是他又不想得到她的身体却失去她的心,“好为难喔,妳让我想想……”
看他不再妄动,这招好像管用,江嫣红不禁暗自窃喜,等了好一阵子,忍不住地催道:“想好了没?”
“再等等。”他一点也不介意和她相依相偎躺上一个晚上,先让她习惯他的体温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她再等了一会儿,渐渐觉得不对,发觉他一手一脚还挂在自己身上,好像打算就这样赖躺下去的样子,她气嘟嘟地推开他,拉好衣襟,跳下床。
“你慢慢考虑,我去书斋了。”
“我去、我去,算妳赢。”他认输地坐起,慢条斯理地下床。
哼,虽然无赖,还算说话算话,她得意地停下脚步,看着他步出寝房,越过厅堂,走进对面书斋。
“夫人,天凉了,不要踢被子。”要不要帮忙盖被子?
“相公,好好睡,不要梦游。”敢模过来就死定了!
两边的门同时关上,有人扼腕叹息,有人掩袖呵笑。
“总管大人,我们真的很伤脑筋耶。”
厨房的丫头们终于忍不下去了,一起跑来找总管鲁三刀理论。
“妳们就让她煮几顿嘛,等她做腻了,自然就不做了。”被一群丫头团团围住的鲁三刀就像只受困的大熊。
“几顿?她已经煮了快十天了。”
“如果只是煮几样伺候大人的小食,我们不会说话,但是早膳、午膳、晚膳,膳膳煮,这太离谱了吧?”
“不给她柴火,她还拿着斧头去后院劈柴,哇,比我们这些丫头还狂,哪里像个侍郎夫人该有的样子?!”
“事情全给她做完了,那我们做什么?鲁总管,你要管管她啦!”
“好好好,俺会去找夫人谈谈。”鲁三刀满头大汗,求饶似的承诺,丫头们这才满意地回去。
中午吃饭时间到了,鲁三刀苦着一张脸进饭厅,果然桌上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全都是夫人亲手煮的。
“三刀,听说你喜欢吃酱爆笋丝,我今天特地煮了,快过来尝尝看。
江嫣红朗声招呼鲁三刀吃饭,他和慕天秀虽名为主仆,却情同叔侄,一直都是同桌吃饭,自从她嫁进来以后,饭桌上再加上他们江家三口,感觉热闹多了。
鲁三刀坐下,感动是感动,可是该说的还是要说,他为难地搔搔后脑勺,“那个……麻烦夫人以后不要再煮饭了,这些事交给厨房的丫头们就可以了。”
慕天秀差一点喷饭,笑问:“该不会是厨房的丫头们跟你抗议了吧?”
“就是。”鲁三刀点得头都快掉下来了。
慕天秀放下碗筷,抱着肚子大笑不止。
一开始是伺候起居的丫头抱怨夫人不让她们伺候更衣、梳妆打扮,接着是负责院落的丫头投诉,夫人抢着做她们的工作,现在换厨房的丫头受不了了,不出一个月就把别业的丫头全惹遍了,他这个夫人也太厉害了。
“笑什么笑?不然我要做什么?”江嫣红发窘地斜睨笑得夸张的慕天秀。
以前总有忙不完的事,现在突然无事可做,整天闲闲的,实在很无聊,找点事情来做,一方面可以排遣时间,另一方面也是想,一家老小全吃他的,住他的,她加减做一点,感觉好像没亏欠他太多。
“做人。”鲁三刀理所当然地说。
“做人?小姐做人很好呀。”米贝愣愣地眨眨眼。
“傻孩子,是说生个孩子。”江母笑得眼都瞇了,女婿对他们这么好,她很希望女儿快点给他生个宝贝儿子。
“原来如此。”米贝兴奋地对小姐说:“那就快生嘛。”
江嫣红一张粉脸涨得通红,没好气地弹了小书僮的额头一下,“小孩子不懂,别乱讲话。”
慕天秀倾过身去,在她的耳朵边低声说:“小孩子不懂,我懂,这事我可以效劳,随时听候夫人差遣。”
想得美!在桌子底下的绣腿狠狠地抽他一脚,她捧起饭碗,闷着头扒饭。
看她别扭的可笑模样,他又忍不住地笑了。
一家五口开开心心地用完午膳之后,慕天秀带着江嫣红出了内院,穿过一片梅林,爬上一座小山,进人一处极其清幽的小院落,石墙中一栋二楼高的房子。
他开锁推门,她跟着进去,忍不住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满满一屋子书,不止书,架上还有古玩、字画,以及一些她看都没看过的玩意儿。
“上去看看。”
登上二楼,她还是忍不住赞叹出声,兴奋地跑到窗户边,这里地势较高,从上而下正好俯瞰别业的楼阁院落,重瓦交错,再往前望去是波光粼粼的蓝川,对岸林木森森,远方山峦起伏。
“风景还不错吧?”看她满意的样子,他也跟着开心。
“岂止还不错,等到了春夏,花开草绿,一定更漂亮。”她高兴地转身看他,看见后面桌上放着一张古琴,她好奇地过去看看。
上等桐木漆着一层薄薄红漆,琴身古朴,琴弦是新配的,她轻弹几个音,音色清澄得一点杂质都没有,她诧异地捧起琴身细看,只见琴身背后隽刻着三个金字隶书“玉壶冰”。
她吓了一大跳,这可是传说中的名琴,惊异地抬头看他,他微微一笑,把屋子的钥匙交给她。
“这里的东西应该够妳消磨一阵子了,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没必要问人,随妳高兴,只要妳以后不要再跟丫头们抢事情做就好了。”
他说得轻松,但她心里头可不轻松,这把名琴一定花了他不少钱,这些藏书和古玩看也知道价值不菲,他这么简单就交给她--一个跟他有名无实的夫人,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觉得受之有愧。
“晚一点我要去胡府,有人从关外带了和阗玉来,跟我一起去看看吧。”慕天秀热心地拉她一起去,一方面可以让她出去散散心,另一方面也可以趁机教她一些玉的事,以后可以聊的东西就更多了。
“我又不懂玉。”
“多模、多看自然就会懂,我教妳。”
“好。”她想也许可以学做玉石买卖,帮他赚钱,也算是有所贡献,心就不会这么虚了。
此时鲁三刀来了,把一封刚接到的书信交给慕天秀。
他面色微微一凝,看完信后轻吁一声,随即恢复惯有的笑意。
“也好,丑媳妇终要见公婆夫人,我们明天上郡王府拜见母亲和大哥,我娶妻的事他们听说了,来信催我带着夫人上京给他们瞧瞧。”
成亲至今,她没有多想宣城郡王府的事,现在冷不防面对,她有点措手不及的慌乱和紧张。
江嫣红心情忐忑地站在宣城郡王府富丽堂皇的花厅中,低着头的她不时偷瞄大伯,也就是宣城郡王慕天恩,他们不愧是兄弟,面貌有几分神似,但感觉却截然不同,如果说慕天秀是太阳,那么慕天恩就是月亮,感觉阴阴的、冷冷的,让人有一点想要发抖的感觉。
慕天恩表情冷淡地打量站在眼前的女子,原来弟弟喜欢这样的女人,他转眸望向就站在那女人身边的弟弟。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在我娶妻之前不敢娶妻的吗?”
“好友临终托付,说什么也要答应,大哥你就别计较了。”慕天秀笑笑地回答,连他都佩服自己编得出这么冠冕堂皇的好理由。
“我不计较,只怕有人会计较,你该知道齐国公主已经回来了,这事迟早会传进她耳朵里。”
听到齐国公主四个字,江嫣红抬起头,一双好奇的眸子转来转去。
“有负圣恩,这下该怎么交代才好?”慕老夫人一脸担忧。
“我跟她没婚没约,有什么好交代的?”慕天秀不以为然地双手一摊。
“那你怎么跟我交代?”慕天恩冷冷地说:“就算是好友临终托付,你没有回家禀告高堂,也没有请我们去喝喜酒,这事看在别人眼里,八成以为我们兄弟真的阋墙决裂了。”
“大哥多虑了,郡王府办起喜事来,礼数多得吓死人,我就是怕麻烦,才先在别业成亲,瞧,现在不就回来拜见母亲和大哥了。”就是知道母亲和大哥一定会反对,所以才先斩后奏。
“秀儿,有的时候你就是太任性了,你该为你大哥多想想,多少顾一下宣城郡王的颜面。”慕老夫人想了想,“这样吧,新婚四个月就住在这边,免得别人还真以为你们兄弟不和。”
兄弟不和?!这下江嫣红懂了,难怪老觉得宣城郡王讲话夹枪带棍,不时偷打一下慕天秀,原来如此,难怪了。
“好吧。”如果这四个月可以换得大哥和母亲的承认,这牢他蹲了。
听到他一口答应,她差点摔倒。
“妳陪我到花园走走。”慕老夫人起身,往外走去。
慕天秀很高兴母亲乐意亲近妻子,他认为这是好的开始。
江嫣红却不这么想,总觉得这边的人好像都用鼻孔看人,让人好不舒服,她无奈地看他一眼,噘着嘴跟了出去。
婆媳俩出了花厅,沿着长长的回廊走了一程,经由一道圆拱侧门进入占地广阔的花园,走上曲折的汉白玉桥,进入湖心的凉亭,丫头将一席狐皮放在冬日冰冷的石椅上,慕老夫人这才坐下,仆人随后送上小火炉给老夫人取暖。
辨矩她懂,没叫坐不能坐,没叫走不能走,她乖乖地叉手站好。
“听说进门快一个月了。”
“是。”
慕老夫人招手把她叫到身边,模模那依旧平坦的小肮,“都一个月了,是不是该有消息了?”
“嗄?”江嫣红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低声回话,“还没有……”还没有圆房怎么可能有?拜托不要再问她这种问题了。
“如果肚子争气,生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子,我就认妳。”
“嗄?”那就是说现在不认她了?虽然说这个亲她成得不怎么甘心,但她总还是明婚正配,这样说太瞧不起人了吧。
慕老夫人开始盘问她家中的事,上达十八代祖宗,旁到叔公婶婆,问完了继续吩咐她该尽的本份。
江嫣红开始觉得头昏脑胀。救命呀,她真的要注在这边四个月吗?!
念了好一阵子,慕老夫人总算念累了,抬抬手,“好了好了,下去吧!绿叶,带她回房去吧。”
谢天谢地,再念下去,她就直接被超渡到极乐世界去了。
江嫣红高兴地跟着绿叶和另一位婢女离开了,一路上她们不时回头看她,她忍不住地问了--
“我长得很好笑吗?”
“不是。”绿叶笑着摇头,“郡王府的规矩很多,夫人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就好了,侍郎大人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好,我会帮他罩妳的。”
“谢谢。”总算还有好人,她觉得好过些了。
“请进,这里就是侍郎大人起居的院落,等一下伺候的丫头就会过来了,我们先行告退。”
江嫣红踏进回廊四合而成一个深庭,正中一座华丽的楼房,朱柱白墙,格门花窗,后侧竹影清森,前庭上润苔绿,慕天秀只有逢年过节才回郡王府,难怪这边平常没什么人,虽然如此,倒也整理得干净宜人。
一进屋是接待客人的厅堂,后面是书房,厅堂的另一侧有道楼梯通往二楼,二楼的寝房宽敞明亮,三折屏风画工精巧,大床榻重纱垂帘,环佩玎珰,真不愧是郡王府,银镜竟然足足有半人高。
她好奇地东模模西看看,从窗户往下看,看见一个妙龄少女跑进院落,她想是伺候的丫头来了,于是下楼,哪知那少女一看到她,二话不说就甩她一个耳光。
“该死的贱婢--”
江嫣红还没站定就被呼了一巴掌,她火大了,拍开那再度搧打过来的手,原封不动地奉还两掌。
“妳打我?妳敢打我?”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会有人敢还手,少女双手捂在发疼的脸颊上,气得跳脚臭骂,“我叫我父皇杀了妳--”
案皇?!江嫣红愣了一下。难不成这个蛮横的丫头是……
“公主殿下--”慕老夫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上来,远远看见公主被打,吓得惊慌失色,一进屋子便指着江嫣红劈头大骂,“该死的东西,竟然连公主都敢冒犯,还不快跪下赔罪。”
江嫣红先是吓了一跳,但随即难以服气地反驳,“跑进来就乱打人,谁知道她是公主呀?就算是……”
“跪下!”
在婆婆的怒斥下,江嫣红不得不跪下,公主得意地走到她面前,啪啪啪地就是好几巴掌,她被打得眼冒金星,嘴破血流。
鲍主一听说慕天秀竟然趁着她不在偷偷成亲,立刻杀到郡王府算帐,慕天秀摆出一副已是人夫的态度,这让她更气了。慕老夫人怕事情闹大,连忙把公主殿下请到一旁,好声好气地解释,公主一听那勾引心上人的贱婢就在府中,当下抓狂,拦也拦不住地冲了过来。卢双燕立刻派宫女通知郡王和侍郎,随后追上。
“快住手--”卢双燕连忙拉住失去控制的公主。
“再啰唆连妳一起打!”她暴怒地推开碍事的卢双燕,反手又是一掌。
江嫣红好气,好想跳起来讨个公道,但……婆婆就在旁边,对方又是公主殿下,她……不能呀。
一股傲然之气油然而生,她不躲,反而高高抬起下巴,咬着牙,无惧地直视蛮横不讲理的皇家女。
不打得这贱婢讨饶,她就不叫齐国公主,早就打到发疼的手再度扬起,却落不下去,她气呼呼地回瞪胆敢抓住她的人。
“妳敢再碰她一下,我不打女人的原则就会为妳破例。”慕天秀低抑的语气透显著气愤与不耐。
鲍主才想开骂,就被那迎面逼压过来的怒气给压倒,幸悻然地甩开他的手,撇着头,气到不行地瞪着那不识抬举的家伙。
卢双燕松了一口气。救兵来了,没事了。
慕天秀扶起江嫣红,心疼地挽袖为她擦拭嘴角的血丝,她不领情地别过头去,之所以会受这些无妄之灾,还不是因为这家伙的风流债。
他转过身,毫不掩饰他的怒气,“公主殿下,刚刚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已经娶妻了,妳到底还在闹什么?就算妳是公主也不能胡乱打人,更何况她是我的夫人!”
走得慢的慕天恩踏进屋子,凉凉地瞄了江嫣红一眼,被那冰冷的眼神扫过,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这丫头充其量不过是个侍妾,还算不上是侍郎夫人。”
“你说什么?!”慕天秀真的火大了。
“我问你,这婚事高堂同意了吗?兄长承认了吗?祭拜过祠堂祖先了吗?偷偷模模在别业宴个客就想算数?别笑死人了。”
江嫣红不敢相信地看着大伯、婆婆,原来在他们眼中她只是个侍妾,一个陪睡的丫头,难怪他们用那种鄙夷的眼光看她,转眸看见公主那张得意的嘴脸,心中怒气陡然倍增,一双紧握在袖中的双拳微微地发抖。
慕天秀忍无可忍,冲过去抓住口出恶言的大哥。慕天恩吓了一跳,想挣开却挣不开,看见弟弟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他头一次感到备受威胁的震颤。
“秀儿,你疯了?!还不快放开你大哥--”慕老夫人护子心切地怒骂,但意外的,向来听话的小儿子竟不为所动地死抓不放,一副要吃了大儿子似的凶狠表情,吓得她也慌了。
本来以为有宣城郡王当靠山的齐国公主也有些怕了起来,卢双燕更是担心他们兄弟因此起了正面冲突。
“有本事冲着我来,不要欺负我的妻子,我再说一次,她不是侍妾,她是我的明媒正娶的夫人!”
听到这么肯定的答案,江嫣红不由得眼眶一热,粉泪簌簌地掉了下来,拉拉他的衣袖,轻轻摇头。他低眸看她,这才忿忿然地放手。
慕天恩难堪地抚袖而去,后面的一挂人也跟着离开,前一刻还吵闹喧嚣的院落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对不起。”慕天秀感到自责地道歉。
她摇摇头,不知怎么地,已经不怪他了,只是觉得委屈难耐,“我们真的要在这边住四个月吗?”
“……对不起,我已经答应了。”吵归吵、闹归闹,他还是希望能在人前为大哥保留一点面子,还是希望妻子能够获得家人的认同,要是现在负气离开的话,只会把事隋弄得更僵。
她沮丧上楼,他无力坐下,宁静的院落中只有竹林的萧瑟叶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