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影瞳毕竟是关影瞳,她是个坚强的女人,她的字典里没有“乖乖示弱”这个词汇。在老公摔门而去以后,她独自蹲在地板上哭了一会儿,然后发现自己很傻。
现在是什么样的关键时刻,怎么可以把宝贵时间浪费在无谓的哭泣上面?于是她一骨碌从地板上爬起来,冲进浴室洗澡,换衣服,再重新化了个美美的妆面,让自己看起来容光焕发。
时间不多,今晚她就要去找柴总监理论;如果等到明天田玖琳正式上任,一切便无法挽回了。
这样想着,她对着镜子,愤愤地往眼下的青影处拍上蜜粉进行遮盖。连她最心爱的老公都打压她,现在谁都救不了她,只能靠自己了!
她装扮妥当冒雨出门,拦了一辆计程车,半个小时后,顺利地来到柴总监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高级公寓。
在大堂里等电梯的间隙,她忍不住地想起了自己的丈夫,这块臭木头跑哪儿去了?交往了这么久,还没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呢。其实更该生气、更该夺门而出的人是她才对吧?
不过,在生气的同时,她又很不争气地……开始担心起他来了。
外面雨那么大,夜那么黑,木头那样一气之下跑出去,一定淋成落汤鸡了。
其实回过头想一想,她……也有一点小小的不对啦。刚才在气头上,话说得重了一点。居然说后悔嫁他,怪不得他气炸了。
她吐吐舌头走进电梯,其实心里已经不气那块木头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再做得不对,也还是她亲爱的老公。算了,她大女人有大量,待会儿回家就原谅他吧。
电梯升到顶楼,停下,开门。一个男人在电梯口迎她。那是柴总监——肥胖的、指夹香烟的、满脸堆笑的柴总监。
必影瞳一向不太感冒这个香港老头。虽然也曾拼了全力想得到他的重用,不过令人郁闷的是,她——从没得到过。不过,她很自信地认为,是这老头不会用人,没眼光。
此刻,她下意识地用手掩住口鼻,脚步朝后略移,自己肚子里可是有个宝宝呢,得拒抽二手烟才行。
对于她的闪避,柴至荣毫无所觉,仍是乐呵呵地将她领进门去。他指着自己那价值数万的豪华沙发组对她说:“小必,坐啊。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不要客气。”
必影瞳依言坐下,心中却是惴惴不安,毕竟,她今天来找总监谈话,手里并没有任何筹码。唯一可以打出手的,是身为多年部下的人情牌。
柴至荣走到酒柜旁,为自己和关影瞳倒了两杯洋酒。然后走回沙发区,将酒杯放在琉璃茶几上。他望着沙发里这正襟危坐的尤物,不由赞叹地眯起了双眼。
他一直知道关影瞳很美。可惜在公司里的大部分时间内,总看见她板着一张冰霜脸,对男人从不假以辞色。
然而今天晚上,他想看点儿她别的面貌——柴至荣模了模下巴,玩味地忖着。
“总监,人事变动的通知我今天看到了。”关影瞳开门见山地道,“我想知道,为什么是田玖琳而不是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柴至荣打着哈哈,“瞧你,一上来就激动。呵呵,喝酒——先喝酒,我们再谈。”
必影瞳抱歉地一笑,“对不起,我……不喝酒。”为了肚子里的宝宝,戒!
“哦?不给我面子?”柴至荣抬了抬眉毛。
“不是那个意思。”她连忙摇头,“我身体不好,不能喝。”
柴至荣的目光立即落到她礼服包裹下?纤合度的身体上。他微微一笑,眼中有抹精光隐隐闪动。
看来经理的位子果然诱人哪。为了它,两个女人打扮停当地送上门来。
他不露声色地端起酒杯轻啜了口,明知故问:“小必,是不是我升她不升你,你不服气了?”
“是的。”关影瞳坦率地回答,“我在‘启泰’干了六年,自认也算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虽然我知道自身有很多不足之处,可是我对‘启泰’的付出与奉献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也不希望这些努力被轻易地抹杀了。柴总监,我今天来,要的只是一个理由,田玖琳究竟是哪一点赢过我?”
柴至荣放下酒杯,表情为难地扁着嘴,“这个……这个可不太好说啊。”他沉吟着。
“您尽避说没关系。”关影瞳道,“您说完了,我马上走。”
马上走可不行。好天真的女人哪……居然以为自己有资格和他谈条件?柴至荣呵呵一笑,“既然如此,我明说了:小田的性格比你好,她热情,有亲和力,懂得进退。”
“我认为要做一个成功的LEADER,能力和性格一样重要。论能力,我自认并不输给她;论本土经验,我甚至可以说更胜她一筹。”关影瞳自信十足地说。
“呵呵,小必,我所说的热情,指的可不只是在工作方面哪。”柴总监笑着把双手往膝盖上一叠,愉悦地欣赏着关影瞳突然僵住的表情。这女人很聪明,果然是一点就透,“那天晚上小田也来找过我,和我沟通了一整夜。我被她的热情和决心所征服,不得不把经理的位子给她。”他说得非常暧昧。
必影瞳“刷”地板起俏脸。什么?这死老头是在暗示她田玖琳用身体作为筹码来换取经理的职位?而看他此刻那副要死不死的急色德行,他……是想把她也变成第二个田玖琳?
这老头当她是什么!她当即冷笑一声,“总监大人,您是在开玩笑吧?”
“我没有开玩笑。”柴总监将眼光定在她的美好颈项上。那雪似的女敕肤,令他脸上笑纹更深。他伸手往里间一指,“小必,卧室在那里。”
必影瞳眯起眼,用难以置信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这老头一遍又一遍。要说完全不害怕是假的,没想到自己一个冲动之下来找他谈判,居然是羊入虎口。
不过,她如果会乖乖认输,就不叫关影瞳!
见她久不回话,柴至荣拧起眉,有些不耐烦了,“小必,你怎么说?想当经理,没点牺牲精神可不行呢!”
下一秒钟,关影瞳“扑哧”一声,半点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好个不要脸的老色鬼,还真敢提要求啊!”止住笑声,她悠悠叹着。
“你说什么?”柴至荣蓦然变了脸色。她竟敢骂他?!
“我说,死老头你别搞错了!我关影瞳不是那种女人!就凭你这副德性也想要我牺牲?等下辈子吧!”关影瞳“霍”的一下站起身来,踏着高跟鞋,整个人看起来气势十足。
柴至荣也站起身来,面色铁青,脸颊上的肥肉隐隐抖动着,“关影瞳!你就不怕我解雇你?”这女人要为她的尖牙俐齿付出相应代价!
呵,威胁她?她好怕怕哦!必影瞳回他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不用你费那个心,我——主动辞职!”可恶!如果早知道当经理就意味着当免费妓女,她何苦执着到今天?她来是想证明自己的工作能力,不是来让这老头羞辱的!
她说完了转身就走,若再跟这位柴总监多费唇舌,她是自贬身价!
“等等!”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柴至荣恼羞成怒了,大步跨上来追上她,粗鲁地一把拽住她手臂,“关影瞳,你别太嚣张!没有一个女人敢这么和我说话!你以为我这里是让你可以随便来随便走的地方?”
必影瞳缓缓回过身,轻蔑地直视着面前这个痴肥令人作呕的中年男子。她坚定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恐慌,淡淡开口:“哦,忘了告诉你,我已经结婚了,现在肚子里有个宝宝。你要是敢碰我一下,信不信我老公阉了你?”
什么?她怀孕了?柴至荣愣住。他虽然爱玩女人,可决不爱惹麻烦。眼前这个气焰嚣张的孕妇……看来不是他能玩得起的。
见他呆愣,关影瞳提高声音叫道:“还不放手!”
柴总监直觉地打了个抖,松开了对她的钳制。然后,这女人当着他的面一脚踹开大门,拎着裙摆,踩着细高鞋跟“噔噔噔”地走了出去。那背影依旧昂首挺胸,天不怕地不怕。
他气炸了,不甘地朝那背影追了两步,补上一句:“你明天不要再来上班了,你的东西我会叫警卫出清!”
回应他的是一串毫不淑女的英文粗话。
必影瞳大跨步地走出柴老头的肮脏公寓。外面雨已经停了,暗黑的天幕上,有几颗星星,隔着彼此老远,稀疏地闪烁着。
她仰头望向天空,重重地吐出胸腔中一口浊气,大口吸取雨后的新鲜空气。虽然从明天开始,自己就将面临失业的窘境,可是——臭骂了那老头一顿,失业也值得!
她才不要为那种肮脏的家伙打工呢!凭她关影瞳的实力,难道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工作?
另一方面,她甚至有点高兴,到此时才终于明白了老公的良苦用心,那块木头是想保护她,不愿让她看到这职位纷争背后的黑幕,这才提名让田玖琳做经理的吧?
他说得对,这职位太“辛苦”,不适合她。
其实,无论他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好。而神经粗大又不懂感恩的她呀……刚才还对他乱发脾气,赌气地说后悔嫁给他,真是够了。
必影瞳无奈地摇了摇头,笑自己傻。从手袋中掏出手机,拨出那个署名是“木头”的电话号码。
她想通了,无论他跑到哪里去生闷气,她都要用最甜美的声音哄他回来。这一回,该道歉的人——是她。
南方公园咖啡馆内。
一对男女相对而坐,每人面前一杯咖啡。两重热气氤氲蒸腾,模糊了林予森的视线,使他看不清楚对面的田玖琳是什么表情。
他从衣袋里掏出那枚红色瓢虫耳钉,放在桌上,“这是总监叫我转交给你的。”
“啊,这个啊……”田玖琳伸手接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对于这件事你怎么看?”
“什么事?”
“我和柴至荣上床,抢走了你太太的经理宝座。”田玖琳把手一摊,一点儿也不害臊地说。
“别这么说。”林予森摇头苦笑,“撇开你和柴总监的关系不谈,你的确有能力,升经理是应该的。”
“但是,林太太恐怕不这么想吧?”田玖琳笑着挑了挑漂亮的浓眉,“如果她也同意你的看法,现在你就不会在这冷冰冰的咖啡店里,和我在一起了。”
林予森轻吁了口气,依旧苦笑,“她……她的性子比较冲,听不进我的解释。”他说完了以后立即惊觉,自己不该在外人面前倾吐他和瞳瞳夫妻之间的问题,尤其是在田玖琳——这个对他有企图的女人面前。
丙然,田玖琳听了以后,立即抚着胸口戏剧化地叹道:“噢……我真荣幸,你竟然为了我和你太太吵架。”
“并不是为了你。”他摇摇头,要她别多想。
“真没劲,偶尔给人留一些幻想的余地也不成啊?”田玖琳表情娇俏地皱皱鼻子,“说真的,你很爱她吧?”她突然凝住目光,认真地问他。
虽然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但是,林予森仍是郑重回答:“是的。”
“你很讨厌我吧?”田玖琳又问。
他低头思忖了片刻,很诚实地答道:“讨厌谈不上,只是,你的某些做法……恕我无法苟同。”
田玖琳听了,仰头哈哈大笑,“你指的是用换取堡作,还是勾引正直的已婚男子?”
林予森答不上来,眯眼望着面前这个笑得坦荡的女人,她……是在自嘲,还是真的引以为傲?
他不懂田玖琳。说她是坏女人吧,她也有令人钦佩和欣赏的地方;可是,她的某些做法在一般人眼中,却又是不甚光明的、甚至是有些卑鄙的。
轻啜一口咖啡,田玖琳再度开口:“林予森,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
林予森微微一怔,没料到她这么直接,“你饶了我吧,我已经结婚了。”片刻后,他回以无福消受的苦笑。
田玖琳轻轻吁了一口气,低垂的眼眸中或许闪过了一丝遗憾,但很快便消失无踪,“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男人。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变心了,你也会是最后一个。关副理她……真的很幸运,你们会幸福的。”
“谢谢,借你吉言。”林予森微微弯起唇角。田玖琳这么说,代表她的放弃和祝福?
“不过,我只想问,如果你现在仍是单身的,你会爱上我吗?”她挑起眉,眉间透着淡淡的期待。
林予森低头想了一下,答道:“应该……不会。”
不会?这个答案令田玖琳微微怔愣,片刻后,她有些无奈地笑出声来,“我收回刚才那句话。林予森,好男人要学会在适当的时候撒谎哄女人开心啊——而你显然不属于此类。”
见她笑了,他也跟着微笑起来,“的确,我的个性并不太讨人喜欢,也亏得瞳瞳肯要我。”
田玖琳饶有趣味地挑起眉,“你叫关副理‘瞳瞳’?”那样一个气势汹汹野心勃勃的女子,竟有个这么卡通的昵称?
林予森有些赧然地点了下头。那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昵称,可是他一时口快便唤了出来,哎,有点丢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