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和煦,微风轻吹,伏牛山一片绿意盎然。
一对外貌出众的年少璧人脚步缓慢的走下山,两人没有交谈,沉重压抑的气氛围绕在他们身旁。
照理来说,这么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走在一块儿,应该是甜甜蜜蜜、开开心心地,但事实却不然——男的看起来心事重重,女的一脸哀怨,活似遭人虐待。
水羽凡走没几步,频频扭头往后望,一双清澄透明水眸扬起淡淡雾气,聚集在眼眶的泪水似乎随时会滴落。
这儿才是她的家,她舍不得离开呀……
在她身旁的钟子民,故意视而不见表妹难过的娇容这小妮子鬼灵精怪得很,谁知道是不是故意要骗取他的同情心!再者,他也是身不由己。他是奉姑丈的命令“请”她回家的。
水羽凡以眼角余光偷瞄表哥一眼,瞧他不为所动,不由得连叹好几声,看能不能打动表哥,不要捉她回家……她不想离开伏牛山,也不想离开师父,更不想失去自由。
钟子民将表妹细微的动作看在眼底,便知她在打啥主意,脸色也更加冷然。“羽凡,不是表哥爱念你——”
“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收收心,别老是让姑丈和姑姑为你担心。”水羽凡微低着头,把钟子民接下来的话全抢了过去。这些话她已经听了两年多,早就倒背如流了。
钟子民瞧水羽凡淘气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软下声调,“羽凡,算表哥求你,别再任性了。”
水羽凡不依的嘟高小嘴,似抱怨又似撒娇,“我哪有任性?我只是在府里待不惯嘛!”
钟子民颇不以为然,“你要是在府里有何不适应之处,可以告诉姑丈,他一定会替你解决,你又何须跑上伏牛山来?”
“我想师父嘛!而且就算告诉爹又如何?他还是不准我这、不准我那……我被他关在府里好痛苦!不像在伏牛山,自由自在,师父都不曾限制我的自由。”在伏牛山,她是以天为家以地为床,世界是辽阔无边;在水府,则是天天被关在鸟笼般的房里学刺绣女红,还得念女诫、守礼节,压迫得她几要窒息。
钟子民无可奈何地摇头。她简直像月兑缰野马般难以驯服。“羽凡,你再不收敛这恣意妄为的性子,以后可没人敢上水府提亲。”
“嫁人有什么好?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嫁人!我想象师父一样,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水羽凡小脸满是坚定。爹管她,她已经是苦不堪言,可不想再找个丈夫来管她一辈子!
“话别说得太早。你还没开窍,不懂情爱。”钟子民意有所指,希望表妹能听出他言下之意。
泵丈也知他对表妹情有独钟,才会要他将离家出走的表妹带回临汾,希望他们能在途中培养感情。
“什么情呀爱的,我才懒得想这档事。”水羽凡天真地道,压根听不出钟子民的弦外之音。
钟子民笑了笑,没多言。总有一天她会懂得他的心意的。
他转过身,率先走下山。
水羽凡见钟子民不再理会她,本想一走了之的往回跑,可再一想,表哥待她甚好,且他是受爹娘所托,要是没将她带回府,他定难向爹娘交代。
唉,心肠太软的人就是有这项坏处,见不得疼她的人为难……她还是勉强自己适应府里的生活,真不行再回伏牛山吧!她第五十六回在心里告诉自己。
于是,水羽凡垮着一张小脸,无奈的跟在钟子民身后前行……
钟子民和水羽凡才刚踏进城门,一名约四十岁年纪、身着蓝衣的中年男人便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钟爷。”中年男人微微一揖。
钟子民见是自家人,且神色有些慌张,还在城门等他,料想可能有重要的事情。“古老,有事?”古老点点头,恭敬地递上纸条。
钟子民接过手,扫看过纸条的内容后,面容倏地一变,抬头沉声下令,“快去找两匹快马过来!”古老应了声,飞奔离去。
水羽凡见钟子民脸色怪异,好奇兼关怀地问道:“表哥,发生什么事了?”
“济宁分堂出了些事,我必须先赶往济宁。”
“好啊,我们一块儿去。”水羽凡兴高采烈的应道。她宁可在外头游荡,也不想回府被关在鸟笼里。
钟子民摇头。“女孩子家不适合见血腥场面。”竟有人敢胆大妄为地挑了他钟家分堂?!他倒想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人!
“那你要我一个人回去吗?”水羽凡水灵灵的眸子闪着算计的光芒。她既敢独自从临汾上伏牛山,当然也敢一人偷偷跟在表哥后面到济宁。
“我先送你到朱仙镇,拜托一位好友送你回去。”钟子民又不傻,岂会看不出表妹心中在打什么主意!
水羽凡觉得好笑地挑了挑头,意有所指地道:“表哥,我劝你还是让我跟着你好了,免得那名人士会辜负你所托。”她可不会乖乖任人摆。
“对他,我十足放心。”钟子民胸有成竹。
“听你怎么说,我倒想见见他……看他是不是有三头六臂,能让你放心他送我回府。”她的好奇心被挑起了。
“羽凡,我所托之人可不是平凡人物他是威震武林的骆啸天。”他了解表妹崇拜英雄的心态。只要是跟着被她崇拜的人,她都会乖乖听话。
一听到骆啸天的名讳,水羽凡本是微微眯起的水眸倏地睁得又大又圆。她在伏牛山曾听过骆啸天这号人物,传言他武功高强,行侠仗义,济弱扶贫,是位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她最尊敬的就是侠义之士,更是迫不及待想见见骆啸天这位英雄。
“表哥,你真的认识骆啸天?”
“你没听过南北双侠吗?”
“有啊!南侠闪剑钟子民,北侠快刀骆啸天……你们俩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我怎么会没听过!”表哥能和北侠齐名,她这个做表妹的也与有荣焉。
钟子民瞧表妹有了兴趣,又道:“可你一定不知道,啸天的老家其实是在临汾。”
水羽凡讶呼一声。“真的吗?”表哥不说,她还当真不知临汾是地灵人杰的好地方呢。
“嗯。啸天每年都会回临汾几趟。来伏牛山找你之前,我曾在朱仙锁碰到他,若现在赶到朱仙镇的话,说不定他还在那儿。”
“那我们还不赶快起程上朱仙镇去!”想到即将见到武林英雄,又要让他送回府,水羽凡心情不由得愉悦起来。
望着水羽凡的笑颜,钟子民一时无法接受她变化快速的心情这可是她头一次兴高采烈赶着要回去。
此时古老牵了两匹快马过来,钟子民交代古老一些事后,便同水羽凡骑着快马赶往朱仙镇。
朱仙镇
客栈的上房内,水羽凡水亮瞳眸笑得几乎快眯成一直线。她双手托着香腮,看着坐在眼前的南北双侠。
北侠骆啸天的外型和表哥南辕北辙。虽然两人皆是难得一见、俊美无俦的男子,但表哥温文儒雅,骆啸天则是酷傲狂放。
两个不同风格的英雄人物就在她面前,教她怎能不开怀呢!
“啸天,羽凡就麻烦你了。”钟子民拜托道。
骆啸天眸光一转,只见水羽凡傻笑地望着他她就是好友常提起让他伤透脑筋的表妹?看起来就像个淘气的小女孩。
他望向好友,潇洒地道:“没问题。我也该回去瞧瞧方翰有没有把府里搞得天翻地覆。”最后一句话是借口。他深知依好友的个性,若不是重大事件,绝不会将表妹交托于他。
钟子民颔首致谢,向表妹交代,“羽凡,路上别给啸天添麻烦,知道吗?”
“我知道。”水羽凡笑嘻嘻地应,崇拜的眼光没离开过骆啸天。“骆大哥,听说你刀法快得不得了,改日教我几招好不好?”
钟子民抬手曲指敲一下水羽凡的额头,轻斥道:“不准胡闹!”练武之人最忌探人武学,若不是至亲、师尊,更不可能轻易教导他人。他转向好友,“啸天,我这表妹向来胡闹惯了,你可别介意。”
骆啸天俊美脸庞扬起淡淡的笑意,“子民,我瞧水姑娘只是孩子心重,我不会介意的。”
水羽凡不待表哥开口,嘟起一张红唇,抢先道!“还是骆大哥好!不像表哥,只会欺负我。”
对表妹的指控,钟子民只能无奈摇头。
骆啸天里着水羽凡,瞧她着实可爱,允诺道:“水姑娘,你要是不嫌弃骆某的刀法,改日有机会定教你两招。”
“那就先谢过骆大哥了!”水羽凡欣喜道谢,身子微倾向前,“骆大哥,你就叫我羽凡吧。老水姑娘水姑娘的叫,听起来怪别扭的。”
在江湖上行走,骆啸天遇过不少豪爽的女子,但像水羽凡这般直爽又可爱的女子可不多见。于是他也不再客套,点头应允。
水羽凡开心地点头。这样听起来她和骆啸天的关系就亲近许多了。
钟子民见骆啸天和水羽凡一见如故,心中大石稍稍放下。看来啸天应该可以将表妹安全送回府。
“时候不早了,我必须尽快赶到济宁去……羽凡,你要听啸天的话,知道吗?”临走前,钟子民仍是不忘郑重交代。
“我知道。别担心我了。”能让大英雄送回府,她当然会乖乖听话,不会淘气的。
水羽凡难得听话,让钟子民既欣慰又无奈。他望向好友,以眼神暗示他有事商量。
骆啸天知其意,走到一旁,引来水羽凡不悦的嚷嚷,但瞧见表哥脸色微沉,她只好吞下所有不快,静待一旁。
钟子民低声道:“啸天,你别看羽凡此刻活泼的模样,小时候的她可是靠灵药维持生命……若她在路途上有何不适,请你注意些。”
骆啸天瞧钟子民言语间、目光中的慎重,隐约可以猜出水羽凡对他意义非凡。他允诺道:“她会安然无恙的回到临汾,你安心处理家事。”
钟子民颔首。“她淘气惯了,请你多费心。”
“你尽避安心。”骆啸天再次郑重的保证。
钟子民这才真的放下心,来到正嘟着红唇的表妹身边。
“骆大哥,表哥刻意把你拉到一旁,是不是说我什么坏话?”水羽凡对骆啸天淘气笑问。
骆啸天瞧水羽凡可爱的模样,心想,这么娇俏可人的姑娘,也难怪会让好友失了心。
钟子民故意道:“是,说你鬼灵精怪,要他小心点,别让你整了。”
水羽凡哇哇大叫,撒娇的挽住骆啸天的手臂,连忙为自己解释。“骆大哥,你可别听表哥胡说,我才不会整人呢!”
她的举止令骆啸天心惊,抬眼见钟子民神色毫无不悦,仿佛对水羽凡这般举止已习惯,再加上水羽凡一脸单纯,并无特别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在钟子民眼里,表妹对好友的撒娇,就如同对他一般……看来她已把啸天当做兄长看待。
水羽凡不知两个大男人流转的心思,仍是一派天真地笑问:“骆大哥,你不相信羽凡吗?”
她天真烂漫的模样令骆啸天忍不住宠溺地笑了。
水羽凡瞧他笑了,她也笑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涌上心头。
钟子民瞧表妹和好友相处融洽,安心的出了房,让骆啸天水羽凡一路送到镇外郊道。
他身形利落地上了马,同时间,心口却突地扬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好像他正把表妹送进虎口……
他不由得转过头,瞧看正向他挥手道别的骆啸天永羽凡,暗自摇去心中怪异的感觉。啸天的红粉知己大都是艳丽的女子,应该不会喜欢上羽凡这小女孩。再说啸天还有一位下落不明的未婚妻……想来是他太多心了。
他向两人挥挥手,一夹马肚,往济宁奔去。
骆啸天永羽凡并肩走回锁上,其间水羽凡像孩子般缠着骆啸天问他行走江湖的事,就连被行人撞了也不以为意。
骆啸天里着刚才撞水羽凡的汉子,眼一眯,快步追上他,像是大鹰探住小鸡般地揪住他的衣领,沉声道:“拿出来!”
水羽凡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骆啸天身旁,“骆大哥,怎么回事?”
骆啸天不回答,星眸冷然地瞪着被他揪住的男子,直到男子被他的目光逼得从怀中拿出银袋。骆啸天还未开口,水羽凡已嚷嚷道:“这是我的银袋!”她竟然浑然未觉自己的银两被扒了!
“大爷,我不是故意要偷您的钱!实在是我妻子病重,又没银两捉药,我才会挺而走险……”男子又羞又愧又急地道。
骆啸天瞧他神色似乎不是做假,放开了他。
水羽凡环抱着胸不语。她想瞧瞧骆啸天会怎么处理这名状似可怜的小贼。
“你说你妻子病了,带我过去瞧瞧。若你说的是真,说不定我能帮上忙。”骆啸天淡淡地道。
男子一听骆啸天不但不计较,还愿意帮忙,惊喜的忙带着骆啸天和水羽凡至自己家中——
水羽凡不发一语的打量这简陋的草屋,眼眸一转,木床上躺着一名面无血色、似已昏厥过去的女人。
骆啸天里了床榻上的女人一眼,从怀中取出一袋银子,要那男子去镇上请大夫,并嘱咐他以后不可再行窃,才带着水羽凡离去。
水羽凡离开草屋有一段距离后,才笑嘻嘻地问:“骆大哥,你常常像今日这般救人吗?”
“多救一个人,世上便少了一个人痛苦。不要吝啬你的善心。”他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水羽凡不语,瞟一眼他的侧颜。
以前在伏牛山时,师父常常告诉她,人皆有侧隐之心,见他人痛苦大多会出手解救;可现今江湖上真正发自内心救人的并不多,大多数只是想博得侠客的美名这就是师父甚少和江湖人士打交道的原因,他发自心底厌恶这一群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不过今日骆啸天的善行,打破了师父告知她的观念……她对他的崇拜又更添几分。
她侧过头问:“骆大哥,你什么时候要带我回临汾呀?”若他不急于回去,她倒想请骆大哥带她四周走走——表哥每次带她回府都急匆匆的,害她都没能多欣赏风景。
“过两天好吗?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好奇心扬上水羽凡闪闪发亮的双眸。“可以告诉我吗?”
骆啸天摇头,“这是要紧事。”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水羽凡更加好奇。“骆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就告诉我嘛。”
骆啸天转过头,恰好对上她惕黑发亮的眸子,心蓦地一动,微低下头,靠在她耳边道:“我会在这儿逗留,最主要是接获消息,朝廷钦犯传松会来这避风头。等我捉他进官府,就送你回去。”不知怎么的,他会将这等大事告诉她……或许是她天真烂漫的笑容,让人很容易就失了警戒心吧!
刺激!冒险!好玩!
她就知道跟着大英雄在一起,一定比跟着只会保护她、不准她管闲事的表哥好玩……回临汾的这一路上定是惊奇连连!
水羽凡扯扯骆啸天的衣袖,祈盼地道:“骆大哥,让我也插上一脚好不好?”她长这么大,还没捉过贼耶!
骆啸天沉下脸,摇摇头。“不行。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跟子民交代?”
“不会的!你武功高强,一定会保护我的……再说我也会一些拳脚功夫。”水羽凡压根不知危险为何物。因为她有个厉害的师父佾邪老怪,江湖上人人只要听到佾邪老怪的名讳,无不吓得退避三舍,再加上伏牛山是佾邪老怪的地盘,谁敢撒野闹事!
骆啸天还是摇头。就算子民没托他照顾她,他也是不会让她深入险境。
“骆大哥,要不我不插上一脚,但让我跟在你身边……我好想瞧瞧你的刀法喔。”不让她涉险,那她乖乖在一旁看他怎么捉贼总成吧!
“刀光剑影的,要是一个不小心伤了你怎么办?你若真想瞧我的刀法,我舞给你看不就得了!”他还从未舞刀给他人看过呢。
“那不一样嘛!”练武跟杀敌是两回事,后者要刺激多了。
“不行就是不行!”骆啸天一脸坚定的走入今夜两人将落脚的客栈。
望着他的背影,水羽凡俏脸扬起一抹淘气的笑容……她怎可能放过这难得惊险之旅?!她要紧紧跟在骆啸天后头,非缠得他答应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