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他提醒,片刻之后,卞朝霞咳了咳,捡起之前掉在地上的笔,将手中的病例卡重新摆正,顺带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令面部表情恢复正常,这才半信半疑地开口问董亦辉:“你说你下厨?”
会不会是听错?从踏入这家医院上班开始,她就知道董亦辉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除了医术之外绝对不识柴米油盐的家伙。
他会下厨,乖乖,听起来比龙少俊那家伙发的毒誓还要恐怖。
“有问题?”董亦辉抬头看她,皱了皱眉。
“没、没问题。”卞朝霞开始冒汗了,习惯了两个弟弟和龙少俊三个怪胎,对董亦辉清澈无辜的眼神的确没有免疫力。特别是他那种很疑惑的表情,倒显得自己疑神疑鬼了。
还好,董亦辉先别开目光,卞朝霞松了一口气,从衣袋中模出面纸擦了擦汗,居然开始同情他那位对龙少俊很是凶悍的太太——
对付这么一个在家事方面的低能儿丈夫,恐怕她过得也不轻松吧?
“严重吗?”试着动了动手,有点疼,董亦辉问卞朝霞。
“真皮损伤,局部红肿,浅二度烧伤。”卞朝霞很负责地告诉他,“不算很严重,但涂了药膏,打了绷带,要注意换药,不能沾水。”合上病例卡,她望了他一眼,“伤的是右手,至少这几天不能做手术了了。”
“没关系。”董亦辉很温和地笑了笑,左手取饼外衣,从病床上坐起来,“正好请假休息,你把药都给我,我带回去。”
卞朝霞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来,董大医生还没有深刻认识到他偶尔的兴致大发下厨产生的一连串后果,并不是单单只有受伤的这一项。
“容我提醒一下。”好医生都有好的服务精神,如果受伤导致他患了临时失忆症,她不介意当一次催化剂,“你的家因为着火而一片狼藉,现在门外还有警官等着录口供,你不会忘记了吧?”
嗯,这个,要是她不说,他还真没有想起。
好不容易才松下去的眉头又皱起来,糟,他连家都毁了呢,这一次,甘蕾怕是真的要生气了吧。
“亦辉!”
还在怔忡,冷不防,很惊惧的声音从门外一直传过来,而后,一个气喘吁吁的女人出现在门口,见董亦辉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腿一软,幸好身后的男人扶了她一把,才没坐下地去。
“蕾蕾?”见甘蕾突然出现,董亦辉有些惊讶,质疑的目光瞅向卞朝霞,后者抱歉地笑了笑。
“你也知道院方规矩,你入院的时候身无分文,分机处只好通知家属了。”
“……”董亦辉无语,正想着该怎么向甘蕾解释,眼前人影一闪,怀中多了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他半吊着的臂膀,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见甘蕾红了眼一言不发只是落泪,他慌了神,一时倒忘了自己的心虚,腾出仅有的另一只手不断地拍她的后背哄着:“别哭了,你看,我没事呀……”
“怎么会没事?”甘蕾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哽咽着,根本不接受他的解释,视线一路从手腕扫到延伸至上臂的绷带,“瞧瞧包了这么多,肯定伤得不轻,外面还有警察,我的天,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别怪她心慌,直奔医院的途中经过自己家门,瞅着黑了半边的外墙以及一干在外围观的人,她的心就凉了半截,根本顾不得叫苏新文停车去问个所以然,一门心思早就飞到医院。刚才问病房说他在观察室,心就沉了沉;冲到观察室外见有警察在外坐镇,腿又软了几分;现在看他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除了绑起来的手臂稍微有些碍于观瞻,其他还算正常,她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动了一点。
“没什么……”他想尽量口气轻松,脸却不自觉地红了些,特别是有外人在场,他更加不好意思跟甘蕾说一切只不过是他想要热菜而导致的后果。
谁知道油锅燃起来以后是不能用水去泼的?想他被灼伤了手还一泼再泼想要控制,直到火势凶猛蔓延出厨房的范围,他才在无奈之下拨打119和110。
即使此刻充分意识到确实是因为自己不懂装懂引发的恶劣后果,但好歹,他是个男人也会要面子的……
“蕾蕾……”他忙着安抚怀中梨花带雨的老婆,尴尬地瞅瞅旁边的卞朝霞,好在后者非常合作,适时地插嘴,成功转移了甘蕾的注意力。
“甘蕾,如果不介意,麻烦结清医药费,谢谢。”她将医药单递给甘蕾,完全公事公办的口吻,绝对可以为董亦辉顺势找个台阶下。
笆蕾抹抹眼,看起来还有些担心,“不严重吧?”
啧啧,不愧是两夫妻,问话都差不了多少,实在很想问问他们如何培养出这么高度的默契,不过见甘蕾的模样,又不太忍心逗弄她玩,于是,卞朝霞摇摇头,“没什么大问题,按时上药,手臂不要乱动碰水,休息几天就差不多了。”
“哦,那就好……”甘蕾吁了一口气,拍拍胸口,看了看董亦辉,恢复笑容,放低声音柔柔地开口,“我先跟卞医生去划价,待会过来,你千万不要乱动,当心碰了伤口……”
“嗯,我等你。”董亦辉点点头,看她跟着卞朝霞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直到走到门口,还不放心地再望了他一眼,比了一个乖乖休息的动作。
董亦辉轻轻笑起来——看来,她还真不相信他呐。单举左手,朝上指指,他诚恳地点头,表示自己对天发誓,一定会谨遵她的教诲。
“老实说,甘蕾刚才的表现令我大吃一惊。”
目送甘蕾露出满意的神色跟着卞朝霞离开,冷不防,陌生的声音在观察室响起。董亦辉别过头去,这才注意之前扶了甘蕾一把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立在自己身侧。
有点模糊的印象,似乎是上次看到的甘蕾的老板,嗅到自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酒味,董亦辉皱了皱眉,“医院禁止饮酒的,你不知道?”
大概没料到他会说这个,苏新文挑挑眉,有些匪夷所思,“你要关心的,好像不是这个吧?”
“那我该问什么?”董亦辉的表情有点疑惑,仿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见他不像是在装傻,苏新文愣了愣,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他耸耸肩,非常“容忍”地提醒他:“你从不问甘蕾晚归理由的?”
任何一名正常的丈夫,在无端遭受横祸的情况下,见妻子被一位陌生人送来,或多或少都应该旁敲侧击探询一下吧?怎么这个董亦辉看上去像是没什么感觉似的?
“蕾蕾很忙,我知道。”董亦辉笑了笑简练地回答,不知是根本就没听出苏新文话中的深意,抑或压根就不想回答。
这个男人!苏新文的目光扫过他俊朗的五官、无害的眼神、干净的笑容,一时间,对他的不设防,不知是替甘蕾还是自己,隐隐有些头痛起来。
“对了,蕾蕾下班了吗?”董亦辉没有察觉苏新文的心思,倒是甘蕾的到来令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下班?哦,不,应该说还没有。”见他眉头又皱起来,情绪变化全写在脸上,“听说你出事,她抛下客户就忙着赶过来。”“是吗?”果然,董亦辉的脸色又变了,简直比孩子还有孩子气。
“伤脑筋,我不是存心的……”
“董医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正在喃喃自语,不想,甘蕾的老板似乎又有新的问题。
“请说。”他礼貌地回应,低头瞧自己弯成九十度的手肘,想去模模,忽然想起对甘蕾的保证,忍了忍,又缩回左手。
“听说,你娶甘蕾,是看中了她的精明能干,方便在你父母过世之后照顾你?”苏新文的口气淡缓,仿佛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但看向董亦辉的眼中,有一抹精光乍现。
董亦辉抬头,看着微笑的苏新文——在这样的环境中,问这样的话题,照彼此二人之间不甚熟悉的身份,似乎不太合适。
见他只是盯着自己看并不说话,苏新文也不在意,只是在他对面的床铺坐下来,双手撑在身后,闲适地跷起腿,“甘蕾的确很能干,作为她的老板,从来都只见她犀利的一面,今天拜你所赐,我发现原来她也可以淅沥哗啦地哭得一塌糊涂。”
堡作中雷厉风行有着精明手腕的甘蕾令他欣赏,不过小女人一般模样的甘蕾也着实令人怜惜。
董亦辉保持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问道:“你想说什么?”
并不是太笨嘛,至少这一次,听出了他的意在言外。
苏新文收回手搁在腿上,手掌轻轻拍打膝盖,如此反复数下,才模模下巴瞥了一眼董亦辉,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好奇而已。我想弄清楚,你需要的究竟是一名妻子,还是随时听从召唤照顾你的老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