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近拂晓,殷远城并末休憩,而是坐在帐篷里思考着什么,尉青荷就睡在他对面的床榻上,呼吸平稳而匀畅。
因为裙子被他撕破,回到营地后,他就替她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是他的,宽宽大大,套在她身上,露出微显蜜色的肌肤,有一种奇异的美。
记得他以前向来喜欢肌肤胜雪的女子,最好粉肩细腰,一捏就碎,想不到才一晚上的功夫,他的喜好就全变了。
是因为她吧……
殷远城自嘲地笑了笑,将头抬起,望向她的目光忽然间炽热了许多,带着一抹难言的暧昧。
若顺从他的,他现在就想要她,根本等不到洞房花烛夜,可是……他没有强迫女人的习惯。
当然到目前为止,跟过他的女人还没哪个不情愿的,可眼前这个脾气比老虎还凶的女人,那就不一定了。
见她熟睡时眼睛闭得紧紧的,秀气的脸蛋染上一层诱人的绯红,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这让殷远城有些情不自禁了,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床榻上的她,想将她看得更清楚些。
尉青荷仍在睡梦中,她动了动身子,整只胳膊伸到皮毯外,宽大的袖子里露出玉石般光洁的臂膀。
眼前的情形让殷远城忍不住想伸出手,他对她的感觉是如此强烈,这在以前是完全没有的。
可是,他不想惊扰她,他勉强自己将头扭开,生怕再多瞧她一眼,自己就会控制不住做出疯狂的举动。
他眸光幽闇地扫向四周,想藉此排遣心底的,却在看见她散在帐篷一角的衣物时,心情不觉一沉。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蓝颂国来和亲的公主竟会穿如此不合身的衣服,而想起替她换衣时,她身上并无半件首饰、内衣更是简朴得不象话,他的心情更加阴郁了。
如此被漠视,他不敢想象她以前在蓝颂国过的是什么日子,只怕连一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都不如吧……
漆黑的眸子里渐渐有了怒意,他上前几步,抓起地上那些又脏又破的衣服,一把火将它们烧个干净。
她是他的女人,只要穿他的衣服就行!
回到京城后,他自会让人为她订做足以匹配她身分的衣服,但现在夫妻同体,与其让那些粗劣的衣物糟蹋她的肌肤,还不如让他给予她温暖。
一句话,他就是不愿意看到她受半点委屈!
“王上!”
帐篷外忽然传来恭敬的叫声。
听出那是手下的声音,殷远城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尉青荷,掀起帘子走了出去。他之所以一直没睡,就是在等这几名手下的回报。
若不是对自己的手下非常有信心,见他们久久不回,他还以为他们也遇上了意外。
原因很简单,那场火灾太不寻常,绝对不是天灾,而是有人蓄意放火,那石破天惊的巨响就是最好的证明。
有胆量,竟敢挑起事端,与他作对!
殷远城冷笑一声,挑眉望向前方,对敌人他从下手软,敢冒犯他的人,他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后悔莫及!
睡在营帐中,或许是被外面细碎的声音所打扰,尉青荷半梦半醒之间扭动了一子,眼睛微微睁开,发现周围的一切是如此的陌生。
她是在做梦?尉青荷感觉自己好像置身在一间宽敞的帐篷里,可她的帐篷明明被火烧掉了啊?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有人走进帐篷,紧接着,一张放大的男性脸孔出现在她的面前--前额宽阔,面色古铜,一双眼睛神秘深邃,她好像在哪儿见过?
“妳醒了?”殷远城倾身关切地问,浓烈的男子气息也随之蔓延到她鼻端。
啊,她想起来了,是那个撕破她裙子的无礼男子!难道他还没侮辱够她,要到梦里继续欺负她么?
浓浓的倦意再度袭来,尉青荷哼了一声,扭头闭上眼睛。
不睬他,任他自生自灭去!
然而,她听见了一声轻笑,身体随之一暖,整个人好像浸在温热的泉水中。
体内的血液不断奔流,尉青荷觉得整个人都软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扭动着身子,不耐烦地咕哝了一声。
一记急促的抽气声过后,片刻,有什么东西轻轻滑过她的额头、她的鼻子、她的唇、一直滑向她的脖子。
“滚开,别来烦我!”
全身被弄得又酥又痒,尉青荷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都睡迷糊了,脾气还这么坏……”
低喃的声音传来,这是她跌入梦乡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又不知过了多久,尉青荷终于醒了,睁开眼睛陡然看见身边躺着的男人,惊得她几乎失声尖叫。
是他!就是那个男人!
她的神智立刻完全清醒,整个人紧张到天旋地转无法呼吸的地步。
原来她不是在做梦,原来……在她梦里不断出现的暖源竟是他!
到了这个时候,她不但想起自己昨晚遭遇的一切,也明白了这是他住的帐篷,而她--正躺在他的床上!
天啊,她无法想象,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尉青荷坐起身,茫然瞪着殷远城看了好半天,心中存着一丝侥幸,突然用手狠命掐了掐自己的脸蛋。
会痛耶!不但脸痛,连手也痛!
老天,这一切都是真的,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不寻常的事,她却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床上睡了整整一个晚上!
真是残酷的事实!
呜……这要传了出去,岂不成为整个中原武林的笑柄?
一时间没了主意,尉青荷抓着皮毯坐在床上发了好一阵呆,终于发现帐篷正中的桌子上摆着把精致的腰刀,她眸光一亮,一个恐怖的念头在脑中闪过。
说来说去,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错!她只是为自己讨个公道,杀了眼前这个无耻的男人应该不为过。要知道她是无辜的,昨天被这男人打昏后,她根本不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尉青荷掀开皮毯,小心翼翼跨过他的身体,脚才触地,一阵难忍的疼痛就从左脚传来。
懊死,那可恶的刀伤!
昨天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没想到睡了一觉反而更疼了。
她不敢叫出声,更不敢让人发现她的行动,只好强忍着慢慢往桌边移去。
床上那家伙现在睡得正熟,无疑是下手的好机会,她不想耽误了这个难得的时机。
踩过铺着长毛地毯的地面,尉青荷忽然发现,这间帐篷的摆设虽然简单,却很有气势,尤其那张悬挂在营帐正中的巨大虎皮,威猛雄壮,给人的感觉就像他!
想起他,尉青荷心中不免一惊,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被过长的衣襬绊倒,直直往前跌去。
原以为会摔个七荤八素,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那意料中的疼痛,可等到真正接触到地面后,她却不得不感谢这张长毛地毯,不但吸走了她行动时的细碎声音,还免去了她的皮肉痛。
为了不将床上的人吵醒,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坐起,一低头,却骇然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男人的衣服。
这……她不禁傻了眼,更夸张的是,衣服里面竟然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连肚兜也没有了!
这个杀千刀的男人,把她当什么了,竟然如此对她!
尉青荷惊喘一口气,因紧张而苍白的面颊顿时涨得通红。
她,堂堂前任武林盟主易冰寒的弟子,居然沦落到被人肆无忌惮欺凌若此的地步!
无边的怒火在她的眼中燃起,尉青荷咬着牙将过于宽松的领口拉紧,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子,艰难地向前挪去。
两三丈的距离对她来说相当遥远,当她好不容易走到桌前,伸手拿起刀鞘,轻轻一抽,就觉一道极亮的闪电穿透大地。
好刀!
看着手中流光闪动的腰刀,尉青荷忍不住惊叹,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让他死在这把刀下,也不算辱没了他吧?
紧握刀柄,她蹒跚着走回床前,眼睛却在看到仍在熟睡的他时,踌躇起来。
透过帐篷顶端的开口,阳光温暖洒进,他凌厉分明的五官比昨晚柔和许多,看上去有一种奇特的魅力,让人挪不开眼。
尉青荷不禁有片刻的失神,握刀的右手控制不住轻颤起来。
从未杀过人的她,真要在今天开了杀戒么?
她低下头,沉吟不语。她明白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被人侮辱这种有损声誉的消息会给师门带来多坏的影响,尤其对那些年轻的师妹们。
是的,只要杀了他,所有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这个认知让尉青荷清醒不少,她决定速战速决,鼓起勇气将刀举过头顶,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老天,她要杀人了!
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汗滴,天人交战许久后,尉青荷闭上眼睛,幻想着那把刀能从她的手中滑落,一不小心穿透他的胸膛……
但,眼睛睁开,那把刀仍好端端握在她的手中,甚至比先前握得更紧!
难道她一个武林名家弟子,竟不敢杀一个草莽匹夫?
想起他不但戏弄她,将她逼得尊严扫地,还威胁她,强迫她低头认输,甚至还击昏她,以至后来发生一连串她也说不清的事。就凭这些,她有足够的理由要他的命--.
问题是,她不是县太爷,这样的罪,真的该死?
事实上,昨晚要不是有他,此刻她恐怕早已葬身火海,哪还能在这举刀握棒、咬牙切齿的发泄?
说到底,他虽然轻薄了她,也救了她……
天啊,她该怎么办?是狠心刺下这一刀,还是放过他,顺便也放过自己?
昨天她已经偷袭过他一次,难道今天,她还要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置他于死地么?如果她真这样做的话,和他比,又好到哪里去?
或许在心底,还有一个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虽然屡次遭他戏弄,她对他却并非完全厌恶,想起昨晚他的温柔、他的体贴,她的心湖至今还能泛起阵阵涟漪。
重要的是,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她现在已经想清楚了,在彻底查清那场火灾的起因、替安雅报仇之后,她就亲自找姨娘以死谢罪!
既然抱有必死之志,又何必在刀口下多添一个无辜鬼魂呢?
脑中才闪过这个念头,尉青荷的身体已经有了反应。
饶了他吧,只当一切从未发生过!
尉青荷还刀入鞘,整个人像打了一场大仗,疲倦万分地沿着床边滑落,再一次跌坐在地上。
以前受过更重的伤,她都没像现在这样孱弱,看样子那场大火不但扰乱了她的心智,也让她的身体受到莫大的打击。
她觉得好累,真想爬回床上好好再睡一觉,可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啊,更不是她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至少,对床上这名男子,她还是怀有相当的戒心。
强忍疼痛,她从地上站起,决定神不知鬼不觉偷偷溜走,虽然这样做有点小家子气,但她无法想象自己面对他的情形,她怕自己忍不住会对他拳打脚踢。
至于这把刀……她拿在手上掂了掂,转而扣在自己的腰上。
她已经行动不便了,有件好使的武器是必要的,否则怎么调查昨夜那场大火?就当给他一个教训,轻薄女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找了一圈也没发现自己的衣服,尉青荷深吸一口气,努力挺起胸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撩起帘帐,浑然不觉床上那人早已睁开双眼,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才出帐篷,尉青荷就被眼前的景象弄得眼睛发昏,她以为自己是在一个普通游牧民的帐篷里,没想到外面营帐连天,那气势竟像在军营!
“公主好!”
面对瞠目结舌的尉青荷,一个腰挂钢刀,护卫模样守在帐篷外的精壮男子啪地一下行了个礼。
鲍主?尉青荷哑然,眼睛怔愣地望着那精壮男子,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她什么时候拥有这么崇高的身分了?
“公主好奇怪,怎么穿着男人的衣服?”
“你没长眼睛?那是王的衣服!”
营地里的人满怀好奇地打量一身宽松男子装束的尉青荷。
“可公主干嘛穿王的衣服?”
“大概、大概是为了显示夫妻感情好吧……”
听到这儿,尉青荷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们认错人了,准是昨晚她那身公主装束的缘故,他们把她当成安雅了。
至于这里……尉青荷眼珠子转了转,猜测着这是强盗窝,理所当然,他们口中的王,也就是他,肯定是个强盗头子。
敝不得他那么凶悍,不过……他是不是想当贵族想疯了,连殷远城的女人也敢抢?尉青荷的眉毛顿时挑得老高。
但,这不关她的事,她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吸了口气,她挥手叫来一个看上去眉目清秀的男子。
“喂,你……等等……你过来。”
“公主,叫我?”那人一愣,立刻欣喜若狂地跑了过来。
“我要骑马,你带我去马棚。”她扬起头,简短地向他下了命令。
“是!”那人又惊又喜,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毕恭毕敬带着她往东边而去。
尉青荷终于体会到众星拱月的滋味,来到位于营地东面的马棚,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对她行礼致意。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奇怪的事发生,就像她,竟被一群强盗当做公主供了起来,倘若被同门的师兄妹知道,不知会笑成什么样子。
在那名男子的帮助下,尉青荷没费什么力气就骑上了一匹好马,而后沿着营地一阵疾奔。
“公主,等等……”
身后有焦急的叫声传来,尉青荷管不了那么多,看着营地大门在即,夹紧马肚子嗖一下窜了出去。
靠胯下骏马的神威,她很快就摆月兑了身后那些强盗的追踪,可等到她在旷野上逛了一大圈,发现四周空荡荡的,看上去都一个样后,才想起一件很要命的事--
她分不清方向,根本不知道昨晚那场大火在哪里烧的!
和亲的队伍有向导,她向来跟着走,可是现在……
看着天地间荒芜一片的沙砾,她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
她不禁很后悔的想,刚才干嘛那么急着走,在那个强盗窝里先填饱肚子、问清楚路后再行动不是更好么?
现在倒好,又渴又饿还分不清方向,她干脆什么也不用做,在这里等死算了。
可问题是,她还有事要办,她还不想死啊!
或者,看能不能找个人问路,再顺便要点吃的,反正那个强盗窝她是不想回去了。
只是……她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么?
尉青荷心不在焉地想着,丝毫没有察觉一骑骏马正以飞驰的速度向她奔来,当她终于发现周围卷起刺眼的沙尘时,一只有力的大手已经将她拦腰抱起,硬生生拉她到疾驰而来的马背上。
靶觉身后像撞上了一堵墙,尉青荷心头一惊,连忙回头,正好对上一双阴骛的眼睛。
是他?他怎么追来了?
尉青荷还没来得及回神,殷远城已经没好气地冲着她质问起来。“妳受了伤不好好休息,骑着马到处乱跑做什么?!”
尉青荷整个人抖了一下,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欸……等等,他以为他是谁啊,一个强盗头子,凭什么凶她?
“我找自己的队伍去,看到底有没有人活着。”尉青荷恶狠狠回瞪他一眼。
这家伙刚才不是睡得死死的么?连自己在鬼门关前绕了好几圈都不知道,这会儿怎么就跑到她跟前来了?
“就凭妳?”殷远城嗤笑一声。
“怎么不行!”尉青荷最讨厌被人小看了,她一边嚷嚷,一边用力去掰他搁在她腰间的手。
“不准乱动!”殷远城脸色一沉,重新将她抓回胸前。“妳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凭什么想找人?”说这话时,他的口气相当不善。
“这是我的事,不要你管!放开我!”尉青荷气得脸都白了,却又无法反驳,只能使劲拍打着他的手。
“妳好像很喜欢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殷远城眉心一皱,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冷冷地看着她。
想起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尉青荷闭上嘴巴不说话了,可心里却在一个劲后悔,刚才那一刀要是戳下去就好了,讲什么仁义道德啊,害得她现在重新落入了虎口。
“不服气?”他自然看得出她眼中明显的愤懑。
“没有。”尉青荷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扭头不想看他。面对一双彷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她很难保持冷静。
殷远城凝眸看了她片刻,忽然一抖缰绳。
凭直觉,她知道他要把自己重新带回强盗窝,尉青荷不禁烦躁起来。不要问她为什么,她就怕这一去,再也回不到从前的自己了。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安雅公主,你就算娶了我也没法变成贵族!”她盯着他的脸,冲动地大叫。
“贵族?”殷远城一怔,用手拍了拍她的脸。“小东西,妳把我当什么了?”
看着他冷傲刚硬的脸,尉青荷有些胡涂了,难道她猜错了?
“妳不是想找自己的队伍么?我这就带妳去。”
不等尉青荷有什么反应,他已经策马奔出,眨眼间消失在苍茫一片的无边旷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