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君子门”一片静默。
端木忍手持最钟爱的玄铁神剑,一身深色轻装跨出自己住的厢房,毫不留恋地往后门的方向走。他已在外头预先绑了他的爱马,再过半晌,他就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奔往不知名的远方了。
必于冯采红的提议,他已经思索良久,但他无法为了一己之私,带走嫂嫂;可是,他也无法留在家中看古晶和兄长卿卿我我。嫂子如此神似表妹,只要她在身旁一天,他就无法不顺服自己的,把目光的焦点自她的身上移开。或许只有选择离开这里吧!
不管千山万水,他情愿放逐自己的情感到千里之外。
只要大家幸福就好!
或许将会在某时某地,他也会遇到属于自己的女子,和殷似水有同样的相貌、才情。他也情愿如大哥一般,再重新爱恋一逼。
“忍!这么晚了,你上哪?”端木遥早在后门恭候多时了。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嘛?”不正经地调笑著,端木忍经过多日思考,终于也找回原本的模样了,“你放嫂子一个人在别馆干等。她要再出事,你不心疼?”
遥轻打了忍的胸膛一拳,笑骂,“乌鸦嘴!”
“你派品清来调查我的行踪?”明眼人不说暗话。
端木忍对哥哥一向直来直往,他以为兄长已知道自己的打算了。他暗忖:自己出走的事尚在机密之列,大约也只有竺品清那个八面玲珑的家伙,才有办法模到自己的意图。所以询问的口气也不惊讶,无奈的成分居多。原先他是想隔天家人发觉他的留书时,他已在百里之外。没想到兄长的消息如此灵通,居然可以在后门堵他。
“这等小事,不劳品清出马。”摆摆手,端木遥也没什么心情和弟弟斗气,只是认真地探问他,“你觉得事态已经严重到非走不可的地步了吗?”
“不走不成。”端木忍叹口气,“你放我出去走走吧,等我高兴了,自然会回来。否则成天在君子门内和你胡闹,你不头痛?”
“你是我的兄弟啊!”他拍拍忍的肩膀。
一听这话,端木忍的泪水差点掉出来。从小吵到大,可是他们的确是货真价实的亲兄弟啊!
“你放心好了。我只是出门去闯闯天下。你不也知道“儿女一旦情长,英雄就气短”吗?”翻翻白眼,端木家的二少爷还敢在这时乱用俗语,要是胡雪姬知道,准又揪著他的耳朵,大骂一顿了。“咱们再为女人动刀剑,娘的白发不就又多好几根?”
“你也知道我的头发快被你们气白了?”胡雪姬的声音自身后幽幽响起。
“娘,您怎么也来了?”两兄弟的脸都皱起来。
“送你一程啊,免得你这个不肖子在外边胡闹生事,把命当球玩。我到时还得拿两缸子的泪去接你回来。”语带无奈,胡雪姬知道她这辈子的心思全在这两个孽子的身上消耗殆尽。
“这事谁告诉您的?”
端木遥可好奇了,知道这事的只有一人,而那人并不多嘴,胡雪姬怎可能得到消息来送行?
“你整日和品洁两人躲在书斋里鬼鬼祟祟,这哪像办正事的样儿?你爹说其中必有鬼,要我小心,我当然抽空去偷听。”胡雪姬意有所指地看著大儿子,“你倒沉得住气,可以等忍做决定。”
“我不相信忍会做出败坏门风的事!”抿著嘴唇,端木遥坚毅的眼神直看著他的兄弟,他们是一同长大的,“没有人可以离间我们的感情。”
原来,端木遥一直在追查古晶出走的原因。品逸谈这件事时就面有难色,只愿领罚,不肯多做说明;而蓝品幽又在同个时间不见了。这些事情虽然都没有关连,可是发生的时间也都未免太巧合。让他不免心生疑惑。“梅、兰、竹、菊”四堂间的互动和“君子门”的生存是唇齿相依的事,缺一不可。品幽、品逸都是他们的好姊妹,他觉得她们的好坏和妻子的出走有些微妙的开系,他必须勘破。
“梅品洁?他不是只管刑部的事?”端木忍的眉头皱起。
“他只要挂在树上睡觉,消息就得来了。”
端木遥的嘴角挂著怪异的微笑。提到梅品洁的怪癖,“君子门”的人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除去他洽公时间,休想看到他的人影会在梅堂出现。反正往偏僻、幽静的地方找人就对了,梅品洁十之八九会在那里练功。他习惯“与物同化”,所以倒也非那日冯采红和端木忍眼拙,没看出品洁的“藏身处”。
事实上,他并没花什么力气去隐藏自己,只是附在树干上,随著风的速度和树枝东摇西摆,他连自己的呼吸频率都降到最低,是以功夫好的人并不会感受到身旁还有一个人存在,而刻意寻人的阿牛,才会看到那身长年如一的白衫儒袍在风中摆荡。他这一手炉火纯青的功夫和竺品清的千里密探、莒品逸的使毒,都是“君子门”里的一绝!
“是他?”了解后更加坦然,端木忍跪地跟母亲拜了三拜,“娘,是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胡霉姬轻轻摆手,也罢!懊是去的时辰了,“一路小心。”
起身。端木忍深深地看了母亲和兄长一眼,便趋前牵马,“孩儿只是出门访访江湖,该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别担心。”
屏息无语。胡雪姬靠在大儿子的身上,只是挥手。
知道母亲为自己提心吊胆的时候多,也不多言,端木忍只是翻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该怨晶儿、还是似水?”望著逐渐远去的背影,胡雪姬感伤地问。
“该怨生的儿子都不够聪明,又看不破情关。”端木遥语重心长,“忍没发觉晶儿和似水的绝对不同。我不以为晶儿跟他会和乐。至少,晶儿的想法背离正统;而忍骨子里还是一板一眼的,他会懂得欣赏晶儿这种特别的姑娘吗?”
想想也是,胡雪姬用力吸了口气,“我喜欢她,你可得好好待她。”
“我真的爱她!真的。”似乎在许啥诺言,端木遥真诚表示。
看著天上的繁星,晶亮闪烁,互放光明。
最亮的那一颗,就像是晶儿的眼睛。
****
“我出去一会儿,有事请他们晚些时候再过来。”
跨出兰堂前,冯采红如此跟小三子交代。那是端木遥为体恤她顶替蓝品幽的辛劳,特意把自己的随身手下调派给她使用的。见小三子伶俐地点头后,冯采红才快速离去。而倚在堂前的小三看准她离去的方向,行色匆匆地往端木遥的书斋跑去。
离开兰堂以后,冯采红往“君子门”的后山钻,一路上“君子门”的徒众见著她,总是恭敬地让出路来,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十足的满意。早知如此,当年她就毛遂自荐进“君子门”就好了,何需蓝品幽打头阵?她是师父的亲生女儿,学得武艺自然比品幽精。这几日,端木遥对她的表现总是赞不绝口,又不断抱怨古晶什么事都不能帮他,累得他事必躬亲,看来少夫人换人当当看,也是在所难免了。冯采红越想越得意,恨不得马上把这消息散布出去。
走到一栋外型简陋的木屋外停下,冯采红恭敬地敲敲门,才听到里面传出苍老的妇人声音,“进来。”
“娘,我来看您了。”冯采红志得意满地走进屋里。
“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练功的老妇人没回过头。
她信誓旦旦地表示,“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孩儿已经掌握兰堂的一切了。而端木遥对我也颇有好感,现在只等时机,赶走古晶。到时君子门就在咱们的控制下,您爱住哪,就可以住哪。”
“端木忍不是自己走了?”老妇人冷笑,女儿倒越来越会作白日梦。
握紧拳头,冯采红也没想到成天跟遥胡闹的忍会离家出走,尴尬地反驳,“用不著他,我也可以赶走古晶。她那个不懂刀剑的小丫头也太好料理了,娘应该对我有信心才是。”
听到女儿的承诺,老妇人才转过头,冷漠地表示,“你要尽快拿回属于咱们的君子门。当年,你娘就是一时心软,才会败在胡雪姬的手下,让端木过人变成她的,君子门也是她的了!你如果不想像娘这样一无所有,切记!不可对敌人太仁慈!”
“娘,您放心。我一定帮您夺回君子门!”
冯采红抚模著老妇人沧桑的面容,她的心阵阵抽痛。谁会想到面前的老妇人和胡雪姬是姊妹?当年纵横武林的“瑶池双姝”,如今居然一老、一少,相距如此明显!一个掌理诺大的君子门,一个住在后山的木屋里,过著无人闻问的生活。
“快点回去吧,我等你来接我。”老妇人转过身,又要重新练功。
轻轻颔首,冯采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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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和夫婿用完午膳,古晶就跑回房间休息,吉祥和羞花都觉得她最近有些反常,女主人不会是生病了吧?她在哪里都是主人的命根子,还是问个详细比较妥当。万一有了差错,可不是可以轻易交代得过去的。
“夫人,您现在要休息啊?”吉祥狐疑地走到床边。
“可不是?我睡饱了,等遥哥晚上回来,可以陪他说话。”猛点头,古晶翻转过身,她要睡了。
看古晶乖得出奇的模样,众丫鬟们虽然觉得怪异,不过也好,只要她安分待在房里不出门,那大家也放下牵肠挂肚的心。原因无他,最近男主人严禁任何人接近女主人一步,这密令当然也包含君子门的手下,不过,除去清风别馆的丫鬟、古桧和端木门主夫妇。他的密谕已经执行快十天了,可把古晶闷得快发疯,但端木遥仍没有放松的意思。
躺在床上,静待众仆佣都散去后,古晶才缓缓坐起,眼神狡猞地望著门扉,“可恶的臭遥哥,你怕我出去会被坏人捉走,我自己难道不会去找坏人吗?哪个人好不好,我还看不出来吗?”她嘀嘀咕咕,自言自语地翻下床。
迸晶不懂夫婿最近到底在紧张什么,不过,胞弟倒是说,如果有必要,他可以带自己回江南避避风头,这主意当然好啦,只是端木遥不大赞成,只说他在忙完这事后,会带她回娘家看看江南的故人。日子过得快无聊死了,也不知道坏人在哪?只是整天躲在别馆里,真是太小看她了。虽然自己不会武功,不过遇到欺负她的人,大声呼叫总是会吧?而且坏人要是改变主意,不想害她,那她不是白躲?
所以,古晶决定主动出击,自己偷偷溜到外边去对付坏人。她已经跟品逸要来“散功粉”防身了,万一要是真的遇到有人想害她,她还是可以把粉末洒到对方身上去。古晶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更是加紧速度换上男装,她从江南带出来的衣裳总算派上用场了。
她束了长发、换上衣裳,再拿出跟以前跟大哥要来那支黑色的洞箫,哈!她也是一个“墨箫公子”,可比古桧手上那根折扇潇洒多了,谁家姑娘不会心动呢?
打扮得这么好看,只待在君子门太可惜,应该出门逛逛才对。古晶越想越是,开了窗户,便从窗沿爬出去,她决定从别馆的侧门开溜。现在丫鬟们应该还在用午膳,所以她可以从后山的小路溜出君子门,那是上次品逸带她出去时,她们所走的路。
东张西望,古晶压低脚步声,神不知、鬼不觉,居然就真得让她溜出门了,
没有人想到乖了个把月的少夫人,还是会想溜出门玩耍。清风别馆里外负责看管的仆佣正忙著进食、休息,没人知道古晶悄悄地--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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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闯!”
待古晶一溜出“君子门”,就有一个奸笑声从她身后传出来。古晶回头一看,这个身穿红衣,“恰北北”的女人干嘛啊?练习唱戏吗?
“你是谁啊?”古晶莫名其妙地看著眼前这个神智有些不正常的女人,还亏她长得顶美丽,原来精神有点问题,喜欢到处乱笑。眼神略带怜悯地询问,“没家人带你回去吗?”
“死到临头还多说废话。”冯采红气死了,这女人以为她是谁?
“君子门好像有大夫,我请遥哥帮你好了。”古晶擅做主张决定,看对方神智不清,真的满可怜的。
“我还要你帮?你帮帮你自己好了。”冯采红边说边骂。
原本想到后山探视娘,没想到居然就遇到身穿男装的情敌,真是天助我也!
最近清风别馆防守得紧,根本没有机会混进去,而且平日她和莒品逸交情并不好,上回她肯帮忙,那是看在蓝品幽的份上,现在要跟她说话,还得去看她的脸色。现在竟碰到落单的古晶,当然是再好不过啦!一掌挥出去,打算先劈死这个无知的蠢女人再说。
迸晶不知道冯采红说变就变的脾气,还笑咪咪地看著举起手掌的她。
“掌下留人!”一声娇斥,莒品逸突然现身挡在古晶的身前,接住冯采红阴狠的一招。
“你怎么出现了?也想来赴死吗?”冯采红脸色丕变。
“我刚采药草回来,没想到就看到你想仗著功夫,欺负不懂武艺的文弱女子!”莒品逸对她嗤之以鼻,没想到冯采红会趁四下无人时,要伤害古晶,真是太过分了。
“好,那我就连你一起解决!”
多了一个人知道她要伤害古晶,她就多了一分麻烦,冯采红阴狠地笑著,两手顺势拍飞,快速地打向古晶和莒品逸。
莒品逸眼明手快,先射出银针要暂缓冯采红的攻势,没料到采红早就知道品逸在“君子门”内,一向没有在银针抹毒的习惯,对她的举动根本没放在心上,攻击品逸的动作是缓慢了,但挥向古晶那只手还是没停下,一掌拍打在古晶的胸口,娇弱的古晶受不住震荡,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便飞出去了。
“晶儿!”端木遥狂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冯采红脸色一变,头也不回,马上就要走人。莒品逸哪容得她伤了古晶,毫发无伤地溜掉?顺手就射出数十支银针,冯采红来不及喊痛,就被一身白衣的梅品洁拦住。
“你该到梅堂来报到了。”他冷冽的气息从身上传出。
梅堂就是刑堂,“君子门”不分大小只要犯了错,都要在梅堂和他相见。之前她只算是蓝品幽的朋友而已,并不是君子门的徒众,梅品洁无权管她。现在她入了君子门,代理兰堂的职务,那他就有权修理她了。
“遥--”冯采红可怜兮兮地看了窝在旁边,抱著古晶的少门主。最近他和她朝夕相对,他会帮她说句话吧?
“你该死!”冷冷地看了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一眼,最近君子门有些无头公案,应该都是这女人所为的吧?“你之前怂恿忍带走晶儿那笔帐,我还没跟你算,现在又伤了我最心爱的人,我要你死!”
“听到了吧?”莒品逸和梅品洁两人联手,把冯采红逼到无路可退。
而端木遥根本不看她一眼,自顾自地看著昏迷不醒的妻子。
他抱著古晶,一步也不愿耽搁,赶紧把她带回房,她现在鼻息微弱,要快点抢救!
冯采红受不了这个打击,她原以为端木遥会有些欣赏她的,她一直在等他开口说要娶她,没想到他居然说:我要你死!冯采红一边和敌手对打,一边大叫:“端木遥,你这个负心汉!”
端木遥头也没有回,只是丢下一句命令,“提她的头来见我!”
冯采红像发了疯似的,不停地挥掌打向品洁和品逸。而两人颇有默契地把她赶到角落,打算先把她捉起来再说。哪知冯辨红迷乱的眼神当中勘破他们的意图,便一掌击向自己的心脉,当场了结自己的生命。
“你们吓不倒我的……”死前,她喃喃自语。
“我们吓不倒你,你却吓倒了我们!”
看她自我了结,梅品洁和莒品逸也松了口气。还好她这样子自我了结,也省得他们大费周章,还要盘查事件的来龙去脉,看在蓝品幽的面子上,事情这样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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