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的多变令人有措手不及之感。犹记不久前,她还一副恨不能吃了那只老鹰的肉、喝他的血、啃他的骨。而今情势大逆转,在爱与恨交替之下,她十足像害了重相思的痴女,靠在沙发上,双臂抱住曲起的双膝,将下巴抵在曲起的膝盖上,一脸傻傻、呆呆又痴痴的表情等待时间的流逝。
天晓得,这才是他——狄飞鹰,去高雄出差的第二天而已,她却已然成了望夫石了。
唉——
真是犯贱!
回想他临去之前,还一再询问她是否一起前往,而她却毫不考虑的以手边有要事为由拒绝。然,现在巴不得能插翅飞奔到他身边,就算只看一眼也好。
试问,这不是犯贱吗?虽说难听了些却又贴切不过!
她闷闷的将看了老半天、却一个字也没读进脑里的“重要资料”给扫至一旁,开始对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叹息起来。
暮然——
一串高亢嘹亮的门铃声骤然响起,她闻声便飞快的疾奔出了客厅。
会是他提早回来了吗?
杨皓急忙加快脚程跑去开门,门一开,原本兴奋的神情随之消失殆尽。
“原来是你啊!”宛如泄了气的汽球,有气无力的说着。
“干嘛,我的长相有抱歉到让人一见就退避三舍吗?瞧你那什么态度。”她这个妹妹何时学来这么高段的“变脸”技巧了。杨可儿走进,顺手关上门。
“你明知道我没那个意思的。”她们的相貌可说是由同个模子出来,杨皓拖着瞬时老了三十岁的步伐着。
这亏损人一向不是她杨可儿的处事待态,但,无奈就偏偏有人不让她维持形象。
瞧!杨皓姑娘居然落后她有十步之遥,而她还是个大月复便便的孕妇耶!
“喂!瞧你那媲美乌龟爬的速度,究竟现在是谁带球走啊?”
“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因为它原本就不是笑话,杨婆婆。”
“去你的杨婆婆。”真论当“婆婆”的优先权又怎会轮到她这个小肮平坦的人呢?杨皓扬起眼角,白眼一钱的当场奉送。
“拜托你说话前先经过脑子,别教坏小孩。”
“你的脸皮可与柏林围墙有的比了,都老女人一个了,还自诩是天真活泼的小孩,要不要脸啊!”杨皓有气无力的嘲弄,气势整整少了五分。
“想不到你不仅是手脚迟钝,连脑子也变笨!”杨可儿拍了拍自己近六个月的小肚肚。“我所指的小孩是这个,而专家常说的胎教你不会不懂吧?”
要在平常,杨皓早竭尽所能的开始反击了,今天……她实在没那兴致,一进客厅,便将自己随意的丢进沙发中,懒懒地开口。
“我、去、你、的、胎、教!”要比古怪她是绝不及眼前女人的万分之一。
杨可儿宛如发现新大陆般,指着她鼻子道:
“哦……你惨了,老公才出门二天,就这么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呵呵,看来情花毒已深至五脏六腑,任凭大罗神仙也无药可解了。”
杨皓手一挥,将眼前那碍眼的肥短手指赶离视线。
“你这么三八不怕小孩出世变阿花啊!”
“你这么暴躁又反常,生怕人家看不出你正处于阴阳失调吗?”
阴……阴阳失调!杨皓差点被自己跑错巷道的口水给呛死,两眼瞪大如铜铃,盯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杨可儿,久久——
“我只不过是直言无讳罢了,你用不拿那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我。”杨可儿慎重申明。
“是不是怀了孕的女人都会性格大变啊?”回神后,杨皓始终一脸疑惑,那朵可人的解语花怎么消失的呢?“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
“有谁能断言自己了解他人呢?”杨可儿伸出手直接着她。“别再无病申吟了,陪我上街去买点婴儿用品。”
“我头痛!”
“还有呢?”
“心痛!”
“看得出来。”
“牙痛!手痛、脚痛、肚子痛、痛……”
杨可儿微倾着头,面带笑容的待她一一数完才开口,道:
“既然全身都痛过一遍了,那我们也可以走了哦!”
什么跟什么啊!难不成她费尽唇舌的喊痛全是痛假的!杨皓不禁当场傍她个白眼,为这躲不掉的灾难——逛街,而再次悔恨为什么没一同上高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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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你真急着要当老妈也用不这样吧!小孩是男是女都还没证实,就忙着大采购。”逛完街后窝进咖啡厅的杨皓又开始不悦的发着牢骚。
“所以说这你就不懂了,那种等孩子诞生才揭晓性别的喜悦。”
“是浪费钱吧!别告诉我社会在变,男孩也能穿起裙子来了。”那件别满大小蝴蝶的粉紫色公主装穿在男孩身上能看吗?
“所以说你这人没半点浪漫细胞,难怪只能在那儿害相思了。”
可恶!哪壶不开提哪壶。“别告诉我痛得死去活来的过程,就是你所谓的浪漫啊!”
“那当然也是浪漫的一种,一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感觉。”
“是哦,好浪漫小姐。”语中满是揶揄的味道。
杨可儿拿起手中把玩的一双粉蓝女圭女圭鞋在杨皓眼前晃呀晃。
“你呀你,再不改改这种口不对心的个性,就别怪当姐姐的我诅咒你这辈子只能害相思了。”
“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害相思了。”
“左眼右眼,还有不太适合挂在嘴上的那个眼。”
“原来你看事情都用那个会发出异味的……眼啊!这就难怪了,我都不知过得有多轻松自在呢?”哎哟,险些咬掉舌头,心情略显烦躁的拿起桌上湿纸巾丢了过去。“别再晃了,头都昏了。”
“是哦?”杨可儿将鞋子收回袋中,摆明了不相信。
“当……当然!”
“是当然轻松自在,还是当然正在害相思呢?难怪有人说:没勇气承认感情的人是无权享受爱情的。”杨可儿轻啜着果汁道。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我……杨皓岂会……没勇气去承认些什么呢?”杨皓执意否认。
“这话拿来讲给陌生人听或许还有点说服力。但对我,大可省省,你那习惯性的高姿态我哪不知道。还记得大学时的张学长吗?你明明也对他有好感,却老是摆出难以接近的态度,弄到最后躲在棉被里哭。”
“谁……谁躲在棉被里哭了。”那晚她不是和同学去看电影,怎会……丢死人了。
“有没有哭都不是重点,只希望那件事能让你了解到感情是互相,而非单方面的努力。”
“你凭什么认为我对爱情只是一味的接受而未曾付出过!”她都不知有多坦诚无讳的面对,还差点付出过多而会错意呢!那时的他为什么不……将错就错呢?偏偏要去吃那食不知味的饭,看那不知所谓的电影,这……唉!
“凭你一贯的口是心非,言不由衷、被动不前,以及面对情感的胆小。”杨可儿毫不留情的一一指出道。
“我哪……”
就在杨皓习惯性反驳要开始时,一阵轻脆的鼓掌声翩然响起。
“好可儿,说得好。”
他们姐妹说话哪需要旁人插嘴啊!杨皓非常不高兴的出声,道:
“干嘛,男人全死光了是不是?要不,你这号‘大郎’怎会有那闲情逸致来偷听人说话呢?”
“喂喂喂,我行有名,坐有姓,乃尚琦是也,别在那乱给人取绰号行不行。”什么“大郎”,难道喜欢帅哥也有错吗?一位长得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在杨皓身旁坐下。
“都有胆见一个爱一个了,还怕色名远播吗?”
“敢爱总比那些没胆爱的人强。”
“你有胆再给我说一遍。”杨皓高举紧握成拳的手来回挥动着。
“好话不说第二遍,乃我尚琦的作风。”尚琦优雅的拿起水杯轻啜一口。
“是胆小的作风吧?”
“这作风再胆小,也小不过那些爱你在心口难开的人。”她不慌不忙的放下水杯。
“你说什么!”
“哦喔!有人急着抢先对号入座喽。”
一旁的杨可儿见两方人马,随时都有可能化身成超级塞亚人,连忙找机会插口道:
“你们老是一见面就互损,烦是不烦啊!”
“我也不愿意啊!原以为杨皓嫁了人后,性格会有所收敛,谁知长舌本性仍在。”尚琦以一副软哝语调申诉。
“什么叫空穴来风?试问,如果不是有人招摇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又岂是一个小小的我能造谣生事的呢?”杨皓也以输人不输阵的甜腻口吻道。
“凭你的功力又何必借助外力呢?无中生有不正是你的拿手绝活吗?”
“试问,一个礼拜有三天会在半夜接到一位着急的母亲到处找寻放荡女儿的电话,这又怎须我来无中生有呢?”
“好了,好了,到此为上OK!”杨可儿趁自己尚未笑岔气前,连忙做出制止的动作,一会儿,故意向尚琦抱怨道:“早知道你今天有空我就不找小皓了,才让她陪我逛了会儿,就哇哇叫个不停。”
“你说啥啊!”杨皓满是警告。
“你能要那连坦诚自己情感都不敢的人多有心呢?”尚琦斜睨了杨皓一眼,接着又道:“其实我今儿个也不是来这逍遥的,是陪老板出来谈点事情。”她朝盆栽的另一头指去。
“那你还过来,不碍事吗?”杨可儿问道。
“没关系,反正他们也要单独淡些事,正好。”
“人家都摆明想偷懒了,你又何——”杨皓的话在不经意瞥见她所指的人手,猛然停顿住。
“怎么了?”杨可儿也查觉到她的古怪,她绝不是那种损人只损一半的人。
“是啊,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不数落人了呢?”尚琦也接口。
杨皓收回了目光,直直盯着尚琦不放。
尚琦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道:
“干嘛呀!这么盯着我看。”
“那两个人跟你老板很熟吗?”
“应该还好吧!对了,那个叫狄军的不正是你老公的堂兄吗?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杨皓无心理会她的问题,径自问道: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
“不就是一些工作上的合作嘛。怎么你那么有兴趣吗?”
“合作?是什么样的合作?”杨皓急急问道。
“连这也问!你摆明在挖人商业机密嘛!”尚琦为她怪异反应做下注解。
“你究竟说是不说?”一位是飞鹰集团里负责与唐氏合作企划其中重要的一员,另一位是素来与狄飞鹰交恶的狄军,这俩人怎会搞在一块呢?
“我能说的不都已经说了吗?”尚琦朝杨可儿求救道:“可儿你也说说她嘛!”
“要可儿说不如你来说,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杨皓仍不放弃的逼问。
“小皓,你要琦泄露公司机密总得有个好理由吧!”一旁的杨可儿开口。
“这……总之,我一看到那两人在一起就觉得事情不单纯。”
“这也叫理由?”尚琦嗤鼻道。
“那你到底说不说呢?”
“都说不知道了,要我说什么呢?”这么无厘头的问题,鬼才听得懂。
杨皓慎重的思索了会儿,终于道:
“OK,这样好了,你只要发现合作有牵扯到唐氏就马上告诉我。”
“好好好,唐氏是吗?知道了。”
“我是说真的。”
“我也不敢跟你玩假的啊!”唐氏?看来当真事有蹊跷。
“好了。既然琦已经答应帮你,那你也得答应我,不论事情结果如何,绝不乱来。”事情听到这,杨可儿也嗅到其中阴谋的味道,正色道。
“知道啦!”杨皓不情愿地许下诺言。
“那现在我是不是也该当间谍去了呢?”尚琦站起。“要真如你所猜测,我会尽快通知你的,拜!”
“喂!别忘了你答应过的。”杨可儿再次强调,谁叫她有个喜欢刺激生活的妹妹呢!
“知道,知道,你烦不烦啊!”杨皓言不由衷的答着。撇过着,望着窗外,眉头深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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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呢?
狄飞鹰将已醉得不醒人事的人儿给妥善的安置在车内,思绪不受控制的回顾这十二个钟头所发生的片段上——
他——狄飞鹰站在高雄市区的一家五星级饭店外,眼睁睁地看着五天来日思夜想的佳人坐上计程车,带着一脸受伤的神情绝尘而去。不用想,目标铁是直奔高雄小佰机场。
哦,为什么他不再跑快一点!为什么他的手不再长长一点,为什么那辆计程车不来得慢一点!为什么她不给他机会解释,为什么!
可恶!
可恶!可恶!
事情怎会这样呢?阴错阳差的在方乔情绪失控跳到他身上又搂又抱、又亲又吻时,好死不死的让她给撞个正着,这一场对当事人来说绝非自愿的美人在抱,看得来访佳人当场脸色刷白,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
老天开这什么玩笑啊!
他不惜丢下即将到手的合约随后追上时,接下来的事不断发生,飞机错身而过,佳人擦身而过、车子绝尘而过的毫缠憾恨!
他追、他寻、他找,为的就是要在第一时间内说明一切的原委。
大街、小巷、马路上,马不停蹄只因心中想见她的不断持续高涨。
日落、月升、霓红起,感情已在未沾滴水的寻觅中更形茁壮、坚固。
而这时,他也终于明白,她不仅仅只是他心中所重视、在意的人而已……
他爱她!
不再否认的情感教他明白此生自己已不能没有她,一定得找到她。
车子一个转弯,驶向她曾居住饼的公寓。开过她唯一亲人的宅居,还一一拜访她曾经提起过的好友住址……几乎整个台北全烙上他的足迹。
时间随着车轮的转动而飞逝,车湖也由热闹壅塞到小猫两三只,实在是无计可施之下,他来到了一直排拒在思维外的一栋公寓前。
卓越,听闻是杨家姐妹最要好的朋友之一,也是曾让他亲眼见到将她亲腻搂抱在怀,还将唇贴在她额头上的男人。从那一刻起,他也成了他狄飞鹰的拒绝往为户。
而现在,只能将最后机会放在他身上,矛盾的是,又希望别从他口中得到答案……是,他是小气!小气到不希望有别的男人比他更了解她。在他来访时正巧一通告知伊人行踪的电话也同时响起。
狄飞鹰在得知消息后,便刻不容缓地朝目标疾驶而去。一走进灯光昏暗,乐声震天的PUB,狄飞鹰犀利的目光快速扫过四周。一会儿,即寻获芳踪,不过他亲爱的老婆大人显然已醉成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的瘫倒佳人。
“十五分,看来你挺有当赛车手的天分哦!”挺着肚子的杨可儿打趣道。
“她……还好吧!”醉容上依稀可见泪痕存在,狄飞鹰满是心疼的开口。
“除了不会喝酒硬要喝,可耻的三杯啤酒——还是小杯的——一下肚便醉死当场外,一切倒正常。任何该骂、该诅咒的一个也没遗漏。”
“你……不问我吗?”为什么她还能一派轻松的开玩笑呢?他可是让她妹妹哭泣的男人啊!
“由你现在出现在台北,一切便已清楚不过了,不是吗?”杨可儿朝他浅浅一笑。“解铃还须系铃人,把小皓带回去吧!”
就这样,充满压力的整整十二个钟头,终于在他寻获佳人而划下一个暂时的句点。
狄飞鹰坐回驾驶座上,手指轻如蝉翼的抚过她曾沾满泪水的双颊,轻声道: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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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之中,杨皓似乎听见有人在同她说话,那……那似乎是一句很重要的话。重要到让她想寻回些许的意识来感觉周遭的一切。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是哪里,背上软软的触感会是棉被吗?
她记得这种经验以前也曾有过——那是她唯一一次沾上含有酒精之类的东西,所衍生出的混沌感觉,脑袋空空、什么都不记得——
突然,她感觉到身边似乎有个人。
“我可以吻你吗?”
那个人很认真的询问着。
已醉到分不清天南地北的杨皓,只觉在脸上轻抚的手掌好温暖,温暖到让她压根没再去考虑这人会是谁,更遑论认识与否了。但……这声音却让她感到一阵爱意,似只要他出声,任何事她都能义无反顾地颔首答应,所以,她感觉到自己点了点头。
得到她的许可之后,那人便真的将唇贴向她,开始吻着她。
或许是酒精作崇使理智全飞,也或许她潜意识一直期待这事的发生,所以对骤然的吻也不加以抵抗,不……甚至应该说,她还积极地回应。
他,由刚开始蜻蜓点水般的轻柔之吻,到后来食髓知味的越吻越深,甚至到最后连舌头都负起诱惑的责任,带领着她一同嬉戏。顿时,杨皓整个人只觉得更加轻飘酥软——
嗯……
这时已分不清是谁利用亲吻的空隙发出甜美的叹息声,而她也在醉酒强力的理由下,彻底享受似梦似幻的缠绵深吻。
渐渐地,一向不胜酒力的她终告臣服。嘴角微扬,在隐约得见那模糊却感熟悉的影像后,更是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坠入无边的睡梦中——